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钱景还没来得及问口供,瑾瑜就当众射死了那个鞑靼人,使事情变得有些麻烦。好在枢密院隔天便送来一份东宫的勘验报告,总算是能对皇帝有个交待,将此案草草了结。
当然,那份报告上不会提起梁小玉,只说了三个鞑靼人先后在京城犯下的几桩大案,比如诱导太子出关导致被俘,又勾结卢烽火监守自盗、共同策划了军械库失窃案,最终在东宫设计谋害了太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三个人干的。
枢密院给的结论有理有据,由不得皇帝不信。
反正人已经都死了,其中之一甚至还是死在锦衣卫手里,死无对证。钱景为了结案,自然是把什么锅都甩到他们头上——不然怎么办?继续调查?且不说还能不能再查出些什么,皇帝肯定是已经没有耐心了,拖得越久,底下人的日子就越不好过。
现在这种时候,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皇帝最需要的是一个交待,而钱景最擅长的正是顺水推舟。
接下来便是太子的丧仪。
太子薨逝,这件事自然是比镇国公主的丧仪更加要紧。一时间也再无人过问停棺宫中的镇国公主,都在忙着操办太子的葬礼。
只是,太子的事可以就此了结,军械库失窃案就没这么简单——既然是失窃,就必然要追赃,那么多的火铳和火药,足以装备九千余人的神机营,岂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如此大宗的军火被盗,在本朝以来也是绝无仅有的大案,就凭三个鞑靼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搬空军械库的?
疑点颇多,但现在宫里宫外都在忙着治丧的事,皇帝也十分消沉,根本无心再继续督办此案。
首辅杨羡深知此案干系重大,曾督促三法司的官员去协同调查;但卢烽火是兵部的人,他的畏罪自杀又会涉及到多位兵部高官,没有皇帝的旨意,调查起来也是举步维艰。
重点是,这次丢失的可不是普通的财物,而是火器,全都是杀伤力最强、最先进的装备。缺少了这些重要的军械,就像老虎没了牙齿,会使京城驻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一旦在此时发生兵变,或者遭遇紧急情况,那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放在和平时期也就罢了,关键是长平公主还在京中——她突然来京,又偏赶在此时发生了这么多事,很难让人不往最坏的方面设想。最荒谬的是,皇帝居然采信了枢密院的说法,军械库的事也要就此结案了?
杨羡想进宫面见皇帝,但刚失去儿子的郑贵妃一病不起,皇帝现在心力交瘁,根本不愿意见他;而钱景现在忙着治丧的事,也劝他最好不要在此时给皇帝添堵:司礼监才不在乎那批军械去了哪里,只在乎眼前办的差使是否能讨来皇帝的欢心。
无奈,他只得去找长平公主。
其实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决定。
长平公主来者不善,这次进京肯定还有别的目的;而且,这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她想要的东西,皇帝一定不会给,那么她就要自己拿。
杨羡想赌一把。
如果军械库是鞑靼人偷的,那么长平公主定然不会坐视不管。虽说是驱虎吞狼之计,但也别无办法;
而最糟的情况,就是长平公主才是主谋,偷走了那批军械。
这种行为,毫无疑问就是谋反!但她此时还未起事,就说明时机尚未成熟:要么是兵力不足,要么就是支持谋反的人还不够多——那么,提前曝光就能最大程度地打乱她的计划,让皇帝占到先机。
但是这样一来,杨羡也很清楚,自己可能就会成为第一个牺牲者。
但他不在乎,并且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他已事先通知内阁,如果长平公主杀了他,就立刻以叛国罪捉拿她。
这日一早,杨羡换了身便装,来到观澜楼。
一品红亲自出来接待了杨阁老,引着他沿游廊走向后面的七层塔楼。
一楼是会客厅。
一品红请他稍坐,然后上楼通报去了。
杨羡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回音。
坐等实在无聊,他们问一旁服侍的黑衣女官:“我听说郑宴离挨了皇上的板子,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那女官没说话,请示般看了一眼旁边的红衣女子。
枢密院等级分明,全身黑衣是级别最低的一种,再向上有黑衣镶红、黑衣红裙和全身红衣的,她们称之为‘戴红’,红色越多,官职就越高。
那位红衣的女官上前施礼,答道:“不错,郑公子现在就在那边的厢房养伤呢。”
“方便见一见吗?”
“当然。”
接着,她便主动带杨羡去了郑宴离的房间,原来就在隔壁。
虽说还不能下地,但郑宴离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现在他也可以不必一直趴着,已经能侧身靠在枕上跟人说话了。
瑾瑜也在屋里,见杨羡来了,便起身主动打了个招呼:“杨阁老好。”
在这里见到瑾瑜,杨羡倒也不觉得意外。
上回见到瑾瑜,还是她遇袭之后找杨羡主持公道,抓了好几个小太监、在府门口演了出闹剧才被请了进去;而这次跟上次的情形大不相同,是杨羡来求着长平公主办事了。
他的态度自然客气了许多:
“郡主殿下。”
瑾瑜淡淡一笑,与他简单寒暄几句,便继续端起桌上的鸡汤来到郑宴离跟前,手执汤匙、亲自喂他喝。
——看来传闻都是真的,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杨羡心中有了定论,就听瑾瑜说道:“我知道您为什么来。”
当着外人,郑宴离显得有些不大自然,接过她手中的碗:“……我自己来吧。”
瑾瑜也没再坚持,看向杨羡说道:“您老人家可是个忙人,大老远地跑来,肯定不是专为看国舅爷的屁股吧?”
郑宴离刚喝了一口,又差点全喷出来。
瑾瑜接着说道:“您心中装着的大事,必然是君上、朝廷、百姓和江山社稷。为了所谓大义,什么亲人、朋友、兄弟,该舍的都能舍;但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些女人,舍不得父母、放不下姐妹,更丢不开儿女情长,既妇人之仁又婆婆妈妈。”
杨羡一笑:“仁者爱仁,重情义者才能得人心,才能成就大事。”
“我们能成什么大事呢?”
瑾瑜自嘲的笑笑:“姨妈兴师动众地回到京城,无非是想让我母亲魂归故里;我带着鞑靼派来的奸细去跟皇上交换心上人,却换回个被打成废人的郑宴离——杨阁老,您是帝师、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请您告诉我,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她的态度诚恳、语气谦卑,却是一字一句都奔着要害。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