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满城的热烈议论, 那公孙府里如今也是十二分的热闹。
白亦初起先一下马车,就被霍琅玉给拉着哭了好一阵子,进了府里又不肯松开他,就怕这一松手, 原是个美梦, 到时候人就没了。
大家唯恐她哭伤了身体,好说歹说给劝了, 才把眼泪给止住。崔氏见此又道:“小子们都还等着和这小舅舅说话呢!您老倒是高抬贵手, 叫他们一起玩儿去, 再说阿聿一个少年郎,同我们挤在一个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霍琅玉这才放了他出去, 却是千叮咛万嘱咐, “你虽是同韩玉真学了些功夫, 可你这几个侄儿都是没有轻重的皮猴子,他们要是邀你去练武场, 不要理会他们。”
就生怕白亦初叫这几个孙子给揍了去。
崔氏听罢, 只拿手绢掩嘴笑:“瞧您老真是, 咱家这几个皮猴子平日再怎么胡闹,但也晓得那是自个儿的亲舅舅, 哪里敢真动手。”
白亦初笑着与周梨招呼, “我去外头和阿潇他们说话,一会儿便来。”公孙家的人对自己热情万千, 也是真心相待, 可是白亦初想,这多半是因血缘的关系。因此有些担心周梨留下来不自在,走近她身旁, 悄声安抚了几句。
周梨可没有什么怕的,最不济的,也就是公孙家的人嫌弃自己的出身低微罢了,但这些年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什么难看的脸色没遇到?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
但看这光景应该不会。她们若真看不上自己,那眼神是瞒不住的。
便笑着叫他放心,“不必担心我,快些去吧,莫让他们久等了。”
白亦初这才走了。
崔氏却是见他们这一对青梅竹马如此要好,心里也是欢喜,只见着坐在霍琅玉旁边的周梨也是落落大方,一点小家子气也没有,相貌又十分端庄文雅,若仔细装扮起来,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娇美人儿。
她这般样子,实在叫崔氏难以相信她在外行商,又有些心疼,只责备起那公孙曜来:“这阿曜也是的,认出阿初了,也不早早同你们相认,如此也不叫你们白吃这么多苦头。”
霍琅玉也道:“是了,这个小子,回头该打!”又瞧着周梨,见她眉眼间满是坚韧,心里是很喜欢的,想着霍家的儿媳妇,就该是这般模样才对。也是拉着周梨的手不愿意松开,“若不是阿聿要来上京参加春闱,我瞧他那意思,是要打算瞒着我们一辈子了。”
“我们在芦州时候,也是多得二表兄的照顾,不然我一个小姑娘在外做生意,也不可能这样顺利。”周梨虽晓得霍琅玉不可能真去打公孙曜,但还是连忙为公孙曜说些好话。
“他那叫什么照顾?我听说一个子儿都没出,就好意思厚着脸皮同你分那客栈的钱,回头我叫他全还给你,这个混账东西,连你这兄弟媳妇的银子都要昧着良心拿,真不是个东西!”霍琅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事,咬定了就是公孙曜占周梨的便宜。
周梨试图解释,不想霍琅玉越听越觉得公孙曜在芦州的时候,一点不周到。
于是周梨便默默地将嘴巴闭上,只听霍琅玉和崔氏婆媳俩说白亦初小时候的事情。
然后又说到了白亦初父亲霍轻舟小时候。
崔氏是个特别爱笑的女人,哪怕已是不惑之年,但那脸上的一对酒窝将她那张脸衬得年轻了好几岁,加上性格又活泼,这会儿说起霍轻舟小时候的事情,更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一点老态都没有。
可见这平时,也是叫婆婆和夫君宠爱着的,不然眼里怎会有光?
