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凌接了萝卜崽匆匆递来的两柄油纸伞, 也上了马车去。
这算是上京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且又有些大,很快便将被铅灰色雾气笼罩着的上京冲洗得清亮, 连带着那空气都似变得清新了许多。
周梨抬手挑起车帘,朝外望去, 只见街上来往行人依旧,显然这场雨并未阻止他们生活的脚步。
但却因这密密麻麻的人和伞,反而阻挡了车马前进的道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 等到牙行里的时候,竟然比从前花了一倍多的时间。
老六请他二人下车, “今儿周姑娘没什么事吧?这样的下雨天,城里都这样,要耽搁不少时间的。”
周梨下了车,牙行里早有人撑伞迎出来, 等他们进了牙行里,只直接引到小客间里。
老六在热情地走在前面,“慧姑娘, 主人家来了, 也是巧,人也是姑娘家, 好说话得很。”
周梨只见那桌前坐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 穿着一袭玫红色的衣裙, 绾着上京眼下最时新的随云髻,头面装饰倒不夸张,只有一两只金簪罢了,很有风韵。
她虽是背对着坐在那里, 但仍旧能经过这隐约从椅子后路出来的背影判断出,她有着窈窕迷人的身段,大约已经是经了人事的,有着姑娘家没有的妩媚风情。
想是听到了老六的话,她盈盈起身转过来,脸上挂着温娴的笑容,怎么也没有办法叫人将她和那天香阁的女人们想到一处去,“如此再好不过……”
只不过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口,她脸上的笑容便像是被数九寒天的凉气给冻住了一般,余下的话也都咔在了喉咙里,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但也没有走,呆呆地站在原地,早前的大方温柔也没有了,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已,涂着凤仙花的指甲下意识地捏紧了那薄薄的袖子。
她身后的丫鬟见此,十分担心,“娘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丫头的话,让老六也一个箭步上前去,生怕她这个小娘子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这花慧虽是出身那天香阁,但如今却是最得刘公子的宠爱,若真出了什么差池,回头不得拿自己试问么?
于是也急忙关忧地问:“慧姑娘?”
花慧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哪怕岁月几载,但她却怎么能忘记这两张脸呢?自己第一次踏出那风月场所,便是周梨将自己给救出来的,那时候自己也看到了白亦初身边的顾少凌。
但是,这两个人好似没有认出她一般。
听得自己家丫鬟和老六的话,只慢慢恢复过来,扶额歉意地笑着:“想是坐久了,忽然起身来有些头疼,不碍事的。”然后笑意盈盈地看朝周梨和顾少凌,“两位,院子的事情,老六哥这里,可是与你们说好了?”
周梨颔首,“姑娘既是不舒服,先坐下,如今我来,也只是露个面儿,将这契约签了,若是姑娘方便,现在咱们也就可以直接画押去往衙门里。”
花慧方才还想,他们该是没有认出自己的,这几年大江南北自己都走了一个遍儿,各处的口音也学了七八,如今也是操着一口纯正的上京口音。
可是现在听得周梨的话,他们怎么可能没有认出自己呢?只不过是在周梨的眼里,自己已如那陌生人无异样了。
坦白地说,花慧心中是难过的,但也清楚地晓得,这是自己作茧自缚得来的恶果。
她本以为,那年大灾她已经吃过了所有的苦头,见证过了人间的嫌恶,但没有想到,从周家离开后,真正的劫难才开始罢了。
不过她没有周梨的能力改变自身的命运,那她就只能臣服命运。索性已经不是什么好人了,她便坏到底。
所以勾栏院,倒也是个极好的地方了。
反正进了那里的男人,也没有几个好人,一样的坏人,还在乎作孽,以后会下地狱么?
“好。”她强撑着笑。
老六如何也没有想到,本以为会困难重重的生意,竟然轻而易举就完成了。
直至这佣金拿在手里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见着那花慧那边有赵公子打发人来接,便主动道:“周姑娘顾公子,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索性送你们回去。”
“如此,劳烦了。”周梨也没有拒绝。怎么说呢!本以为此生在不会再见到花慧的,但是没有想到,不但还见了,险些还扯上了关系。
至于她走到这一步,似乎又像是意料中的一样。人但凡走上了偏路,怎么可能还会走回正道埋头苦干呢?都是什么来钱快,便做什么了。
柳小八便是个例子,如今虽不知晓他是什么光景,但叫他再过从前起早贪黑开店,怕是吃不得这一份苦了的。
马车里很安静,这会儿想是到了下午,雨虽还是稀稀落落的,但到底街上行人少了许多,车马一路畅行。
很快便到了银杏街,下了马车周梨请老六进去喝茶,只不过老六如今将佣金拿在手里,欢喜得很,满心就想赶紧往钱庄给存起来,到时候给女儿做嫁妆。
因此谢过后,也是匆匆走了。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进门。
一快进门槛,顾少凌就有些气不过,“早晓得她要走这一条路,当初你何必花费银子赎她。”银子虽不算太多,可那时候的周梨,也不似此前这样富有。
那些银子对她来说是不少的。
而且为了照顾她才从难中走出来,又带着个奶娃娃,周梨还特意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她。
却不想最后反而叫她将屋子里值钱的好衣裳都给拿走了。
“真不是个东西!晦气,要不是给的银子是真的,我实在想叫你转头就走。”顾少凌越想越气。
周梨却是掩唇低笑:“昨儿个还说要修心养性的,这点小破事你就沉不住气了?更何况过往之事,不涉及我们的性命,都没有再提的意义。她这个人嘛,只当从未认识过,左右也不欠她什么,如今她好她坏,不必为此起什么波澜。”
顾少凌听得她这样说,只将伞扔到一头,十分恭敬地冲她抱拳,一脸认真又正经的样子,“周二姑娘这心态,请受小顾我一拜!”
“噗。”周梨笑了一回,没有理会他,只顾朝前走,嘴里说着:“不是我要说你,这世间之事千千万万,那不如意的十有**,咱常想一二就是了,一个不相干的,真的没有必要生气着。”
她说着,却见厅里有客。
一位约莫二十七八模样的漂亮女人,肤如白雪,眉若青黛,一张小小的嘴巴尤为引人注目,透着那春日桃花的粉色。
这样的颜色,若是在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身上,必然是十分可爱。然而却因她那肤色雪白的缘故,以至于她的唇色出现在这样一张脸是,哪怕她衣着打扮十分保守,且衣裳的颜色又有些偏老态了些,可仍旧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整个人的身上,也有一种温柔得不像话的气质。
韩玉真并不在,想是为了避嫌,屋子里除了她和她身后的嬷嬷以及一个年轻的丫鬟之外,便只有萝卜崽了。
萝卜崽见了周梨,如蒙大赦,急忙快步走出来,“姑娘。”
那女人也缓缓起身,走路如同脚踩青莲一样好看,温柔地笑着朝周梨打招呼:“阿梨姑娘。”
周梨有些懵,回头看了追在身后的顾少凌一眼,确认他也不认得后,这才朝对方回了个礼,“抱歉,恕我愚钝,这位小姐是?”
