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不神童的, 崔亦辰可没有那样在乎,比起他这个神童之名来讲,崔家的名声更是重要。但邵家真的不应该, 拿这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还要连累整个崔家的名声。
但是,现在他不是榜首,邵家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便什么都不是了。
他笑的肆意张扬, 若不是眼下还早, 就恨不得叫人将茶换成酒了。
“那你家公子我第几?”嘴上说是不在乎,但到底也要晓得个结果的,他笑问。
小厮黄豆精神十足地笑着:“公子您啊,第二!那邵家的还在你身后呢!”
果然,得了这话,崔亦辰更高兴了,“去,叫人备厚礼, 送往银杏街。”至于送给谁,自然不用多说。
小厮黄豆应了,马上就打发随从侍卫回去府里叫人准备。但一想起明日要上金銮殿, 见自家公子这个状态, 也是十分担心他一高兴,忘记了正经事, 贪杯恐误了明日大事。
便也是趁着崔亦辰心情好, 劝道:“公子,不如咱也回去吧,反正也晓得个结果了。您这回去好生休息, 明日到了那金銮殿上,可不能叫邵家的给比了下去。咱得将最好的状态给拿出来!”
这黄豆是会说话的,最后那话可算是说在了崔亦辰的心坎上,当即也是爽快地放下长腿,将手中折扇把玩了一圈,“走,回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楼去,只见这四周全都是各府邸的家丁们。不禁发出一声嗤笑:“这上京是没男人了么?非得要从考生里找女婿?”
他的嘴巴就是这样贱,本又傲气。
所以这话说出去,顿时引得了一队强壮护卫里的玉笙烟,“崔亦辰,你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了吧?是不是看人家不捉你,你心里嫉妒不服气啊?”
玉笙烟自然不是来榜下捉胥的,她来这里只为蹲守周梨和顾少凌,也怪自己天真,那日好不容易遇着了,没问他们住在哪里。
那天明明说了,霍三娘和何致蓝的后续要告诉自己的,可这等了多久,音讯也没有。
虽晓得周梨和那公孙曜有些来往,但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意思去找公孙曜,因此便想了这样一个不算聪明的法子,跑来这里蹲守。
想着周梨的小夫婿不是也参考么?没准他们今日也来看榜。
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给逮住。
但别人不知道这些个实情,自然以为她也是来捉胥的。
不过各家都是管事带着家丁护院,哪里有姑娘家亲自带人来的?
她如今这样回崔亦辰,崔亦辰这嘴上自然也不会饶了她:“我有什么不服气的?倒是你我记得前些天不是才成亲了么?怎么对你那病恹恹的夫婿这样不满意,今儿带了这么多护院来,是准备抓个身材健壮的回去?嗯?”
他末尾那个‘嗯’字,似乎一下赋予了这句话些许的别样色彩。
那玉笙烟听得,顿时娇容怒面,从耳根子往上,更是红了一大片,气得就直接要朝他动手,“崔亦辰,你再胡说八道,老娘把你的嘴巴缝上。”
“啊呀呀,这是叫我猜中了,恼羞成怒了不是。”崔亦辰也是欠揍,既是怕玉笙烟朝他动手,却又管不住嘴巴,一面往他自家马车上爬,一面那忍不住扭头嘲笑玉笙烟:“你才新婚,丈夫不行,你心里着急有点旁的想法,人之常情嘛!我们都懂,都懂!”
只是话才说完,便觉得什么东西朝自己砸来,连忙躲开,一面喊着自家的车夫,“快快快走!这婆娘是真能下手的!”
马车很快就掉头走了,可怜那黄豆还没能爬上马车,只能两条腿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凄凄惨惨地喊:“公子,公子,等等小的,等等!”
等是四面八方人声鼎沸,崔亦辰这会儿在那马车里,哪里能听得到黄豆的呼喊声,只是坐在马车里,总觉得是少了些什么?好像马车里比平时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短缺了什么。
又说萝卜崽这里急匆匆跑回家,从街上分进院子的那条小巷子里,已是塞满了人。
他是如何也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头干着急,一面喊:“大家让一让,大家让一让!”
他这里挤不进去,里头的白亦初等人也有些发愁,明日他们还要去参加殿试呢!今日自然是不可能招待这些个客人了。
周梨起先还能招呼着阿叶和那两个媳妇给人端茶倒水,可随着人越来越多,便心有余力不足了。
于是只得歉意请大家先回去,等殿试结束了,再答谢大家的好心意。
因此便叫了韩玉真在门口守着,若是报子来,打发红包请喝茶便是。
如此,那些人便都挤在巷子里了。
周梨当初在芦州的时候,就见过乡试,七八个报子跑来家里,现在白亦初是会试榜首,自然是只多不少。
所以准备的红包倒也充裕。
只不过已经打发了十一二个出去,想来也不可能再多了,他们总不可能就只盯着白亦初这一只羊薅,该去那邵家和崔公子府上才是。
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呢!给的应该都是真正的大红包。
于是便同阿叶悄悄说,“应该差不多了,等过会儿将巷子里的人也都打发了,若还有,便是挈炆也上了榜。”
她话音正落,忽然听得外头又有报子高声唱起来:“恭喜挈炆老爷,高中会试第三百名!恭喜恭喜!”
周梨一听,当即就乐开了花,顾少凌却比她积极,跑来拿了红包,“我送出去,不叫他们进来了,想不到挈炆也有吊车尾的时候。”
“这车尾不知道多少人想上呢!”周梨见他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没好气地说着。转头又朝阿叶吩咐,“今儿好好吃一顿,晚些叫他们两个早些休息,明日让先生送他们到皇城去。”
阿叶应了,又高兴道:“幸亏姑娘有先见之明,早买了食材,不然这会儿如何挤得出去。”
周梨却是有些担心,萝卜崽怕是在外面没能挤进来呢!也不知早上他去的时候,身上带钱了没,这都要午饭了,不晓得能不能挤进来。
而这时候,外头还有报子在唱挈炆那第三百名。
人也仍旧没有散去的意思,顾少凌去看了一眼,“多的是些普通老百姓,只怕多半是为了讨喜钱来的。”
周梨闻言,只抓了几把铜钱出来,“你拿去叫他们吃茶去吧。叫他们拿了快些走,这巷子本就不宽敞,人挤人的,出了事对哪个都不好。更何况现在还早,去别家没准还能遇着分喜钱呢!”
顾少凌拿了钱出去,果然这钞能力是有用的,那些个老百姓们得了喜钱,高高兴兴地,又朝着别家涌去了。
萝卜崽终于得以进门,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见了周梨有气无力道:“不要我说了吧?”报子那样多,而且都走了。
周梨见他满头的汗,也是心疼,“往后咱也不去费这力了,你快擦擦汗,马上吃饭了。”
“好勒。”萝卜崽忙去打水洗了把脸,又去将自己满是汗的脏衣裳换下来,刚好赶上吃饭,少不得是与他们说起那边的人山人海,还有那各家来捉胥的队伍。
周梨一听,只觉得新鲜不已,“现在便要捉胥了?那明日殿试结束,晚上琼林宴散了,可会还有人捉胥、?”
一时有些忧心地看朝白亦初,“你怎么办?可别叫人捉走吧?”