而周梨这个时候才晓得,原来这会儿将军府的老太太覃氏,当年居然只是霍琅玉母亲身边的一个丫头,不过是趁着霍轻舟母亲在怀中他之时,趁机爬了老将军的床榻。
她年轻美貌,又在霍将军母亲身边伺候许久,更是十分了解老将军的各种喜好,不多久便仗着有孕,被开脸抬成了良妾。
也是如此,霍南民不过比霍轻舟小了几个月罢了。
霍轻舟也算是老来子了,毕竟那时候他的长姐霍琅玉都成婚,有了儿子。
他母亲又因为覃氏此举,伤心劳神,加上有一次霍轻舟险些被乳娘闷死在襁褓里,老夫人就越发不放心府上的人了。
只叫了霍琅玉将襁褓里的霍轻舟给接了过去。
但那时候霍琅玉一头要照顾将军府病了的母亲,还要顾着自己在战场上中毒多年的丈夫,于是这个亲弟弟,只有交给了才成婚没多久的长子公孙冕照顾。
所以说,霍轻舟这个小舅舅,是公孙冕和崔氏养大的。
老夫人走的时候,他也才几岁,老将军那时候只满眼都是年轻美貌的覃氏,早忘记了自己垂老的发妻,更顾不上这个小儿子。
因此霍轻舟在兵家上的造诣,其实和将军府没有一点关系,全都来至于自己那个在战场上中了毒的姐夫公孙将军。
但这大抵是命了,他长大后挣来的荣耀,却是属于将军府,和公孙家又没有什么关系。
他在最辉煌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所留下来的一切,他的妻儿也没有享受到,全落入了覃氏母子的手中。
说到这里,霍琅玉又难过地哭起来,周梨和崔氏忙宽慰她。
哄了好一阵子,周梨说起他们在乡下的人日子,还有白亦初十来岁时候最叛逆的时候做的那些蠢事,当初还嚷着要去战场挣功勋等等。
便说:“那时候来征兵,人人都不愿意去,唯独他是争着抢着要去,亏得年纪不够。不过如今看来,倒是血脉里天生的罢了。”所以即便他失忆了,仍旧想着子承父业。
霍琅玉听了,只庆幸地握紧着周梨的手:“亏得你这个好孩子阻拦了他,不然真上了战场,可不就正是在霍南民那狗东西的旗下,叫他发现了,如何能活得下去?”
那战场上,没准他就明目张胆地将阿聿给害了。
崔氏也道:“正是,拦得好。如今走了和阿曜一样的路,又是三元及第拿了状元,这仕途好得很。一样是能这老百姓们做事。”
说着,又问起周梨家中的其他人来。
周梨自是细细说了,又将当初如何结识公孙曜的事情告知她们,两人听了既然是高兴周梨那时候聪明又仗义,救她姐姐于水火中,又心疼她小小年纪,便要做这些事情。
不过周梨倒觉得没什么,只笑道:“这些事情,总是不白做的,早叫我接触了这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倒也是长了许多见识。”
想是周梨的描述能力又强,这一日霍琅玉竟也不午休,只同崔氏一般精神抖擞地和周梨说着话。
一直到了晚上在饭桌上,也还十分精神,问着白亦初的打算,到底是担心将军府那边只怕明日就要打发人来接白亦初回去了。
这也是公孙府全员最担心的问题了。
回去的马车上,周梨也问白亦初:“如今你的身份,怕是已经传遍了整座上京城,到时候将军府便是要做样子,也会接你回府,你如何想的?”
白亦初今日听了许多关于他父母的事情,起先明明觉得自己对父母都没有一点记忆了,可是今儿听来却还是莫名地很高兴,甚至想了解更多。
只不过怕大家多提了又伤心,便给忍住了。
眼下听得周梨问,只道:“他们就算真打发人来接我,也不可能是真心实意叫我认祖归宗,多半还是看着偌大的府邸没有一个像样的子孙,怕我父亲给挣来的功勋养不了他们了,便想接我回去,继续替他们劳累。”
他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抹嗤笑:“这些个蠢货,我可没有我父亲的高风亮节,更不会为了那所谓的血缘,而忽略了他们的企图和轻易原谅他们的算计。”
周梨松了一口气:“听得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要是他们真要你回去,那也不能白白回去,该你的就该拿回来,你父亲拿命换来的功勋,凭什么叫他们享受?”
“那是自然。”白亦初想着今日姑姑好表哥他们的话,自己的确像极了父亲,不单是相貌,更有这才智和练武的天赋。
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和父亲其实是不一样的。他没有父亲那样善良,他的眼睛里,可容不下那些沙子。
废物垃圾,就该待在他们该待的地方,如果将军府果真要逼迫自己回去,那将军府所迎来的兴许不止是自己,还有这无尽的暴风雨。
不过如今他对这些都不是十分感兴趣,而是看朝了阿梨,那目光不知觉得多了几分期待讨好,“阿梨,我如今也中了状元,咱们几时正经成亲?”
