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氤氲,凉意刺骨,远处的人静静地坐在地上,仿佛感受不到砸在身上的雨滴,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湿透了浑身的衣物。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笼罩了无尽的哀伤。
秦子仁脚步一顿,很快,他抬腿奔向不远处的人影。
走得近了,秦子仁才看清对方的脸,柳叶眉杏仁眼,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含情,撩人心弦,不笑的时候我见犹怜。
她此刻眼眶通红,像是哭过,又像是强忍着没哭,一直睁着眼带着一股倔意望着天上的雨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倒比哭的时候还让人心疼。
秦子仁没有说话,将雨伞移了过去。
看着突然出现挡住阴暗天空的油纸伞,宋海棠怔怔的,她盯着伞边的那朵红梅看了好半晌,神情才有一丝松动。
“秦公子,抱歉。”
秦子仁没想到宋海棠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道歉,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宋海棠仰起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让你看笑话了。”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又弯腰行李,“多谢秦公子。”
“谢我什么?”
宋海棠自嘲一笑,“若不是秦公子,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怕是江枫和钱小姐洞房花烛我都不知。”
秦子仁闻言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除了秦老太和秦月香,他从小到大没接触过别的女人,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女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受了情伤的女人。
他选择沉默,安静的当一个倾听者。
宋海棠又看了眼秦子仁手中的油纸伞,伞上梅花开的那样傲骨,而她的脊背从被卖进天香楼那一刻就被打断。
落入泥地的花,就不该幻想着还能从新在枝头绽放。
她转过身,重新走进雨中。
秦子仁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固执地将雨伞打在宋海棠的头顶。
宋海棠往后退了一步,“秦公子,我是青楼女子,污秽不堪,秦公子是文人雅士,高洁如松,还是不要离我这样的女子太近。”
“宋姑娘此言差矣,青楼女子又如何,书生文人又如何,有人情义如金,有人背信弃义,区分人品的从来不是一个身份。”
听秦子仁这么说,宋海棠愣在原地。
她想起昨日江枫说的话。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你一个不清不白的下贱娼妓,也配当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看在你跟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只要你不闹乖乖听话,等我和钱娇办完婚事,我可以给你一个通房丫头的身份。”
她和江枫自幼相识,她以为他们情投意合,她以为他会娶她,所以在天香楼里她努力学弹琴学跳舞,哪怕吃再多苦也要学,就是为了长大能当个不用卖身的艺伎。
这些年,她努力挣钱攒钱,就是为了供江枫读书科考,她以为她把江枫供出来了,她就可以脱除艺伎的身份,做他的良妻。
但她没想到自己在天香楼如此艰难的守身,在江枫眼里依旧是个不清不白的污秽之人。
而江枫也从未想过娶她。
他一直在利用她,利用她换取钱财供自己读书科考。
现在搭上了更有钱的钱家人,她便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这才露出了真面目。
想起江枫,宋海棠难受地捂着心口,她想哭,但她又不想掉眼泪。
泪意从眼底压到鼻根最后憋回了嗓子眼,辣的嗓子疼,疼得她又红了眼。
秦子仁出声安慰道:“宋姑娘,背信弃义之人终会自食恶果,他不值得你难过。”
宋海棠低头苦笑,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也知道为这种人掉眼泪不值得。
“可如果不是江枫,我早在八岁那年就死了。”
“八年前,我娘死了,我爹欠了一屁股赌债,就把我卖进了青楼。”
“那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我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我也知道女孩子在这里只会生不如死。”
“被卖进来的第一天,我就想着找个机会自杀,是江枫偷偷跑过来和我说,活着就有希望,让我等他,他会救我出去。”
“我等啊等,一直等到妈妈过世,和其他姐妹接手了天香楼,我知道江枫没钱替我赎身,所以我自己攒钱。”
“因为他那一句话,我怀着希望苟活了十年,最后,却等到了江枫说我脏说我下贱。”
宋海棠仰头看着天,眼底没有一丝光。
“我站在泥里,以为有人向我抛出了绳子想拉我上去,所以我就很努力很努力地在泥地里走……泥巴很重,我走不动,可我一想到还有人在岸上等我,我就有了力气……
我就这么走,走啊走,走了十年,我以为我终于走到了岸边,终于可以爬上了去了,这时候才发现,岸边哪有什么绳子和人啊,其实这泥田根本没有岸……”
宋海棠说着又摇了摇头,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什么都说出来后心底很是畅快。
她擦了擦眼泪又理了理头发,最后手相交至胸腹间,微微曲膝,低垂首恭敬地朝秦子仁行了一个万福礼。
礼毕,她转身走进雨中。
秦子仁握着伞,眼见着宋海棠越走越远,最终身影消失不见。
他回了冬宝的茶饮店。
见秦子仁回来时衣服全湿,冬宝和秦子信连忙拿着汗巾跑上前。
“舅舅,擦擦!”
“三哥不是有伞吗?怎么淋成这样。”
“我……”秦子仁擦头发的手一顿,“我碰见宋姑娘了。”
“海棠姐姐?”冬宝凑到秦子仁面前问:“她肿么啦?”
秦子仁沉默下来。
冬宝又不懂情情爱爱的事情,给冬宝说只能增加冬宝的烦恼。
他淡声道:“没什么,宋姑娘心情不太好,淋了雨。”
“心情不好?那冬宝给海棠姐姐做好喝的茶水,这样海棠姐姐心情就好了。”
冬宝说完又噔噔噔地跑进店内扯了扯钱沫沫。
“我明天做新茶,你明天也来店里尝尝。”
“新茶,是不是好喝到哭的新茶?”钱沫沫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又失望的叹口气,“冬宝,我明日得去嘉南城,因为我堂姐要成亲了。”
“堂姐?”冬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就是当初那个看上我三舅舅的蚌精妹妹吗?”
“她要嫁给谁了呀?”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