但那女人已经跨出门槛来,与她一起站在廊下,等萝卜崽将周梨手里的雨伞一收,她也不顾周梨那微有些寒凉的手,便给握起来,“我姓石,上京的人都称我作雅夫人。”
她的声音以及说话的口吻,和人一样温柔极了。
周梨几乎一下就对她心生出好感来,只是反应过来她的话,心里不禁也是惊讶起来。
据陈老太太说,自己这个义兄,也就是白亦初的表兄公孙曜这而立之年仍旧未娶亲,因他心中所爱,早便嫁了人。
只不过听说,这石云雅原本要不了多久就要同公孙曜喜结连理的,没想到叫她那庶妹陷害,在长安侯迎娶她庶妹那一日,叫她庶妹下了药塞入花轿,等众人反应过来后,她庶妹已经远逃上京,她成了长安侯的继室。
但长安侯在夫人去世后,身体本就不好,迎娶这个继室的本意,也是想以后自己不在了,好叫有人照顾他年幼的弟弟。
如今那长安侯的世子,也不过十来岁左右罢了。
而这满上京的人,也不知是石云雅年轻的缘故,或是知晓她本意就不愿意做这长安侯夫人,因此只唤她一句雅夫人。
石云雅见周梨沉默,不确定她似乎知晓自己的身份,便道:“我与你义兄,少年时候也算是知交好友,一起在马场里骑马射箭,只不过他一个男子,身边却是没有什么丫鬟,只瞧你这里无人在身前伺候着,便央我给你找个人来。”
说着,只朝身后那个年轻的丫鬟示意了一眼。“阿叶。”
被唤作阿叶的丫鬟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同周梨行了个礼,“姑娘好。”
周梨谈不上欢喜还是不高兴,但人已经送到眼前来,还是公孙曜托付他从前的心爱之人帮忙找的。
这份热心肠,的确是有些不好拒绝,只能笑纳了。
本想请雅夫人进去坐一坐吃吃茶,但她给拒绝了,说是出门多时,又因此处不方便停车,只叫府上车夫在街上等着,不好多停留,便告辞走了。
走的时候,只将那阿叶的卖身契,一并交给了周梨。
周梨这才想起,他们进巷子的时候,的确看到外面的街上停着一辆大马车。
那样华贵的马车,是如何也进不来这般的小巷子里。
她送出门,石云雅却不愿意她继续送,只叫身边那婆子撑着伞,便走了。
不过她虽是走了,周梨看着这留下来的阿叶,却有些为难,到底是石云雅给的人,卖身契虽也给了自己,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使唤她做些什么?更何况也没有地方住了。
为此犯了难,不想那阿叶却是已经在她送人这功夫里,问了萝卜崽,已经是打算晚上抱了被子来,就跟周梨挤在一个房间里。
用她的话来说,丫鬟伺候姑娘,本就给贴身在眼前,晚上起夜或是喝水,拿什么东西也方便使唤。
她倒是自来熟,还叫萝卜崽领着去了厨房里。
一见她进了厨房,顾少凌想起雇来的两个媳妇煮饭实在不行,便道:“没准她煮饭好,以后就叫她煮饭得了。”
周梨想着,人家自然是会煮饭的,丫鬟的基本技能罢了。问题是人家是来给自己做贴身丫鬟的,叫人去做厨娘,管着这么多张嘴巴的饭菜,合适么?
但这个合适的问题,周梨很快就没有多想了,这阿叶做饭色香味俱全不说,偏什么菜系都会。
看着一盘盘菜送上桌的那一瞬间,周梨由衷而发,“我忽然觉得,这小破院子,有些配不上这些菜了……”
顾少凌已经坐下动手,一边像是饿死鬼一般往嘴里塞菜,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必须给她留下!你要将她送回去,我同你着急!”一面察觉大家都没动筷子,唯独自己一个人狼吞虎咽,不免是疑惑得很,“你们不吃么?真的很好吃,宫里的御厨,只怕也就是这样的水准。”
周梨靠在椅子上,更像是在欣赏这些菜。
萝卜崽则看着韩玉真,只见韩玉真指着另外两道顾少凌还没动过的菜,“这两个怎么样?你尝一尝。”
顾少凌不疑有他,只疑惑他竟然主动让自己尝菜,各自夹了两筷子,“好吃。”
但是大家依旧是没有动的意思,他也不管了,想着如此佳肴在眼前,干饭还不积极,他们分明就是脑子有毛病。
然而认真干饭的他压根就没有察觉出,三人的目光这会儿已经从桌子上转移到他的身上,而且观察得十分认真了。
先是听到周梨说:“你怎么也是顾家的少主人,不要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就算再怎么好吃,也含蓄些。”
“对。”萝卜崽附和着,然后问韩玉真:“先生,我们能动筷子了么?”
“可以了。”韩玉真虽是信得过公孙曜,但他却信不过旁人,这丫鬟他也不敢相信,极其害怕对方下毒什么的。原本也是准备拿了银针要试毒的,但没想到竟然顾少凌这么积极,那样也免了他麻烦一回。
见萝卜崽又如此聪慧,不禁也夸了一句:“你比他聪明多了。”
萝卜崽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多谢先生,我会好好读书,也会好好练武,将来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然后也迫不及待地动筷子,几乎是食物进入口中,他就忍不住激动地眼含泪花赞道:“美味啊!”
“这么夸张?”周梨不信。
但很快,一桌子的菜都被他们四个人瓜分了去。
那顾少凌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的圆鼓鼓的肚皮,“幸亏你们三动筷子慢。”不然自己哪里能吃这么痛快。
萝卜崽见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嘀咕:“那是你运气好,下次还是不要这样冲动,不然这会儿就只有我们三坐着了。”
顾少凌听到他这话,半磕着的眼睛猛地一睁,忽然想起了一开始他们三人都不动筷子,不是看菜就是看自己。
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当下生气不已,马上质问起来:“你们有没有良心,竟然都不拦住我。”
“饿死鬼一样,怎么拦。”周梨白了他一眼,“我觉得你这修心养性的课程还是早早安排上吧。”一面起身朝外面两个帮佣的媳妇喊,叫她两人来将桌子收拾干净。
那阿叶果然是个合格的丫鬟,两个媳妇才将空盘都撤下去,她便送了漱口的茶水来。
又给几人煮了茶水,萝卜崽在旁帮忙。
想着明日白亦初他们便要出考场,周梨只想着明日要备的东西多,便叫大家都早些睡。
那阿叶果然像是此前所言那样,抱着被子自己在周梨房间自己铺了个床出来。
且不说那凳子铺出来的床不好睡,便是周梨也不适应,屋子里还有旁人在,万分不便。
翌日只同顾少凌说着,“要不然,咱们搬到元宝街去,那边宽敞。”此前是觉得人少,住那样的大院子空落落的。
可如今家里多了人,竟是不够住,两人挤在一处,实在不方便。叫阿叶去住殷十三娘的房间吧,周梨又觉得不好。
虽是她俩身份一般,但周梨对于殷十三娘更多的是当作姐姐来看待的,那屋子里也有不少殷十三娘的东西。
阿叶住进去了,多少是会碰到一些。
顾少凌知道那一处院子,是宽敞,但是空落落的,也没有什么景致,花园里荒芜一片,还有房屋的窗户纸也要重新贴。
便道:“你若打算要住,得早些叫人收拾呢!”