成亲?周梨是拒绝的,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最起码也要等真正成年后吧?但见白亦初那满脸的期待,只哄骗着他,“咱们不是拜了堂的么?你看今儿我还以你妻子的身份到你姑姑家里做客呢!”
一面将手上的金银玉镯都扬给他瞧,“你看,你姑姑给的,还有你母亲留下来的,还有大表嫂给的。我又不好意思都摘下来,这稍微一动就叮叮当当的不说,还蛮重的。”
白亦初这才发现周梨拉开袖子后,那手上好一串手镯,又是花花绿绿的,一时也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了,“难怪吃饭的时候我看你拿筷子的手那样抖,还以为是今儿姑姑表嫂一直拽着你不放,你手酸了呢!你也是傻,快些摘下来,仔细伤了胳膊。”
说罢,连忙给周梨摘。
周梨也不挣扎,只笑盈盈地看着他温柔地替自己将那些镯子一个个摘下手来,随后又伸出另外一只手,“还有呢!”
白亦初掀起她那另外一只手的袖子,想着那只手刚摘下来的那些个各种质地的镯子,也是好几斤,心里万分心疼周梨,“下次我同她们说,真要送你折成银票就是了。”
周梨摇着头,“那不行,这好几个镯子都是有市无价的,哪里是银票能衡量的,咱留着没准以后留个子孙后代们,到时候能换一座城池也说不定呢!”
说着,一手拿起刚才白亦初给她退下来的一只羊脂白玉,“你看这个。”
“不就是个玉镯子么?质地倒是极好,白璧无瑕。”白亦初瞥了一眼,随口夸赞。
周梨觉得他实在敷衍,当然也有可能男人看这些首饰头面,大抵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最多也就分个颜色,可能款式他们都觉得没二样。
只没好气道:“你外行了吧?这是几代人传下来的,和传国玉玺共用一块玉呢!另外一半做了传国玉玺,余下的便打了一对镯子,一支玉簪子;还有男子的玉冠,以及一只玉扳指。不过如今除了传国玉玺和这只镯子,旁的都一百多年没面世,没准早就摔坏了,所以你想这只玉镯子岂不是有市无价,无可估量?”
两人从这手镯上,也不晓得如何就扯到了白亦初的祖母和父亲身上。
周梨想起霍琅玉和崔氏所言,不禁叹道:“你祖母和你爹,比咱们更像是工具人和炮灰,替这覃氏母子挣来这偌大的家业和功勋,只要不作,够他子孙后代享受好几辈子呢!”
不过周梨觉得,导致他们这样为他人做嫁衣的命运,一部份极有可能是他们太过于重情义,或是看重家族荣耀了。
情义和家族荣耀都重要,但如果已经被排除在这个家外面了,还要讲这些作甚?这还不如去博爱众生呢!最起码叫人家记住,死了还能享受几年的香火。
说到这里,便同白亦初说,“咱们几时去你父亲墓前?”
“后日吧。”白亦初如今也该光明正大去看一看他父亲母亲了,他总觉得,父亲正值壮年,怎么就忽然患了急症去了?