“那不至于。”白亦初心想,自己文武两手抓,文能拿榜首,武应该也能混个名次的,几个护院就想绑走自己?不是白日做梦么?
不过见周梨不放心,便道:“到时候叫先生接我便是。”
无人关忧的挈炆只能将目光落在埋头干饭的顾少凌身上,“少凌啊,你不会不管我吧?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了。”
顾少凌头都没抬,就专心吃饭,“你放心,你这张脸一看就是外邦人,这些上京的人可讲究什么血脉不血脉的,绝对没人捉你去做女婿。”
“真的?”挈炆半信半疑,“这样说来,我这脸还能免我一劫?”
几人说笑着,吃过了午饭,周梨原本是要叫他们去午睡,却都道没有睡意,只去了书房里翻书。
反而是这明日不进皇城的顾少凌,跑去睡了个午觉,又因那窗户开着,一阵阵如雷般的呼噜声不断从中传出来。
周梨忍不住扶额,自己也是被吵得不行,只喊院子里扎马步的萝卜崽:“去一脚踹醒他,吵死人了。”
不多时,便听得顾少凌不满的抱怨声,“唉哟,干什么,睡个午觉而已,都不让人安宁。”
“首先你得叫人安宁才是。”周梨白了他一眼,又喊:“现在有个发财的机会,你要不要去?”
说起发财二字,顾少凌的瞌睡一下就醒来,几乎是闪现到周梨跟前的,“怎么发?”
“明日就殿试,今儿必然有人开了局,你不去压点?”周梨打算拿那天从花慧手里赚来的五百两去买白亦初的状元郎。
原本还对这个发财大计十分热忱的顾少凌一听要投钱,顿时没了精气神,一脸颓废地坐在旁边的藤条椅上,“你故意的吧?我总共就那么几两银子,全都投给阿初了,如今就算赚了,就是二三十倍,也是百两银子不到。”
他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只两眼兴奋地看着周梨,“你押了阿初一千多两吧,我记得。”
而白亦初并不是榜首的热门人选,大家几乎都投在了那邵鹤轩和崔亦辰的身上,白亦初几乎就他们几个投了。
自己那几两银子都翻了几十倍,那周梨这一千多两……
如果不是介于和周梨男女有别,他早就扑上去抱着周梨又亲又啃了,如今只能做小伏低地讨好着:“阿梨,你好有钱啊,要不你借我一点,我去投阿初状元!”
“这次倍数没那么高,他拿了榜首,将崔邵两人都压在底下,最多也就是一两倍罢了。基数太低,赚不了多少。”所以周梨也只打算投个五百两算了。
白亦初已经拿了三个榜首,这三个榜首也叫自己赚了不少钱,人不能太贪心,得见好就收。
但见顾少凌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拿了一百两给他。
得了钱,顾少凌哪里还坐得住,马上就喊着萝卜崽别练了,一起出去下注。
周梨只将自己的五百两银票给他,托他也帮忙。
那阿叶见着,有些心动,尤其是在旁腌菜的时候,听得周梨赚了那许多钱,也拿了自己身上的五两银子,让顾少凌帮自己下注。
家里的两个媳妇见此,也把自己的俸禄拿出来。
白亦初和挈炆虽在书房中,但偶尔也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毕竟这院子又不是很大。
他只按着太阳穴叹气,“这下你该知道我压力多大了吧?我不拿个榜首回来,除了咱家里这几个,还不知多少人要回到那一贫如洗的状态中。”
挈炆也在白亦初头上没少赚钱。但是听着他这话十分不赞成,只纠正道:“不对,因为你拿了榜首,一贫如洗的更多!”
毕竟投旁人的更多,投白亦初的,也是这些相熟的亲戚好友罢了。
白亦初眼皮子都没抬,“那跟我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活菩萨,总不能为了他们不亏钱,便作假吧?”一面将自己写的几个策论都推给他,“你看看,明日没准就要问这些。”
“咱这是作弊吧?”挈炆觉得不好。
“怎么算了?这和看书一样的道理,你就当我白某人出的书,借给你看。”
“有道理。”这个说法挈炆十分赞同。
书房里逐渐安静下来,唯有那翻书的声音。院子里也随着顾少凌和萝卜崽出门,变得静悄悄的。
今日的晚饭吃得早,因下午顾少凌和萝卜崽出去了一趟,只眉飞色舞地和大家说着,“听说那邵家气得不轻,原本早前说要准备的十万喜钱,今儿撒了不过十来斤出来,好生抠门,难怪那么多人都挤在咱们这巷子里。”
又说周梨抓的那几把,都有两三斤了,他们那样的人家,居然只撒了十斤。
“那崔家呢?”周梨好奇,白亦初这拿了榜首,那这邵太傅应该说是天子的心腹,他儿子也不算太差,竟然会排到了崔家的后面去,实在是匪夷所思。
顾少凌只八卦道:“我猜想肯定圣上嫌邵家进来太过于高调了些,而且我觉得他其实可能也不太信任邵太傅,不然怎么只给他大官做,却没有实权呢?”
这话倒很是了,他虽是太傅,但其实宫里的皇子们,并不是由他教授的。
所以说来,这邵太傅的身份,的确是有些尴尬的。
七零八碎地说着外头那些事情,周梨忽想起那柳相惜下午打发人送来的酸笋,只叫在边上认认真真布菜的阿叶说:“那酸笋吃到嘴巴里虽是香,但味道却是不怎么好闻,你给放密实些,别把坛子给摔了,那这方圆五里,都要被那味道笼罩。”
柳相惜没能上榜,下午些人少了,周梨也打听了一回,榜上也没有安先生的名字,不免是要将白亦初夸赞一回,当他作那神算子,竟然真的算准了。
萝卜崽却还惦记着那安家迁坟的事情,“那个算命先生不是说,安先生命中带了文昌么?怎么就止步于此?还是得三年后才能考上?”
“这些事都说了,信一半就好。”周梨只信那安姑娘的眼睛因此好起来的这一半。
至于安先生将仕途放在祖宗的身上,自己不继续用功看书学习,那是没用的。
吃完晚饭,只让白亦初二人坐了半个时辰,便催着去休息,又和阿叶将明日他们要到殿上的衣裳都准备好。
样样打点妥当,却不想竟也是戌时三刻了,周梨也是打着哈欠洗漱,早早歇下。
眼见着还在自己屋子里搭铺睡的阿叶,下定决心早日将那元宝街的院子给收拾出来。
所以第二天一早,韩玉真顾少凌他们送白亦初和挈炆去皇城,周梨叫了萝卜和阿叶,三人也往元宝街这边来。
此前叫顾少凌却花鸟市场订了不少花卉树木,今日也要搬进来。
她这才过来开门等了不一会儿,人便将草木都送来了,又只见她这里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那管事的便问:“趁着这两日还有春雨落,姑娘要早些种下才是,不然怕是活不得,要不我这里帮你找几个工人来?”