“是了,要不你一会儿去那花鸟市场上转一圈?”反正白亦初他们傍晚才能出来,自己则和阿叶韩玉真一起去买菜。
至于家里的那两个媳妇,则上上下下打扫,萝卜崽看书练武,或是上街去蹿都行。
反正他上一次街回来,总是能带回来周梨他们打听不来的消息。
如此都安排好,各自去忙。
这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快,眼见着夕阳落了下来,人都开始朝着考场方向走去。
周梨他们也早早在这里等着,最先出来的是那崔公子,崔家早有人在那里等着了,他一出来便有人凑上前去与他说了什么,顿时只见他那张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俊脸上浮起一抹怒意来。
韩玉真顾少凌他们已经到前头了。周梨和萝卜崽坐在马车上,两人见着那崔公子忽然一脸怒气腾腾地,还往着那邵太傅家来接人的队伍瞪过去,萝卜崽便忍不住悄悄和周梨说道:“方才他家那随从,怕是将外面的传言同他说了。”
不然怎么可能这样生气地看向邵太傅家的人呢?
周梨觉得言之有理,“也不晓得散步这流言之人到底是何人,现在也不管到底是不是邵太傅家,但崔家都将他们恨上了。”
“崔家重名声脸面,这会儿崔公子只怕觉得这榜首是个烫手山芋了。奈何他当时在考场,又不晓得这外头的光景,不然随便答两个题。”萝卜崽想着,事到如今,要是自己也不愿意做这榜首了。
可是崔公子没这选择的机会了,不禁也道:“这背后散步流言的人真歹毒。”
就是不知道为对付邵家还是对付崔家,还是本来就是邵家出的主意。
“操这个闲心罢了,反正三天就能得结果,只叫你阿初哥他们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结果就出来了。”一面朝四周探去,见着都是些陌生面孔,既是不见柳相惜家的人,也不见那安夫人母女俩。
两人百无聊赖地在马车上打量着这一个个出来的考生,想着果然才考三天就是好,想当初那院试乡试,考那么多天,可真是要人命呢!
正目送一个考生离开,忽然听得前面传来顾少凌的声音,“出来了!”
周梨一听,忙抬头望去,只见那白亦初身上还是那身自己早前给他准备的月白色春衫长袍,才在里头待了三天,想来也没有什么活动的缘故,袍子还崭新的模样。
他和韩玉真顾少凌打着招呼,也瞧见了马车上同他挥手的周梨,只冲周梨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来。
萝卜崽却是已经十分兴奋地跳下马车迎过去了。
等白亦初走过来,挈炆也出来了,和白亦初不一样,他人显得有些疲倦,一上马车就先灌了一口温茶,“这什么卷子?早晓得我就不来参加了,感觉就是自取其辱。”
“今年的题目很难么?”周梨也忙问白亦初。
“还好吧。”白亦初觉得,这些题目都是自己早前预想过的,心中有数的,所以在考场上,倒也没有觉得多难。一面见挈炆抱怨,“试题我早前与你提过,有可能是这些,谁叫你打瞌睡,没去仔细专研的。”
挈炆想是真的无奈极了,都学会了翻白眼,带着浓郁西域风的轮廓和漂亮就显得十分滑稽了,“你提了不止是上百个试题,我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将你脑袋撬开看看,里头到底是几个脑子。”
周梨本还想说白亦初既然想到了考题可能是些什么,怎么没督促挈炆,哪里晓得一听是上百个。也就默默地闭上了嘴,然后笑道:“先回家,咱们家新来了个阿叶,煮饭可好吃了。”
说起这个,顾少凌便立即附和:“超级好吃!”
连跟着韩玉真在外面马车辕上坐着的萝卜崽也拉开帘子,将头伸了进来,“是超级无敌好吃!”
回了家里,果然阿叶早就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又考虑到了白亦初和挈炆才从考场里出来,所以菜汤都多是养胃的温和菜系为主。
早就得了顾少凌和小狮子的夸赞,白亦初和挈炆早就期待着,如今一尝,也是连连赞赏。
只不过周梨却有些疑惑,往日他们吃饭的时候,阿叶都不会来这跟前的,如今却在一旁布菜,对于白亦初更是十分殷勤,且眼睛红红的。
家里都是些男人,除了她和阿叶,如今桌上就她一个女人了,这女子又细心,他们有忙着说考场里和考场外发生的事。
自然是没有顾得上。
而周梨察觉出了阿叶的异样,阿叶也知晓自己失态,周梨目光投递过去的时候,她便退了出去。
周梨虽是好奇,她对白亦初似乎有些不一样的,而且从年纪上来讲,不排除早前他们认识,只奈何白亦初失忆了,并不认得她。
但因为事情多,也没有放在心上。
没料想晚上两人在房间里的时候,阿叶主动到她跟前来,‘咚’地一下朝她跪下,红着眼圈说道:“姑娘,你万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对公子从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周梨自来都是生活自理的,不习惯旁人伺候更衣,也就是梳头这个事儿自己十分不擅长,从前喜欢让莫元夕帮忙罢了。
这会儿正要脱衣裳上床去,一回头见她已经跪下来,还声泪俱下。
“你起来,我也没说你什么。何况你与他,想来不过是旧识。”
阿叶听得她的话,一脸的目瞪口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姑娘如何晓得的?”她知道韩先生从前是将军账下的人,但并未见过她呀。
所以不可能是韩先生告知周梨的。
“看的。”周梨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自己有那样傻么?真要这样蠢笨,不晓得死了多少回呢!“你先起来,好好说话,你虽是才来我家中,但多半也琢磨出来了我这个人,只要关起门来,是不讲究贵族们的那些规矩,咱以舒坦为主。”
也是这般,萝卜崽上桌子吃饭。
阿叶是看出来了,但她仍旧觉得周梨就这样放了自己,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今日自己在少主跟前如此失了态,但凡是个正常女子,只怕都认定了自己是肖想主子了吧?
周梨怎么那样无动于衷?这叫她忽然有些担心起来,难道周梨心里根本就没有少主,不像是公孙公子所言的那样,而是只想利用公子?
