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烈火, 炙烤着那碧绿连天的荷塘,周梨被那枝头上的蝉鸣声吵闹得有些头脑昏昏,斜靠在那躺椅上,似已能瞧见从荷塘里蒸发出来的水汽, 不少荷叶已经开始有那焉败之相。
她已经到这齐州几日了, 这样炎热的高温在齐州是罕见的, 且已经延续五六天了, 以至于这两日街面上总有些人在那里人心惶惶地说起哪一处发生旱灾的时候, 起先也是这样的高温。
“方才我那不成材的弟子打发人来, 说是那二国舅安排去接陈二少夫人的人的,已经将她带出去全州了, 若是快些, 五六日的功夫便是能到这城里了。”说这话的是鸠摩和尚, 他是今年二月来这齐州的,原本六根清净的头顶,如今已经是续起了不少苍白的短发, 用一顶比乌角巾要小上一圈, 但也不失稳重的冠遮挡着。
周梨以前住在元宝街的时候, 没少往那鸠摩和尚所在的药王菩萨庙里送饭菜,只是当时并不晓得,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原来是二十年前名扬天下的大儒元先生。
他擅六艺, 任由是一门挑出来, 称之为大家也是当之无愧的。
只奈何那贞元公兰台案发生后,致使了他对这世道心灰意冷,便是隐姓埋名, 遁入了空门,连自己当时最亲近的弟子也不曾告知。
而他如今口中的弟子,正是他当初的关门弟子齐禀言,此人其实不过是和杜仪一般的年纪,当下也只是摸到了而立之年的门槛罢了。
只因当年也是一方小小神童,以一首咏梅诗入了元先生的眼,然后收作关门弟子。
可惜也只在元先生门下学了四五年,后因元先生心灰意冷遁入空门,他便也归了家去,不过到底是个惊世天才,后来也是十分出息,在李木远当年做皇帝的时候,成了他登基后的第一个状元郎。
本来满腔才华,该是在这仕途上有一番大作为的,却因他十分擅长吟诗作词,当时便在二国舅的安排下,于那
翰林院里挂了个供奉,替那当时沉迷于美色的二国舅,写他后院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们。
这于他这状元郎来说,当是一种侮辱了。也叫他成了满上京才子们暗地里取乐嘲笑的对象。
但出乎意料,这齐禀言不但没有生怒拂袖而去,反而兢兢业业地,还真给那二国舅后院里的国色天香们写出了不少佳句名篇来。
叫世人得一番传唱,那教坊中更是给编为歌舞,供给达官贵人们取乐。
只不过如此一来,惋惜他这等人才的人就不在少数,背地里辱骂二国舅景世安的也更多了。
他也像是个奇人,反而越发地忠心追随着景世安,哪怕这李木远当初被李晟破了皇城夺了宝座,他仍旧是死心塌地地跟着景世安一起逃到了这齐州老家来。
于他此举,很多旧友同乡都是十分不解的,甚至后来有些不屑于他这等攀附行为,断绝了来往。
而此刻周梨听到了这话,却是隐隐担心起罗孝蓝来,“难为了她,若是没有她的话,只怕景世安要绑来的,便是陈夫人她们了。”老太太们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这小姑娘也算是一女中豪杰,颇有些她祖父年轻时候的模样。”元先生同那罗又玄,算得上是一代人了,年轻时候也是有些交集所在,因此当下提起这罗又玄,不免是心生许多惋惜。
周梨见他那目露悲凉的神情,也是想起了那罗又玄曲折多舛的一生,的确是十分可惜。又见元先生一介大儒,半生清风两袖,其实的确不该牵入这些事情中来,他也不懂得这些事情的另外一面,将会牵扯出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这于元先生来说,实在是有些冒犯。
因此便道:“待我与齐先生见了面,余下的事情就由我来与齐先生商议,元先生便早些去往灵州,如今屛玉县里书院扩张,虽也有不少鸿儒,只是眼下入书院的女子越来越多,他们是有些招架不住,还要请元先生过去坐镇。”
这读书育人,才是元先生所擅长之事。且那紫萝书院里原本就招收了不少山民们,另还有专门教授山民们文化的先生,汉人也可去攻读选修,此事早早就遭到了不少外州府的汉人们指指点点。
口诛笔伐也不过是老调重弹,他们将那山民规划为饮毛茹血的野人,所以也是骂屛玉县此举,是要同兽而学,自甘堕落等等。
其实这个尚且还好,问题最大的还是姑娘入学,与男子一般有着一样的学习资格,让不少外州府的读书人们都跳脚大骂,说什么了乱了纲常的鬼话。
那紫萝书院里虽也有几个在学界有着些许地位之人,但也比不得元先生地位崇高。
他去了那些人还骂不骂,周梨不知道,但肯定能平息一些怒火,也能安了那帮忐忑不安,随时随地担心被退学回家的姑娘们的心。
当然,她也将此刻也是把书院的难处与元先生道明了。
元先生闻言,沉思起来,一面抚着下巴的几缕白须,好一会儿才责斥着那些人:“枉为我读书人,那三纲伦理不是这样教他们的,真是一帮读废了的庸才,才会以男女来划分等阶,难不成他们的老子娘不是女子了?”