“再好不过了。”周梨原本想着,叫萝卜崽到那街上找几个闲散工人的,眼下听得这送花木来的管事有人介绍,自是应了。
但也添了一句:“可要仔细些,若是不用心,这银钱到时候我是不结的。”
管事只笑道:“姑娘放一百个心,他们都是常做这一行的,我们忙不过来时,也是喊他们来动手,专业得很。”
“如此甚好。”周梨当即便与他说定了价钱,就等他叫人来。
因院子里实在是空荡荡的,一如当初周梨接手弘文馆那条巷子的破房烂屋一般,所以小到一根草,大到一从竹林。
又有无数春羽或是罗汉松梅花盆景等,还有这个把月后就要开花的牡丹,更有芍药无数,还有那最容易养活的月季蔷薇等等。
反正现在前院里堆满了这些绿植,看起来是有些凌乱的,但随着那些擅长园林的工人进来,将这喜阴耐旱的各自分派到该种的地方,虽也还没种下地,但看着也算是有了些样子。
周梨看了一会儿,这些工人们倒也算是用心的,便让阿叶在这里看着些,自己则去街上,又买了窗纱。
这已经是三月了,转眼到了四月很快就入夏,也不糊窗户纸,索性便直接买了窗纱,既是透气又能挡蚊虫,催促着店家尽量早些替自己给换了。
她这院子大大小小的房屋,总共有三十多间门,其实算得上是一单大生意了,店家人手是不够的,但又怕她等不及,跑去了别家再找人,那就少赚一大笔,便承诺道:“姑娘放心,后日就打发五个人去,要不了三两日,就给全部都换了。”
周梨得了这准话,这才领着萝卜崽回去,瞧见又快到午时,便叫给了萝卜崽些许银子,喊他去附近的小酒楼里订了饭菜,直接送往院子里去。
几乎是她前脚才到这院子里,和阿叶转了两圈,一边跟着帮忙浇水,萝卜崽就同酒楼里的脚夫挑着一筐饭菜来了。
她和阿叶到一处去吃,萝卜崽陪着这帮工人。
大家只想着她既然请客做东,多半也是担心大家回去吃饭耽误功夫,因此这一吃完,便要继续干活。
却叫萝卜崽拦道:“我们姑娘说,中午好生歇息,晚些再动工。”
这反而叫几个工人过意不去了,“这不太好吧?”白吃了人家一顿丰盛的午饭,还要跟大老爷一般学着午休。
“刚吃完也不宜劳作,对身体不好,歇息吧,我们姑娘是个菩萨心肠,你们若真觉得过意不去,该忙的时候就用心些。”萝卜崽只示意他们安心休息。
而周梨和阿叶吃完饭,也是去街上买了些枇杷来给他们吃。
那些个工人就越发感动了,没有说她不好的,等开工后,也是用了一百二十个心。
也是如此,周梨这后来满院子的绿植几乎是没有需要重新再补的,都长得十分不错。
只不过眼下阿叶觉得她虽是善良,但这样花钱如流水,还是十分担心的。也是悄悄劝着:“我知姑娘眼下也不缺钱,可也好歹要省着些才是,您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听萝卜崽说,起初周梨刚起家的时候,就靠着一个小卤菜铺子,也是艰难啊。
“钱该省的时候自然要省,只不过这样的小钱倒不必执着。”一面指着这满院子干活十分起劲的工人,“他们出门在外,虽是求这点碎银子,但人要将心比心,本来咱三也要吃饭,请他们一并吃,也是顺手的事情,却反而得他们当个恩情记在心里,干活的时候自然也是用心几分。”
阿叶听了她这话,果然去偷偷观察这些工人,发现他们干活比上午要细致许多,可见这一顿饭后,是真用了心。
又好笑又好气,一面觉得他们早上果然是有些敷衍了,但如今好好做,她一个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面在心里算着周梨中午这花出去的钱,不管是饭菜还是水果,其实也没有多少,但如今不用催促他们一句,或是叫他们干得好些,他们就自主勤快认真,倒是再好不过了。
也是有些佩服周梨,又有些惊讶,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样大的学问,难怪周梨和什么人都能打交道。
她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热闹起来,敲锣打鼓声响起,正是疑惑着,忽然见周梨从那房中急色匆匆走出来,“状元游街了,咱们也去看看。”
说来也是好笑,她几乎是和白亦初他们一并出门的,只不过到这边一忙,把正经事忘记了,今日可是殿试啊。
这会儿只激动又紧张地提着裙摆向外跑,一面朝着那些个也有几分好奇的工人道:“你们想看也去看会儿。”反正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门,人就从这元宝街走过而已。
工人们听了,对她更是感恩戴德,急忙放下手中的花木和铲子锄头,也跟着出去瞧热闹。
这院子大,大门正是对着元宝大街,并不像是银杏街那边一样,还要转个小巷子才看到门头。
几乎是他们一出门,便见着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她生怕阿叶被挤开,只抓着她的手,“小心些,人太多了,别叫他们撞着头。”
人群里多,多的是女人拿着花枝或是什么香囊的,只高高地举着要往那游街的队伍砸去。
以至于她俩身前都是乌泱泱的手,压根就看不清楚那打马而来,穿着一身大红袍子戴宫花帽的到底是谁了。
阿叶个头比她还要矮,几乎是被湮没在人群里,这会儿急得不行,“姑娘姑娘,看着了么?状元是哪个?”是不是咱家公子?
周梨只叫后面不知道谁的荷包砸中了,虽不疼,但是那香味实在是呛人,直叫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耳边又全是这些女人不矜持的叫声。
也不怪她们了,今年的科举和历来不一样,听说这前三甲都是神仙一般的风流人物,她们如何能错过了?
更何况三年前那状元又老又丑,连带着对相貌要求最高的探花,也是黑黝黝的,榜眼相貌虽比探花状元像样些,偏又是个又干又瘦的,一点没有男人的高大英俊。
所以这四处的女人得知今年的三甲都是年轻俊美的公子哥,自然是不可能再矜持了。
可怜周梨,这喷嚏打完了,才得以踮着脚朝那红艳艳的游街队伍看去,却只有状元郎一个背影了,反而看到了榜眼,竟是那个江南鹭州崔家的神童崔亦辰,只见他满脸的红光,不但接了姑娘们的花和香包,还十分放浪形骸地给人回着飞吻……
只是这会儿可没人说他不像样子,那姑娘们反而因为他这个隔空飞吻激动得尖叫不止。
更是听得那耳边好似在女人娇嫩的声音中,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大喊,“崔公子,我爱你,我要嫁给你!”
这声音十分响亮,好似那高大红鬃马背上的崔亦辰也听到了,脸色倏然一变,可见是被吓得不轻。
却是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周梨也忍不住笑起来,唯独阿叶在身后追问:“看到公子了么?”
“没,这榜眼是崔公子,状元已经过去了,就瞧见个背影,我看着像,但又不确定!”心想都怪那个扔香包的。
她话音刚落,也难为这周边的人群里,竟然有人听到她的话,只热情地回着:“状元郎就是榜首啊,芦州来的白公子!神仙一样的样貌,崔公子都比不得他!陛下钦点他为天子第一门生,不知多大的荣耀呢!”
可不是,就这李晟而言,上一届的科举并非他意属,所以这一届的殿试,才算是他钦点的第一届。
那白亦初可不就是第一天子门生么?
人群里,不知道谁这时候添了一句:“就是,崔公子有些没有男人气概!”
而周梨已经没有仔细听了,她和阿叶已经激动地抱在一处欢快地跳着,“中了中了,阿初真的中了!”