一想到还给可能性,她忽然警惕起来,慢慢起身,“那方才姑娘见我替公子布菜,一点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有人照顾他,我心里不晓得多高兴呢!”周梨动作倒是麻利,这会儿已经钻到被窝里去了。还朝忧心忡忡的阿叶叮嘱道:“你也早点休息。”
怎么会这样?阿叶越发绝对周梨太不对劲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生气,一时叫她心急如焚,“姑娘,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那你说。”周梨从被子探出头来,倒是一脸毫不掩饰的期待。
但也有些敷衍的样子。
阿叶气得直跺脚,“我,我,我父亲原是将军麾下的,当年将军走后,我父亲也意外身亡,我与母亲得公孙家出手相救,方保存了这性命。”
她小时候,几乎是和白亦初这个少主一起长大的,将军也像是眼下的周梨一样,关起门来,没有那样多的规矩。所以她算得上是玩伴,因白亦初的胃口不好,所以她便想自己往后要学做各式各样的菜,既然叫他吃了不伤胃口,也能尝尽人间美味。
她想自己一介女流上不得战场,但肯定会给白亦初做这天下最好吃的美食。
但大厦因将军之死分崩离析,少主失踪,她们母女也在逃难中。
这是周梨来上京后,听的不知道多少个旧时回忆了,已经不如此前那样惊讶了。整颗心毫无波澜十分平静,毕竟这样的人和事,往后还不知道要遇着多少呢!
看着眼前垂头绞着袖子紧张不已的阿叶,只笑道:“那你二人也算是历经千帆,如今你得偿所愿,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哭丧着一张脸?”
没想到阿叶忽然提高了声音,“姑娘!”
“你说。”周梨也实在不知道她这到底是作甚了,但实在是有些困了,便催促着,“长话短说。”
“您一点就不担心我么?”阿叶终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来。
周梨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问她:“你们小时候,没玩过什么过家家你做他新娘,他承诺要娶你的话吧?”
阿叶吓了一跳,拼命地摇着头,“没有。”
“那不就好了,如此我有什么担心的?好了,睡觉了。”周梨挥着手,又要重新钻进被窝里。
但又被阿叶叫住了,“可是,可是您难道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么?何况公子那样出众,即便是这一次没有得榜首,但想来也会榜上有名的。”
周梨有些无奈,只觉得话不说清楚,这个姑娘一根筋是不会让自己安心睡觉的,只没好气地拍着旁边空余的床,“你坐过来。”
阿叶却有些害怕,但见周梨一直盯着自己,只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步子,坐了上去。
正想问周梨到底想做什么时候,只听周梨说道:“你公子的确很优秀,但我也不差啊!所以你担心的那些,我从不担心,更何况我对他多的是信任。再有……”
周梨说到这里,赶出爬起身来靠在床栏上,“你家公子又不是那等俗人,他若真贪图美貌皮囊,我二人不会走到如今,他只怕早就叫我一脚踹出家门去了,哪里还有现在你们的团聚?”
阿叶的确是有些美貌的,但是比不得莫元夕。
只不过她这些话,叫阿叶不知道该怎么回才是。
周梨的话也没有说完,不但是看着阿叶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口吻也温和起来:“你们有小时候的情谊,我不担心,反而很放心,往后总不用再担心你会不会忽然哪天在饭里下毒了。”一面笑问她:“你该晓得的吧?你昨天煮的第一顿饭,少凌一道一道试了。”
他们才动的筷子。
“我怎么会下毒!”阿叶本来因为周梨的温和口气,放松了些,没想到忽然听到她后面的话,一时只又紧张起来,急忙大声替自己辩解。
周梨笑着说:“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我们这些年,苦头没少吃,这该防备的心还是要有的,也不单只是针对你一个人。如今你自坦诚身份,不说你和他小时候是玩伴,便是你父亲乃将军麾下之人,就这些个情份人品,也叫我安心了许多,如此你在眼前,我哪里有什么可生气的?高兴还来不及。”
不知怎的,一下想起了那何婉音,叹着气说道:“换句话说,往后遇着什么危险,也不止是我挡在他的身前了。”
她又抬眼看垂着头的阿叶问:“是不是?”
“是!”阿叶没有一点犹豫,“我可以为少主去死,只要少主能好好的。”
其实周梨有时候很不理解他们这种似带着遗传性质的忠诚,“不用你死,大好的年华呢!更何况你还有你娘,且好好活着,这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说了。”
然后问她,“现在我可以睡觉了么?”
阿叶还顾不得因她前半句话感动,就因她这后半句话尴尬起来,忙起身去吹灯,“姑娘金安!”
周梨倒是睡得安心,很快就入了梦。
也是了,白亦初如今也会试也考完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真要发生什么,也不是她担心就能解决得了的。
还不如静候佳音。
然而这阿叶却是转辗反侧,怎么都睡得不安宁了。她觉得周梨这个未来的少夫人虽也是不错,但好像有些迟钝了,她不晓得这上京的女人们,可不像是她这样磊落,背后见不得人的手段多了去,怕是周梨不能对付的。
为了这个事情忧心忡忡的,第二日虽是起来煮了早饭,但却顶着一个大熊猫眼,叫周梨很是疑惑,莫不是昨晚自己说了什么重话?叫她伤心难过没睡好?
等吃过了早饭,只喊她去补觉:“左右家里也没什么事,你只管去休息吧。”随后进了书房里去。
顾少凌已经将那何致蓝和霍三娘的事情给他二人说了清楚,他说完后,出了个馊主意:“我们要不要将这何婉音同李司夜在一起的事情传出去?你们想想她一个上京个才貌双全的小姐,不晓得多少世家都将她当做未来儿媳看待呢!听说皇子们对她,也是有几分意思的,可那李司夜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们要是……”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白亦初敲了一回脑子,“叫你多看书你不愿意听,这去军营回来,反而更笨了。”
顾少凌不解,朝周梨和挈炆看去,寻求赞同:“我这有什么不对么?只要这风声传出去,那些何婉音的爱慕者自然就会对李司夜动手,这样李司夜死了,咱们不就将这艰难局面给破解了么?”
周梨却只给了他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挈炆则憋笑摇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周梨的梦,最后强调他们俩经历重重艰难后才能在一起。感情就是有你这不长脑子的绊脚石,非得凑上去送人头不说,还因此加深了人家的感情。”
顾少凌一个愕然,顿时傻了眼。
“是了,虽然大家嘴上都说那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是这人生路上遇到磕磕绊绊,劳燕分飞的不少,但将两个人紧紧拴在一起的更多,这份感情反而因此牢不可破了。”周梨说着。
白亦初也赞同点着头,“是了,你要真如此,可算是对他们的感情添柴加火,推波助澜了。”
顾少凌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已经焉了去,这会儿只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趴在长桌上,“那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为所欲为?”
白亦初摇着头:“我昨晚想了想,阿梨的梦虽然已经给了我们诸多提示,但我们为此就总因一点风吹草动而紧张兮兮的,只怕也难行事。叫我说倒不如先不要管他们,只顾着我们自己才是,只要我们自身强大到了他们没有办法撼动的地步,那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这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梨这一阵子的确因为何婉音有些慌了神,连自己的生意都没有再继续做。
尤其是顾少凌,简直是快要急疯了。
当下得了白亦初的话,也反应过来,“阿初的话很是,当下先不去管,霍三娘跟何致蓝那里,能看着些就看着些。”又转头看朝白亦初,“霍将军走了这些年,仍旧叫天下百姓敬重于心!所以阿初,即便你没有同你父亲走上一条的路,可是你看公孙大人,他离开芦州的时候,老百姓们多不舍。”
周梨不信,白亦初入了仕后,一心一意为老百姓,最后还会变成自己梦里的那样成什么奸佞之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①阿初,我信你的。”周梨眼睛看着白亦初的眼睛亮了几分。起先她只求白亦初莫失本心,不改初衷,然而现在,她于白亦初的期待,似又高了些。
“好!”白亦初眼神坚毅,几乎是没有半点的犹豫,就脱口答应了。
这几句话加起来,不过是二十五个字,但古往今来,又能有几个人能做得?