但是这些事情,他晓得要徐徐图之,是急不得的。
因此也是耐着性子在等时机。
他们回到府里,已经极晚了,周梨只将那些个今儿从公孙府得来的首饰都一一叫阿叶给收起来,又与她提起后日去霍将军墓上的是事,叫她帮忙做些青团。
虽是把清明给错过了,但现在也是做得青团的。
阿叶只说好,小心翼翼将那些个首饰好生收着,一面回着她元宝街那边宅子的各项事宜。
窗纱已经全部装好了,顾少凌也重新找了人来修葺那后院的倒座,但她觉得人不大可靠,今儿下午来干了一会儿的活,只见他们脚手不顺的,还摔了不少瓦片。
便同周梨说:“我也不是不信顾公子,可是他找来这人,实在不靠谱,要不姑娘你明儿得空了,亲自去看看。”
周梨自是应了,一夜无话。
她今儿虽是没怎么走动,但在公孙家那边,一直都在说话,也是累,这倒床就睡着了。
却不晓得如今那将军府里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除了还在当家的覃氏之外,还有霍南民的正室夫人马氏,以及她的一对嫡子嫡女。
还有霍南民的一堆妾室和一帮庶子庶女们在跟前。
“外头都传成了这样,怕也是假不得了。”霍南民和马氏的第一个儿子,不到半个月就夭折了,所以这霍建安他们夫妻宠爱宝贵得很,连覃氏都十分偏爱,自小不舍得他吃一分苦头,如今也是金银玉贵地给养着,整个人都油光满面的。
想起外头人那些个传言,气得那丰腴的脸颊一直跟着抖动着。
这叫他同胞的妹妹霍海棠看了,有些厌恶。但她什么都没说,似乎白亦初的事情,与她是无关紧要的,只淡淡地垂着眼帘,玩着藏在帕子里的那枚男子玉佩。
覃氏的脸色一直都不好,她也就比霍琅玉大几岁罢了,想是这些年锦衣玉食养着,自己又是这府里的掌权人,儿子又在跟前,继承了将军位置,大好的前途。
所以竟然是比霍琅玉还要看着年轻一些。
也是了,霍琅玉因霍轻舟一家的事情,所受打击并不小,自然比不得顺风顺水的覃氏要过得艰难。
她扫视了一眼这满堂的儿孙,只疲惫地挥着手,“建安他娘留下,余下的都去休息吧。”
众人一听,也不敢多言,那霍海棠更是巴不得早些回去。
等大家都散了,那覃氏忽然满脸怒意地捡起旁边的茶碗朝马氏砸过去,“你说你有什么用?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有脸到我跟前哭诉南民不钻你的屋子。”
霍南民虽不如芦州那吴同知一样好女色,但是这府里的妾室可不少,儿女更是一大堆。
他好不容易从军营里回来一次,即便是想要雨露均沾,奈何时间也不够,自然是捡着那漂亮年轻的先来。
所以每一次马氏眼巴巴盼着他回府,最终都是落了个独守空规的命运。
马氏没有躲,那么一大只茶碗,就这样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的身上,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才挂着眼泪朝覃氏看去,满脸的委屈:“母亲这会儿怪我,可当初母亲身边的苏嬷嬷是亲眼看到,他已经断气了,我们才叫人给扔去河里的。”
哪里晓得命大,不但活了,竟然还这样有本事,三元及第,回了上京。她心里也急,生怕白亦初回来,将属于儿子的一切给夺了过去。
可苏嬷嬷都死几年了,覃氏总不可能下去责问苏嬷嬷,自然只能是拿马氏发脾气。
“没用的东西。”覃氏一直不喜欢马氏,当年若不是马氏的哥哥在吏部里有些说话的份量,她也不可能同意马氏进门的。
她一直都觉得侄女和儿子青梅竹马,才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会儿骂了马氏一句,见她只垂着头哭啼,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都不顺眼,“南民娶了你进门,真是晦气,要不是还有建安,我是一定要叫南民把你休了的。”
马氏委屈,但面对婆婆多年来的打压,她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如今就算叫覃氏这样辱骂,也不敢反驳半句,只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母亲,如今您骂我也没用,咱们还不如想想法子阻止他进府里才是。”
“怎么阻止?如今宫里都认他这身份了?我们还能不叫他进门?”不但要叫他进门,还要高高兴兴地去接他回来。
一想到这里,覃氏心里就憋得慌。
马氏垂着头,想着那二姨娘,也就是覃氏的侄女小覃氏,以往都是个最有心计的,便道:“不如喊二姨娘来,她那样聪明,一定能想个好法子的。”
可惜这话说出口,又叫覃氏拿了茶碗砸过来,“不要脸的东西,这样的事情,岂能是岫儿那样心思单纯的人懂的?”
马氏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心寒,想着那小覃氏到底是婆婆的侄女,她偏爱看小覃氏哪里都好,竟然拿‘心思单纯’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小覃氏。
但这些话她也不敢说出口,只万幸小覃氏肚子不生气,生了三胎,没有一个儿子,不然哪里还有建安的位置?
也是想到这里,马氏心里舒坦了些。不管怎么样,自己有儿子,以后这将军府都是建安的,等自己做了当家主母,就将小覃氏给赶出去,她那些女儿,全嫁给那些好色的老东西们做妾去。
而覃氏见马氏垂着头,屁都不放一个,也是不指望她了,只骂骂咧咧的,将她给赶了出去。
一面自己琢磨起来。
不想有丫鬟来禀,说是二姨娘来了。
她便叫进来。
小覃氏一进门,就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跟前,扫视着这满地的茶碗:“姑姑,可是为那个赘婿伤神?”