但这上京女子们的热情太过于汹涌了,又是一阵高呼声,于是耳边全是尖叫连连,有那胆大的女子们,学了刚才那个像崔公子大喊要嫁给他的话,只高声呼着:“哇,我要嫁给探花郎!”
“探花郎好俊美啊!”
“今年的探花郎名至实归!”
她们这一浪又比一浪高的尖叫声,迫使周梨和阿叶不得不分开,朝着那马背上的探花郎瞧去。
于是两人才分开的手臂又缠在一起,抱起来欢呼,“哇,挈炆也中了!”
只是这时候四周的欢呼叫声里,忽然听得一阵惊马嘶鸣,周梨和阿叶忙看过去,却见一个被挈炆迷得失了神智的姑娘穿破了侍卫们的屏障,居然想跑到挈炆跟前扔手绢。
虽是被侍卫们反应快,给拦了下来。
但马背上的挈炆也被吓了一跳,生怕撞着人,急得勒紧了缰绳,让马儿停下来。
这才没造成意外。
不过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什么,队伍依旧风光前行,许多人仍旧追着队伍去,在后面大喊着这前三甲的名字,周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喊的小白,就是白亦初!
汹涌的人群随着游街队伍离开,逐渐松缓下来,萝卜崽满脸的汗,衣裳都被挤得皱巴巴的,隔着中间门的人群朝周梨大喊:“阿梨姐!阿梨姐!阿初哥中了中了!”
周梨笑着大声回他:“我看到了!”然后一起朝着自家大门走去。
几个工人也跟着萝卜崽一起进门去,显然也从萝卜崽口中晓得了状元郎的身份,这会儿只挨个道喜。
周梨也欢喜,只朝阿叶示意,喊她去街上的杂货铺买些现成的小红包,然后两人在屋子里面装了,便塞给这些工人们。
工人们自然是欢喜,加班加点地给干到了天不见亮。
周梨他们回去也晚,反正白亦初他们今晚还要参加宫里的琼林宴,又不回来,所以也在外面吃了夜饭,才回银杏街的。
在饭馆子里时候,就忙朝店家借了纸笔来,写了一封信,借着这里离驿站近,便叫萝卜崽把信先给寄了。
这会儿回了家里,少不得是要给两个帮佣的媳妇塞红包,大家又欢喜一回,虽是夜已深,却是没有哪个瞌睡来,都满是兴奋精神地等着状元和探花回来。
一边磕着花生瓜子吃着小点心零嘴,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今天的殿试。
只不过大家得来的都不是一线消息,而是坊间门各处流传的,十分不靠谱。但恰恰是这样的话,很是容易引人入胜。
周梨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也和他们一般八卦,“那邵家公子近来怕是没面目出门了,第四名第五名的传胪都是不他呢!”
一个帮佣的媳妇闻言,立即接过话:“我有个远亲,在礼部尚书府里当差,听他们老爷说,什么陛下有意敲打的,何况那邵公子也不是有多优秀,往日里大家捧他,不过是因他爹在圣上面前得青睐罢了。”
周梨闻言直咂舌,“没准有这个可能的,我今儿也看过他以往做的文章,觉得也不怎么样。”
这话她十分有发言权,毕竟她没少看状元和探花的文章。
不过挈炆这学问多少,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哪怕是外面的人,都心里门清他为什么做了探花?只因他这样貌占了大便宜。
毕竟此前他是会试倒数第一,如今殿试一跃成为第三,不是因为脸,还是因为什么?
其实他策论也不错,毕竟有白亦初在跟前给他恶补知识。
更何况,他还有另外一桩身份呢!
只不过旁人不知道,这会儿已是有不少马屁精在歌颂李晟胸怀广阔,明显这挈炆就是有外邦血脉的,却允人入朝,还给了个探花郎。
她们四个女人外加一个本来就十分擅长打听小道消息的萝卜崽,正说得津津有味,口干舌燥,茶水都添了几回,终于是听得人敲门了。
双腿盘在椅子上的萝卜崽立刻跳下来,“我去开,准是阿初哥他们回来了。”
众人一听,也都急忙起身迎出去,没曾想开了门,来人却是个面生的少年郎,身材高高大大的,穿着一身劲装,但周梨觉得也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一双眼睛里透着的光简直是清纯又愚蠢,挨个儿在大家身上扫视,一手挠着头,也不说话,像是在找人。
就在周梨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敲错了门的时候,阿叶悄悄在她身后扯着她的袖子低声说:“这好像是公孙府的小四公子。”
周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将陈老太太的话一遍遍回想,所以眼前这个呆头呆脑的,是公孙曜大哥公孙冕的小儿子公孙溶?
于是试探地开口问:“是公孙府的小四公子么?”
“啊。”那公孙溶一时紧张地站得挺直,整个人的神经都像是绷紧的一般,导致那行为举止和面目表情都十分僵硬,“那个那个,我小叔说,说小表叔和挈炆叔叔被留在宫里,今晚怕是要晚些回来,叫你们不要等,早些休息。”
说话的时候,眼睛也到处瞟,压根不敢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小偷儿什么的来踩点呢!
周梨憋住笑意,再也想不到原来大户人家里即便是有多少人,还是会出社恐的。
因此也不难为他,只笑道:“好,这夜深了,我也不留你,你早些回去,免得叫里人担心你。”
说罢,只喊萝卜崽送他一回。
“好好好。”公孙溶连应着,只是见着萝卜崽从门里跨出来,急忙又摆手,“不用不用不用,我,我我骑马来的。”然后说罢,急忙转身跨上旁边的马背上,脚踢着马肚子,哒哒哒地跑了。
等他出了巷子,众人才忍不住笑起来,唯独萝卜崽一脸不开怀,“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跑那样快作甚?不送就不送嘛!”
关了门,又问周梨:“那我们还要等么?他们不回来,少凌哥和先生也要守在皇城外面么?”
“对啊,他俩怎么办?也没问清楚这所有进士都留下来了,还是单就他们俩?”周梨有些后悔,早晓得多问那公孙溶几句。
公孙溶这里直至跑出了银杏街,这才回想起刚才到底见了几个人,因为紧张也没仔细看到小表嫂嫂到底是哪个,后悔得要死。
又怨三个兄长,早不忙晚不忙,偏偏今儿忙。
只叹着气回了府中,老太太已经歇下了,他小叔公孙曜还在宫里,就他爹娘等着,见了他只问:“可瞧见人了?”
“瞧是瞧见了,可是一开门,好几双眼睛看着我,我也没敢去多瞧。”公孙溶也满是遗憾,回来的路上只想着早知道,就大胆一些。
他爹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只叹了口气:“罢了,就晓得你是个没用的,野猫出不得火烧地。”
他母亲崔氏却是不死心,还拉着他问:“那你就没看清楚她多高么?长得什么脸盘?”
“我忘记了,好像就这样高,脸不怎么大。”公孙溶比划着,但事实上他娘越是问周梨什么样子的,他就越是想不起来,觉得模糊不已。
崔氏见问不得个什么,终是死了心,“罢了,果然像是你爹说的这样小狗儿见不得那大世面。你说你这孩子,往后娶了媳妇可怎么办?上丈母娘家去,你是不是也这般模样?如此哪个敢要你?”说着只挼了他的手臂一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公孙冕听着,只给打断道:“夫人你也莫要说他了,又不是一朝半日才这个性子的。”一面问着,“你娘家那边,明日你领了老四一起过去?”