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自己又能做到哪一步?但是自今日起,这边便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如果这样,命运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那么也无可奈何了。
但到时候哪怕便是背上了千千万万在的罪名,但是于本心却是无憾的。
挈炆也一时有些后悔起来,心想早该多用心读书才是,不该抱着那样漫不经心的态度。“阿初,若是我这一次没有考上,那往后我便在你身边做个随从,便以阿梨方才所言为这一生的信仰。”他将手朝白亦初伸了过去。
“也好,与其将时间都放在考取功名,消磨半生,倒不如做些事实来。”白亦初将手伸了过去。
“加我一个!”顾少凌也打起了精神,只忙起身,将自己的手也搭了上去,“我才学脑子都不如你们,但阿梨说,这人但凡来到这世间,总是有他的一个用处的,你们也耐心些,没准往后我的优点就发掘出来了呢!”
“放心,我们对你一向有耐心。”不然不晓得揍他多少次了!
周梨见着这一幕,原本那些笼在心头的忧愁,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全都散了去。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她也将手伸了过去,“我应该也能替你们做些什么,虽然还没想到,但加我一个,总是不亏的。”
“你能挣钱。”顾少凌一想到周梨那院子一转卖就白得许多银子,满心满眼都是羡慕。
众人不知道他们四个在书院里说了什么,反正等他们四个人出来的时候,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萝卜崽有位好奇,只悄悄问韩玉真,“先生,他们怎么了?一个个心情都这样好?”明明此前还忧心这担心那的。
韩玉真摇着头,他也不知道,但他觉得这样才对,不管是遇着多大的事,人都该抬起头来,向前看去。
这时候也想,年轻真好!有知己朋友,也好!
按照当朝规矩,会试结束后三天,便会将录取结果贴出来,所以考试一结束,考官们便要连夜审批卷子。
而这三百个从千千万万学子中脱颖而出的考生的卷子,也会在最后一日送上御书房,皇帝虽然不会每一篇都亲自审阅,但也到底会大致翻看。
不过这是李晟自己订下的规矩,天都晓得他对今年的科举是多看重。
此刻李晟的御案上,除了今日呈上来的一垒厚厚的奏章之外,便是这高高的两叠考卷。
高公公垂头在一旁伺候着笔墨,案首
李晟皱眉又展眉,来来回回好几次,候着的几人的心情也是随着他的面目表情变化而一直七上八下。
终于,他将那奏章批阅完,方抬起头朝三人看来,到底是天子龙威,一双眼睛不似凡人眼,透着一股好似能将人看穿的光芒一般,一面伸手去翻看靠自己最近的那一垒卷子上面的几份:“这几份卷子,便是你们千挑万选出来的?”
三人垂首应着。
外头的风声,他也听到了一些,有些好笑。
里头果然是有邵家小子和崔家小子的,只朝最上面那一份看去,却见是个陌生名字,芦州白亦初,忽然觉得有了些意思,“怎么,芦州那样的偏远之地,还能出人才,将这邵崔两家给压下去?如此那朕到要仔细看看了。”
只不过才看了那五经文,就有些迫不得起来,恨不得多长出两双眼睛,一目二十行,快些将这个考生的卷子都全部看完。
尤其是看到了那策问,脸上的笑容逐渐展开来,一连拍着那龙案直称好!
左右相两位大人和礼部的孟大人不约而同视线偷偷聚在了一处,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以往,要是事关科举,这谁的卷在放在最上面,他们是要挣个面红耳赤的。
但难得如今,竟然都挑中了这芦州考生。
便想既然都是他们三人一致选中的,那想来圣上看了,也应该满意,不至于像是三年前那样,将卷子砸了一地吧?
果不其然,如今看到圣上的态度,就晓得果然是挑对了。
李晟如今已经几乎确定,如果这个芦州考生就是他要的状元郎,能文却不轻武,有胆有识,且那策问更十分和他的胃口,若真徐徐施展开,成功了他就是这千古一帝了。
他几乎已经看到了未来那盛世的波澜壮阔,一时是红光满面的。高公公见此,只奉了一杯茶上去,“陛下这样高兴,可见今年的科举是不枉然了。”
“不错不错!”李晟很欢喜,觉得自己不白浪费了许多经历在今年的科举上面。
只不过这开胃菜就直接是大菜,再看余下的,似乎总觉得是欠缺了些,那崔家的虽是也不错,但总觉得字里行间,是带着崔家那种高傲的。
李晟是不喜欢的。
邵家的小子,卷子也还不错,但与他那老爹一般,多是些阿谀奉承,有时候他在想,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到底是不是好事情?
这两份和此前那芦州白亦初的卷子比起来,他都不满意,各自有着明显的缺点,于是又多看了两份,然后余下的才在其中抽选。
他有个习惯,喜欢先看考生的籍贯和名字,瞧着那些地方偏远,名字又土气比如什么福贵顺才的,他就更喜欢看。
总觉得这些考生出身底层,往后做了官,应该比上京这群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要能做实事。
但今年的考生,名字居然都比较有文化,他便又想,莫不是在自己的治理下,那些偏远之地的老百姓们如今也过得不错了,所以贫寒之家也多是识文断字之人。
不然怎么取出这许多好名字来?总不可能都是先生代取的吧?
一连看了几份,只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了,又因写得平平无奇,再没有什么出彩叫人惊艳的地方,便起了乏意。
高公公见此,忙上前劝说:“历来再也没有像是陛下您这样勤政的了,这些个卷子,各位大人已经是用心审阅了的,该出不得错,您这也看了这么多份,不如去休息休息。”
“也好。”李晟觉得也差不多了,三百份他也是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来看了十份。但介于手已经伸过去翻找卷子了,还是道:“再看着最后一份。”
果然是最后一份,他抽出了最底层那一份来。
见着籍贯芦州,不禁又笑起来,“又是芦州,倒是巧了,今年这芦州以第一开卷,最后一名闭卷。”
说罢只朝对方的姓名看过去,却只见着挈炆几个字,忽然神色一便,脸朝那卷子上又贴近了几分,似乎要将这挈炆两个字看得更真切一些。
此举不单是他身旁的高公公,便是案下的孟大人三人,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还不等他们问,知晓挈炆是何人的高公公急忙朝孟大人几个说:“这,这个叫挈炆考生何在?知晓住在哪里?”
