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城,月至中天。
裴绪庆跟着瑾瑜在城里晃悠了一下午,晚上又发动随行的一百多号亲兵在城外来回奔袭。
二十人一排,马屁股上绑着树枝,跑起来跟个大笤帚一样,扬得沙尘四起。
正所谓疑兵之计——自镇国公主阵亡之后,裴绪庆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别出心裁的打法了。
想当年与鞑靼正面交兵时,镇国公主的旗号只要一打出来,管他有多少鞑子兵,立刻就会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望风而逃!别说是如今这种零散拼凑起来的一锅杂鱼,就算是大名鼎鼎的达延汗,在镇国公主面前也只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
话说回来,但凡有镇国公主在,又哪会像现在这样打打停停不得安宁,最后竟攒出个和谈的局来——
谈判?谈你大爷。
裴绪庆是坚定的主战派,本来并不看好和谈,但由于瑾瑜的加入使他有些动摇。不知是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大将气度,还是似曾相识的非凡手段,都令他又回想起当年那段跟随主帅横扫鞑靼各部的光辉岁月。
裴绪庆眼里闪着光,整个人都亢奋起来:“郡主,这次咱们怎么打?就等您一声令下,我随时回去调兵!”
“倒也不必。”
月色朦胧,瑾瑜望着远处亮着灯火的鞑靼营帐说道:“叫他们每隔几个时辰就来回跑上一圈,但别离太近,让人看清楚虚实可就穿帮了。”
“放心吧!我亲自在这盯着,保证万无一失!”
瑾瑜想了想,又嘱咐道:“巴图孟特儿敏感又多疑。等天快亮的时候,你的人要再退远些,大白天的尽量避免跟他们照面。”
“末将明白!”
巴图孟特儿是员悍将,也是目前鞑靼各部首领当中为数不多的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只不过,他当年与镇国公主对阵时屡遭大败,几近全军覆没,此后就一蹶不振。虽然事隔多年,这次勉强带来九千余骑撑撑场面,却依然只是惊弓之鸟,士气全无。
而城东和城北那四五千兵马,他们的首领都是胆小怕事又目光短浅的无名之辈。据情报说,那二人所在地区在年初时才经历过一次大瘟疫,病死人数过千,甚至包括首领的妻子和最小的儿子。他们跟哈木脱欢的交情不深,一旦听到城中有风吹草动情势不对,必定溜得比谁都快——
瑾瑜料定,不出三日,他们本就不够稳固的联盟便会土崩瓦解。
及时而准确的情报,对于军队至关重要。
裴绪庆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小刀姑娘的事……真就不能换个条件吗?”
瑾瑜看了他一眼:“小刀可是枢密院总教习九紫夫人的亲传弟子。别的且不说,单就这个身份,在整个枢密院来说都是数一数二、顶拔尖儿人物!你就算拿了座金山来请,我姨妈都未必会松口呢。”
裴绪庆赔笑道:“是是是,人确实是极好的!我想招募她也并非出于私心啊。”
瑾瑜说道:“我可不是故意刁难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宁夏卫打听打听:莫说她这个级别,就是枢密院里最寻常的普通女官,有哪个不是手里掌着生杀大权的?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如果连最基本的放权都做不到,您还是莫动这个心思了罢。”
再次被拒的裴绪庆脸色有点难看,拧着眉头没说话。
瑾瑜浅浅一笑,转身离去。
夜色已深。
瑾瑜回到客栈,刚进大门,钱景听到动静就立刻迎了上来:
“诶呦,祖宗!您可算是回来了!”
钱景紧跟在她身后急切道:“这一整天的,您都上哪去了喂!谈判这么大的事,您这位真神不到,光靠我一个人哪能玩得转呢?!”
瑾瑜顿觉头大:“都说了我不是必去的……”
“那可不成!”钱景认真道:“您说您这么大的角儿,来都来了!总不至于还让老奴一个跑龙套的继续撑场子吧!”
“钱公公……”
瑾瑜痛苦地揉揉眉心:“怎么说您也是堂堂司礼监秉笔,掌朱批大权、手下管着北镇抚司衙门的二号人物!内阁大臣见了您都要礼让三分呢,对付区区几个鞑靼小首领,哪里就怕成这样?”
“倒也不是怕……”
其实就是怕。
瑾瑜安慰道:“没事的,他们的目的就是钱!那日来打劫的时候,动刀动枪不都没敢动您嘛?如今既然肯坐下来谈判,就更没有理由杀你了。”
“话虽如此,他们怕的是您啊,根本就不想跟我谈!您老把我推到最前头算怎么回事呢!”
“那不能够!您可是朝廷派来官方正式代表,我最多就是一帮忙的……”
见她根本没往心里去,钱景干脆拉下脸说道:“老实说,您是不是瞧不上杂家?您觉得杂家是不全之人、所以死便死了也没什么要紧?……没关系!老奴是贱命一条,舍便舍了!但太子万万不可有失……”
瑾瑜打断他的话:“不不不,您误会了,我绝无此意!正相反,我一直认为阉割过的男人才是极好的!情绪稳定,寿命更长,思路更清晰——远远胜过绝大多数男人!”
钱景愣住。
他大概还是头回听到这种话,睁大眼睛,盯着她呆了半晌:
这话,认真的吗?
面前这小姑娘不过二八年华,提起刀来勇猛如虎,颇有几分当年镇国公主的遗风,但是说起话来……这很难评。
他满腹狐疑地翻着眼皮琢磨半天,有点不确定:
“……您这是好话嘛?”
“当然!绝对是在夸您。”瑾瑜一脸认真,赶紧岔开话题:“那么,您今天见到太子殿下了吗?”
钱景点头:“哈木脱欢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我就按您说的态度强硬,不让见太子就拒绝付赎金!他就把太子带来了。”说到这,他叹了口气:“唉,殿下当真是受苦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说明他们还是很有诚意的。”瑾瑜欣慰道:“确实就是想拿太子换几个钱花,没打旁的主意。”
——看她的表情,这还能算是件好事?!
瑾瑜接着说道:“明天继续谈!您身上应该带着不少银票吧?该给就给吧,让他们也感受到咱们的诚意!然后才好继续讨价还价嘛。”
钱景脸色一变,下意识摸摸腰里。
瑾瑜忍俊不禁,一脸神秘地嘲讽道:“我就知道你有,而且舍命不舍财!”
钱景神色尴尬,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为了筹银子,您知皇上作了多大难?连宫里娘娘们的金银首饰都拿去变卖了……如今国库亏空,哪个衙门不缺钱?我也就是悄悄跟您透个底:除了这些,恐怕再多也拿不出来了。”
“明天见了哈木脱欢,您就这么跟他说!”
钱景闻言神色大变:“他若知道朝廷再拿不出钱来,那太子岂不是危险了?!”
瑾瑜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天,太子就能回来了。”
“三天?……真能救出来?您可莫要诓我。”
“放心吧,不会的。”瑾瑜胸有成竹道:“明天的谈判,要让他们觉得咱有的是钱,但就是抠!您是真想给,但大臣们觉得太子的命不值那个价!所以才要谈。”
钱景不禁扁嘴:大臣们可不就是这样想的嘛。
瑾瑜连劝带哄把他打发走,刚回到自己房间,就见小刀倚在门框上,劈头盖脸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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