崔氏虽非崔家直系,但在旁支里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算起来那崔亦辰也要叫她一声姑姑。
如今崔亦辰也是中了榜眼,今日去了琼林宴,明日便让是要上门道贺的。
然崔氏却还想留下来,没准能去看周梨这个小表弟媳呢!有些不愿意,“要不夫君你去吧?你看如今阿曜又没娶媳妇,家里的事务,难道你还忍心叫娘来操持么?不如你去,我留下来,也好打点打点,到时候将阿聿他们都接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可怜公孙冕真信了崔氏这鬼话,还十分感动,“夫人劳累了。”心里又将那公孙曜责备一回,只觉得他一棵树上吊死得了,这辈子是真不打算娶亲了么?
但当着小四儿的面,也不好说弟弟的不是,只挥着手,“你也下去早些休息,明日与我一并过去崔家,到底那也是你的表哥。”
可公孙溶一想到崔亦辰向来是个喜欢玩乐的,他自打来上京后,就没少邀那三亲六戚过去聚一聚的,每次都人山人海,还多都是不认识的。
眼下他又中了榜眼,只怕道贺的人更多,鹭州那边恐怕也会有来人,到时候都是亲戚,自己如何记得住?于是也聪明了一回,“要不,我留下来跟着我娘学家务吧?”
公孙冕一时只觉得自己必然是听茬了,不然这舞刀弄枪的小儿子,怎么想要学习操持家务呢!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像是闭着嘴巴的,便以为方才那话是自己幻听了,便示意他去休息。
一面与夫人商议着些家中之事,又为公孙曜不娶亲的事儿叹了一回气,便开始忧心白亦初他们在宫里。
“你说留阿初就算了,怎么将那个探花挈炆也留下了?”这倒是奇怪得很。
崔夫人如何得知?只摇着头,“你也莫要想这些,不如赶紧休息去,明日也早去早回,左右你是长辈的,亦辰那孩子也不是糊涂人,当不会拉着你灌酒水。”
他们俩所疑惑的,被留下来的探花挈炆,一样很疑惑不安。
但这会儿公孙曜不知道在和圣上说什么,只叫他两个在这殿外等着。
这夜已经很深了,那高公公倒是个不错的,叫了小太监一人给他俩拿来了一件披风搭在身上,和蔼可亲道:“你们倒不必惧怕陛下什么,咱们陛下自来最是个慈祥的,和那家里头的长辈呀,没有什么不同的。”
白亦初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就是担心挈炆怎么被留下来了?
挈炆拿了探花,除了他这张脸,还有昨儿下午白亦初叫他看的‘书’,所以今日在殿上,也是十分出彩。
两人朝高公公谢了,仍旧急促不安地等着。
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公孙曜从中出来,不知道和高公公先说了什么,才到他二人跟前来,见着两人都有些紧张,便安抚道:“无妨,陛下便是同你们说些家常罢了,快些进去吧。”
家常?和白亦初就算是有的唠,那和挈炆唠什么?白亦初看了看挈炆,挈炆也是一脸茫然,只用口型回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别看我!”
这倒不是假话,白亦初当初和他这个话少的能成为知己,不就是两人都有共同的经历么?被人拐卖,且没了从前的记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殿中,少了那幽幽凉风,暖意一下袭面而来,高公公跟在他二人身后,只耐心替他二人解去了披风,便示意二人直接去旁边的偏殿里。
也是揣着一颗疑惑紧张的心,两人穿过长殿,便到了偏殿门口。
这殿中灯火通明,仿若白日青天,李晟已经退下了龙袍,只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桌前的长桌上,摆满了些饭菜。
他看着两个局促不安的年轻人,只抬手朝他二人笑道:“好孩子,你们都过来,那琼林宴上,怕是也没有吃饱,快些再来用一些。”
果然很慈祥很亲切。
但是白亦初总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
只硬着头皮谢恩,却不敢真坐下去。
没想到这李晟不是谦虚话,也不要叫他们跪,反而执意两人都坐过来。
两人最终相视了一眼,只得无奈上前,但又哪里敢真的动筷子,只能是那李晟叫吃什么,就动一下。
但嚼在口中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味。
吃了几口,那李晟放下了筷子。
他二人见此,也急忙将那象牙筷子给放下,正襟跪坐,倒是一副十分恭顺的模样。
此刻的李晟的确没有朝堂上的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又极有可能是没有了龙袍在身的加持,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的确与同寻常人家的长辈们,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他似乎很疲倦,有些懒散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最后目光落在白亦初的身上,“你虽是失忆了,但你的身世,只怕也晓得了吧?”
“是。”白亦初是多一个字也不敢说,谁晓得这李晟是什么打算,更何况人家说,伴君如伴虎,还是小心为上。
少说少错。
不想那李晟却一脸怜惜地看着他,“好孩子,你小时候满月宴,朕还上将军府去抱过你呢!只是没有想到,朕去了封地,你父母却就这样走了,只留下你这个可怜孩儿。”
他满脸痛心难过,好似真的为霍轻舟夫妻的英年早逝而不甘心一般。
然后又说:“你以后也不必怕什么了,有朕在!”
“谢陛下垂怜。”白亦初只起身朝他叩头。
“快些起来,你是个好孩子,今日又凭着自己的本事夺了这状元来,往后啊有什么想法,只管同朕说。”他抬起手虚扶了一把,话说得很漂亮。
白亦初又谢了一回,这才起身。
三言两语说完了白亦初,李晟的目光又落到挈炆的身上,也是直言不讳道:“你这孩子,只怕现在还不晓得,朕为何也将你留下来了吧?”
挈炆的确不知,坦白地说,他到现在都有些心惊肉跳的,十分害怕。
却忽然见李晟眼里竟然出现了泪光,这可把他和白亦初都吓了一跳,两人惊慌失措地赶紧又跪下来。
高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替李晟擦了那眼角泪光,“陛下,如今人在眼前了,您也莫要太难过。”
李晟这才看朝跪在自己脚下的二人,“瞧朕,人老了,总是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瞧把你们吓得,快些起来。”
自今日到这皇城中,两人算是真真切切体验了一把什么是伴君如伴虎了,都忍不住悄悄看朝李晟身边的高公公,这是个人物啊!
两人又重新站起身来,不过这会儿膝盖都麻木了,该跪的时候是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跪下去了,过都不用过脑子。
“好孩子,你走近一些。”李晟见他二人起来,只朝挈炆招手。
挈炆心里发毛,但君命又不得不遵,只能慢慢走上前去。
李晟示意他蹲下些,然后就认真地打量着起他俊美的五官,一边看一边叹道:“像,真像啊!”
“陛下?”像谁?但是挈炆可不敢问。
白亦初也十分好奇,好在眼下这殿中还有高公公这个人物,只见他上前说道:“挈炆公子你原来啊,是那迦罗国的皇子,当年我们陛下的同胞妹妹临安便远嫁此去,只是不想你小时候,遇着那胆大包天的国师篡了位,陛下闻讯后,忙打发人去接。”
说到这里,高公公长叹一声,“不曾想,路上遇着了伏兵,还未进入中原地境,就遭到了埋伏,你便是那时候丢失的,临安公主拖着残躯,也只是见到了陛下一眼,便也是销香玉殒了,走前只留了你的名字和样貌。”
高公公也是呛然洒泪,好不悲伤,仿佛那临安公主也是他的血脉至亲一般,哭得比李晟本人都要伤心难过。
挈炆此刻的反应,大概是和当初白亦初知道自己身份时候是有些相近的。只不过见着眼前高公公哭得实在是悲切,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们,你们怎么确定是我的?”