他怒骂了一回,反而过来安慰着周梨:“你放心,等老夫到了屛玉县,必然是写一篇檄文亲自讨伐这一帮自以为是的东西,叫他们晓得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学之道。”
周梨当即只笑起来:“那倒不必,到时候先生只需往书院里一坐,只怕他们便也是悄悄闭了嘴巴,哪里能叫您老这年纪了,还去同人吵架?”周梨一面在心里暗暗想,这元先生还挺暴躁的,看着实在不像是在庙里敲了十几二十年木鱼的人啊。
说罢,只与他作了安排。
等着下午些,那齐禀言便来了。
他早前就已经听闻过周梨的名声,想来也是奇妙,小小的一个农家女,却是一步步走到今日来,显然的确是胸中有些才智的,又见她与自己的先生谈笑风声,便也不敢小看了。
上前来只作揖行礼。
周梨这头也还了,请他坐下,先是与他提及了如何安排他先生的去处。
那齐禀言最是担心的便是他这先生了,年事已高,总是在这齐州不安稳的环境里,他是不放心的。
如今听得周梨说要将人送往灵州去,自然是一万个满意的,当即便起身同周梨道谢。
元先生与周梨也在这荷塘边坐了大半天,他的确不擅长那些个事,因此见他二人是要说起那景世安府中之事,便也先起身告辞,顺便喊小童与自己收拾行李。
而他这一走,那齐禀言便将自己这些年在景世安身边获取得的情报都与之一一细说。
那景世安好女色,只不过他喜欢的永远都是年轻美貌的,当初从上京逃回这齐州带来的那一批,早就已经年老体衰被打发走了,或是死了,如今能活下来的,都是侥幸有了儿女的。
像是那罗孝蓝的表姨,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只不过那景世安的后院里,像是她这样的女人,二十多个呢!所以她应该十分想为自己的儿子争来一片天地,因此景世安建议就从她身上来下手。
言语之中,感慨这景世安比那皇帝六宫都还要丰盈之外,周梨还发现了这齐禀言似乎对于杀景世安之事,迫在眉睫。
周梨是个擅长观察人情绪的,自然也就发现了端倪,等着那齐禀言要走的时候,她还是将人唤住:“齐先生,你的计划很好,只不过到底是有些仓促了,你在急什么?”
齐禀言一愣,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后看朝周梨,坦然笑起来:“周姑娘聪慧,我心悦一女子,乃齐州贵族夏家养女穆满星。”
只是他的笑着笑着,表情就变得苦涩起来,“景世安原本看上的其实是他们家才找回来两年的亲女儿,但是他们如何舍得?这养女愿意报恩,代夏家小姐到景世安身边。”景世安见这是一美人,比那夏家亲女儿更为绝色,自然是十分乐意。
养女和刚找回来的亲女儿?周梨已经可以脑补出一篇篇陈茹出品的话本子了,便问起他:“看过陈茹的话本子么?”