孟大人几个好不疑惑,这名字虽不像是汉人名字,但沿海那边的考生,也多少这样奇奇怪怪的名字。
如今只好奇,这挈炆到底是何人?
但李晟这个时候忽然抬起手,示意高公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一手放下卷子,一手按着太阳穴,侧身疲倦地靠在龙椅上,“你们几个先退下吧,榜首便是在芦州学子白亦初,余下的按照这卷子顺序来排。”
然后挥挥手,只示意他们都退下。
高公公小心翼翼地将卷子报给三人,便轻脚轻手地走回来,“陛下,要不,打发人去查一查?”
“卷子上留了地址,你让北斗司那边,喊个人过去探一探。”李晟这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倦的,还是想起了什么过往之事,叫他心中难过。若是与他靠近些,是能听到他口中那喃喃念着的:“挈炆……挈炆……”
那个孩子也叫挈炆,只是除此之外,李晟便什么线索都没了。
当年为了打消先皇对自己的疑心,一母同胞的妹妹临安愿意远嫁西域迦罗国。
只是十年前迦罗国内乱,国师篡了位,自己派人接他们母子,队伍还没进入中原地境就遇袭,临安和那孩子自此分开,被人送到自己身边时,已只有一口气,唯独告知自己那孩子的名字和特征,便也随了母妃而去。
李晟这一生,也算是惊天动地的,他比不得李君佾,但是那个该死的太子李昶,以及李木远,一百个却又都不能同自己相提并论。
江山落入这样人的手里,李晟不服气,更不甘心,如果当时朝廷愿意出兵,临安和她的儿子也不会生死分离了。
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那孩子的消息。
他如今是多么期望着,这个芦州的挈炆,就是临安那个可怜的儿子。
他的命令,高公公是一点也不敢耽误的,这会儿人已经出了御书房。
也是这一晚上,夜深人静,那天权出现在了银杏街上。
只不过他运气非常不好,刚探入院子里,便被一把长枪封了喉,韩玉真的身影也从暗中慢慢走出来,“你来做什么?”上次云长不是已经与他说清楚了,公子的事情,他不要插手,一切顺其自然。
天权是有些意外的,看到是韩玉真后,倒也没有那样紧张了,反而松了一口气,“你也来了上京!”
韩玉真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没有发生韩玉真也来了上京,也情有可原。
“哼!”韩玉真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将枪收起来的打算,反而朝天权的脖子更近了几分。
天权察觉到这韩玉真果然是一根筋,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方连忙道:“我并不是来寻你公子,你们书院里是有个叫挈炆的,也住在这里。”
韩玉真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你找他作甚?”
“我如何晓得,宫里的意思,只叫我来问他的来路。”天权并不知道那临安公主之事,自然也不晓得挈炆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临安公主的那个孩子。
所以现在他也很疑惑。
韩玉真以一种冷嘲热讽的笑继续打量他,“你不知道么?云长身边这三个孩子,都算是捡来的,挈炆是他在瓦市从外邦人贩子手里买过来养大的。”
显然,韩玉真以为天权这是托词,到底还是冲着白亦初而来的。
不然的话,怎么会明知故问呢?天权将武庚书院调查得那么透了,连自己的踪迹都被他发现,难道还没发现挈炆这个有着西域血统的少年么?
天权虽是也察觉出了他的嘲讽之意,但是宫里来的旨意,他也不敢怠慢,只继续问着,“你没有骗我?那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没了,你实在想知道,便去芦州自己查。”一边将长枪又逼近了他一些,逼迫着往墙外去。
天权见他如同一头犟牛般,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作罢,将消息回了宫里。
本来他是答应过云长先生,白亦初的身份他就假装不知晓,可今日偏又是他领了旨意来探查挈炆这个人,白亦初又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自己总不能没发现?
这话换谁,谁也不信啊!更何况,那人是天子。
于是等回了宫里,只同传话的小太监说道:“本使请见陛下!”
那小太监也不敢太为难这北斗司的人,只回了一句:“天权使请稍等。”
是夜了,然那御书房的灯火却还通亮,小太监将话传了进去,高公公走到靠在龙案上不知回忆着什么过往的李晟上前小声通报:“皇上,北斗司的人来了,要见您。”
“叫他进来吧。”李晟闻言,打起精神来。
高公公把话传出去,伺候了李晟这里喝了一碗参茶,天权也进来了,只单膝朝地跪下,双手抱拳,“属下天权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晟调整了坐姿,虽是满脸的疲倦之态,但仍旧不掩那浑身透露着的王者之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案下的天权,“查到了什么?”
天权抬起头来,“启禀陛下,那挈炆的身份,已经打探清楚,他是十年前,由一外邦人带来芦州的,正逢着武庚书院如今的山长姜云长遇到,便将他从人贩子手中买出,一直抚养至今。”
“姜云长么?”李晟倒还记得众人,虽然当初自己已在封地上,但仍旧听说了这姜云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檄文,篇章十分华丽,只不过其中含沙射影,可没少骂李木远那没用的爹李昶。
当时李晟便觉得这姜云长是个有骨气的。
也是到至今,李晟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差了李昶哪里?李君佾死后,父皇宁愿立这李昶为太子,也没有考虑过自己。
不过事实证明,父皇这一次真是看走了眼,李昶父子俩就是一对窝囊废。
“只有这些么?”他一面慢慢地回味着天权这短短的几句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眼来,目光中自带一个强大的威压,“你也去了芦州几趟,怎从前便一次没发现这个孩子么?”
天权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傻,也晓得这挈炆不对劲了。一面只觉得背上有千金重一般压下来,下意识地将腰杆又弯曲了些,“属下,属下一心都在追查云台案流放犯之上,并未留意武庚书院。不过……”
到底,白亦初的事情,他得说出来,不然等白亦初上了金銮殿,那时候就百口莫辩了。
“不过什么?”李晟其实心里已经有些确认,就是那孩子了。既然是外邦人贩子带来卖的,挈炆又是和临安在中原外分开的,应该错不了。
但这会儿也不着急了,左右后日便能见到这孩子。
“启禀陛下,属下发现这武庚书院另外一个考生白亦初,相貌与当年的霍将军有七八分样子,且年纪和霍将军那个听说已经早夭的孩子,也是对得上。”
这样的信息,让李晟果然一下坐直了身板,两眼不怒而威,“你说什么?”白亦初,这个自己已经在心中钦定了的状元,“你没有看错?”
“禀陛下,属下另外还查到,他同那挈炆一般,因小时候被拐卖次数过多,导致脑子受了些伤,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他叫那芦州乡下一户人家买了回去做冲喜的赘婿,也是运气不好,刚进门那老农就病没了,只留下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小女儿,如今也随着他来上京参考了。”
他这话说完,整个御书房里便处于一种可怕的寂静之中,天权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高公公那总像是咔了老痰的喉咙里发出的奇怪声音。
过了许久,那李晟像是才回过神来,“传公孙曜进宫!”