“错不了,你虽有西域血脉,但这一双眼睛,还是有你母亲的影子。”说来李晟也是个可怜人,自小便失去了母妃,若不得当年李君佾的庇佑,他和妹妹临安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是长不大的。
在李君佾跟前,他也学了许多本事。
如果身下这个位置是李君佾在坐着,那么李晟一辈子是甘为臣子。
可却偏偏是那废物李木远,如此他怎么甘心呢?又恨当年临安之死,跟他们脱不得干系,因此也才下定决心,做这天下之主。
挈炆听着他的话,仍旧是觉得过于玄妙了,这么个大事,还事关皇室血脉,难道没有滴血认亲这一环节么?
但这个环节他终究是没有等来,只和白亦初被迫在这里听了大半晚上李晟的过往心酸。
不过两人听起来,实在是无法感受。因为他们经历过天灾,饭都没得吃,还有那易子而食之事常常发生。
如今挈炆他们眼里,云长先生就是他们的父亲,谢云长先生在那最艰难的时候,没有放弃他们的生命。
因此这一对比,李晟不过是受兄弟姐妹们的打压罢了。
这种,阿梨家那些亲戚,不就是这样的么?
所以听得无精打采的,还不能表示不耐烦。
一直熬到了半夜,似乎李晟自己也熬不动了,他俩才得以出宫来。
也是奇怪,这皇城明明是普天之下最繁华的地方,但出来了,白亦初反而浑身舒服多了,连这空气都能放肆地多呼吸几口。
又见前面一片黑压压的,与身后灯火辉煌的皇城,仿若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白瞎担心了,哪里有什么人来捉胥嘛。”他说这,四下寻找不远处那几辆马车,可有韩先生和顾少凌的身影。
挈炆跟在他身后,“听你这口气,倒是有些遗憾的样子了。”
“莫要胡说,前面好像是少凌他们。”不但如此,白亦初看到表兄公孙曜也在。
当下只和挈炆忙走了过去。
显然公孙曜已经道出了这挈炆的身世,顾少凌一上来就拍着他的肩膀,“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是圣上的亲侄儿,这往后你在上京横着走,只怕也无人敢言了。”
挈炆可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反而是有些遗憾,若是母亲还在就好了。这样的话,也许他看着这一座城池,会亲切些。
“时辰不早,先上马车吧。再不走,一会儿要同上朝的大人们撞着了。”公孙曜见了见前面那日晷,再要不了多久,要上朝了。
得了这话,白亦初不禁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表兄,那你上马车里小息一会儿?”这时辰,他怕也不必回去了。
“嗯,你们快些回去。”公孙曜应着,见他们都上了车,韩先生赶着马车离开,这才转进自家的马车里。
虽是睡不了多久,但大部份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是能安心睡一个好觉的。
只不过此刻白亦初他们马车里,全是顾少凌叽叽喳喳的声音,问的都是那李晟的话。
见两人一脸厌恶不愿意再回的表情,不禁委屈起来,“我也就好奇罢了,毕竟没见过皇帝不是。”
“那也明日再说,我们眯会儿。”实在是在宫里,时时刻刻那神经都是紧绑着的,白亦初这会儿可累得不行。
顾少凌闻言,这才作罢,“那好吧,你们快休息。”
然白亦初只觉得才闭上眼睛,就又被叫醒来,却不想竟是已经到了家门口,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这么快。”
“哪里快?”顾少凌早前在马车里睡了一个白天,自然是不觉得困,反而因白亦初二人睡着了,自己无聊得要命,偏韩玉真又是个话少的,他好生无聊。
门从里面上了闩,敲了两回,萝卜崽披着衣裳来开的门,见是他们兴奋地险些要叫起来,不过反应过来大家都是睡觉,便压低声音小声说:“晚上的时候,公孙家那边来了个小公子,说你们在宫里,不知几时回来,叫早点睡。”
又要去打水给他们洗漱。
不过被白亦初拦住,“不必了,省得将大家都吵醒,我俩眯一会儿,天亮了怕是有的忙了。”
萝卜崽闻言,也只好作罢,自己也回屋休息去。
果然如同白亦初所言,天一亮门板就被拍响来了,来人是公孙府那边的,说是大夫人做主在附近的酒楼里包了席,到时候来客,只叫他们领过去便是,不必在家里操劳。
周梨连忙道谢,本来她是打算等搬到元宝街去,再一起请客的。
紧接着,便是川流不息的客人上门。
白亦初和挈炆果然是没得空闲,才睡了那么点时间门,就被迫到酒楼里去待客了。
知道的直接去那酒楼,不知道的萝卜崽这里领过去。
“小周掌柜。”客人里,传来声音。
这‘小周掌柜’四个字,周梨是有一阵子没听到了,一时也是觉得亲切无比,只忙望过去,却见来人竟然是几个月不见了的安夫人。
正想问她如何找来的?忽又想起如今白亦初是天子钦点的状元郎,住在何处好打听得很,只忙迎了上去,“来了这上京,打听过几回,也不知你们在何处落脚。”
“恭喜了恭喜了。”安夫人满脸都是写不尽的羡慕,一面环视着,“状元公呢?”
“他们去酒楼了。”周梨回着,见安先生也进来了,也急忙去打招呼,只不过见他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与这满院子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多半是因为落榜的事情,便说这些体面的话宽慰。
刚巧见了萝卜崽回来,“你快歇会儿,一回还要你跑一趟,领安先生他们过去。”又问那头,可是忙得过来?
萝卜崽两头跑,这会儿不说满头的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公孙家那边来人帮忙招呼了,柳公子也在,不妨事。”
那原本有些沮丧的安先生听到萝卜崽的话,一时间门来了兴头,只凑到萝卜崽身旁,悄声问:“公孙家?是公孙大人家里么?”
萝卜崽这会儿坐在小凳子上休息,手里捧着凉茶,哪里顾得上去想他怎么忽然对此事热忱起来了,“是了,三位公子都从城外营里回来了,唯独小四公子随大爷去了崔家那边贺喜没来。有他们在那边帮忙招呼,阿初哥他们的确轻松了不少。”
安先生听完,只在原地愣着,也不知那心里在想什么,片刻后便催促着萝卜崽,“那你领我过去。”
安先生想,这一次本来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把芦州的房屋都卖了,就指望着这会试能同乡试那般好运。可现在落了榜,就叫他这样回芦州,他是不甘心的。
又想着周梨都能同公孙家如此紧密,自己若是借着今日的机会与公孙府的小公子们结交,到时候再多走动,在这上京留下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到底是客人,萝卜崽也没有多想,“好,你稍等我。”然后起身将那碗送去厨房里,便领了安先生往酒楼那边过去。
刚到门口,还没顾得上同安先生说他们公子在里头,忽然听得有人大声喊,“老弟老弟!”这声音还有几分熟悉。
他不禁转过身去,却见在前日在侯榜时候遇到的那个人,也不知叫个什么名字,只高兴地同他挥手:“老哥老哥!”一面想着安先生,只回过头来,却见他已经进去了,同在楼下招呼客人的小三公子公孙潇说话。
便也就没多管,只问着那仆人,“那日高兴,也忘记问老哥你怎么称呼?”