齐禀言在同她说自己的苦涩暗恋和求而不得,她竟然去提什么话本子,这叫齐禀言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疑惑地看着她,满脸不解之色。
“你去看过,你便晓得,你这算不得什么问题了。”周梨笑着解释道,不过旋即又想,“罢了,我来替你想法子吧,你如今还是顾着要紧事情,放心好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我是断然不会叫她进景家大门去的。”
齐禀言最后是莫名其妙走的,不过他对于周梨的话,其实是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了解穆满星,如果景世安不死的话,她还是会为了报恩代替夏月离去景家的。
天底下,他实在找不到比她更傻的姑娘了。只不过许多话自己她也不方便说。
可是景世安是什么人?且不说年纪能做得穆满星的爹,便是他一年折磨死的女人,便是三双手都数不过来。
那样娇弱又善良的小姑娘,到了那景世安的后院里,怕是两日都活不过去。
所以他现在觉得,除了赶紧配合周梨这里杀了景世安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解决这件事情了。
于是第二日周梨大大咧咧地便带着阿苗上街去了。
这讯息落后也有那落后的方便之处,就比如周梨她虽说从灵州来的时候,各种伪装,但到了这灵州城里,那李木远也不在,她就这样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也不怕叫人认出来。
只不过殷十三娘那断臂实在是太明显,且又有了些年纪,于是这一次便朝姜云长借了阿苗过来。
阿苗跟着她来这齐州,最高兴的莫过于小狮子了。
因为周梨才知道,阿苗居然是小狮子的娃娃亲。
那顾少凌有娃娃亲,小狮子也有,白亦初姑且和自己也算是吧,就唯独挈炆一个孤家寡人了。
也怪可怜的,幸好还有个柳相惜暂时同他作伴。
不过周梨更好奇的是,他俩很明显都看不上对方,那顾少凌当初和玉笙烟,最起码玉笙烟喜欢顾少凌的脸。
他们这是相互嫌弃啊。
所以阿苗很愿意和她来齐州,一路上熟悉起来,周梨对于阿苗也了解了许多。
如今两人走在街头上,好似那姐妹一般,看着是东游西逛的,但是已经和那路人们打听了个清楚,夏家真假千金的事情。
原来那夏家早年走失的亲女儿夏月离两年前被找回来了,但夏家还有一个养女,是在夏月离走失后,八岁的时候到夏家来的。
她到夏家的缘由也很简单,她的父母为了救当时被北辽人截住的夏老爷,命丧在草原上了。
刚好夏老爷也痛失了爱女,将她接到家中做女儿,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大家几乎都以为那夏月离不会被找回来了,所以夏家也是真心实意拿穆满星做亲女儿养,还改了姓氏,从此叫夏满星,与门当户对的甄家少爷订了亲。
甄家少爷甄子安原本和这穆满星也算是青梅竹马,只等及笄了成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却没想到甄子安一次在外打猎,救下一个女子,竟然暗生情愫,后来还以为地发现了这女子竟然是夏家当年走失的小姐夏月离。
这件事情,当时也是在城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来,毕竟这夏家的亲女儿和养女都是国色天香之貌。
所以当时城中许多人都羡慕那甄子安,简直是修得了好福气,得了这样的艳福无双,享这齐人之福。
可没想到甄子安却是要拨乱反正,与这夏满星退了婚,发誓只娶夏月离一人。
这是两家父母皆大欢喜的事情,自然是十分愿意的了。至于穆满星怎么想,,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周梨这时候想,竹马果然比不得天降。一面朝着也十分愿意同她们说着朱门轶事的卖花妇人继续问:“那这穆满星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谁叫她没爹娘是个孤女呢!这么多年在夏家也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如今人家真千金回来了,她这个假千金自然该让位置。”
这妇人说到此,忽然叹了一声,很是遗憾道:“本来当时夏小姐和那甄少爷是情投意合,按理甄少爷跟那穆姑娘解除了婚约,就能同夏小姐成婚的,哪里晓得……”突然声音变得小了许多,朝着王府那边瞥了一眼,鬼鬼祟祟地继续说:“那位王府里没了一位小世子,这婚事就给拖下来了。”
李木远身边如今是没女人,但是儿子却也是有好几个的。
当时没了一个,便下令城中半年以内不许兴办喜事,以至于许多人家的婚事都被延期。
只不过后来也不知为何,半年后这甄公子跟夏小姐却也没成婚,一直就拖到了现在。
又说这夏小姐真是命苦,前阵子出门遇到了那二国舅,叫二国舅看上了,要钦点入府里去。
好在这穆姑娘也算是知恩图报,愿意代替她去那二国舅的府上去。
但是她这话说完,就有人不赞同,只凑了过来,“那姓穆的,哪里是去报恩,分明就是看夏家这里夏小姐回来了,她没什么好前途,倒不如去那二国舅府上继续吃香喝辣,若是她运气好,肚子争气一举得男,那以后夏家见着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夫人呢!”
