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记不记得路啊?”第二次兜到同一个路牌下,仲居瑞无奈地问。
“记路有用的话要GPS干嘛?你们技术狗研究出这么多先进的工具,不就是为了解放大脑吗?”
“那你手机有电吗?”仲居瑞问。
裴煦按了两下home键都毫无反应:“我今天回宿舍忘了充电就出来找你了。”
仲居瑞的手机倒是充过电,但他那个杂牌破手机,掉电跟蹦极似的,一不留神就荡到谷底,五分钟前刚刚正式休眠。
深夜在城市狂奔果然是很有病的决定。仲居瑞后悔不叠。
裴煦倒是信心满满:“一直以来,你都试图用智商压制我,但是很明显,失去现代文明工具之后,我们智商孰高孰低还不一定。让本文科狗用丰富的地理知识给你分析一下我们现在究竟身处哪里。”
“你最好懂地理。”仲居瑞鼻子里哼一声。
“首先,我们观察到道路两旁种的是香樟,很典型的亚热带经济树种,根据植物类型,我们可以先进行排除。”
仲居瑞集中注意力听着。
裴煦认真道:“首先可以排除的是,我们绝对不在北极和非洲。结合对面的广告牌上建设A市新明天的标语,我甚至可以大胆判断,我们就在中国A市。”
——请问这个排除法有任何的意义吗?这种显而易见的结论是需要大胆假设缜密推理出来的吗?
裴煦看着仲居瑞一脸吃屎的表情,很愉快地说:“我逗你的啦,你看前面有24小时的麦当劳,我们去问店员好了。”
他们先去卫生间解决了人有三急,这才借店员手机搜了下地图,记住大概路线,这才拿着刚买的汉堡坐下来休息一会。
店里不止他们俩。仲居瑞完全没想到,凌晨四点的麦当劳人还不少。几个年轻人脚下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疲惫地看手机,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眼看要撞到桌子,千钧一发,又睡眼惺忪地坐直。
——不知道他们从哪来的,为什么窝在麦当劳捱过长夜。
裴煦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准备把汉堡丢掉,后面一个老太太眼尖,连忙说:“不吃了?给我好伐?”
仲居瑞主动把自己没拆开的汉堡递了过去:“我这个没吃过。”
“你没吃哪好意思要。”老太太继续问裴煦,“你那个不要了?”
裴煦点个头,老太太把汉堡接过去,把包装纸包好,塞到怀里,又闭上眼窝在角落了。
“走吗?”裴煦问。
仲居瑞“嗯”一声,理好外套,临出门还是把自己没动的汉堡悄悄放到老太太手边。
“我们瑞瑞人美心善。”裴煦道。
“人美你大爷。我就是想到我外婆。”仲居瑞活动肩颈,“好几天没回去了。周末我回家,你来我家吃饭吗?她上次还问你什么时候再去。”
裴煦犹豫了一下:“就不去你家了吧。”
“为什么?”
“就…万一她看出点什么,挺不好的。”
仲居瑞拍拍裴煦后背,没说什么,没走几步,逮着机会悄悄又把手拉上了。
天已经靛青色,路灯尚未熄灭。他们俩在江边找了个公共长椅把轮滑鞋卸了。
小腿肌肉僵硬,像充了气的柠檬酸胀无力,仲居瑞随便揉捏了几下,已经过了他的困倦巅峰期,这会意外地清醒,而裴煦已经体力不济连打两个哈欠,侧身转过去,下巴磕到仲居瑞肩上勉力支撑平衡,好像是嫌肩膀骨头多磕得下巴难受,不一会,他闭着眼睛又换个方向,环住仲居瑞上半身,半张脸贴到仲居瑞后背,养起神来。
仲居瑞低着头看他,心里有块地方塌陷地柔软。
——好像有一点能理解,为什么光光每一次看小奶猫睡觉时蹬腿都会露出痴汉般的笑容。只要裴煦不说话,仲居瑞真的很愿意承认这货长得赏心悦目,让人百看不厌。
江边什么都没有,只有更遥远的跨江大桥上有车零星路过。
他觉得这样很好,不用说什么誓言来表决心,也不必有更深层的肢体接触。什么多余的都不需要,每一个毛孔的感觉都刚刚好。他们筋疲力尽,在一张老旧的长椅上彼此依靠,江风吹得他打一个寒颤,于是彼此接触的那一点热量显得尤其温暖,让人贪恋。他看到天边鱼肚白,低声喊裴煦起来:“好像快日出了。”
然而裴煦像全身骨头被拆了似的,软趴趴地贴着他,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回了句什么。
——有意思。
仲居瑞拎起裴煦的袖口,把这人手腕从自己大腿根部可疑的位置拎到安全区域膝盖那儿,这样大的动作也不影响裴煦依然睡得很香。仲居瑞瞬间get裴煦的新玩法,忍不住摆弄起他的姿势来。然而无论他怎么动,裴煦都跟橡皮人一样,看似滑下去,扭一扭就迅速找到一个更贴合的姿势,反而跟他越贴越紧。
仲居瑞忍不住笑出声:“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到底醒没醒?”