这小厮也是个自来熟,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四饼。”不但如此,还要将他家的公子段少白介绍给萝卜崽,“那是我家公子,他会试也上榜了,录取了第二百六十命,如今得了个同进士。”
又问萝卜崽,“老弟你又如何称呼?”一面拿眼睛往里探,“好生热闹,我昨日看到你家公子游街了,真是个神仙人物,探花听说也是你们芦州的。”
萝卜崽先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又同四饼身后的段公子行礼,一面请着往里去,一面得意道:“那可不,他们一个书院的,芦州武庚书院,我跟你说,这书院可了不起了。”说着这话,他忽然想起来,怎不见那林清羽今年来参加科举?
他还要再等三年吗?
不过眼下也没多想,继续高兴地说道:“挈炆公子和我们公子也住在一处,今儿也在这里,我领你们主仆两个上楼去坐。”
“萝卜兄弟,你可真仗义!”那四饼一听,欢喜不已,只将胳膊搭在萝卜崽的头上,然后朝身后的段少白喊,“公子,咱快跟上。”
这架势,仿佛他才是那个主子一般。
他那公子也是脾气好,只温和一笑,“晓得了。”然后有些歉意地看朝萝卜崽:“他素来就这样,萝卜兄弟,你别介意。”
萝卜崽不是没有看出四饼的打算,但他觉得四饼一个仆从,和自己一样,却愿意如此为他家公子钻营打算,可见是个忠仆,他也是十分喜欢,愿意做这个引荐。
更何况阿梨姐一再交代,不管什么人,都要以礼相待,一视同仁。
所以每个带来这酒楼的,他都会领到白亦初跟前去,不过那安先生这会儿自己跑没了影子。
但倒也无妨,左右他和阿初哥也是认识的。
于是也就没有多管了。
只与这四饼勾肩搭背上楼去,段少白只提着袍裾跟在他二人身后。
这楼上也没空桌子,白亦初和挈炆正与一帮同窗敬酒,见着萝卜崽同一个小子勾肩搭背,便瞧了过来。
萝卜崽只兴奋地冲他挥手,“阿初哥!”一面又跟四饼说,“我们阿初哥和挈炆哥都是极好的人,叫你家公子不要紧张。”
“好的。”四饼也听话,还特意扭头回去朝那段少白叮嘱,“公子,你胆子大一些,状元郎和探花郎不吃人的。”
段少白顿时只恨今日没有拿扇子,不然定将这整张脸全部挡住,他实在丢不起人。
也是了,四饼一个大嗓门,这一声喊出去,原本在推杯换盏的大部份人,都将目光齐聚到了段少白的身上来,叫他好生尴尬,只急步走向那白亦初,路过四饼和萝卜崽的时候,忍不住伸腿踹了四饼一回。
但也没有真用力,只是发发泄罢了。
这些个小动作,那白亦初自然是看在眼里,又见段少白因他那小厮的话,叫众人这样一盯,羞得满脸通红,只忍住了笑意,“段兄你这个小厮挺有意思的。”
“是吧。”段少白这会儿极其不想承认,他认识四饼。
但奈何四饼已经跟萝卜崽上前来,主动朝白亦初介绍道:“状元公,我家公子比较害羞,你要是有哪里不周到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段少白直拿眼神去瞪他,多希望他把嘴巴给闭上。
白亦初也看出了段少白的尴尬,只抬手邀请道:“段兄请坐,今日若有什么不周到的,也别放在心上。”
跑堂的也是有眼力,见添了人,忙将碗筷杯盏给送来,这才将段少白的窘迫给解开,方跟白亦初说了些道喜的话。
白亦初只说同喜同喜。
虽一个是状元,一个是同进士,天差地别。
那四饼还和萝卜崽在吹牛,直至得知他还要去家里那边,便道:“我同你一起去有伴,反正我公子在这里又丢不了。”走时还同那段少白交代,“公子,你莫要乱跑,我一会就来了。”
萝卜崽听得这话,终是忍不住笑起来,实在想问四饼,怎么拿他公子做个小孩儿一般。
但那段少白已经十分恼怒了,只朝他挥着手,分明就巴不得他赶紧遁了才好。
只不过这四饼可没有像是他说的那般,一会就来,反而跟着萝卜崽一波又一波地从银杏街的巷子里送了客人过来,直至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街上酒楼都挂满了灯笼。
他还跟萝卜崽一起打着羊角灯笼替客人照亮。
周梨都有些疑惑,怎么凭空多出一个人来了?但因为人多也没顾得上问,只见他同萝卜崽有说有笑勾肩搭背的,便以为是萝卜崽在这上京认识的朋友。
直至这宴席直至半夜,众人都纷纷散了,周梨和阿叶煮着醒酒汤等他们。
萝卜崽也这个时候跟顾少凌一起将人扶着回来。
周梨才问他,“你那朋友呢?今日倒是麻烦人家了,可是好好谢过了?”那柳相惜她晚饭的时候过去,倒是亲自谢了一回,但肯定不够,等明儿得空了,备些礼物,让萝卜崽送去。
萝卜崽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哦,那个啊!叫四饼,他也扶着他家公子回家去了。”
周梨一听,这才晓得原来是客人家的小厮,顿时也是傻了眼,“你怎把人家的小厮喊来同你干活?这可叫人家怎么想?”不留人在身前照顾。
萝卜崽想起段少白嫌弃四饼那表情,“他家公子反而要谢我,不然哪里能得这半天的清净?”
周梨仍旧觉得过意不去,“改明儿好好谢谢人家。”
“不着急的,我听阿初哥跟他家公子段公子也约了后日去拜见哪个来着。”他说着,只听身后忽然传来“呕”的一大声,随后就听得顾少凌的不满的叫地叫起来:“挈炆你过份了啊!”
原来是那挈炆醉酒了,没忍住,吐了顾少凌半身。
顾少凌骂骂咧咧的,只将他塞给安先生,满是嫌弃地去换衣裳。
他这一吐,顿时小院子里一团乱,周梨只忙扶着也是站都站不稳的白亦初,忙给带到屋子里灌了醒酒汤,送往他屋子里去。
才给他将鞋子脱了,拉了些被子往他身上盖着要走,忽然被白亦初一把抓住了手,“阿梨,别走。”
周梨闻言回过头来,还以为他装醉正要说几句,没想到白亦初眼睛又是闭着的,便试着想挣脱开,一面说道:“外头乱糟糟的呢!我得过去帮忙。”她这会儿能清楚地听到发了酒疯的挈炆,好像是抱着院子里的树不撒手,把韩玉真和萝卜崽他们急得不行。
但是白亦初大抵是真的醉了,周梨这小身板在他跟前,哪里能甩得开,反而因为一直挣扎,叫白亦初生气了,一下给拽回去。
她整个人就摔在了白亦初身上。
周梨最是嫌弃这种浑身散发的酒气,但就奇怪了,竟然觉得白亦初身上的酒香还不错,不禁嘀咕着,“莫不是真喜欢一个人,果然戴了滤镜?”酒醉了都仍旧觉得样样好。
又因这一抬头,便正好看到白亦初一张完美得没有半点缺陷的脸,又见他两颊因为酒精的缘故,红坨坨的,便伸手去掐了掐,只觉得捏着还真好。
心里也忍不住想,果然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皮肤都这样好,于是多摸了两把。
只是没想到那白亦初忽然一翻身,她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带着卷到了床铺靠墙那边,空间门并不宽敞。
好在白亦初放开了她的手,趁机急忙爬起来,从他身上跨过,一面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裳。听着外头萝卜崽喊自己,便也懒得再管白亦初,只赶紧出去帮忙。
这会儿挈炆还抱着树不肯撒手,阿叶端着那醒酒汤一脸为难,“要不强灌?”
