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又是一年毕业季。
詹及雨在校园里经常能看到毕业生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cosplay自己喜欢的造型和朋友合影，或者只是拿着高档的摄像机，希望能够抓住校园生活的最后的尾巴。
詹及雨晚上回到宿舍，总能遇到喝的不省人事的同学，被几个人抬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送回房间。以前一直脾气不好的楼管大叔也开始变得格外宽容，詹及雨甚至觉得对方看着他们的时候眼里竟然都多了一丝“慈爱”。
拍完毕业照的那天他们班里吃了一顿散伙饭。小武趴在桌子上，满脸通红，哭的娘们唧唧的，最后断断续续地跟詹及雨说：“我们分手了。”
詹及雨喝了口啤酒，一言不发地听着小武对自己说他对他女朋友多么多么好，他们多么多么合拍。一瓶啤酒下肚，小武说来说去，最后拍了下詹及雨的肩膀，只剩了一句总结陈词：“可是，我们分开了。”
詹及雨被他拍的肩膀痛，放下手里的酒，詹及雨站起来道：“走吧，回宿舍。”
“我想去找她。”小武把鼻涕抹在了詹及雨的T恤上。
“......”詹及雨不搭理这个醉鬼，架起他的一条胳膊扛在自己肩膀上。
可是小武足足有两个詹及雨叠起来那么厚，詹及雨一个人还真的有些费力。有个男生过来帮忙，两个人这才把人扶出了饭店。
“我要见她！我要问她为什么跟我分手！为什么！”小武脚步虚浮，但是手却一直乱抓，詹及雨和另一个男生险些被他一巴掌呼在脸上。
“次奥，他怎么了？”男同学不耐烦的把小武的爪子拍掉。
“失恋了，理解一下。”詹及雨笑笑。
“伤心欲绝了？”男同学耸耸肩，“我上周也刚分手，也没这么要死要活的。”
詹及雨愣了下：“为什么？”
“分手还有为什么？”男同学似乎觉得这个答案有些应付，想了想说，“我陕西她广东，家里各自给安排了工作。”
“其实你也可以去广东找她啊。”
“我不想啊。”男同学笑，“我不太习惯南方的气候，她受不了北方的......雾霾......”
詹及雨也跟着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男同学说，“我们就是都不愿意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安稳。”
“......”
“后来每次见面就吵，听她质问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为了我牺牲一下吗？”男同学呵呵笑了两声，“这我要怎么回她？”
詹及雨沉默。
“你呢？追你的这么多，没谈一个？”
詹及雨哈哈笑了两声，也学着男生轻松幽默的语气：“这不就怕现在这个时候嘛，所以就没谈了。”
“也不要这么悲观啦，我高中同学毕业要去加拿大，他女朋友在国内，两个人就还在一起挺好的，一年多就回国了，也不是不行。”
“异国恋吗？”詹及雨喃喃道。
他和男生一起把小武塞进出租车，詹及雨朝他道了谢。男生扇了扇风，忽然问：“忘了问，你去德国几年啊？”
“两年。”
“哦......那也挺快的，加油。”
“谢谢。你也是。”
詹及雨钻进车里，跟司机报了学校的地址以后，靠在车窗上看着路边倒退的景色。刚才的男同学大学四年加起来都没说过多少句话，现在想来有点后悔，要告别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人去说“再见”。
詹及雨鼻子一酸，他把自己捆绑在周宗贤身边三年，眼里只有他，现在要离开了，才后悔有很多人自己还没来得及认识。
毕业典礼是周宗贤牵头做的。学校礼堂人满为患，周宗贤穿了西装，正在跟校长身边跟他讲解流程。詹及雨和小武坐在人群中，知道两人分手的小武看到周宗贤，忍不住骂道：“妈的，人模狗样的。”
詹及雨只是笑笑，然后把目光放在大屏幕的视频上。
整个学位授予仪式，周宗贤一直在台下坐着，翻看手里的典礼流程。詹及雨在小武的身后，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有人盯着自己，周宗贤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詹及雨微微睁大眼睛，立刻往小武身后躲了躲。
被念到名字的时候，詹及雨刻意忽略周宗贤透过来的专注的目光，他吞咽着口水，强装镇定，逼自己把目光放在......对，放在礼堂正后方的山水画上，不要看周宗贤，不要看。
