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是顾家人最全的一次,大年初一顾父还请了照相馆的人来家拍了一张全家福,顾骁跟顾欢颜也跟顾怀年一起拍了一张照片,拍照片的时候,顾骁跟欢颜强忍着悲痛,露出一脸的笑容。
过了年之后,大概是强趁着的那口气散了,顾怀年成日里躺在躺椅上,昏昏沉沉的样子,顾父顾母已经知道顾怀年大限将至的事情,心里悲痛,有一天,太阳很好,顾母端着一碗酒酿圆子进了顾怀年的房间。
顾怀年正好醒着,看到顾母端着的东西,微微的一笑,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吃这个呀。”
顾母轻轻地嗯了一声,把碗放到躺椅旁边的桌子上,悲伤的说:“顾大哥呀,你要走了,我年少时候的那些人,可就再没有能帮我回想的了。”
顾怀年看着已经有些苍老的顾母,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一脸好奇的娇俏女孩子,那个时候顾母也就七八岁的年纪,顾怀年跟顾母的二哥是好友,经常去他们家玩,顾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喜欢跟在一众哥哥姐姐的身后玩,尤其喜欢顾家的这位二哥哥。
顾母透过穿过窗户的阳光,好像又看见那些记忆中已经有些褪色的画面,良久,才低声说:“顾大哥,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早就注定好了的?我曾经一度的抱怨命运对我的不公,可是现在,我看看我的这些儿孙,却觉得,这应该是命运对我的补偿,可是,顾大哥,我还是想我的爹娘,我还是想我的二哥哥,那么一大家子人呢,我做梦都想他们。”
顾母再也忍不住,伏在躺椅的扶手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怀年心里也很难过,他算是亲眼看着这个曾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小姑娘,流落在那个村子里,嫁人,生儿育女,顾怀年知道顾父对顾母的情意,可是,条件太苦了,顾母跟顾父,因为出身的问题,曾经是村子里的人**的对象,更是曾经在**会结束之后,被撵到村子外面的墓地,把那些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年的坟墓扒开,就为了那些青砖。
顾怀年轻轻地叹了口气,对顾母说:“你别难过了,你好好的过日子,以后你哥哥总能够回来找你,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曾经跟我说过,不管是走到哪里,一定要找到你。”
顾母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曾经无数次的回想当时的情景,顾大哥,我被家里人落下,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一个人,这事我从来就没有跟别人说起过,但是我就是知道,我是着了别人的道才一个人被落在省城的,甚至,那个人就没想过让我活下来。”
听到这里,顾怀年一下子就愣住,然后一量严肃的说:“栖梧,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我说一遍。”
顾母的闺名叫做陈栖梧,是当年京城有名望的政商之家陈家的掌上明珠。
又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喊出来,顾母一时有些愣怔,这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被人喊过了。
顾母回过神,低声说:“我大哥当时找了关系,买了从京城去金陵的车票,车行驶到省城的时候,正好遇到
省城解放站,火车不能继续往前开,我大哥就想尽了办法,买了从省城到青城的车票,大哥当时得到了消息,说那边有船能直接开到沪市。”
顾母的回忆慢慢的被打开,那些曾经的过往一帧一帧的重现在脑海里,顾母声音悠远,慢慢的说:“我当时跟我小哥在一个学校读书,我那个时候有个跟我关系很好的女同学,她家里条件很不好,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就经常来我面前哭诉,我心疼她,经常带着她去我家里,那时候我就发现,我那个女同学对我小哥不一般,我们家要走的时候,她哭着说要跟我一起走,当时我大哥想的是,路途漫漫,能有个跟我同龄的姑娘陪着也挺好的。”
说到这里,顾母眼睛通红,顾怀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顾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继续说道:“当时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偏偏这个时候火车站附近又开火,我因为肚子疼,在火车站上厕所,刚要上火车的时候,就被人从车上一脚给踹了下来,很多人当时上不去车,车门前挤得人太多了,我眼睁睁的看着火车关上门开走,透过火车的门,我看到我那个同学就站在车门前冷眼看着我。”
顾怀年更加心疼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他可是听顾父说过,当时火车站被炸了,死了很多人,顾父当时也是在火车站准备坐火车回家,那是从死人堆里把顾母给扒拉出来的,后来,两个年轻人也没有坐火车,而是一路步行回了家里,那好几百里的路,也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硬撑着
走下来的。
顾怀年轻声安慰她:“这大概就是命吧,如果没有你吃的这么多的苦,哪里会有你这么些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栖梧,顾昭他们这一代已经很好,但是,他们的下一代会更好,你别担心,跟知全好好的过日子,你们两个享福的时候还在后面呢。”顾父的名字叫顾知全。
顾母捂着嘴哭着点头,顾怀年想到顾家的这些孩子,对顾母说:“现在很多早些年跑出去的人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家的人现在在哪里,他们的根在这个国家呢,顾时跟你二哥哥长得一个模样,估计你的哥哥们会顺着顾时找过来,你耐心的等着就好。”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偶尔的会听到顾母的啜泣声,顾怀年对顾母说:“欢颜这个孩子,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呀,也不容易。”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顾母瞬间泪如雨下,她又想起了那个早逝的女儿。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顾怀年跟顾母,一个躺在躺椅上,一个坐在躺椅旁边的板凳上,就好像是一张静默的油画,让欢颜这个站在门口的人就这么愣愣的站着,没有任何的语言。
后面几天,欢颜跟顾骁谁都不敢踏出大门口,初十的下午,欢颜正在顾母的房间里写大字,顾骁高声喊她,欢颜匆忙的穿上写字就往外面跑,等到跑到顾怀年的房间里,顾怀年对两个孩子笑着说:“来,你们两个把把脉,一定要记住我的脉象。”
那是绝脉,顾怀年依旧是笑着,对两个已经失声痛哭的孩子说:“人到最后,汗出如
油,这个脉象你们可都记住了?”
这是顾怀年留给两个孩子最后的话。
处理过顾怀年的后事之后,顾骁在床上躺了两天,欢颜则是一直病到了开学。
原本有些肉的脸颊看起来清减了很多,顾骁说他正月二十五回学校就好,这几天,他准备要把爷爷的东西整理一下。
欢颜扶着门框,看着摆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架,整面墙都是书架,这个房间是欢颜最喜欢待的地方,选一本自己喜欢看的书,在房间里找个喜欢的地方,坐着或者是瘫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顾骁看到欢颜过来,给她递过来一个小凳子,说:“这些都是爷爷的书,我整理一下,你什么时候想看了就过来看。”
欢颜随手拿起来一本,是一本《黄帝内经》,书已经有些年头了,翻开之后,里面写满了心得体会,有些是顾爷爷的字迹,而有些看起来还有些稚嫩,那应该是顾骁的字迹。
顾骁看到欢颜拿着那本书愣愣的坐着,叹一口气,也找了个一个板凳过来,坐下之后,低声说:“欢颜,爷爷的东西,还得你好好的保管,我开学走了之后,会在外面待挺长时间。”
欢颜一下子抬起头,顾骁赶紧安慰她:“这是我原来就计划好的,我研究生很快就要毕业了,学校派我去国外待半年的时间,算是学习交流,我估计三月份就得走,不过你放心,我回国之后马上就回来。”
欢颜非常舍不得这个师兄,强忍着悲痛,难过的说:“师兄,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好好的吃饭,照顾好你自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