所以她们认定了这穆满星心思深沉着呢!
周梨和阿苗听得这些话,面面相觑,这穆满星的风评可真不好啊!但齐禀言又非那愚笨之人,若是这穆满星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他怎么可能为了救穆满星,要去杀了景世安呢?
而且,周梨很疑惑,“她们为什么都口口声声说穆满星要给夏家报恩,又说她鸟占鸠巢呢?她们不是说,穆满星成为夏家的养女,是那夏月离走失以后,而且也是因为穆满星的父母为了救夏老爷死在辽人之手。”
阿苗眼睛都瞪圆了,她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当时刚才一直想起不出问题所在,这会儿听得周梨的话,一脸的恍然大悟:“这些人脑子有病吧?穆满星到夏家,那是夏家欠她的,她给了夏家一个报恩的机会,怎么成了夏家对她的施恩呢?”
人性的扭曲啊!周梨决定,还是先去见见这穆满星。
但是穆满星在夏家,她俩也不好混进去,正是为难着,便得知那穆满星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城外的舍刹寺里烧香。
也是巧了,明日十五。
两人准备去蹲点。
翌日两人也是起了个大早送了元先生离开后就到那穆满星途径之路等着。
为了不是那样引人注意,到时候也方便和那穆满星搭话,所以还准备了些斋饭点心,连带着香火都有。
提着只往那城外一处短亭里等着,想是来得早了些还是怎的,竟然是不见那穆满星来。
她俩是没见过这穆满星,但想着夏家这真假千金都是花容月貌,想来也不难辨认,更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去庙里上香,总不可能就一个人提着篮子去吧?
必然是有夏家的马车,自然是好辨认的。
但是,事实上那穆满星就自己提着篮子,穿得也很简单朴素,也到了亭里来休息。
只不过此时周梨和阿苗的目光都还在那路上,压根没意识到在旁边擦汗歇息的姑娘,就是她俩要等的穆满星。
还瞧见那姑娘虽是穿着寻常,但那张脸可生得真是绝美啊!一双盈盈美眸里好似盛着半盏秋水一般,小巧玲珑的鹅蛋脸上,嘴巴鼻子美貌更是没得挑剔了。
她和那阿苗还悄悄交头接耳地说:“这姑娘好生漂亮,也不知是谁家的胆子这样大,不怕叫那二国舅给抢了去。”
阿苗深以为然,也忍不住多看了这姑娘两眼。
不过两人虽是偷偷瞧这美人,但也没忘记今儿的主要任务,但眼睛都要望穿了,却没见什么夏家的马车。
眼见着这小美人儿要走了,忽然一辆马车从城门方向疾驰而来。
阿苗眼睛尖,一眼看到马车上面挂着的夏家牌子,立即就兴奋地站起身来。
那小美人也停下了脚步,但面色却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随后马车在亭外停下,只见上面又下来了一位美人,与眼前这楚楚可怜的小美人一比,对方仿若暴发富家的小姐一般,那满头的金钗
在太阳底下晃得周梨眼花缭乱的,没法多看她的容貌。
就唯独记住了她满头的金钗珠宝,晃得五光十色,一身华贵的紫色衣裙。
然就周梨将目光避开这会儿,就听得‘啪’地一声,等她回过头去,却见那个小美人的篮子居然被这满头珠宝金钗的姑娘一巴掌打在了地面。
随后是她尖锐愤怒的骂声:“贱人,你以为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子安哥哥就能娶你了不是?我告诉你,好好滚回去,等着二国舅的人来接你。”
周梨和阿苗的眼睛当时就瞪圆了,也不嫌弃那姑娘头上五光十色的光芒太晃眼,目光只来回在她俩身上扫视。一下就得了结论,这是真假千金,而穿着朴素这个,是穆满星。