詹及雨就这样，机械地在系主任手里接过证书，又跟系主任握了手，最后合照，然后大脑一片空白的下了台。在座位上跟几个同学自拍了几张，后来还有几个小学妹红着脸要求合照留念。小武一边给他们照相一边打趣詹及雨：“哎哟，长得帅真好。”
詹及雨跟学妹们道了别，把头上的学士帽取下来：“太热了。”
小武看了眼手机：“小雨，我爸妈来了，我去接人，你爸妈呢？”
“我爸妈在院门口呢。你去吧，晚上导师请客的时候见啊。”
“没问题。”
詹及雨脱了学士服，总算觉得清爽了些。他走到院门口，找到自己父母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周宗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礼堂，此时正一副乖孩子的样子跟自己的父母聊天。
下意识地转身要走，却被人喊住。
“学长！”
该死。詹及雨握了握拳，笑着转过身：“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这不是碰到小周同学了吗，就聊了几句。”詹妈妈朝着他招招手，詹及雨不情愿地靠过去，瞥了周宗贤一眼，拉着妈妈的手撒娇道：“妈，咱们去找地方拍照吧？”
“好啊。”詹妈妈说完又看向周宗贤，“小周同学跟我们一起拍一张？”
“......”
“好啊......”周宗贤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小雨”给打断了。
他皱着眉看向不远处，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英俊挺拔的男生，英气的五官让他哪怕看上去有些冷漠依旧令人觉得赏心悦目。詹及雨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救星，赶紧招手：“陆铭！爸妈，这是我在德国的室友，陆铭，很照顾我的。陆铭，你怎么来了？”
“你去看了我们的毕业典礼，我也得礼尚往来一下啊。”陆铭浅浅地笑了一下。
詹妈妈和詹爸爸的注意力迅速被“德国”“室友”“很照顾我”吸引了去。陆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詹及雨，又看了看周宗贤，才明白过来。詹及雨转身，面朝着陆铭，背对着周宗贤，从外人的角度看，周宗贤完全被排除在了几个人的圈子之外。
詹及雨听着妈妈絮絮叨叨地问了陆铭一大堆问题后，再转身，周宗贤已经不知去向。
他松了口气，打断自己妈妈：“妈，我们去拍照吧，陆铭，帮我们拍一下？”
“好。”陆铭接过詹及雨递过来的手机。
把父母安顿好，詹及雨就去赴导师和同组小伙伴的约饭。从酒店走出来时有些晚，詹及雨还在犹豫打车还是坐地铁的时候，突然一辆他烧成灰也认得出的跑车停在他面前。詹及雨撒腿就想跑，跑车就锲而不舍地跟上。窗户落下，周宗贤阴沉的脸色彰显着他此刻不悦的心情。
“詹及雨！上车！”
詹及雨不想跟他废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詹及雨！我话不说第三遍，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周宗贤，你这么阴魂不散的有意思吗？”
周宗贤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睛：“上车，如果你想在大街上让所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你！”
“上来。”一字一顿，毫无温度。詹及雨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周宗贤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他不照办后果会不堪设想。
拉开车门坐进去，詹及雨那一瞬间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扼杀掉。太熟悉了，车里的温度，香水味，皮革的触感，还有最要命的......周宗贤的味道。那味道越来越近......詹及雨睁大了眼睛，周宗贤突然俯身，他条件反射的把手拦在对方胸前：“你干什么？”
“系安全带。”周宗贤把安全带扯下来，给詹及雨扣好。
“你有什么事？”
周宗贤充耳不闻，只是发动了车子。
詹及雨有点怕了，瞪着他：“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周宗贤侧头看着因为愤怒涨红了脸的詹及雨，调笑道：“这才像你。”
