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羚盘腿坐在更衣室的地毯上,趴在沙发边用ipad画漫画稿,三个小时过去了,给草稿勾线这种枯燥的工作让他连连打呵欠,只有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上有没有收到梁大爷的吩咐才让他一次次打起精神。但今天的更新不能再鸽了,他要保持热度以保证自己能挑到性价比最高的商稿。
勾到差不多之后,文羚截了一张局部在微博预告了一下,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跟梁在野奔赴晚宴。
跟了梁在野太久,以至于文羚下意识以为有钱人最爱做的事情是吃饭,作为一个对外宣称生活助理的情人,文羚在晚宴上要做的除了给梁在野抱文件、点文件、数文件、下载文件、上传文件之外,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挡酒。
他自己琢磨出一个绝活,堪比在酒桌上出千。
——
从展厅回来的路上,梁在野给文羚发了个消息叫他过来。
梁如琢与他顺路,偶尔看一眼时间,画师白羊更新了微博,他才知道原来那小孩是躲起来画画去了。忽然有位身材曼妙的女侍者端着酒盘经过,梁如琢被提醒般关了屏,朝梁在野笑道:“嫂子身段不错。”
“难得一句奉承,真好听。”梁在野翘起唇角冷笑,靠坐进大厅的沙发里,剪了根雪茄。
“你从哪儿弄来的?”梁如琢抵着水晶护栏俯瞰遥远的一楼大堂,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叫我弄来的,是他自己上门求我收留他。”梁在野慵懒靠进沙发里,吐出一口烟雾,注视着朝这边走过来的文羚,“他是个小魔鬼,必须随时锁起来,不然就上房揭瓦,很难对付的。”
梁如琢倚靠着栏杆回味了一遍他哥的话,不置可否:“不喜欢为什么留在身边?”
“你喜欢猫就可以忍着被它挠。”梁在野跷起腿,“换我就打服它为止。”
晚宴上都是互相认识的几位老板,都跟梁家沾亲带故,梁家兄弟难得同时出席某一个饭局,做东的唐时民倍儿有面子。
算起来梁家兄弟得叫唐时民一声表哥,梁在野的前妻就是这个大学老师的妹妹。
这人学问上有点真东西,但与集团央企谈融资的时候总是姿态颇高,是个缺少圆滑的学术派。
梁在野最瞧不起这种孤高的学究,梁如琢也不喜欢结交经常会得罪人的角色。
唐时民在桌上旁敲侧击地问老爷子遗产的事儿,借着酒劲儿跟桌上几位叔叔伯伯诉苦,说我们家唐宁儿确实任性了点,可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你们说离就离了,唐宁在家里是委屈得哭天抹泪的,这么大个梁家,都没个小姑娘立脚的地方啊。
梁在野闷头喝酒,梁如琢的视线又被小嫂子勾了过去。
他穿着紧身的西服马甲,纤瘦的腰掐在多打了两个孔的腰带里,乖巧地坐在梁在野和梁如琢之间,看得出他有点坐立不安。
桌上都是中国人,上的是自带的白酒,酒过三巡,桌上只有梁在野还不见醉意,梁如琢不经意间瞥见了小嫂子的手,似乎在自己和梁在野的酒杯之间蹭了一下,梁在野专注与人谈笑,拿起手边的酒杯闷见了底,脸不红气不喘。
坐在身边喝水的文羚倒是脸越来越红,在暖光吊灯下变成了白里透红的一颗小水萝卜。
唐时民红着一张大脸,跟梁在野喝完又来灌梁如琢,他既不敢得罪梁家这棵大树,又非得梗着脖子给妹妹争口气。
梁如琢酒量还可以,但平日自律,也很少参加这么没品的酒局,他刚拿起酒杯,手指碰到了触碰自己酒杯的滚烫柔软的指尖。
文羚默默抽回手,垂着眼睑,脸颊红透了。
梁如琢还没参透小嫂子这次意义不明的触碰,入口的酒液却淡得让他愣了一下。
是水吗。
他顺势一口气喝干,回头去看文羚,愕然看见那孩子捧着一杯透明液体艰难地喝,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酒杯被他换了。
不知道从哪一杯开始,梁在野喝的都是文羚换给他的水,刚刚他喝的那一杯也是。
迄今为止,梁如琢还没在任何酒局上遇见过这种只有他大哥才干得出来的恶作剧,简直令人震惊。
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刚刚忍住的提起梁在野衣领揍一拳的冲动是为什么而萌生的,许是醉得有点厉害了。
文羚小声道了个歉退席,匆匆捂着嘴跑进了洗手间,大开着水龙头趴在水池边呕吐。
心脏跳得很快,被强劲的酒劲一股股冲击着瓣膜,仿佛骤雨敲打着脆弱的蛛网,担心这片薄膜随时会被冲碎。
他咽了一片药,眼前忽明忽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地板很硬,膝盖撞在上面很疼,从皮肤开始疼,骨头先是被震麻了,紧接着也钻心地疼了起来。
他向后仰倒过去之前还留有一点清醒的意识,把两只手抱在胸前保护着。
这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不要摔伤了。
没有疼痛,他好像在落地的前一秒死去了。
文羚靠着梁如琢的胸膛,难受地贴着他,睁开眼睛从他怀里望他。
梁如琢帮他脱了吐脏的衬衫,洗了洗脸,再脱下外套把他裹了起来,带到洗手间的隔间里锁上了门。
他的身体给人一种显而易见的易碎感,类似莫氏硬度很低的欧泊石,在他眼睛里可以看得到深海、冰川和日光,女孩们会因为触摸到这样一块宝石而欣喜,但谁都不能把它从孤独的橱窗里解救出来,因为价牌上写着“店主所有,仅展示用”。
文羚抱着他的脖颈只知道笑,含糊地问:“怎么你抱我总是在厕所里啊。”
梁如琢替他揉着摔疼了的膝盖,轻拍着脊背哄他这叫厕所爱情故事。他想让这个心思重重的小东西高兴一点,至少忘记几秒钟身体上的难受。
文羚就眨了眨眼睛,鼻尖湿嗒嗒地红着,呜咽着说我没有爱情。如同淋湿脸庞的维纳斯,淋漓在向日葵花瓣上的太阳雨,他看起来哭得悲恸,其实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听不见的伤心浸在脸颊上的水渍里。
他说,我没有爱情,你只是想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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