詹及雨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看着天花板华丽的装饰，转了转眼珠。然后他侧过头，奢华的亚麻色窗帘，眼花缭乱的刺绣的地毯，还有......詹及雨想要动一动身体，熟悉地酸痛感让他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他伸出手，床的另一侧还有余温。
他用手肘撑起上身，房间很整洁，他掀开被子，身上很清爽，只是一个个红色的痕迹昭示着昨晚的激情并不只是存在于詹及雨的梦里。
他心里“咕咚”一声，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块落尽了时间久远的深井里。
【一天前】
詹及雨和周宗贤在京城的机场准备登机，同行的还有他的同事，周宗贤的下属。到了S市，周宗贤本想跟他住在一个酒店，但他怎么都觉得危险，干脆带着同事去了另一家。中午周宗贤打电话叫他去吃饭他也没去，一直和同事在酒店休息。直到下午要去看项目，他才和周宗贤一行人见面。
德国的主要投资商派来的负责人是个德裔华人，他们先简短地开了一个会，汇报了项目的进度，然后这个负责人又带着他们在工地上参观了一圈，最后硬要拉着他们去做按摩泡温泉，詹及雨头一次碰上这么油腻的人，被人握着手往车上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周宗贤跟其他股东谈完，看到詹及雨和华人负责人，立刻大步走了过去。詹及雨听到脚步声，脱口而出了声“周总”，华人负责人听到后，也转过身，依旧热情道：“哎呀周总，走走走，一起去吧？”
周宗贤在负责人面前站定，把手搭在詹及雨被那人握住的手腕上：“艾总，咱们晚上在定好的酒店不见不散吧。您看我们今天到S市已经快中午了，这又转了快一个下午，真的有些疲乏了。您没看詹工的脸色都不太好了吗？”
正说着，周宗贤已经不着痕迹的把詹及雨的手从艾总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自己和艾总“热情”地握了握手：“您也休息一下吧，一直陪我们挺累的，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詹及雨退开一步，看周宗贤和艾总你一句我一句的打了半天太极，最后周宗贤总算把艾总忽悠上车。
“总监，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Sally见艾总的车离开了，才走过来。
“你带着几个同事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上的饭局就在咱们酒店20层。”
Sally点点头，詹及雨看着她，总觉得她转身前打量了自己一眼。他想去自己同事那边，但是还没走两步，又被周宗贤拉住。
“哎哎哎，出发前说好的。”詹及雨打掉周宗贤的手。
周宗贤把手举起来：“好，不要太过密切。但是你问问你们公司，有几个人不知道咱俩关系不一般的，嗯？”
“我公司知道，但是你公司不知道吧？”
周宗贤笑嘻嘻：“那倒不一定哦。”
詹及雨眼睛立刻瞪起来：“我跟你说，你家里人要是知道......”
“不会的。”周宗贤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我这是和合作伙伴搞好关系啊。”
詹及雨挣扎了几下，又觉得这样自己像个怕被非礼的大姑娘，压下不满，皮笑肉不笑道：“不好意思啊总监，您既然看得出我脸上的疲乏，能不能放我回酒店休息？”
“詹工，我们打算去附近的会所坐坐，要不要一起？”这时候詹及雨的一个同事突然叫了他一句。
“啊？啊好！”詹及雨迈开一步又被人扣着肩膀拉回来。
“小詹他累了，你们去吧。Sally你们累吗，累的话回去休息，不累的话一起去会所，我请客。”周宗贤朝Sally使了个颜色，“我和小詹就回酒店了。”
詹及雨的几个同事一听周宗贤要请客，客气道：“周总请客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别跟我客气了。我跟你们詹工从大学就是同学，关系好着呢，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好。”周宗贤说着说着，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詹及雨手伸到周宗贤的背后，然后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其他人没看出来这俩人有什么不对，詹及雨的另一个同事道：“啊，原来是大学同学，这么有缘分呢。”
周宗贤点头：“我们很有缘分了。”他还特意突出了“缘分”两个字。
詹及雨敷衍地笑了一下：“那小陈你们玩得开心，咱们晚上见吧。”他不能让周宗贤再在自己同事面前胡说八道了。
同事们离开之后，周宗贤立刻扳过詹及雨的下巴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周宗贤！”詹及雨警告地看着他。
“你掐我那一下还疼着呢，估计都要发青了。”周宗贤颇为自觉地去牵詹及雨的手，“你让我亲一下当补偿了。”
“那也是你胡说八道。”詹及雨用力抽，但是周宗贤攥得更加用力。
“哎哎哎，别抽了，你手不疼啊。”周宗贤另一只手也来帮忙，握着詹及雨的手腕，硬生生把人的手掰开，然后十指相扣，“走吧，我们去哪里逛逛？”