“我辛苦这些年,才得了这偌大的家业,实在不甘心落到他的手里去。”面对着自己的亲侄女,覃氏也是个慈祥温和的长辈。
小覃氏附和着,“是了,外头的人不知道咱们府里的心酸,只说姑姑和表哥是占了便宜,可这若是没有姑姑这些年的辛苦操持,府上哪里有现在的繁荣昌盛?要我说那赘婿既然是做了别人家的赘婿,就该跟着他那乡下媳妇一起过日子,不该上门来。”
这小覃氏,果然是个有心计的。
覃氏听她说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有些为难,“可宫里已经承认了他的身份,他便是给人做了赘婿,咱这里还要有所表示,不然如何堵住那悠悠之口?”
又叹自己不是舍不得这钱财房屋,而是觉得辛苦挣来的,凭什么给了旁人去,要留也是留个自己的亲亲血脉子孙。
小覃氏却笑道:“姑姑,叫着我说,倒不如咱们大方些,将他连带他那乡下媳妇一起接进门来。”
覃氏自然是马上反对。毕竟这将军府就是从人手里夺来的,哪怕能容许白亦初再度进府呢?
“姑姑,你倒是听我说完啊。”小覃氏笑意盈盈的,脸上是没有覃氏的半点忧愁,“如今表哥不在府里,姑姑您又年事已高,还是做祖母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去接他,照着我说,不如叫姐姐去,她怎么说也是这将军夫人,那赘婿也要唤她一声婶婶,她去接人,也是给足了脸面,到时候看哪个还敢说咱们府里的闲话?”
至于这接回来了,大门一关,那赘婿和他的乡下媳妇过什么日子?哪个晓得?
小覃氏越说越是兴奋,仿佛不但看到了马氏被羞辱的样子,更看到了白亦初和周梨未来的凄惨日子,“面子上咱们反正做了周全的,旁人的眼睛又不是千里眼,如何能看到咱们府里来?他便是真有几分学问,可是到底在乡下长大,能有多大的见识?如何比得过咱们建安?还有她那乡下媳妇,怕是咱们海棠身边的丫头都比不得呢!”
她这个主意,果然是叫覃氏给听了进去,连连点头,“你这丫头,果然还是向着姑姑的,不像是马氏那没出息的东西,一点不会为我分忧,早该如此,当初便不同意这门婚事了。”
又因提起了霍海棠,想着自己原来是见她生得有几分美貌,才给了精挑细选了那些个好丫头在她身边,又专门找了嬷嬷来教规矩,是打算长大后给她送宫里去的。
哪里晓得文帝李木远叫凌王夺了权,凌王做了这新皇帝,也这些年了,竟然还不重新选秀。
再拖下去,霍海棠的年纪都大了。
又想起自己在她身上花了这许多精力和财力,还比不过长庆伯那何婉音,心中就有气,“海棠那丫头随了她那没用的娘,一点出息没有,枉费了我这些年在她身上花的心思。”
小覃氏自然是知道姑姑那样娇养霍海棠,打的是什么主意。以前她舍不得女儿们吃这份苦,但眼下这么多年了,该吃的药也没少吃,却是仍旧生不出儿子。
所以也只能将未来都押在女儿的身上。
她这三个女儿,第二个女儿霍云香相貌在三姐妹中最出众,她这几年也是想尽了法子培养点,如今见听得姑姑的话,便趁机道:“云香今年也十四岁了,前些时日自己作了一首诗,不晓得怎么就传了出去,大家都夸好。我想着没准她也是个才女投到我肚子里呢!正寻思着,同她找个靠谱的先生来。”
小覃氏这话,让覃氏想起了这个孙女的脸蛋和身段,与霍海棠相比,虽是欠缺了些,但若是霍海棠那里扶不起来,的确只能选霍云香了。
只可惜她是庶女出身。但终究是是偏爱的,“既是要找先生,哪里需要你出钱?只从公中划账就是了。”一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叹起来:“说起来,咱们也是有底蕴的人家,不该这样亏待了姑娘们才是,瞧她们也不小了,比不得小时候有个乳娘丫头什么的在身边照看就好。”
小覃氏一听这话,心里欢喜得不行,“那姑姑的意思是?”不但是要给云香请先生不要自己掏钱,还要给女儿们屋子里都添人?
