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景跟郑原并没什么交情,在这种时候自然犯不上豁出性命去保他。
许方虽然做事狠绝,但对手下人也是赏罚分明——只要是听话又办事得力的,就会受到提拔重用。尤其是底下干脏活的,他的封官许愿从来不是空话,而且出手大方,也从不会因为一点小钱斤斤计较惹人怨恨。
所以,他能在司礼监呼风唤雨那么久,也自是有其道理的。他身边总能聚集一群不问来路的死士,无论是拿不上台面或是压根见不得光的,只要明码标价,也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去办。
像是郑原,就是这样被招募来的。
他本是个混迹江湖的刀客,由于办事干净、嘴又严,深得许方赏识,不久便成了锦衣卫,然后一路步步高升。后来时间久了,他也不想一辈子都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就想洗白身份,从此当个体面光鲜的太平官。
于是,在肃清枢密院之后便金盆洗手,转去兵部做了文职。
郑原当初做事狠绝,赚了不少黑心钱,更是结下不少仇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再抛头露面。
这次如果不是京中接连出了东宫遇刺、军械库失窃这种大案,而现在的锦衣卫又实在不顶事,钱景也不会硬把他从兵部挖出来、再次推到了台前。
钱景跟许方不同。因为太子的事,内库里的钱已经差不多掏空了,拿不出真金白银来就只能画饼;但是饼画得多了,人心就难免浮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问题就是没钱。
在瑾瑜的威逼之下,钱景终于发话去找郑原;旁边的小太监答应一声,立刻就小跑着出门找人去了。
瑾瑜这才松了手,满意道:“你要早这么配合,岂不是大家都省事?何必非要搞得动刀动枪的?就好像我不讲道理一样。”
她说着,将刀又收了起来。
“你,……”
钱景又惊又气,却哪敢挑她的毛病?只恨恨地瞪了一眼旁边的陈景焕:“公堂之上,这是在干什么?”然后像是怕烫了手一样把状纸丢给身边的衙役:
“我是来听审的,又不是主审!你给我看状纸做什么?!”
两名衙役一人收了状纸送回给陈景焕,一人上前笑劝道:“郡主殿下,公堂之上是讲理的地方,确实不能携带武器的。”
瑾瑜哼了一声,干脆把刀鞘解下来一并递给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秩序又恢复如常,庭审继续。
但冷静下来之后,钱景可有点坐不住了:待会儿郑原被带来之后,瑾瑜肯定要继续问当年的旧事——许方虽然已经死了,但那时我是司礼监的二把手,就算没有参与也不能说毫不知情,这把火还是会烧到我身上来。
瑾瑜今天是伸冤来的,连皇帝都决定要让她三分,我又何必跟着郑原一起顶这个雷呢?
思虑再三,钱景决定开溜。
反正他只是来旁听的,既不是主审也不是证人,当然随时都可以离开。
瑾瑜看见了,没出声也没阻止,这倒正是合了她的心意——她刚才闹的这出,目的正是要逼走钱景。
郑原是许方手下得力干将,虽然现在去了兵部,但如果需要,他还是随时都可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替皇帝办事的。就比如长平公主要去卢府搜查的时候,郑原就会成为极大的阻力。而他虽然愚蠢,但忠诚且残暴,加上锦衣卫手中的特权,会使他成为一种难以预测的危险。
无论是枢密院要对卢烽火和王逢展开调查,还是准备在京中展开的任何其它行动,也都会继续受到他的监视和干扰。长平公主不得不一边对付杨羡、一边防备着他。
所以,这个绊脚石必须要最先除掉。
钱景现在是他的实际上级,如果他在场的话,瑾瑜向郑原发难就会受到很多阻碍——现在好了,瑾瑜确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帮着郑原说话。
那小太监办事还算麻利,没让众人等得太久就把人带来了。
郑原倒也十分配合,几乎有问必答、知无不言;只不过,面对瑾瑜的所有指控,他把责任全都推到了死去的许方身上。
对于当年张芝那桩旧案,无论是抓捕、收押、审讯,全都一口咬定是有许方授意的,他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人。对于张芝的意外死亡,他承认这确实是锦衣卫的疏忽导致,并且已对主要责任人进行追责和惩戒。
每一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说话不急不徐,态度也是温和有礼,且滴水不漏。
他给人的感觉,跟那天在卢烽火府上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的郑原就是个锦衣卫,而现在却更像个官僚。
瑾瑜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缓缓开口说道:“事情都已经过去八年了,郑指挥使居然还对当年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就连那两名狱卒的姓名和处罚结果这种细微末节都还能说得上来,当真是十分难得啊。”
郑原闻言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答得太快了。
有时候,没有破绽往往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向瑾瑜施礼说道:“因为前两天被临时借调回锦衣卫管事的时候,钱公公已经都知会过了:说郡主这次回京,有可能会问起当年公主府的旧案,让我们底下做事的都提前做好准备,省得一问三不知、净惹主子生气。”
他的模样看似谦恭顺服,其实这番话还有另一重意思:我们是早就有准备的,你根本问不出什么来,别白费力气了。
瑾瑜一笑:“问案子嘛,肯定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我既然大费周章地把郑指挥使请来了,肯定不会就只听了你这一堆屁话就到此为止的。”
说着,她朝堂下微微侧头:“去,请锦衣卫镇抚使罗大人来。”
等在外头的女官应了一声,立刻出去了。
郑原听了不禁微微一怔:罗卫?
这个人他听说过。关于他的传闻不多,只知道是从边军抽调过来的,直接顶了国舅爷郑宴离的差使,是现在锦衣卫的新任当家人。这人刚到京城不久,见过几次,只是没打过交道。
他心里不由一阵嘀咕:都说枢密院的女官神通广大,难道真被她们查到了什么?
——不会的,当时的档案都清理得很干净,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