“是!”高公公弯着腰,慢慢地退出去。
天权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想那公孙曜不会怪自己吧?但这没办法,自己是不能再瞒了。一面偷偷拿眼角余光打量龙椅上的李晟,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究竟会下令秘密处决白亦初,又或者是像公孙曜所预想的那样。
便是做个天下人看,也会对白亦初这个霍将军唯一的儿子怜惜几分。
他正百无聊赖地想着,忽然听得上面的李晟问:“他怎么也去了武庚书院?”
天权倒也没有隐瞒实情,“那时候他们家中拮据,去不得清风书院,那武庚书院是不要束脩。”
李晟似乎很在意白亦初这些年的过往,又或者说,更多是充满了怀疑,甚至已经想到了那玄虎令,是否就在他的身上?
但在再问,天权便说余下的不知道,时间仓促,今晚他只能探来这些消息。
如此,李晟倒是没怀疑他,只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公孙曜忽然得宫中急诏,匆匆赶来,一跨进御书房,心中就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当急诏传到府里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几分,但这件事情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说辞也有好几套。
就是为了今日的。
“微臣参加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是他话音刚落,只觉得耳边什么东西掠过,随后便听得身的门上传来的茶盅闷响声音。
他下意识将身子俯朝地面。
“你早便知道,霍家的孩子在芦州,所以才迟迟不愿意回上京来?”李晟有种被欺骗了的愤怒。
公孙曜对李晟,算是有几分了解的,也不辩解,只将自己如何认出白亦初的事情一一说来。
后又说白亦初的确失去了记忆,自己找人查过,他被卖了好几次,才叫周家给买回去。
而此前卖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杳无踪迹,极有可能用的是假户籍,以至于他也无从查起。
不然一定要抓到将他偷偷卖掉的人。
最重要的是,白亦初什么都不记得,他也不敢强行认亲,直至回上京之前,终究不放心他,才认了他那小娘子做义妹。
又细说自己同他那小娘子如何认得,样样说得清楚。
最后信誓旦旦道,“他如今连公孙家的门槛都没踏进去一步,这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李晟盯着他,想从公孙曜的脸上寻到一丝的说谎痕迹,但最终叫他失望了。他慢慢收回目光,也不知是信了或是不信,但是口吻却不似此前那样充满了威压,温和了许多,“你起来吧,你表兄乃国之重臣,可以说没有他,便没有当今的盛世,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公孙曜却没敢真起身,只是将头稍微抬起来。“不敢,皆是表哥分内之事。”
李晟却没有理会他,自顾地说道:“朕今日看了他的卷子,很精彩,本还诧异芦州那样的穷乡僻壤,怎能滋养出这样才华横溢之子,不想竟然是轻舟的血脉,既如此,朕倒也想得通了!也很宽慰,这孩子大难不死,且还有这样的出息,果然不愧为霍家儿郎。”
说完这些,才将目光重新落到公孙曜的头上,“这一次科举,朕亲自阅的卷子,所以你该明白,朕是怎样看重这一次的科举了。更何况他还是轻舟留下的唯一血脉,朕若不爱护他,岂不是要寒了天下老百姓的心?”
末了,只抬手让公孙曜起身。
这一次公孙曜倒是没有推辞,只谢了一句:“多谢陛下,陛下英明!”便站起身来。
怎么出的宫,公孙曜也不知道,直至耳边听到更夫喊着天干物燥,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拉开车帘子,发现早就已经离皇城很远很远了。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很快便将他有些浑浊的脑子吹得清醒过来,一面开始回想起御书房李晟的那些话,那颗始终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阿聿终于安全了!
他也终于能睡个好觉。
所以回了府里,也直奔他母亲的院子。
他这大晚上被忽然急诏进宫,除了他母亲之外,兄嫂和侄儿们也都齐齐等着。
大抵晓得他回了府,会在先来这里,便也都在这里等着。
但这满院子,除了公孙夫人之外,便无一人知晓白亦初还活着的事情。
公孙曜的母亲今年已是花甲,和周梨姐妹俩有些相似,她出嫁后,弟弟霍轻舟才出生。
所以她的长子,也就是公孙曜的大哥,甚至比霍轻舟年纪都要大。
但公孙冕却因当年公孙将军战场中毒,以至于他生下来后身体孱弱,但是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强健如牛犊,也完美地继承了祖业。
当年公孙将军虽是解了毒,但最终就留下了后遗症,所以便自此告别沙场,夫妻二人隔了许多年,才生下健康的幼子公孙曜。
以至于这皇朝,即便是两个武将家族联姻,但能手握重权的,却从来只有一家。
也是公孙将军的退下沙场,才有了当年一枪敌万人的霍轻舟。
“二弟!陛下诏你去进宫,可是为了何事?”公孙冕十分担忧,一见公孙曜进来,便急忙拖着孱弱的身体站起来问。
“大哥不必担心,并没有什么,反而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公孙曜一想到白亦初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脸上就不禁展露出笑容来。
但是公孙冕不明白,连升官对弟弟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想不通,“难道要让咱们家的小子也去豫州?”若是这样,再好不过了。
时隔多年,公孙家的人也能上战场的了。
然这时候公孙曜已经走到了公孙夫人跟前。
公孙夫人年纪大了,这会儿躺在软塌上,他跪在榻前,“母亲,阿聿那里,过了明路,以后不必担心什么了。”
原本闭着眼睛的公孙夫人听得他这话,忽然睁开眼,垂老干枯的手忽然充满了力量,紧紧抓住他,“你说的是真的?”
“是,陛下亲自开口了。”公孙曜也很激动,声音有些哽咽地点着头。
而身后公孙冕一干人等,很是茫然。“什么阿聿?有阿聿的消息了?”
如今白亦初的身份李晟都知晓了,公孙曜也不怕什么人多口杂了,只兴奋地转过头来,“大哥,阿聿来上京参加会试了,我听着陛下的意思,想来他也是上了榜,后日便也要入金銮殿的。”
公孙冕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你方才说什么?你说阿聿?”
“是,是阿聿,他来上京了,如今就住在银杏街那边。”公孙曜再次解释着。
一面又怕公孙冕不信,只自己如何在芦州发现白亦初的话一一道明。
“皇天保佑!”公孙冕激动得浑身都颤抖着,“小舅舅泉下有知,也该明目了。”可又忍不住责怪起公孙曜:“你为何不早说?也不将人接来家里,那在外面,如何能比得了家里好?”
这时候公孙夫人开口了,“也是为了阿聿的安危考虑,老大你不必怪你弟弟。”
不过大家虽高兴,却也担心霍家那边,又拿规矩一套,让白亦初回将军府去。
然而公孙夫人一想起那宗族谱书上,并没有阿聿的名字,弟弟名下便是一片空白,只冷笑一声:“想得容易,当初我求他们将阿聿的名字添上去,便百般阻拦,如今阿聿再回来,休想像是当年一般!”