“什么？”詹及雨露出一个荒唐的表情。
周宗贤没有再回话。詹及雨泄愤地踢了一下车门：“停下，我要下车。”
“干什么？去见陆铭么？”
詹及雨刚想发火，随后想到周宗贤那种性格，说什么都不会有用，他何必要自己气自己。稳了稳情绪，詹及雨淡淡地说：“我想去见谁，还要跟你说一声么？”
对方沉默了一秒，突然伸手用力的掐住了詹及雨的下巴。
詹及雨吃痛的皱起眉。
“你他妈别这么跟我说话。”周宗贤深邃的眸子仿佛要詹及雨吞下去，他说完，狠狠地推了詹及雨一把。詹及雨整个肩膀重重撞在了车门上。
周宗贤打着方向盘，把车开进了最近的地下停车场。
詹及雨揉着发痛的肩膀，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波澜了。他只是想笑，笑以前对周宗贤痴迷的自己，笑现在仍然无法解脱的自己。周宗贤车里的摆设没有丝毫的变化，詹及雨脱了力倒在座椅靠背上，物是人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周宗贤熄了火，看着旁边一只手捂着肩膀，脸色煞白的人，心脏传来一片细密的刺痛。这和他想的不一样，詹及雨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愤怒地给自己一拳，或者抓着自己领子朝着自己大吼，朝自己质问，自己对他恶言相向的时候，他应该用更加激烈的态度来针对自己，而不是......而不是这么淡漠的，事不关己的，仿佛分手后所有都是自己在演戏，像个小丑一样期待着对方投来一丝哪怕还在意的目光。
这不可能，分手才多久，詹及雨那么喜欢自己，他不可能这么干脆的就放弃了。不可能就这么快就释然了。
他应该，还忘不了自己才对。
詹及雨闭了闭眼的功夫，周宗贤的脸就凑了过来。他先是一惊，想要逃却被人禁锢在了怀里。
“周宗贤你疯......唔.....”
周宗贤压住詹及雨的肩膀，用力的吮吸着身下人的嘴唇，仿佛口渴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凶猛又不容拒绝。詹及雨四肢都被周宗贤压住，动弹不得。周宗贤咬了一下詹及雨的嘴唇，詹及雨“啊”了一声，周宗贤的舌头便灵活地钻进了詹及雨的口腔，勾缠住了他的舌头。
在衣服被撕扯开的时候，詹及雨万念俱灰，太像了，这种强制的性爱，仿佛是以前噩梦的重演。他特别想问周宗贤，你真的喜欢过我吗？一个人怎么能够对他喜欢的人这么残忍。是不是在一起的那些时日，都是他自己构设的一场美梦，现在梦醒了，这个周宗贤，才是真实的。
身下一凉，紧接着是撕裂般的剧痛，太久没被开拓过的身体还无法适应周宗贤硬热的下身，但是周宗贤已经等不及繁杂的前戏直接整根没入了詹及雨的体内。
“唔......”詹及雨咬住嘴唇，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被两人克制已久的情欲在身体最深处被勾引出来，可是不论谁，都体会不到曾经的快感。一个埋头发泄着愤怒一个被动的承受着痛苦，这场征伐到底谁是胜者永远无解。
周宗贤的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詹及雨的眉心，他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周宗贤颓唐地趴在詹及雨身上，想要收紧胳膊，可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却不敢去做了。詹及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湿漉漉的盛满了泪水，他慢慢转过脸，看向周宗贤的目光里只剩下一片荒芜。
“詹及雨......”
“我一个月后去德国。”
“我知道。”
“等我不喜欢你了，我就回来。”
一个月后，詹及雨站在天河国际机场。这次来送他的只有家人。他跟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拥抱了一下。
“我们家小雨真的是长大了。”姐姐踮起脚尖揉了揉詹及雨的头发。
詹及雨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该谢谢周宗贤。
悲伤是需要时间消解的，习惯也是可以慢慢改变的。
曾经以为那么特别的一个人，把岁月拉长，也不过是个过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