“改明儿得了空,打发人去牙行里,姑娘们身边,都挑些样貌好的来,贴身伺候的四个大丫头,二等的也要几个,另外做杂耍的丫头,也买一些,要伶俐漂亮的,这样带出去也体面,不丢咱们将军府的面子。”覃氏算着,想起马氏那晦气的脸,看向小覃氏:“这个事情你来办,终究是给你的骨血添人。”
“我就晓得,姑姑最是疼她们丫头几个的,改明儿叫她们一早来给您老磕头。”小覃氏欢喜不已,她的女儿就算是庶出又如何?那也该有嫡出小姐的排面才是。
覃氏也十分受用,又见时辰不早,只叫小覃氏去休息,心里盘算着,怎么让马氏去接那贱东西回来。
想着小覃氏说的对,自己当年能弄死他一回,自然还能继续弄他!他要真敢厚着脸皮上门来,自己有的是手段和法子叫他不好过。
最好从他那个乡下媳妇开始动手,听说他拿那乡下媳妇宝贝得很。想到这里,覃氏满脸的讥讽:“没出息的贱骨头,和他那短命的爹一样,拿个来路不明的贱货做宝捧在手心,真是天生的贱骨头短命鬼!”
周梨一夜的好梦,压根就不知道在这同一座城里,某个老太太已经搓拳磨掌,叫身边的嬷嬷磨着针准备戳她了。
一早起来,吃过早饭后,只喊着白亦初同自己去元宝街的院子里去。
纱窗换了,荒凉的院子里又多了些花草树木的点缀,逐渐出了些样子来。
池子也叫人清理得差不多,两人只往那后院去,但见地上一堆碎瓦片,楼梯工具什么的,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地上,干活的工人却不见一个人影。
便喊了萝卜崽来问:“人哪里去了?”
“还没来呢!”如今院子里修整出了样子,找了街对面一个小二晚上睡这边的门房帮忙看,一个晚上给他几个钱。
所以这里有谁出入,他最是清楚,萝卜崽早就去问过了。
周梨一听,只无奈叹气,“少凌真是不靠谱,好好地在那木材行里找人便是了,他非得自己去找,这找来的都是什么大爷,这个时辰了还不来上工。”又见着满地的碎瓦片,“照着他们这样,一百片瓦,得砸了四十片不止吧?”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白亦初见着这满地的碎瓦片,也十分发愁,“不然另外找人吧,回头叫他去和这伙人说,叫他给打发了去。”一面劝着周梨往后不要叫他做这些事,他那性子是办不妥当的。
周梨也算是长了个教训。
下午些又去订做了些家具,但不知道要在这上京待多久,也不是每个房间都给安排。
隔日一早,便启程出了城,去霍轻舟夫妻的墓上。终究是自己的亲爹娘,白亦初心情也是低落了大半天,周梨便领着他在城里四处闲逛。
不想回了家,却被萝卜崽告知,顾少凌自打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音讯,问是否要打发人去找?
周梨本想叫萝卜崽趁着天没黑去找,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只道:“你去宁安侯府问一问?”
她倒是忘记一件事情了,那日和玉笙烟说好的话,这许多事情一忙,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
如今想来,没准那日她去榜下,也不是捉什么胥,怕是为了蹲守自己和顾少凌呢!
果不其然,萝卜崽赶在晚饭前回来了,也把顾少凌给领回来了。
只顾少凌鼻青脸肿的,自不必说,怕是被那玉笙烟打了一顿。
周梨有些过意不去,“这事儿怪我……”
“这和你有什么相关的?都怨我爹娘怎么给我订了这么一门亲事啊!”顾少凌一边干嚎,一边接过阿叶递来的冰帕子敷脸,然后朝周梨他们哭诉,“跟上一次一样,上来就把我敲晕,等我醒来后,也不等我开口解释,上来就一阵拳打脚踢,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我非得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事实上,当时玉笙烟家的好几个护卫将他团团围住,他有贼心没有贼胆。
挈炆见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也是十分可怜,但爱莫能助,只拍着他肩膀,“兄弟节哀。”
“节哀!”周梨和白亦初也异口同声道。
于是院子里又传来顾少凌的哀嚎声。
他受了伤,出不得门了,白亦初和挈炆却是第二日要去吏部报告,也不知要将他们安在何处去。
因此这日也是早早休息了。
隔日大家各自忙去,韩玉真和萝卜崽与白亦初挈炆一起出门去,周梨便带着也会些功夫的阿叶去文和巷子。
殷十三娘这一阵子,虽不怎么外出,但也将外面的消息听了个遍儿,见着周梨颇为激动,“公子呢?”想不到竟然是自己偶像的亲儿子。
“今儿去了吏部。”周梨回着,只见她对此事十分感兴趣,便给细说了几句,又瞧她总不能因为这一头的白发,便总和这霍莺莺困在院子里,而且自己身边也需要她,便道:“要不你将头发染一染?”
