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列宁格勒,拉多加湖南岸。
在聚集了十余辆各式车辆的大湖岸边上,贝利亚在一众官员、军人的陪同下,面色焦急的站在大湖的岸堤上,通过手中的望远镜,朝冰封的湖面上眺望。
列宁格勒在九月份陷入德军重围,随着芬兰人在摩尔曼斯克方向上,截断了由摩尔曼斯克通往列宁格勒的铁路线,所有输送往这座城市的物资便全数中断了。
随后的几个月里,尽管列宁格勒实施了严格的食物配给制度,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战争委员会可以动用的粮食越来越少,甚至可以说已经陷入了枯竭的境地。
从一周前开始,战争委员会的配给部门已经中断了向普通市民提供的粮食,转而优先保障战斗部队的供给,为此,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整个列宁格勒每天都有近万人死于饥饿。
为了保证列宁格勒的供应,莫斯科想了各种办法,莫洛托夫领导的外交人民委员部,甚至接受了英国人的建议,开始与芬兰人秘密会谈,希望芬兰人能够放开对摩尔曼斯克到列宁格勒的封锁。但这个想法在昨天彻底破灭,此前一直在进攻苏联问题上摇摆不定的曼纳海姆,拒绝了由英国政府提出的这个建议。
不过,这次贝利亚前来列宁格勒,并不是针对与芬兰人谈判的问题的,他是来监督“冰上运输通道”的开通工作的。
自从列宁格勒遭遇封锁以来,为了解决后勤保障问题,内务人民委员部一直配合着后勤保障部门,利用拉多加湖南岸一线的航道实施运输任务,参与这个运输任务的部门,还有拉多加湖舰队、列宁格勒防空部队等等。
但面对德军的轰炸,这种运输的代价是巨大的,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苏军被炸毁的运输船只便不计其数,往往是运输十吨的货物,最终都不一定有三分之一能够顺利抵达列宁格勒。
而随着严冬的到来,莫斯科又一次看到了希望,他们寄希望于严冬条件下冻结的冰层,如果冰层的厚度足够的话,那么他们便可以开通一条冰上走廊,从而增加对列宁格勒的补给。
为了寻找更安全的一条冰上通道,内务人民委员部从三天前开始采取行动,首次的探路工作由五辆载满重物的卡车来执行,他们在冰面上一字排开,迎着夜色驶往列宁格勒。但结果很糟糕,五辆卡车全部陷入冰窟,坠入了大湖。
今天晚上已经是第四次尝试了,包括贝利亚在内,所有参与执行此项任务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他们都希望今晚能够有所突破,给出一个好的结果。
半个小时前,这边接到了由对岸发来的电报,说是安排好的五辆卡车已经出发,而此时的湖面上,已经笼起了一层浓浓的白雾,这是湖水在散发热量。
贝利亚的内心有些焦急,他频频举起望远镜朝河面上眺望,希望能够至少有一辆卡车冲破迷雾,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不仅仅是他的希望,也是数以百万计的列宁格勒人的希望。
“拉夫连季委员同志,”就在这份焦急中,一名内务人民委员部的通讯兵急匆匆跑过来,将一份电报递到贝利亚面前,“莫斯科发来的电文,请您签收。”
贝利亚又举着望远镜朝湖面上眺望了一会儿,见湖面上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有些失望的将望远镜放下,伸手接过通讯兵递过来的钢笔,在签收文件上签了字,接过那份内容有些多的电文。
电报正是由维克托发来的,在这份报告中,他详细讲述了他与斯大林会面的情况,同时,也讲述了他的那个新方案以及斯大林同志所提出的要求,最后,他还向贝利亚请示了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将整份电报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贝利亚同志竟然感觉自己郁闷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
他的话才说到这儿,岸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嘴里发出欢呼的声音,还有人竟然激动的冲下岸堤,朝着湖上的冰面冲去。
贝利亚心头一动,急忙举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朝笼罩着大雾的湖面上看去。