“我很累，要回去。”
周宗贤耸肩：“好，那就去酒店，正好我也累了。”
“我回我的你回你的。”詹及雨又试了几次，挣脱不开，也就任由周宗贤握着了。
“还是回我的吧，晚上的饭局不就在我住的地方？”
“不行，那还是去逛逛吧。”
自从上次他和周宗贤差点上了床，詹及雨就对周宗贤又加了一层防备，晚上睡觉也要锁门，趁着周宗贤没回家的时候赶紧洗完澡，周宗贤就算喝醉了把人往沙发上一丢直接回房间休息，他上次是着了魔才会心疼周宗贤，给了他可趁之机。可能知道这招不管用了，周宗贤大部分时候还是可以自己爬起来洗澡收拾自己，然后睡觉的。极少数的时候，詹及雨第二天早晨会发现周宗贤还睡在沙发上，然后满客厅都是周宗贤代谢出来的酒味。这个时候他稍微再因为愧疚对他好一点，周宗贤当天晚上绝对得寸进尺。这样反复几次，詹及雨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周宗贤这种脸皮厚如城墙的类型，你退一步，他就会进一万步。
周宗贤不知道詹及雨心里的七上八下，只是一边拉着人往停车场走，一边问：“要去江边吗？不过白天不如晚上好看。今晚平安夜，要不是有应酬，真希望能和你一起过。”
“......”
“小雨？想什么呢？”
詹及雨叹了口气：“没什么，就去江边吧，随便走走。”
两个人上了车，周宗贤趁着詹及雨系安全带的空隙，又亲了他额头一下：“那你有什么圣诞愿望？”
“......”詹及雨没有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宗贤。
“说吧，我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周宗贤一边倒车一边道。
一直到车子开出停车场，詹及雨胳膊支在车窗边，淡淡地说：“我的愿望是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能给我实现吗？”
“只有这一条恐怕我做不到了。”周宗贤看了一眼旁边的詹及雨，“我已经能够为了你放弃我的家族，那你觉得有什么能阻止我追回你？”
詹及雨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你别想利用我的愧疚心理，何况我也不会有丁点儿的愧疚。”
周宗贤笑：“当然不会，我希望你和我复合是因为原谅我，而不是因为愧疚或者同情。”
詹及雨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同情你。”
周宗贤迅速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家？”
“干什么？”
“我说了，春节我和你一起回去。”
詹及雨背后一凉：“我认真地再说一遍，第一，我不想跟你家人为敌，其次，我们家不欢迎你。”
“你是担心我吗？”
詹及雨挑眉：“我为什么担心你？”
“担心我春节不在家被我爸发现？”
“要点脸行吗？”詹及雨语气有些百无聊赖，“我只是不想跟你们周家扯上任何关系。”
“小雨。”周宗贤的声音突然沉下声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也再说一遍，我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想用我以后的人生去弥补你。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感受到。”
詹及雨心跳得厉害，他张了张口，最后只能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安全带，眼睛盯着窗外经过的一个个被圣诞气氛包裹着的商店。周宗贤每一次的表白都会让他动摇一次，不管是开玩笑的口吻，还是深情的样子，都变得让他越来越难以抵抗。每朝他心里钻一下，他修复好，下次就会钻的更深。
周宗贤太聪明，也太了解他，他心里的想法都被周宗贤看的一清二楚。
更别提他还喜欢着周宗贤，就算放下了，也还是忘不了。
晚上的饭局周宗贤和詹及雨都是客人，詹及雨作为主要工程师之一，被以各种理由灌了很多酒。以前陆铭可以替他挡一部分火力，现在他自己孤军奋战，很快就有些力不从心。周宗贤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挡在了他和来敬酒的人中间。
敬酒的人眯缝着眼睛：“周总？”
“詹工喝的不少了，这杯我就替詹工喝了吧？”周宗贤倒满了一杯白酒，另一只手把詹及雨朝着自己身后拽了拽，“我干了，您随意？”
詹及雨在周宗贤身后，在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周宗贤仰起头的线条，和滚动的喉结。他微微转头，正和合作方的一个女经理视线相碰。女经理前一秒望向周宗贤的炽热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发现詹及雨看到她的时候，客气地笑了笑。詹及雨绷着脸，敬酒的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周宗贤想问一句詹及雨难不难受，可是对方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猛喝了一口茶水。
周宗贤：“......”
