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阳光灿烂极了,反射在陈府正堂紫红油漆的门框上,为门框镶了一道极耀眼的金边,晃得人不能直视。
随着下人一声通传:“江小姐到。”
一片眩目强光中,恍然间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江幼缓缓走进来,端坐上位的顾光耀终于看清她的模样。
女子身穿一身素白裙装,发丝仅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挽着,神色淡然,唇角带笑不笑地弯着。
容貌虽与那张画像相似,却较之更加出尘。
没有乡野女子的粗糙和怯懦,从笔直的脊背中竟透着些沉稳泰然,从容不迫的态势来。
顾光耀忍不住眯了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眸中不仅有惊艳,更多了几分探究。
他只觉得这陈元青脑子不好,这等绝色美人如何能用“容貌尚佳,行状粗鄙”这般简短的八个字概括。
陈元青悄悄睨着他的神态,将顾光耀眼中的惊艳尽收眼底。
江幼抬眸望了望两人,道了句你们好,旋即脚步不停的走向一边的太师椅,撩着裙摆便坐了上去,素手微抬,身后的丫鬟动作利落的把馥郁着茶香的杯子递到她手上,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舅舅,陈禄说太子殿下来了,要我来见驾。”
她轻笑一声,道:“可是我又不嫁给太子,有什么好见的?”
顾光耀只觉得一股怒气“噌”的一下直窜到天灵盖。
大胆!
找死!
不知礼数!
身为皇子,又是储君,他从未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轻慢过,而且这人还是一个乡下来的粗野丫头,深潭般的眸中寒光一闪,隐隐透出几分杀气。
陈元青紧忙跪下请他息怒,道:“幼丫头年幼,还请殿下勿要与她一般见识。”话中有话道:“她就是个开朗直率的性子,约莫整个盛京都翻不出第二个来,说不定会讨得皇上和皇后的喜欢呢。”
言外之意,这般全城都翻不出一个的粗鄙女子,不过是个秋后蚂蚱,活不了几天,让她可劲儿地蹦跶吧。
蹦跶得越欢,死的越惨。
太子冷哼一声,目光中冷如寒冰,忽然觉得陈元青那八字概括得极好,这女子就是个空有皮表的草包,样子货!
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乏味。
江幼在陈元青挤眉弄眼的示意下,终于懒懒地唤了声:“见过太子殿下。”
之后,她实在不耐烦听他们二人满是“言外之意”的闲聊对话,江幼打着哈欠站起身,神色淡淡道:“今儿早上起猛了,我得去补个觉,就不陪殿下和舅舅叙话了,江幼告辞。”
说罢,她身子一低,随意地福了一礼,径直转身离开。
丝毫不管堂上脸色铁青的两人。
陈元青只得拼命的给太子灭火:“殿下莫气!她以后是顾九卿的王妃,自然有的是人头疼呢!”
“王妃?什么王妃能这般粗鲁!”
顾光耀咬紧后槽牙,唇角微颤地勾出一个渗人的笑容,凉凉道:“呵,不过是个陪着老三一起下地府的小鬼罢了!”
**
御书房内。
昊元帝稳稳地坐于雕着龙头的太师椅上,下边齐齐站着太子、宣王和陈元青三人。
“启禀陛下。”
陈元青双膝跪地,捧着一张画像高举过顶:“民女江幼已从景阳城接至微臣家中,此为该女画像,请陛下过目。”
昊元帝一个眼神,德宝即刻领命,快步接过那画像,展放于书案上。
顾光耀眉眼微抬,不留痕迹的瞄了眼上首的父皇,清晰地看到其眼中与他初见时一般无二的惊艳之色,心下冷哼:
期望,是失望的前身和序曲。
当一切想象中的美好瞬间被现实打碎时,是最令人愤恨厌恶的。
他又轻瞟了目光淡然的顾九卿,忍不住微哂,有江幼这不知礼数的贱蹄子在,何愁他这位玉树临风的三弟弟不被牵连着触怒龙颜。
怕是惹得父皇恨极了,把他逐出皇族也未可知呢。
昊元帝抬头望向顾九卿,见他神色淡定仿佛跟他毫无关系的样子,笑道:“九卿可见过这画像了?”
“回禀父皇,未见过。”
顾九卿双手作揖道:“儿臣以为,婚姻之事全凭父皇决断,且迎娶江氏女只是为给母后解厄的权宜之计,旁的事情并非儿臣挂心之事。”
昊元帝眼中露出一丝慈爱:“卿儿一向是个孝顺懂事的。”
太子顾光耀闻言,隐在袖中的手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又听昊元帝继续道:“尽快挑了好日子办了吧,皇后那边这几日倒是瘦了不少,不好再拖着。”
“回禀陛下。”陈元青恭敬道:“九月三十诸事皆宜,是个极好的日子。”
顾光耀一咬牙上前一步,双手作揖道:“父皇,是否先召了那江氏女入宫觐见一番?”
昊元帝一挥手:“没甚好看的,不过是个有福的小女子罢了,待这厄运解了,交由皇后相看便是。”
“父皇英明,想必皇额娘醒来见三弟有了侧妃,也是宽慰的。”顾光耀笑得一派兄友弟恭,心里却忍不住暗恨被江幼逃过一劫!
即便他知道此时让江幼进宫面圣或许会坏了谋划,但他也听不得父皇夸奖顾九卿一丝一毫。
只想让江幼尽快招了父皇的厌弃,连带着把顾九卿也嫌恶了去。
“阿嚏!”
“啊呜……”
江幼蜷在盖了双层的大棉被里,冻得瑟瑟发抖。
而她怀里满身长毛的狼崽崽热得恨不得把整条舌头都伸出去,却又挣脱不得,只能呆滞无望地眨着一双热得冒绿光的圆眼睛,可怜巴巴地任由她抱着。
江幼安抚的摸了摸祸害油光发亮的毛:“我知道你很热,但是你先别热……”
“啊呜……”祸害呜咽一声,继续呈呆滞状态。
江幼幽幽的叹了口气,只觉分外想念曾经那些钻桑北延帐篷的日子。
想当初,几点钻帐篷、轻撩帘子钻还是甩开帘子就冲进去……都是由她说了算,可不用像现在这般没着没落的傻等着。
快把自己等成了一块人形大冰坨!
正想着,忽闻后窗一阵窸窣之声,旋即床榻外侧躺下一个身影高大挺拔的男人。
“啊呜啊呜!”祸害似乎比江幼还要高兴三分,使劲扭着身子,骨碌几下终于逃脱了江幼的桎梏。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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