只见在显得愈发浓郁的大雾中,两辆开着大灯的开车,正并排着朝岸边行驶过来,那是横穿了整个拉多加湖的运输卡车,在所有人的翘首期盼中,它们终于出现了大湖南岸。
心情大悦的贝利亚将目光从湖面上收回来,他侧过身,看着将报文送来的通讯兵,说道:“给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这样回电,就说我知道了,让他尽快将方案整理好,提交给斯大林同志,另外,如果我未能及时返回莫斯科,让他给我也抄送一份。”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想了想,圆形眼镜片后方的眼睛目光闪动,又改口说道:“不,就给他回电,说我知道了。”
“就回报说您知道了?”通讯兵愣了一下,确认道。
“对,就这样回,”贝利亚微笑着点点头,说道。
………………………
从卢比扬卡内务人民委员部院内的监狱中出来,维克托抬头看了一眼这栋高五层的监狱大楼。据说这栋位于委员部院内的监狱大楼原本只有一层,上面的四层是后来加盖的,其设计方案出自兰戈曼之手,大楼顶部那一圈由三米高围墙圈起来的六个放风区,同样也是设计的一部分。
受战事影响,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头头脑脑们几乎都去了一线,如今负责坐镇总部的,除了梅尔库洛夫之外,就只有维克托了,所以,对委员部内设监狱的管理工作,也暂时分配到了维克托的手里。
最近几天,监狱的供暖设施出现了问题,连续两天的供暖暂停,令部分囚犯被冻伤,维克托今天亲自来看了看,督促了一下负责维修工作的部门,让他们加快维修进度。
离开监狱后,维克托没有再回自己的办公室,他坐着车离开委员部大楼,径直去了广场对面的伏尔卡索夫斯基胡同。为了工作上的方便,他在这条胡同里要了一个单位,作为工作繁忙时的临时休息场所,作为内务人民委员部名副其实的高层,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这里所谓的“一个单位”,实际上就是一栋二层的小楼,楼本身有些老旧,原主人是一名旧俄时期的贵族,大革命时期被枪决了,一应财产也被没收。在叶若夫统领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时候,这栋小楼由叶若夫的亲信乌斯宾斯基使用,他那个名叫玛特松的情妇便住在这儿,而随着乌斯宾斯基被枪决,这处小楼又闲置了下来。
从这栋小楼的历史就能看出来,它绝对是一处受了诅咒的建筑,似乎它的每一任主人,都逃不过被枪决的命运,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人愿意搬到这里来住。
但维克托却没有那么迷信,他不相信一栋楼可以决定某个人的命运,所以,他将这处小楼要了下来,在安排勤务人员收拾打扫之后,直接便搬了进去。
现如今,这里不仅仅是他的一个临时休息场所,同时,也是他与萨芬娜以及偶尔前来莫斯科的奥莉卡幽会的地方。
黑色的莫斯科人轿车缓缓停靠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边上,瓦连卡哼着歌从车里钻出来,绕到后车门边上,替维克托拉开车门。
裹着蓝色的厚重军大衣,维克托从车厢里钻出来,随手接过瓦连卡递过来的文件夹,说道:“记得一点钟过来接我,不要晚了。”
“是!”瓦连卡笑着应了一声,大声道,“我一定会准时赶回来的。”
最近瓦连卡谈了个女朋友
目送瓦连卡开着车走远,维克托拿着文件夹,转身走上小楼前的阶梯。
下楼前的铁栅栏门没有上锁,里面橙红色的双扇木门也只是虚掩着,而且门前的台阶上,还有沾染了雪泥的脚印,很明显,这是有人不久前才进去了。
维克托推门走进去,就见玄关处很随意的丢弃着一双高筒军靴,除此之外,还有一副挂着枪套和手枪的皮带丢在玄关拐角处。
无奈的摇摇头,维克托将房门锁上,又将那副皮带捡起来,挂在玄关外的衣架上,这才将自己的鞋子换了,一边解着大衣的扣子,一边走进一楼的客厅。
一楼的客厅内没有人,倒是有留声机播放的音乐声从二楼飘下来,维克托没有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是直接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翻开了手中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