吃完饭一行人又去了KTV，詹及雨不想唱歌，只是坐在几个同事中间，离着周宗贤远远的。周宗贤想去找詹及雨却被合作方的女经理缠住了。昏暗的包厢里，詹及雨瞥到了女经理在周宗贤腿上乱蹭的脚，再明显不过的性暗示。
詹及雨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干，然后摇摇晃晃地出了包厢。饭也没怎么吃，想到那一桌的山珍海味后悔也没什么用了。进了洗手间，那女经理看周宗贤的眼神又跃进了他的脑海里。也许是最近周宗贤总是围着他转，他都要忘记周宗贤是个多么有魅力的人了。何况周宗贤本身男女通吃，有女人主动献殷勤，他也没有理由去拒绝在外出差时候的露水情缘。
或许......温热的液体滑过他的手背，像是透明的布匹。或许在他在国外的三年里，周宗贤也会遇到这种事情，毕竟他没有理由守身如玉啊。想到这，詹及雨嘴角牵强地扯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自己在的时候仿佛情圣附体，比琼瑶的男主还深情，自己不在的时候就可以和另一个人滚到床上。
周宗贤啊，你的真爱也不过如此。
一双大手出现在视线里，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身。周宗贤的手指在詹及雨的指缝间穿过：“搓这么久，皮都要掉了吧。”
詹及雨关上水龙头：“手长在我身上。”
“难受吗？你今天喝了不少。”
“还好。我想回去了，你如果能替我挡一下，感激不尽。”
周宗贤拦住詹及雨的去路：“你要走我和你一起。”
“我们两个都走了，不合适。”
“没关系，Sally会应付好。”
詹及雨眨了下眼睛，绕开周宗贤就往外走。周宗贤跟上：“不过现在十点还没到，要去酒店的小酒吧坐一下吗？”
“我不想喝酒。”
“随便聊聊也可以。”周宗贤拉住他的胳膊，表情里闪动的喜悦单纯又真挚。
詹及雨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酒精的后劲渐渐晕染了神经。他和周宗贤去了酒店的小酒吧，然后又点了些酒。或许是回国之后对周宗贤的感情压抑的太厉害，也或许是因为女人对周宗贤的示好，也或许是三年来他对周宗贤依然风流的私生活的猜想得到了印证，总之他心里七七八八的那些别扭心思就跟失去了压制的弹簧一样，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他一边喝酒一边骂周宗贤。第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周宗贤那表情仿佛被当空一道霹雳轰炸了一样，呆呆的看着对面的人，甚至都忘了去解释。詹及雨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周宗贤只要说句阻止的话就会收到詹及雨一个凌厉的眼神，当然，在酒劲下，所谓的凌厉，倒更像是带着几分傲娇气的撒娇。周宗贤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看着詹及雨恨不得把来那个个人的那些前尘往事印成一本回忆录，然后瘫在他面前一页一页地翻，一句一句的读，说到激动的地方还吸吸鼻子，那样子，可爱，也让周宗贤觉得心疼。
“你说！你最开始就故意的！你骗我说你租房子，我去查了，那房子就是你名下的！你就是想睡我。”
“......”
“我当时有机会找一个好的男朋友的！那个人.....叫什么......忘了，不想了，反正我本来可以好好谈恋爱的！”
“你带我去爬山，你那时候说你会保护我。你他妈保护到哪里去了？”
“......”