周梨见他那张红唇都要往树皮上啃了,只连忙喊:“先生你掌住他的脑袋,萝卜崽你也过来按住他的肩膀。”
然后自己拿着一只筷子,只硬是将挈炆的嘴巴撬开,阿叶也十分默契,立马将醒酒汤灌了下去。
换好衣裳的顾少凌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只觉得万分粗暴,“阿梨你哪里学来的?好生残暴!”居然这样灌醒酒汤,幸亏喝醉的不是自己。
周梨见那醒酒汤一滴不剩全部被挈炆喝下,十分得意:“以前在乡里的时候,养了个老母猪,第二窝的时候吃得不好,我就是这么给小猪仔们喂药的。”
顾少凌听完,只拍着膝盖哈哈大笑,“等挈炆醒来,我必然是要同他说的。”
周梨一脸无所谓。
这醒酒汤到底是有些作用的,虽不能叫人马上醒酒,但挈炆最起码没再抱着树杆了,人软趴趴地顺着树杆滑坐在地上,韩先生和萝卜崽两人给夹着送进了屋子里去。
至于他吐的那些污秽物,两个帮佣的媳妇虽已经给收拾了,但因为院子不大,所以仍旧有不少味道。
顾少凌万分的嫌弃,拿了香来点着,试图将这臭味熏散去。
大家也陆陆续续去休息。
因是昨儿晚上他两个主角醉了酒,天亮后也依旧没醒来。
周梨便想着昨儿大家都喝得七七八八,怕是今日也不会约的,便叫他两个人只管睡。
将萝卜崽顾少凌一起喊着,去元宝街收拾院子,至于阿叶给留了下来照顾那两人。
花木昨日已经栽种完了,今儿那贴窗纱的也要来。
周梨叫顾少凌帮忙看一看,还有多少地方需要收整的。
顾少凌转了一圈下来,只说那池水得趁着眼下还没到雨季,赶紧给清理一回,届时养鱼养花都好。后院倒座房屋,他看着满是青苔,怕也有漏雨之相,只不过眼下也没下雨,不知究竟如何?
周梨听罢,喊着萝卜崽给帮忙扶着梯子看了一回,果然见着上面覆满了青苔,“这不必等雨了,这春天都是小雨自是看不出来,只怕入了夏,屋子里还是会遭殃的。”
便想着街对面那条巷子穿过去,有一家木材行,就叫萝卜崽去打听,他们可是承接这修缮屋顶的活?
即便是没有,他们做这木材生意的,只怕也是认识不少泥瓦匠。
萝卜崽去了,周梨喊了几个散工进来打扫卫生,那贴窗纱的也来了。
顾少凌本觉得是个简单的活儿,跟那糊窗纸能有个什么两样?周梨怎不买窗纱自己回来做,还要花钱请人?
只不过他自己去看着工人们做了一回,便过来同周梨说,口气还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活儿看着简单,竟然还要技术的。”
“不然呢!”这就跟周梨看着那缝衣裳绣花一般,觉得也就是穿针引线,往那布匹上戳戳点点的,花样不就出来了么?
可是针线到了自己手里,任由她怎么戳怎么点,出来的都是豆腐渣,哪里有什么花样可言?
“对了,昨儿那安先生一直缠着公孙家几个兄弟,叫人都烦了,我倒是去提点了两回,却是没有什么用,你说他到底想作甚?”这事儿昨日顾少凌便要同周梨说的,但是因为挈炆吐了自己半身,就给忘记了。
然后又想起那安先生从前到底是清风书院的,便道:“你们都说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可我觉得那清风书院里的,就没有几个好东西。”
周梨听着这话,也是有些诧异的,“不该啊,他素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又不怎么擅长结交,怎么还跑去缠着公孙家的小公子们?”
“这话我还能唬你不是,也不知他到底打个什么主意。虽说都是芦州来的老乡,可他那样到底是有些丢了咱们芦州人的脸面,我看往后还是少与他来往才是。”
周梨闻言,想了想,“他会试没考上,想来在这上京也待不得多久就回去,倒不必担心。”
不想听得他没考上,那顾少凌却忽然像是一脸悟了的表情,“我晓得了,难怪他昨儿这样不要体面缠着人呢!感情是没有考上啊。我敢打赌,他肯定是不会就这样甘心回芦州去的。”
周梨这才想起来,安家的房子都卖给自己了,没准真是打算留在这上京了,但想着顾少凌的确是不会拿话骗自己,想着若那安先生真如此,便道:“他回不回,与咱们也没有什么不相干的,左右你也说了,少来往便是。”
正说着,萝卜崽回来了,“那木材行说若是要缺个什么木料,他们那边都有,要泥瓦匠,也能帮忙找,而且还有途径买瓦,质量好得很,说是烧的质量跟皇城的瓦一般质量。”
“吹牛的吧。要真有那样好,早就冠上了皇家御赐的招牌,哪里还能轮到咱们老百姓来享受?”顾少凌才不信,生怕萝卜崽年纪小给人骗了。“反正眼下我也没什么事,叫我去访一访,找个可靠的。”
周梨见他自己揽事儿做,心想这样也是好事情,“也罢,那你自个儿去。”
顾少凌果然没在这里多待,只觉得看工人们干活也无聊,便自己去找了。
周梨和萝卜崽临近中午,也回了家去。
白亦初已经醒来了,还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的,正在院子里喝粥。挈炆却是还没醒,萝卜崽一进门,就说起昨晚挈炆醉酒的事情。
听得白亦初眉头直跳,再三朝他们问,自己似乎也闹了这样的笑话来?一面想着幸好挈炆是在家里发酒疯,若是在外头,叫人瞧见了,有失体面不说,他这探花郎怕是要叫人笑好一阵子呢!
于是也坚决表明:“往后还是不能贪杯。”能躲的尽量躲,不能躲的就想办法。
周梨也叹气,“那桌上哪里有这样容易就躲开了,让人看见了,心中只怕还要想法。叫我说你倒不如去雇个酒量十分好的,那种千杯不醉的做随从,有酒就他替你喝。”
“这样的人怕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我看倒不如想办法弄些药,我听人说坊间门是有卖解酒药的,吃了再喝酒,就不会容易那么醉了。”阿叶从厨房那边过来,手里端着菜沿着屋檐下的长廊往厅里去,嘴里一边说着。
周梨一听,“若果真有这样的药,不伤人身体,多少银子买来都划算。”正说着,房门只忽然咚咚地响起来。
也不知敲门的到底是何人,似要将这门砸了一般,那敲门声十分急促不耐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