因为那夏月离已经骂起来了,从她失态和粗鄙的骂声中,周梨和阿苗已经判断了出来,那甄子安虽然当时喜欢上了夏月离,但大抵是名门闺秀看多了,所以将夏月离救回去后,只觉得她言语大胆,行事也不似大家闺秀们那样拘谨,觉得新鲜又天真可爱。
因此也是对其动过心,甚至还一时冲动为她与青梅竹马的穆满星退了婚。
事实上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李木远的儿子死了,使得夏月离和甄子安的婚事被拖延,也在这个期间甄子安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温柔尔雅的穆满星。
又有些嫌弃这夏月离过于粗俗了些,但又怜她少年走失,不像是穆满星这样,在夏家享受着闺阁小姐的好日子。于是一头可怜夏月离,不忍心再与她退婚,何况家族也不允许,所以他后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仍旧娶夏月离为正妻,然和纳青梅竹马的穆满星为妾,这样两头都能顾得上。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夏月离和穆满星都不同意,夏家更是觉得离谱,偏爱女儿的他们甚至和夏月离一样,认定了是这穆满星暗中勾引甄淮安。
也是这样,穆满星便没了半点好日子过。
而真当这穆满星的斋饭都被那夏月离踩得面目全非的时候,见她还要上去动手打人,周梨和阿苗自然是坐不住,正要起身去阻拦。
哪里晓得后头又传来一阵马蹄哒哒声,随后一个锦衣青年便匆匆翻身下马来,拦在了夏月离的跟前,“月离,我与你说过,我会娶你的,这一辈子的正妻只能是你。”然后一番温柔言语哄骗,才将那夏月离的怒火给劝了下去,让丫鬟将她先给扶上了马车,承诺一会儿带她去游湖。
他见夏月离上了马车,像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然后竟然一脸心疼地看着险些被打的穆满星,“满星,你别闹了,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
周梨觉得陈茹的话本子虽然精彩,但好像和现实一比,还是差了点什么。当下只忍不住和阿苗吐槽起来,“你我二人何德何能?能有幸看到这样的戏码?”
只不过这个甄子安是什么玩意儿?他哪里来的脸?但更叫周梨心急如焚的是,这穆满星是什么态度?
若是她真和这甄子安还有旧情,那么齐禀言岂不就是个默默付出的舔狗角色?
她忧心忡忡中,只见穆满星以一双冷漠的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而蹲下身捡起篮子,“我以为,上一次我的话甄公子已经明白了,你我自从庚贴退换那一刻开始,便是陌生人,所以甄公子要真还是个仁义人,请往后不要再来同我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她说完,提起篮子,又看了马车里分明像是她再炫耀自己胜利的夏月离,“甄公子,可莫要叫夏小姐久等了。”说罢,便转身走了。
那甄子安心里却是气不过,竟然就当着夏月离的面,上前去将她拉住,竟然露出满脸委屈的受伤表情来:“满星!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你怨恨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你为何一点也不体谅我的难处了?”
