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舱段里,纳尔诺夫带着陈桥和汪淼逛了一遍后,很快就带着他们来到了生活舱。
“好了,陈,今天就逛到这儿吧。”纳尔诺夫笑哈哈,指着舷窗外的宇宙景象道:“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一直和你们聊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们不厌烦,我都要吐了。”
陈桥倒是没想到纳尔诺夫这么直爽,只能莞尔一笑,“你们毕竟在国际空间站呆的时间太久了,对这些东西熟悉也是理所应当的。”
汪淼也点头附和,用英语回答道::“是啊,但对我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挺新奇的。”
纳尔诺夫哈哈一笑,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这没什么,天梯一号竣工以后,你们国家的黄河站也快了,到时候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他笑了笑,似乎是觉得时间还早,说:“在你们来之前,我的上司就嘱咐我招待招待你们,不过现在空间站都看完了,不如我们随便聊聊其他的吧。”
“没问题。”陈桥倒是无所谓聊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毕竟刚上了太空,总不好又马上跑回去,那就太没意思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纳尔诺夫笑着偷看了一下舱门口,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漂到自己的睡眠舱附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装满白色透明液体的瓶子。
纳尔诺夫轻轻嗅了一下,露出了迷醉的表情,“生命之水!”
汪淼有些讶异,“伏特加?这……”
虽然汪淼说的是汉语,但Водка这句俄语本身就是谐音“伏特加”,所以纳尔诺夫也听得懂汪淼的意思。
他赶忙把伏特加往怀里藏了藏,小声用英语道:“小声点,要不是为了招待你们,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陈桥不由得失笑一声,摆手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两个不怎么爱喝酒。”
纳尔诺夫也不争,反而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子,然后轻轻地舔了一口,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等喝了小半瓶后,纳尔诺夫才珍而重之地重新把伏特加藏回去,脸上微红地漂到陈桥身边。
宽厚的手掌搭在陈桥肩膀上,笑道:“走吧,陈,今天喝了生命之水,让我想到以前的岁月……正好没事,我想和你们聊聊以前的那些事情……”
说着,也不等陈桥拒绝,直接就推着陈桥和汪淼一起往外面走去。
边推,还一边说着:“让我想想有什么好说的,我想我和陈你最开始的相识,好像就是因为球状闪电,那我就从这里说起吧……”
“3141基地成立是在1959年,那时候还是苏维埃的年代,那可真是个让人神往的岁月。”纳尔诺夫说着说着,就从英语转变成自己熟悉的俄语了。
这让一旁的汪淼有点懵逼,他只能听到纳尔诺夫叽里咕噜,却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
当然,以陈桥的理解来看,即使汪淼听懂了纳尔诺夫的话,也未必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陈桥无视了汪淼求知的目光,顺着纳尔诺夫的话聊了下去,笑道:“亚历山大·格莫夫博士早就和我说过了,在去往3141基地的西伯利亚雪原上,他对我讲的话我至今印象深刻。”
“格莫夫博士是最后一任警卫连连长,他对你说这些话,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纳尔诺夫笑道,“让我猜猜,他可能会对你说:西伯利亚,现在只剩下失落和贪婪了,在那块寒冷的土地上,到处是无节制的砍伐和猎取,从油田泄漏的黑色原油到处流淌……”
陈桥有些诧异,格莫夫确实对他和林云说过这些话。
纳尔诺夫像是知道陈桥的疑惑,爽朗一笑:“在诺克思柏克科市的科学城,我拜访过几次格莫夫叔叔,他的口头禅就是这样的,他的表现一直这么消沉。”
笑笑,他叹了一口气:“你应该问了解过,格莫夫叔叔以前不是那样颓丧的,在四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莫斯科大学物理学博士。”
“直到,他接触了球状闪电。”
提到这里,纳尔诺夫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继续道:“我的父亲,也是如此。”
“那时候我父亲沉浸在托洛茨基的著作上,对全球革命的思想入了迷,事实上,那时候的人都差不多这样,因此他对3141项目寄予厚望。”
不用纳尔诺夫多说,陈桥也明白他接下来的话。
纳尔诺夫的父亲和格莫夫一样蹉跎了半生,即使偶然间成功制造了球状闪电,但终究没有发现宏电子,所以漫长的岁月中,他们所做的努力只能是失败。
“我的父亲对不起格莫夫叔叔。”纳尔诺夫忽然话锋一转,叹道,“为了排除异己,他曾经授意对格莫夫叔叔百般诬陷,最终使他被判处二十年徒刑。”
“这也是我时常去看望他的缘故,我认为我父亲犯下了错,那么身为他的后代,我有义务去弥补一二。”
陈桥自然从格莫夫那儿听过这些故事,最开始知道纳尔诺夫的时候,他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和格莫夫这么亲近。
“你父亲和格莫夫的恩怨,应该随着苏勋宗勃列日涅夫的上台,早就烟消雾散了吧?”陈桥道,“当时苏勋宗上台,对知识界要温和得多。格莫夫的案子被重新审理,最后提前释放了他……”
“虽然格莫夫拒绝了回莫斯科大学任教,并留在了3141基地工作。你的父亲需要对研究的失败负责,最后在学术上和政治上的前程彻底了断。”
纳尔诺夫点头,叹道:“后来,他被调回西伯利亚分院,担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行政职务,直到退休。”
“这些我都知道了。”陈桥点头,笑了笑,有些疑惑道:“可是纳尔诺夫,你为什么要和我聊这些?”
“因为你的身份。”说到这里,纳尔诺夫正色道,“我想格莫夫叔叔肯定对你说过些什么,但在这里,我还是想多嘴几句。”
他停顿了一会儿,嘴唇微微一动,眼神中充满了希冀:“陈,你是面壁者,拥有的权利很大,我想对你提一个请求。”
“我想让人们知道,在那个可悲的理想主义年代,有一群团员步入西伯利亚的密林深,在那里追逐一个幽灵,并为此献出了一生……”
“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