那木青是孩童智商,怕是也不会太记得殷十三娘的面容,唯独她这头白发太扎眼。所以若是白头发给染成了黑色,又不同那木青再动手的话,那木青是不会认出她的。
殷十三娘听了,自然是愿意,“我也不想在这院子里天天待着了。”在周梨身边久了,跟着她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如今归于平静,竟然觉得十分无聊没意思。
只是有些担心霍莺莺这里无人照顾,不管怎么说,得找个人给她买菜,顺便陪她说说话。
她们说话的时候,霍莺莺就一直在边上,现在知道了周梨的身份,便以为周梨这样救她,怕是这大部份的缘由,是因为白亦初这个堂兄的缘故了。
因此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自己可不能拖累了他们。所以现在见殷十三娘和周梨商议她如何安排,只道:“我如今毁了脸,倒也是好事情,我便是出去,大家也认不出我来。至于那个傻子,见到我这脸,多半不会想着杀我了。”
她口中的傻子,正是木青。
话是有几分道理,但她一个人住在这里,终究是叫周梨觉得不安分,但接去和自己这一家子一起住,她也不放心。
毕竟这霍莺莺,可是那霍南民的女儿,眼下是好,可以后谁知道她站在哪一头呢?
正是发愁如何安排她?
但当下没个主意,只见她信誓旦旦说能照顾自己,这里的蔬菜食材也是备好,生活用品反正不短缺,十天半月不出去也没事。
于是周梨便将殷十三娘给带回去了。
不想才两日,周梨打发殷十三娘过去看看霍莺莺,却不见她的人,只瞧见她留了信,说是去牙行里找个了差事,到了一吏部一个官员儿子家的外室院子里做杂,没准能听来什么消息,可以帮到白亦初这个堂兄呢!
这上京的牙行里,多的是没有户籍的孤儿寡崽,所以他们有途经帮人做户籍,还不违法。
所以周梨便猜想,霍莺莺是重新弄了户籍。
不过见她去意已绝,便也没再管,只是想着她去的这人家,怎么听着有些像是花慧那里呢?
但这会儿她也无从考究。那日去吏部,除了白亦初他们这三甲都叫留在了翰林院里,前一百名有十几个都被留在翰林院里。
显然是暂时没有合适他们的缺,但又不想随意将他们随意下放安排。
所以这眼下是要在上京待好一阵子的,加上元宝街这边的院子也收拾得七七八八的了,她该买几个人回去。
便去找老六。
老六正在忙,只见着她来了,指着一个年过四旬模样的妇人,“那个女人,死了男人又死了爹娘,听说倾家荡产将他们都埋了,这会儿身无分文,只求个活计,苦些累些都行,价钱也不高,你看看可要她?”因为划算,和周梨也熟,就推荐给了周梨。
周梨闻言,便也是看了过去,瞧着对方一脸的苦瓜样子,她虽不迷信,但这种人她觉得每日都愁眉苦脸的,看多了自己心情也不好。还不如多花几个钱,雇那些看起来精神头子好,又开朗的人。
比如金桂兰她们一般。
于是便摇着头,“罢了,你重新与我挑选些吧。”
但是那女人却朝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位小姐,您便雇了我吧,如今我爹娘男人都没了,若是再没有活儿,我是米糠都吃不起,如何活命去?您就当救我一条贱民吧。”
周梨没有认出眼前这人是周宜兰。
周宜兰一样没有认出,这个她觉得年轻好拿捏的买主是自己的堂妹周梨,反而想着这样的小姑娘,没什么见识心思软,没准自己一哭一求,她就心软把自己雇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