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一点都不好。”
大了一岁的程星看着这张属于自己的小床,心想。
阿姨特地给他买了米老鼠图案的小棉被,还有了大大的猴子公仔陪他睡觉,可他一点儿也不开心。
陈辰已经在新床上睡下了,发出了规律均匀的呼吸声。
他睁着眼纠结了一小会,翻身下了床。
“哥哥——”程星摇晃着他,“我睡不着,我失眠了。”
陈辰被他烦的没法子,一骨碌爬起来:“你个小屁孩,失眠啥啊,别烦我。”
“我真的睡不着——”程星耷拉着脑袋。
陈辰摆摆手:“回你你自己床上去……数羊……数个一百只,准能睡着。”
“哥哥——”程星拉长了声音。
陈辰倒回床上躺着:“去!”
程星撇着嘴回了自己床上,闭着眼在心里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十只羊……二十只羊……五十只羊……六十……八十……一百!
程星跳下床,接着去烦他哥:“数完了,真的睡不着!”
睡不着你还挺乐是吧? 陈辰快被他烦死了,吼了一句:“滚上来,不就是想跟我睡吗,装什么装。”
程星目的达到,开心的蹦上床,钻进被窝里。
之前睡的大床换成了两张单人床,单人床挤上两个人,陈辰连翻个身都困难。
程星紧紧贴着他,小声的咕哝:“就要跟你睡就要就要就要,不准嫌我烦。”
“好好好好好,”陈辰一连串的应下,迷迷瞪瞪的说,“……别吵了啊。”
他在一天天长大,陈辰也一样,到他十岁那年,说什么陈辰也不让他进被窝了。
再大一点,陈辰升入高中,他也成了一名初中生了,有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陈辰的自行车的后座也不再是他的了。
随着年纪增长的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心思,小学听了太多要跟哥哥学习之类的话,小升初的时候他竟萌生出了想去追赶一番的念头,憋着一股气也要考一中。
脱了一层皮可算是擦过了分数线,没能进得了零班尖子班,分在三班。
尖锐的闹铃响彻在房间内,程星一骨碌爬了起来,麻利的换好一中的标志性校服——白衬衫西裤。
厨房内漫出鸡蛋面的香味,阿姨穿着睡衣在给他煮面,程星打了个哈欠:“阿姨,哥走了?”
“一早走了,高三就是忙啊……”阿姨感叹了一句,“你也快点儿,面好了。”
程星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圾着拖鞋去洗漱了。
等他洗漱回来,饭桌上放着一大碗鸡蛋面和一百块零花钱。
“我回去再睡一会,你骑车慢一点啊,晚上我和你爸去你朱叔叔那,自己解决晚饭啊。”
程星一边吸溜面一边嗯了一声。
入学第一天,都有个开学典礼的仪式,亘古不变。
秃了头的副校长站在升旗台上念稿子,一排排学生列队站好,那些好好学习,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话没几个人听的进去,程星也一样,听的昏昏欲睡,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
场面话说完,下面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副校长说:“下面让我们有请优秀学生代表,高三零班的陈辰上台发言。”
程星一听到陈辰两字,一下就来精神了,抬起头瞪圆了眼看着台上那个人。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一零班的陈辰,很荣幸能站在这里……”
身后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还挺帅的诶。”
“高一零班的陈辰,我姐念高一,说这人特牛。”
……
程星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明明陈辰说的也是场面话,下台的掌声却格外响亮,都盖过学校领导了。
开学典礼结束,还有十来分钟的休息时间才上课,趁着这点时间,陈辰一路小跑,一中的初高中部横跨整个学校,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之前还不觉着,等他爬到了初一三班门口,他一边喘气一边心想:这段路也忒远了点……
“帮我叫下程星,谢谢。”他朝着一位女生说。
“好咧,”女生笑嘻嘻的探了半个脑袋进去,“程星有人找。”
程星走出来,一看是陈辰,笑开了:“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陈辰笑了下。
陈辰穿着一中的夏季校服白衬衫和西裤,懒懒散散的倚在门框上喘气,衬衫最上边儿俩扣子因为闲闷而敞开着,半遮半掩两根锁骨,袖口挽着,露出一小截儿胳膊,身上既有青春的活力又夹杂着微少的成人感,让人移不开眼。
班上几个女生成群结队在他旁边晃来晃去,偷偷的瞟着陈辰,还在小声的笑。
程星抻了抻自己身上穿的白衬衫,怎么他穿就跟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一样啊!
