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里,春光无限。
然而李北辰只是默然接受。
眼里没有泪,但有深深的伤痛。
曾经的那些过往,是和妃最好的年华,也是自己最压抑卑微的时光。
她的温柔安抚了四季,安抚了少年那颗痛苦焦灼的心。
都在他的心里。
此时就像碎了的琉璃盏,踩在脚下,扎得鲜血淋漓。
和妃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大胆、热情、放浪。
穷尽所有,做着一切的努力。
是卑微,也是大胆。
他知道这是火焰熄灭前最后的绚烂。
屋里点着龙涎香。
青烟袅袅。
他的身体与灵魂似已分离。
当一切都在人为的刻意中到达彼岸时,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结束了。
和妃也开出一朵绚烂的花来,笑得很美。
从未有过的绚烂。
仿佛是那午夜幽昙。
她笑着伏在李北辰的胸口上。
“皇上......”
青烟袅袅。一切如愿。
李北辰手僵硬着,最终拿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没有说话。
也就在这时,徐福海匆匆进来,有急报。
李北辰站起身来,和妃跟着起来要服侍他穿衣,被他淡声止住,由徐福海伺候的。
和妃慵懒地倚靠在床头,扯过被子,半掩在身上。
烛光跳动,此时的和妃摄人魂魄。
那是一个内敛女子身上浮动着潋滟春色的矜持之美。
她不过二十四岁。她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已经就算是年华老去。几百年后,这才是一切刚刚的开始。
李北辰有些疲惫地回头望了和妃一眼,喉咙滚动,走上前去,坐在床边,望着美人。
“好好休息。”
和妃抓住他的手,露出极为甜美的笑容,充溢着满足,她想跟他说一句话,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今夜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女人,死而无憾。
李北辰注视着她,松了手。
他匆匆地回了养心殿,大理寺寺卿有要事禀报。
殿内,青烟袅袅。
和妃望着空荡荡的内殿,泪如雨下,禁不住伏在床上嚎啕大哭。
墨玉连忙走过来,柔声劝她,赶紧保重身子,按照嬷嬷说的那样去做。
和妃被墨玉服侍着穿好了衣服。
“今晚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和妃冷冷地望着墨玉。
有一瞬间,她想杀了墨玉。
墨玉心中一寒,她是家生子,父母都在和妃父母府的下人,低低地应了声:“奴婢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不一会儿后,景仁宫里有个人在倒立。
但泪不会倒着流。
※※※※※※
养心殿。
大理寺寺卿韩仲载正候在殿外。
夜风习习,已有初夏夜的感觉。今夜星子很多。等着闲时,他抬头望天,却望不出个名堂。
袁天师此时也正在观星台上,仰望星空。那颗帝星今夜似乎没有那么亮,开始闪烁。
他看不懂里面的意味。史书并无记载。
他决定记载下来,趴在地上点着一盏油灯,画星舆图。
画到一半,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不小心碰翻了油灯,点燃了地上的星舆图。
怔怔地望着一团火光飞速地化为灰烬。
李北辰坐在步辇里,心情有些低落。
他摸着胸口上的平安玉佩,感到安心,想着江月白跟他说的话,“想让皇上天天都开心”。
脸上不自觉地挂些许笑意。
徐福海跟在后面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战战兢兢。今晚他恨不得自己不在现场。
到了养心殿,李北辰不慌不忙地吩咐徐福海沏壶茶过来。
韩仲载迫不及待地跟李北辰报告,抓回来的红眼病人撒了谎。在他所说的那个山上是有个土匪寨子,等他们联合当地的官兵剿灭后,审了寨子里留下的活口,发现中了计。
原来是跟红眼病人一直不对付,抢地盘,抢生意,对杀了好多年的另一帮土匪兼杀手。
红眼病人耍了他们,玩了个借刀杀人。
等到消息传回来时,红眼病人已经把吃饭的饭碗砸碎,把碎片吞进了肚子里。
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此时正在紧急救治之中。
那红眼病人危在旦夕之间,他要求见一面杀他的女侠客,如果女侠客能去,他会把全部的真相说出来。
韩仲载作为大理寺一把手,自然也在昨晚魏王婚宴的邀请名单之中。
所以他知道,红眼病人口中的女侠客虽然装扮与在婚宴时见到的不同,但肯定就是福贵人。
昨晚福贵人的盛装出席,惊艳了全场,让在场所有的人无论男女皆生仰慕。不仅仅是美貌,更是那份坦荡和霸气。
韩仲载亦在其列。他发自内心的赞叹,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
“找来的大夫说,他还能活下来吗?”
“恐怕难,”韩仲载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大夫说,恐怕难以活到明天早上。他是个狠人,吞了一整个碗的碎片下去。这是微臣的严重失职,请皇上治罪。”
李北辰脑子里在飞速地思考,沉声问道:“治罪的事先放一边。想想怎么把他的嘴巴撬开。他有求生的意志吗?”
韩仲载不敢隐瞒,立马向皇上汇报,“没有。他一心求死。还告诉我们,这次总该能死成了。”
福贵人。
李北辰想到徐福海告诉他说,江月白病得很重,早上扎满了银针,一直给她治疗的姜太医说,需要休息十天才能痊愈。
前天,昨天,都在为皇家的事情拼命。
今日还要找她去吗?
略一沉吟,权衡利弊,他方才抬起眸子,“你先回大理寺。朕跟福贵人稍后就到。”
李北辰没有派人,而是亲自去接。
他到达时,与江月白刚入宫时十一点还在亮着灯不同,灯已经灭了,想来已经睡下。
他堂堂一国之君,矗立在桃蕊宫门口,竟然片刻的踟蹰。
不忍打扰。
但也只是片刻,他便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素素和梁小宝立马纷纷跪下行礼,对皇上的深夜来访十分惊讶。
李北辰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吭声,退下。
屋里没有点灯。
他轻轻地走进江月白的房间,凭着记忆,走到床前,坐在床边,就着微弱的亮光端详着她睡梦中的脸。
江月白睡得正深,睡觉时跟江锦绣的千姿百态不同,她是蜷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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