这一夜,对于整个公孙府来说十分欢喜,大家都处于一种兴奋激动中。
那霍轻舟小时候,又是公孙冕这个侄儿亲自将他带大的,所以对这个小舅舅的儿子白亦初,也是充满了期待。
他们一夜激动难安免,白亦初他们却惦记明日放榜,早早便歇息了下去。
唯独那韩玉真忧心了一宿。
但第二日见大家都在紧张等着放榜,便也没提昨晚天权来家中之事。
周梨还是叫萝卜崽在去等消息了,但想到这里是上京,人只怕比那芦州还要不知道超出多少呢!也叮嘱着他,“你莫要挤进去,在外听一听便是,反正早晚咱能晓得的,不差那点时间。”
萝卜崽自然是应了,也将周梨的话放在心上,一路马不停蹄跑去瞧榜,果然见这里人山人海,的确不是芦州能比。
加上他来得也不早,便没冒险挤进去,只在外面游走着。
听得有人说正在放榜,一时激动不已,心里想着阿初哥已经拿了两个榜首,若是再得这会试榜首的话,那便是传统老三元了。
因此也激动不已,只和旁边也在等消息的各家仆从交流着。
正说着,听得人群里有人高呼:“让一让,让一让!”
果然只见前面的人群里让出一条道来,一个胸前挂着大红绸花的报子满脸激动地走出来,随后往前面的马厩里拉了马出来,翻身跨上,哒哒哒地便走了。
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他们那身上挂着的大红绸花,只将萝卜崽的眼睛晃得有些花。
方才同他说话的一个仆从,也不知是谁家的,见他傻愣着,只拍了他肩膀一下,“可快别傻看了,这是会元报子!”然后也踮着脚朝前面人群里面打听,管他认识不认识,张口就问:“喂,晓得会元是哪个吗?是太傅公子,还是崔家少爷?”
他们这里算是外围了,哪里晓得是哪个?只有人凭口道:“肯定是邵太傅家的邵公子,好风流倜傥的一个人物,只怕到了金銮殿里,陛下也要点他做状元呢!”
立马又要人反驳,“那好看的,都留着做探花呢!我猜是崔家少爷才是,人家小小年纪便是江南神童,又都连中两个榜首,如今也只差这第三元了。”
萝卜崽听了,忍不住赞道:“这崔少爷果然厉害,和我家公子一样,前面的院试乡试都是榜首。”
只不过他这话,引来周边众人一阵嘲讽,“你这个小兄弟,嘴上也是不把门,你家公子算什么,怎能同人崔少爷相提并论?”
萝卜崽到底是孩子气,马上就反驳,“我家公子也很厉害,他在芦州的时候,也连中了两榜首!”
但是这话却没引得大家的刮目相待,人群里反而发出一阵嗤笑,“我倒是什么地方,原来竟然是芦州那种穷乡僻壤之地。你可晓得?人家崔公子可是江南鹭州的榜首,那鹭州数年来,不知道出了多少状元,更不要说进士了,人家一个进士的零头,都不是你们的秀才数量能比的吧?”
芦州地处西南那边,的确是有些偏僻,尤其是头几年,连遭遇了干旱雪灾,虽是有那公孙曜精心治理,成了这西南第一州府。
可在江南面前,仍旧是不值一提了。
萝卜崽气得不轻,鼓着腮帮子要骂回去,叫方才提醒他那个仆从劝住了,“老弟老弟,莫要生气,你别忘记你正经事情了。”
这一提醒,萝卜崽才将那口怒火压了下去,一面打听,“可探出来,这榜首究竟是哪一方?”
话音方落,却是听得人群里传来声音,“榜首不是鹭州崔家少爷,也不是太傅公子,是芦州来的白亦初。”
萝卜崽听得真切,当即愣在了原地,迷迷糊糊的,好像觉得所有的声音都远了去,唯独那些打听白亦初是何人?又什么来路的声音在他耳边。
忽然,听得刚才那个仆从问他,“哇,竟然是你们芦州的人夺了榜首做了这会元,叫白亦初呢!你家公子可是认得?”
萝卜崽像是被一道惊雷砸中了一般,猛地回过神来,只见着才认识的仆从拉着自己的手臂正满脸急切地问。
然后刚才从四面八方听来的那些消息,一个个从脑子里变得清醒起来,随后一边像是疯子一般手舞足蹈地跳着,一边大喊:“是我家公子!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连中三元!”
“你家公子叫白亦初?”那仆从还在问。
可萝卜崽已经处于一种极致的兴奋中了,哪里顾得上回他的话,只继续大声喊着:“我家公子中了,中了!”
周边不知他公子是白亦初的,只当他是疯了魔怔了。
毕竟每逢放榜之际,榜下多的是这样的疯子神经,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直至每隔三年的老传统又来了,各大府邸的家丁们成群结队的,就在这里蹲守那些榜上靠前的。
既然是能靠前,到了金銮殿去,便是没得前三甲,但也是进士了。
反正亏不得,所以只在一旁蹲守着,将这些学子们扛回家去。
没准就说成了一桩婚事。
萝卜崽早前听说过了,但第一次见这样的架势,也是疑惑的很,逐渐回过神来,冷静了许多,问那个要好的仆从,“这是要榜下捉胥么?”
“正是呢!你家公子果然就是此番榜首?”那仆从仍旧是不死心。可见是个会钻营的,如果萝卜崽家的公子真得了榜首,那他当然是要打好关系,没准往后自家公子能与之结交。
萝卜崽斩钉截铁地点着头:“是了,如果没有同名同姓,又是芦州而非鹭州,那必然是我家公子,我先回家去报喜了。”
对方见他急急忙忙的,只又把他拉住,“不必这样着急,人家报子都去几番了,人又有马,你两条腿难道比得过人家不是?”
话是这样,但萝卜崽也是忍不住的满心激动,拔腿就跑,一面回头朝那仆从喊:“兄台,你公子什么名字?”
“我公子珑州段少白。”因人也多,人声鼎沸的,那仆从只双手放在口前大声回他。
远处的繁华茶楼上,那崔家公子也在等榜,原本阴沉着脸的他听得来人禀,榜首既不是他,又不是那邵鹤轩,顿时哈哈伏案大笑起来,“陛下英明啊!”然后再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只高兴地坐下来,将腿搭在另外一只椅子上,示意小丫鬟继续替自己捏腿。
一面吃着丫鬟递来的果子:“不过早前没听说过这人,去打听打听!今年多大?”
如今事关这白亦初的身份,因他是忽然天降来的榜首,大家将他能扒的身份都给扒拉出来。
一会儿这崔家的小厮就得了信,急急忙忙跑来禀:“回公子的话,是芦州人,今年也不过十六的样子。”
崔公子一听,又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觉得因为白亦初的出现,自己这个神童就显得沽名钓誉。
毕竟自己比他还长两岁呢!
反而很是期待和这白亦初见一面:“我倒是要谢他横空出世,解了我崔家危机,也没让那姓邵的如愿!”
那小厮见自打出了考场因为那邵家传出的流言就阴沉着脸的公子忽然高兴起来,胆子也大了几分,“公子,您就不想知道你第几么?”也许知道了,会更高兴呢!
“只要姓邵的不是榜首,排末尾我都高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