“怎么样,”陈辰扬了扬下巴,“没人欺负你吧?”
程星撇嘴:“没有----,哥你别老提这茬行不行?又不是小孩子了。”
陈辰忍不住笑了起来,叮……铃铃铃…上课铃声响了,陈辰匆匆往他衬衫口袋里塞了根棒棒糖:“好好上课,我走了。”
程星抽出那根棒棒糖一看,是他最喜欢的苹果味。
转身进了教室,前面女生扭过头问:“刚门口那个,是你什么人啊?”
程星漫不经心的答:“我哥啊。”
“亲哥啊?”程星的同桌周谨言说。
程星点点头:“是啊。”
“不是吧?”女孩反驳道,“他不是叫陈辰么,耳东陈,和你不是一个程啊?”
程星脸不红心不跳:“他跟妈妈姓,我跟爸爸姓。”
女孩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转过头去了。
时间在刺耳的上下课铃声中过得飞快,转眼,放学铃声响了。
程星骑着他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出了校门,两侧栽种的绿植挡住了细碎的阳光,程星踩的很慢,一下要自己一个人上下学,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阿姨和老爸都不在家,程星抱着球球懒懒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外面轰的一声雷,老天爷一下就变了脸,中午还艳阳高照的天,瓢泼大雨说下便下。
程星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指针正好走到5点半。
陈辰六点放学。
他抓了把大雨伞跑出了门了。
高中生里就没几个会看天气预告的,放学铃响了也走不了,成群结队的挤在门口,一边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边等着雨停。
有伞的率先撑着伞走了,江一飞随后,还冲着他们这群抱团在屋檐下躲雨的群众嘚瑟:“胖爷我先走了。”
陈辰不敢置信:“你有伞?”
江一飞哈哈大笑:“我没伞!但我有女朋友啊!”
陈辰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吼了一声:“死胖子,赶紧滚!”
雨并没有像他们期待的那样停下来,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密密麻麻的雨滴落在地上,在积了水的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冷风嗖嗖的吹过,冻的他们直打哆嗦。
“陈辰,你弟来了。”一个女生冲着他喊。
陈辰抬头去看,还真是他弟,撑着一把能容纳两个人的大伞在雨中朝他缓步走来。
初一不像他们这些苦逼的高三党一早就放学了,程星肯定是放学回了家,后面看下雨了,又特地跑来给他送伞的。
“没有女朋友,有弟弟也不错啊!”
陈辰心里暖乎乎的,嘴里咕哝了一句,车轮碾着水坑飞驰而过,溅起水花一片。
程星坐在后排给他打着伞,雨噼里啪啦的打在伞上,他压根没听清陈辰咕哝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阿姨早上说要去朱叔叔那儿,让我们自己解决晚饭。”
陈辰问:“那你想吃什么?还是麻辣烫么?”
程星对麻辣烫爱的深沉,毫不犹豫的嗯了一声。
陈辰应了声好,车子在大雨中飞快骑行着,很快就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
程星从车上蹦下来,哈巴狗似的小跑进去。
飞速点完菜,程星把菜篮子递给老板,再三叮嘱老板娘不要放香菜。
老板娘连声应好,这小孩常来他店里,面熟的很,她一边往锅里下菜一边问:“今天就你一个人啊?”
程星往后一指:“在后面!”
