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把两碗卤煮端上来,夏神医很自然的从自己的碗中把鸡蛋挑出来放到唐度生的碗里。
唐度生眼眶微热,“师哥,你离开冀州去京城做官后,就再也没有与我一同过生辰。”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夏神医云淡风轻的看他一眼,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住。
“往日你为我庆生,都会把卤煮里的鸡蛋让给我。”唐度生把鸡蛋夹起来咬了一口,只觉得鼻间酸涩,“那时一个鸡蛋都得分着吃呢,我记得我不愿意,你还揍我。”
夏神医不禁轻笑出声。
他比唐度生要大上一岁,二人弱冠之年来到冀州百川书院求学,那时的唐度生面黄肌瘦,瘦得像一根竹竿,看上去极其营养不良。
唐度生的家境并不富裕,甚至说得上是穷困潦倒,后来凭自己的才华才当上了百川书院的院长。
彼时夏神医也半斤八两,唐度生经常跟在他的身后,一口一声“师哥”,胆小又怯弱的眼神总是让他于心不忍。
“不吃鸡蛋,你能长高?”夏神医调笑道,“现在是老头子了,鸡蛋倒是不能多吃了。”
唐度生把鸡蛋吃完,又从自己的碗中挑了几块豆腐干放到唐度生碗中。
二人碗中的卤煮明明都是一样的,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分着吃。
摊主就坐在一旁,视线总是在他们的身上辗转。
一个衣着华贵的当朝大儒,和一个衣衫破旧的老者坐在一起吃东西,竟然毫不违和。
唐度生在府上其实已经吃饱了,还喝了点酒,此时面色有些发红。
夏神医把筷子放下,二话不说把他的手拉过来,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师哥,你这是作甚?”唐度生胡子微颤,“你这样我心慌得很。”
“别说话。”夏神医给他号脉,“旁人请我看,我还不一定看呢。”
唐度生无奈地摇头,兴许这就是职业病。
“还行。”夏神医松开手,“一把老骨头,脉象尚且沉稳,依我看,你能活到百岁。”
“活那么久作甚?”唐度生随口道,“当今年景下,指不定就有人反了呢,届时没准我就成了牺牲品之一。”
夏神医夹卤煮的动作一滞,把筷子反过来要去敲他的脑袋,“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这种话也能说?”
“为何不能?”唐度生在夏神医面前从来不会忌讳,“难道师哥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周府灭门之事你不知道?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北境就不是靖安侯,而是靖安王了。”
夏神医的神色变得肃冷,“草菅人命,肆意妄为,皇帝都不管,你我管什么?”
唐度生抬眼看他,“师哥,若这真的是你的心中所想,当年你就不会辞去御史台的官职,隐姓埋名到乡下做一个医者。”
“医者能治身,但治不了心。”夏神医的眉宇间染上一层晦暗,“大丰百年基业,也就这样了。”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唐度生把筷子放下,“你我奔波半辈子,到头来朝廷不还是那个样子?我虽为王朝儒士,也终有蒙尘的一日,兴许你我年少时学的东西,对这个天下已无用。”
话至此处,二人没有再说下去,谁都知道大丰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日子。
今日是唐度生的生辰,夏神医不想说这些让他扫兴,便换了个话题,“我那徒儿,在书院可好?”
“好着呢。”唐度生捻着胡须,“徐珺多次向我提起,聪慧灵敏,谦虚好学,是个好苗子。”
想到姜云笙,夏神医的心中就是一阵难受,他那徒儿找不到自己,定是又急又气。
可是有些路,终究还得是她自己走,再如何于心不忍,也得放手。
“今年入院的学生,能让我瞧上眼的确实没几个。”唐度生又道,“明年能进入会试的学生,我估计只有往年的一半。”
夏神医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手边,“其中必定有靖安侯世子,萧翊风。”
“算了,不提也罢。”唐度生长叹,“有时候我真希望冀州能出一个与他年纪相当之人与之抗衡,届时你我在背后出谋划策,好过亲自出面。”
夏神医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叩,压低了声音,“若我说,有一人可担此重任呢?”
事到如今,有些事也该向唐度生说起了。
“谁?”
唐度生早已把冀州城世家子弟的身份背景都摸清楚了,皆是一帮趋之若附,攀权附势之人,让他失望不已。
能让他看到希望的人,早已离开书院,没了下落。
想到此处,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中腾起怒意。
一个好苗子,非得去参加什么武试,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夏神医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师弟啊,还气着呢?”
“你别告诉我,那人是常无忧。”唐度生冷哼一声,“即便真的是他,我也不会见他的,我在他的身上费了多少心血,结果呢?真是让我寒心。”
见他还在置气,夏神医伸手去拉他,“走走走,你我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彼时快接近宵禁的时间,路上的百姓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家中走。
城边有一条小河,河上浮着一叶扁舟。
入了夜,来此处的人并不多,四周很安静,远处城楼灯火映在河面上,与月色争相辉映,倒是有一番江南水乡的风情。
“师哥,你要带我去哪?”唐度生跟在夏神医的身后,“这都快宵禁了,我出府也没知会一声,我这一把老骨头,可不想去冷冰冰的牢里睡一晚。”
“马上到了,马上到了。”夏神医扯着他的袖子,“就在前面。”
二人走过一道石桥,唐度生一眼就看到了小舟上立着一人。
对方身形颀长,身姿如松,衣袂随风而起,愈发显得气质卓然。
夏神医指向他,“就是他。”
在唐度生疑惑的视线中,小舟飘到岸边,舟上之人转过身。
沈念拱手作揖,“唐先生,夏神医。”
他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意气,眉目舒朗,教人移不开眼睛。
夏神医拍拍唐度生的肩,“你好生瞧瞧,他长得像谁?”
沈念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件,“还请唐先生过目。”
唐度生接过来,展开一看,双目须臾瞪大。
他双手轻颤,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燕云铁骑风云绘。”唐度生抬眼看向沈念,“这是我为镇北将军沈聿亲手绘制,怎的在你手里?”
他眯起眼睛,上前几步,仔细辨认半晌,终于在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似曾相识的痕迹。
“你是......”唐度生喉间干涩,声音里带着期许和狐疑,“你是济川?”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