“你早知道自己会和女人结婚，你有本事一开始别玩男人啊！”
“你凭什么.....凭什么让我爱上你了又不要我啊！”
“我回来了你就一副爱的死去活来的样子，我一走你就可以和别的女人上床。”
周宗贤抓住了关键词：“小雨，你是......吃醋了吗？”
“放屁！”詹及雨手里的就被“啪”地被摔在桌子上，“我吃醋？我为什么要吃醋。”
这是詹及雨回国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周宗贤起身绕到詹及雨的旁边，把人搂在怀里。詹及雨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前襟，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沾湿了自己的领口，胸前的一小块皮肤被泪水烫的发疼。到现在他不敢相信地发现，那些年的记忆两个人居然都还如此清晰的记得。
周宗贤的手顺着詹及雨的后背上移，在触碰到那人后颈出的一块突起的骨骼的时候，他突然有些疯狂地咬了下去。怀里的人疼得抖了一下，他便用舌尖轻轻舔舐着那处淡淡的牙印。
你在人生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了一个人。
你记得你曾经那么纯粹的喜欢过他。你记得他的温柔、他的忍让、他的原谅、他的笑容。你记得午后的食堂里，你们面对面，你帮他吃掉他挑出来的蔬菜；你记得寒冷的冬日，你去图书馆里给他送你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热气腾腾的奶茶；你记得傍晚的教室里，你装睡等着他来偷亲你，然后你会突然睁开眼睛把人拉在怀里，亲吻他直到对方喘息着求饶。你记得你们拥抱在一起的力度，你记得他接吻时的每一个小习惯，你记得他在情动的时候说出的每一次表白。
可是你也记得你那么残忍地伤害了他。你用别人刺激他，你收起你的温柔，你克制你的思念，自以为是地以为他不过是你生命里的可有可无。你追悔莫及，你想从头来过，可是清醒过来却发现，你们手里只剩了破碎的信任和那些褪了色的回忆。
詹及雨，这一次，无论用什么手段，我不会再放开你。
“先生，需要帮忙吗？”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地问道。
“没关系，帮我买单就好了。”周宗贤把几张钞票放到桌子上，然后把睡在自己怀里的詹及雨抱了起来。
【一天后】
记忆戛然而止。
詹及雨僵硬着脖子，浑身冒冷汗。虽然他完全不记得，但是现在他却无比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和周宗贤睡了。还没从这个认知里恢复过来，床头一坨红红的物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凑过去看，居然是一只.....袜子？里面鼓鼓的，詹及雨把袜子取下来，眼角抽了抽。这不会是周宗贤放在这里的吧？他在袜子里掏出了一个小方盒。
门口传来刷卡的声音，没几秒，周宗贤的脸就出现在詹及雨面前，只不过那张俊脸笑的十分欠揍，詹及雨恨不得把手里的盒子糊在他脸上。
“你醒了？我叫了餐，饿了吧。”
詹及雨愤怒地看着他。
周宗贤丝毫没有被那目光影响，反而不要脸地继续问：“喜欢吗？”
“？”
周宗贤走过去，把詹及雨手里的盒子拿在手上：“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啊。”
“......”詹及雨目光落在那小方盒上。
“不是说圣诞老人会把礼物放在袜子里？”
“你傻吗？”
“哈哈，你发现的时候心里没有很激动吗？”
詹及雨翻了个白眼。
周宗贤总算把小方盒上的带子解开。詹及雨愣住，盒子里并排躺着两枚男士素戒。周宗贤勾起嘴角，拿起一个戒指：“好看吗？”
“......”
“太激动所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宗贤笑了一声，然后伸手去够詹及雨的手。
指尖相碰的瞬间，詹及雨仿佛触电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周宗贤静静地看着她，詹及雨低着头，把周宗贤的手往外推了推：“我不要。”说罢，詹及雨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周宗贤见了，赶紧把人扶住：“你去哪里？你现在肯定走不了路。我帮......”
詹及雨烦躁地打断周宗贤：“不用了！我要回去。”
“你怎么回去？你乖乖留在这里，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去。”周宗贤看到詹及雨站起身，却因为双腿发软而朝着一边倒下，立刻把手里的盒子扔到床上，起身环住詹及雨的腰，“我说吧，你走不了，所以听话。”
“我没同意，你怎么能这么做？”詹及雨挥开他的手，质问道。
周宗贤却一脸无辜：“昨天是你先抱住我的，不然我也不会把持不住。”
詹及雨涨红了脸：“胡说！”
“真的啊。”周宗贤摊手，“我本来想抱你在我房间里睡觉，我还害怕我忍不住想去睡沙发，结果你抱着我死活不让我走，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詹及雨什么也不记得，听到周宗贤的话更是半信半疑，语气也没有那么坚决了：“我那是喝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