老板娘抬头一看,停好车的陈辰正好走了进来。
程星再三嘱咐还是抵不过麻辣烫辣煮好时老板娘的一个顺手。看着清汤上飘着一层绿油油的香菜末,程星一下就没了食欲。
他一吃香菜就想吐。
程星撇撇嘴,半天没下筷子。
陈辰看他这样儿,恨恨的骂了一句:“就你屁事多。”
手上却拿着勺子,把香菜末一点一点舀出来。
陈辰挑的仔细,细碎的香菜末全被他用勺子舀了出去,末了还用筷子拨弄了一下,确定没有香菜了才把碗推给他:“快点吃。”
一大碗麻辣烫吃完,雨还再下,陈辰骑着车载着程星回家。
伞外骤雨急大,风卷着雨丝从四面八方打进伞里,冷风夹杂着雨丝吹在程星身上,冻的他直发抖。
他跟没骨头似得粘在陈辰背上取暖:“冷。”
陈辰:“你别摔下去抓紧啊。”
程星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手上抓的紧了一些。
尽管撑着把大伞,两人回到家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些。
陈辰把湿了的校服脱下来丢到脏衣篮里,给球球喂了点猫粮后,拖着疲倦的脚步进了房间,往床上一倒,呈大字形瘫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每天放了学回到家,他想的就是瘫床上睡觉,一觉到天亮的那种。
周末短短两天的休息日,陈辰的包里塞着七八张试卷和各种习题册。
高三,真的是最辛苦最苦逼的一年。
程星洗好澡进屋,陈辰赖在下铺上不想动弹,懒洋洋的拉着尾音使唤他:“星儿——”
“干嘛。”
“帮哥倒杯水呗。”
程星哦了一声,倒了一杯水搁在桌上。
陈辰一边说谢谢宝贝儿一边爬起来喝了口水,从包里抽出了张数学试卷。
程星也有作业要写,但他不急,毕竟还有两天时间呢。
陈辰学习的时候就是学习,玩的时候就是玩,他一写作业就特认真,程星凑在旁边看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小时候他就觉得陈辰写作业的样子特认真特好看,陈辰写一天他就能趴桌上看一天,到现在还没改掉。
陈辰也习惯了他这样,不去搭理他,低头唰唰唰的在草稿纸上演算。
等他这张试卷写完,已经是九点钟了。
陈辰给老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很吵杂,老妈说大概十二点钟到,让他们早点睡记得给他们留门。
陈辰应了声好,把电话给挂了。
程星打了个哈欠,问:“怎么说?”
“十一点到,你先去睡吧,我在刷一张试卷。”
程星嗯了一声,爬上了自己的小床。
差不多十点,陈辰合上习题册,伸了个懒腰,圾着拖鞋洗澡去了。
窗外雨淅淅沥沥,陈辰洗好澡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头,一辆轿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车内是一对普普通通的中年夫妻,刚参加完老同学的生日宴,现在正开车往家里赶。
现在已是夜里十一点,女人看着窗外倒退的梧桐树说:“这雨都下了一天了,没个停。”
丈夫开着车:“明天估计得降温,让两小崽子多穿点衣服。”
女人点点头,说:“现在应该都睡了。”
“肯定了,十一点了都。”
“操心啊—— 为这两小崽子操碎了心啊。”
男人说:“等陈辰今年高考完,他上了大学我们就轻松了,到那时候,你想去哪玩我们就去哪。”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在车上扯着些闲话家常。
就在他们车屁股后面,是一辆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大卡车。
卡车司机已经连续驾驶10个小时,疲惫到了极点,长时间的驾车使他感到瞌睡困乏,意识也有些模糊。
悲剧还是发生了,大卡车与小轿车发生相撞,巨大的冲击力下小轿车被撞飞,程海、陈芬两夫妻当场死亡。
死亡即将到来的那一刻,这个母亲无力的想:怎么办……她的两个儿子……该怎么办……他们还这么小……一个刚刚过十八岁生日,一个才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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