穆满星笑了,却是什么都没说,一把甩开他的拉扯。
却没想到那夏月离这个时候跳下马车来了,扬手就要打穆满星:“贱人,真是不要脸,占了我的位置这么多年,抢了我爹娘,还想将我的子安哥哥抢走。”
当然,他被甄子安拦住了,于是一面又急得和甄子安解释,“子安哥哥,你别被她这幅面孔骗了,她就是想欲擒故纵,你别上当。”
看到了这一场闹剧的阿苗终于是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了,她朝周梨看了一眼,像是询问了她的意见一样。
得到了周梨的首肯,立马大步走过去,先是朝那做作不已的夏月离骂去:“我看不要脸的是你家才对,口口声声说人家占了你的位置,你那什么位置?镶金镶宝石了?何况你走丢的时候人家还没到你家呢!再有人家为何到你家?是心甘情愿的么?那是人家父母为了救你那恩怨不分的爹丢了性命,才被迫到你家来的。人父母若是知晓救了这么个玩意儿,肯定是后悔得要死,当初就不应该救,那自己的亲女儿也不会遭受这寄人篱下之苦。”
周梨对于阿苗的印象,其实一开始看着小姑娘就是个羞涩不擅长言语的,但是这一路相处中发现,其实性格还是挺活泼的。不过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骂起人来竟然是这样溜,一时也是十分佩服的。
还真有些莫元夕的泼辣模样。
当下也忍不住为她拍手叫好,附和着:“对,见过不要脸的,但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还有你!”她看朝那甄子安,自然是没有将这个自恋渣男放过。
就是周梨刚才也是被阿苗的骂声震慑到了,更不用此刻还发呆的其他人,都还一脸懵的样子。
直至此刻甄子安叫周梨一瞪,像是才反应过来,但他可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他自己也是有自己为难之处的,再说他不是努力试图从中调和,让她们俩和平相处么?
只不过他不认可周梨对他的指责,但那穆满星却因为这阿苗的骂声,那脑子里忽然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样,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先是笑,后是哭,但她虽哭归哭,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站得挺直,好像以往压在她身上那沉重的无形枷锁此刻被解开了一样。
所以眼下她只觉得浑身轻盈盈地,看着那夏月离,再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对不住她了。
她感激地看朝阿苗,“多谢这位姑娘。”然后看朝挽着甄子安手臂不肯放的夏月离,目光里再也没了半点怯弱,“从我被接到夏家的时候,便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我的耳边说,我能做夏家的小姐,都是因为夏家的老爷夫人仁慈,不然像是我这样的孤女,怎么可能享受那样的锦衣玉食。”
她说到这里,那些已经变得模糊的年幼记忆,好像又忽然清晰起来了,一个个记忆碎片里,都是她毕生最快乐幸福的时光。
眼底不自觉地露出几抹回忆的笑容:“若不是你爹,我也是有爹娘疼的孩子,我不欠你们夏家任何,是你们夏家欠了我穆家两条性命。”以及她穆满星的一辈子。
夏月离忽然有些害怕不在垂着头的穆满星了,“你,你这些年在我家吃的用的,难道不要银子么?”嘴里虽是叫嚣,但明显,她已经底气不足了。
不过穆满星并没有去理会她,而是锵锵有力地朝着那没反映过来的甄子安用力地扇了一巴掌,“你也不爱我,你只是不习惯,没有了我在你身边对你的嘘寒问暖。而且你但凡这心里真有我的话,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为了满足你那点可笑的虚荣心,跑到我面前说那些总是惹得夏家人对我不满的话,更是任由他们三番五次来找我的麻烦,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等着我去求你?”
穆满星不是不懂甄子安在想什么,她只是在夏家久了,那样的鬼话听多了,连她自己都给当真,果然像是自己真欠了他们夏家一样。
所以她连跟甄子安说这些话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尽量避开他。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糊涂了这么些年,现在该醒悟了。所以也有勇气将这番话给说出来,只是看着眼前的甄子安,她有点唾弃从前的自己,怎么会那样傻,竟然曾经真的幻想过跟这个男人百年好合,共度余生。
如今想起来,真是有点恶心!
不过现在这些话已经说完,她的心里也舒坦了许多,转头看朝阿苗和周梨道谢:“多谢你们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我是从来不欠夏家的。”又见她们篮子里露出来的香蜡纸烛,便也猜到了她们多半也要上山去舍刹寺里烧香,便与她二人主动开口道:“你们也要去寺庙里么?我可以能同你们一道?”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篮子,糕点已经被那夏月离给踩坏掉也弄脏了,自然是不可能拿到菩萨跟前去,所以她只捡起了香火蜡烛,拍去了上面的尘土,也不管那被她打愣了的甄子安和被吓到的夏月离,与周梨二人一起朝山上去。
夏月离的确是个欺软怕硬的,也结结实实被刚才穆满星打甄子安那巴掌给吓着了,这会儿见人走远了,才敢叫嚣,“穆满星,你有本事别再进我夏家的门!”
