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以来,顾云霁一直忙前忙后,奔波在安置流民的第一线,功劳苦劳皆有,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性子平易近人,干起活来不怕苦不怕累,让流民们很有好感。
是以目前流民们都很信服顾云霁, 偶尔有个什么矛盾冲突,也愿意卖他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去过多纠结。
今日也不例外,一看到顾云霁,流民们方才还沸腾的热血瞬间便冷了下来,如今理智回归, 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冲动, 此刻听见他的询问也不敢贸然接话, 默默地低下了头。
顾云霁见久久无人应声,便将目光落在之前叫嚣得最厉害的一个流民身上,看着他问道:“孙旺,我记得刚才好像是你的声音最大,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干了?”
突然之间被点名,孙旺身子一僵,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工钱太少了,活儿又重,伙食还差,我根本吃不饱,干起活来没力气,做得慢还要挨骂, 我实在有些干不下去了……”
闻言,顾云霁回头看向众人:“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见有人已经替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流民们便也大着胆子,三言两语地开始附和:
“没错, 我们是这么想的。孙旺说得对, 工钱太少了,一日才十文!我听说本地人干活都是一日十八文,这不就是欺负我们是外来的吗?”
“这伙食量少就算了,还敷衍得很,天天都是白饭配咸菜,连个馍都没有,一点都不顶饱!像我们这样干重活的人,一顿少说都要三个蒸馍再加一碗粥,才能勉强吃饱。”
“官兵们天天都把我们看得紧紧的,不准到处乱跑乱逛,我们哪都去不了,这不跟犯人没什么两样!”
流民们越说越激动,你一句我一句,声浪越来越高,大有将顾云霁淹没的趋势。
“好好好,我都明白了。”顾云霁连忙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安静下来,“关于这些问题,我一一解释给大家听。”
“首先是工钱, 一日十文的确是有些少,但大家别忘了,这是官府以工代赈的政策,主要是为了让大家自食其力不依赖救济,不要真的指望能靠这个赚多少钱。何况这些工程只对你们开放,没有招募本地的民夫来抢占名额,这也相当于是对大家的优待了。”
“其次是伙食,餐标是每人一碗米饭加一勺咸菜,之所以没有蒸馍,不是故意苛待大家,而是因为江南本就以稻米为主食,面食并不流行,仅有的小麦大多也都在去年蝗灾初起之时,调往北方做救济粮了。”
“最后是官兵看管问题,这个暂时的确无法解决,因为直到昨天,都还有跑到附近村庄偷东西的人,诸位一无户帖二无路引,官府实在不好管理,总不能将大家都当做小偷抓起来吧?便只能日常看管得严些了。”
从容不迫地一一进行解答后,顾云霁的目光淡淡扫过眼前众人,问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虽说顾云霁有理有据,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这并不是流民们想要的答案,他话音刚落,便有人高声叫道:“说了那么多,还不都是废话!有什么用吗?”
流民们文化程度不高,想不通也不愿想这背后的逻辑和道理,不管官府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顾云霁如何解释,他们只关心和自己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
顾云霁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毕竟这些流民好不容易才从死亡的挣扎线上缓过气来,自然不再满足于只能勉强填饱肚子的生活了,想要有更好的伙食,赚更多的钱,也是人之常情。
顾云霁闻言也不恼,耐着性子说道:“虽然我不能解决问题,但我可以将你们的诉求转达给知府大人,他会进行考虑的。”
“大家放心,眼下的日子只是暂时的,总不能让你们就这样做一辈子的工。之后要么是给大家分配田地落户,要么是别的办法,官府总归不会放着大家不管的。”
见顾云霁不急不躁,一直好声好气地进行解释,没有瞧不起他们的意思,流民们感受到了尊重,气便消了几分,情绪也缓和了下来,只是终究不甘心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个个都是绷着脸抿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顾云霁察觉到这低沉沉的气压,不免也有些头疼。
流民躁动的迹象显现已久,不是一日两日的问题了,类似于今天这样的冲突,在别的地方也发生过好几次,个中原因除了有流民们对现状的不满,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忧虑,不知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
但目前京杭大运河的工程还没有完全敲定下来,流民们到底能不能依靠沿河做工从而赚钱回乡,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官府也不敢贸然对流民进行承诺保证,只能先安抚他们的情绪,拖一日算一日。
可看面前这些流民,人人都是一副不给个交代就不罢休的样子,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顾云霁正发愁此事该如何解决,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喊:
“水渠豁口啦!水渠豁口啦!快来人啊——”
这几条水渠连通田间,都是刚建好通水的,要是豁了口让水倒灌进田地里,那可就出大麻烦了。
听得此话,众人神色齐齐一肃,再顾不得什么工钱伙食的事,拔腿就往水渠跑去。
可到了地方一看,几条水渠都好好的,水流通畅平缓,哪有什么豁口。
一个流民气得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在那扯谎乱喊?给我急得鞋都跑掉了一只,还没来得及捡,要是让我逮住这个骗人的狗东西,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刚刚众人离得远,仓促间听了一嗓子就往这边跑,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喊的。但好在是虚惊一场,大家都暗自松了口气,随口骂了几句后便往回走。
刚才僵持的氛围被这么一打岔,流民们也没了纠结的心思,于是各自散去,还没吃饭的继续吃饭,吃完饭的就抓紧时间休息,纷纷忙着自己的事。
顾云霁见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正准备回城告诉陆显知今日发生的事情,就见角落里一个汉子喘着粗气,跑得满脸通红,形容有些狼狈。
看着这有面容有几分熟悉的流民,顾云霁心下了然,走过去挑眉问道:“刚才那嗓子是你喊的?”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