穆满星没有回头,但依稀听到了夏月离吵吵闹闹的声音继续传来,但也没去多管。
一路无话,等穿过了这通往舍刹寺的林间小径,穆满星忽然顿住了脚步,应着前面吹来的风看着身前的周梨,“两位姑娘,认识齐大哥?”
“啊?”周梨有些意外,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出来的。不过这个时候脑子里冒出来的是那些个狗血八卦,于是连忙道:“穆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有未婚夫的。”
还不忘指了指阿苗:“她也有未婚夫。”
阿苗也是机灵,生怕这穆满星误会,断了那齐禀言的因缘,于是脑袋也如捣蒜一般飞快地点着,两鬓边的两撮头发也有节奏地抖动着,模样十分可爱。
见着她俩此举,那穆满星忍不住掩唇笑起来,那因自己从前愚蠢而产生的郁闷,也顿时一扫而空,一面解释道:“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周梨和阿苗听了,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只是有些好奇,“穆姑娘,你是如何知晓我们认识齐先生的?”她俩虽到这齐州几天了,也没少到那街上闲逛,但和齐禀言昨儿才第一次碰面。
穆满星没有马上回她的话,像是思略了半响,才道:“我鼻子很灵,我闻到你身上有些他的气息。”但是并不浓郁,她是方才风吹来的时候,周梨走在她前面,她才确认,然后将那话问出口的。
本来她就很疑惑,在这偌大的齐州,想来也除了那齐禀言之外,没有人会帮自己。今日为何突然跑出来两个姑娘帮自己,还将糊涂软弱的自己点醒。
所以闻到那气息,她也就断定了出来,必然是齐大哥了。
这话一说出口,周梨和阿苗眼里都迸放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气息?”周梨一面解释道:“我就昨日头一次同他见面,就说了会儿话,坐在彼此的对面,且我昨晚还洗澡了,今天也换了新衣裳。”她极力证明,自己和对方连衣角都没碰着。
所以这个穆满星说是气息,这也太夸张了吧?
阿苗也觉得穆满星肯定糊弄她俩玩呢!
哪里却听得穆满星叹着气道:“我从小就有这个本事,还带着我娘去山里挖了老山参,换了不少钱给我爹开笔铺子,但是我爹说,以后不许让我胡乱再用鼻子,我明白他的意思,怀璧其罪,若是叫人知晓我有这本事,恐家宅不宁,性命难保。”
但是,即便她后来没有再用这鼻子的特异本领了,最终父母还是死了。
有时候她总后悔,若是自己再用个一两次,也许父母就不用为了节约铺子里制笔原料成本,而跑那么远去买羊毛了。
如此也不会遇到夏家,那么之后的事,兴许也不会发生。
她说完这话,心情本是难过忧愁悔悟的,但是一抬起头,就对上了周梨那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她也是给吓了一跳,“姑娘,你……”
“你爹说得对,我现在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我都想将你掠走。”周梨说这话的时候,和阿苗已经默契地分别站在穆满星的两旁。
穆满星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你们这是作甚?”她怎么有一种被绑了的感觉。
“当然是保护你啊,姐妹你也别回什么夏家了,夏家给你的我阿梨姐能给你更多,你要是不喜欢齐先生,嫌他老的话,到时候叫阿梨姐将她侄儿们介绍给你,我和你说她的侄儿们个个都武功高强,且又长得俊美……”阿苗十分认真地给明显被她热情举动吓着的穆满星介绍公孙家的小将们。
周梨先是扯了她一把,瞎说什么,人家齐禀言也不算是太老,还没三十呢!而且曾经是状元郎,也是当世诗人,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呢!但是后来一听她这么激动热情地夸公孙家的侄儿们怎样好。
不禁眯起眼睛看朝阿苗,忽然觉得小狮子这个娃娃亲怕是要黄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