没人搭腔。
仲居瑞鬼鬼祟祟耳语:“你再不醒我就亲你了。”他说完却没什么动作,一直看着滨江大道这边的路灯从南向北,一盏盏迅速熄灭。天真的要亮了,但是怎么看都不像能看到日出的样子,正要低头问裴煦,就看到一双扑闪的眼睛——如果下面没有乌青的黑眼圈,算得上好看。仲居瑞不知不觉戴上比谁都厚的滤镜,只觉得一脸困倦也有点可爱。
“不是说不醒就亲吗?故意装睡半天,什么也没有。骗子。”语气很幽怨。
“骗你什么了?”
“骗感情。”裴煦说,“我还偷偷舔了下嘴唇,怕你亲我觉得嘴唇不够湿润。”他坐直身体活动脖子,问仲居瑞什么时候回去。
“不是说看日出?”指一指天边,亮了大半,太阳还没出来。
“看不到的。”裴煦摇一摇尾巴,“都霾了多少年了,市中心怎么可能能看到日出。而且你看江对岸全是摩天大楼,有日出也被挡得差不多了。”
——日,那你喊我来干嘛?
仲居瑞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骂。
想到昨天裴煦信誓旦旦反问他:“你去过还是我去过?”一副仲居瑞很没见识的样子,他就有点冒肝火,刚要飙脏话,裴煦凑近一点,可怜巴巴地说:“我就是想跟你待一块,迂回政策实现与君共寝到天明。”
“那也不用非在这熬一整宿啊?”仲居瑞心塞,没说下半句:早知道看日出就是个幌子,那从麦当劳出来完全可以开个标间舒舒服服补觉,不用坐在这鸟不拉屎的江边吹冷风了。但是他怀疑,他敢说这个提议,裴煦就敢立刻在进房的瞬间脱光摆出一个S型,于是他最终选择闭嘴。
裴煦认错态度非常良好:“如果你觉得没看到日出很遗憾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重新选个黄道吉日,在一个大床上一起体会眼前一道白光的感觉——比看日出还爽哦。但是今天不太行,我跑了一晚上,实在没力气。”
“你他妈要什么力气。”仲居瑞没好气地说,一晚上没睡,后脑勺一根神经已经缺觉好像要断了。
“我要努力叫/床的。”裴煦笑着一脸讳莫如深,“你没当过黄文写手,你不会懂的。”
“你写什么黄文?”仲居瑞说,“上次就说自己是黄文写手,你写了些什么。”
“我写言情向的,具体不太好说,很不容易看着你弯了,不能把你刺激直。”
“啥?”仲居瑞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此刻惊讶地张大嘴,以为是自己一夜没睡幻听了。等一等,这个昨天在台上为中华崛起而发言的傻逼说他写黄文居然不是在开玩笑吗?居然不是为了调戏我瞎说的吗?这个小基佬现在是告诉我,他写的居然是男女而不是狗男男吗?
裴煦有点骄傲地说:“我差不多也该跟黄文网站体现结账了,到时候送你礼物哦。我辛辛苦苦码字赚钱养你,比用我哥的心安理得多了。”
——诶?等一等,你辛辛苦苦写童/颜巨/乳赚钱,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啊!
裴煦严肃地说:“你什么表情?你这是不尊重我的文学创作吗?”
仲居瑞站在原地:“啊?哈?你不是要当记者吗?不是在公众号都发什么严肃的社论吗?你还真写黄文啊?”
“原来你还看我公众号啊?”裴煦笑得很甜,“当记者跟写黄文也不冲突啊,搞搞副业而已。据我所知,我们学校马克思学院有个讲师,还是这个网站驻站作者呢。”
仲居瑞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恶趣味的世界。
即使一晚上没睡,仲居瑞回去趴到中午还是精神抖擞地起来上课去了。奶娘睡得天昏地暗,看见他起床,下意识地说:“早。”
毕竟是雷打不动从不赖床的仲老师,一向比报时鸟还准,奶娘心安理得地以为才早上八点,又昏睡过去,等再起来已经是下午,他完美错过了一场哲学讨论课。既然已经错过开始,现在出门也没有意义,奶娘又快乐地闭上眼睛——天堂没有哲学讨论课。
仲居瑞上课回来发现奶娘还在呼呼大睡,心里毫无波动,轻手轻脚走到走廊给裴煦打电话,结果这货居然也没醒。
已经睡满八个小时了,为什么还不醒?
他一向知道当代大学生爱睡懒觉,但这个人变成他男朋友的时候,就有点难以忍受了。受外婆早睡早起的老年人作息影响,仲居瑞觉得良好的作息才是长命百岁的开始,不能眼睁睁看着裴煦堕落。
——但是想一想,一晚上没睡,今天睡久点也很正常。空腹睡那么久,起床八成很难受。仲居瑞心疼起来,去学校附近粥店买了小米粥。买完站在裴煦宿舍楼下,不知所措。
日哦,买你大爷的小米粥啊。送粥也太娘了吧?这是什么人妻情节啊?
干站着真是太尴尬了,总觉得有人会盯着自己看,仲居瑞假装很自然地绕着整栋楼走了两圈。正在想怎么送上去,恰好看见一个熟人——那个跟妹子在楼下你侬我侬的不就是裴煦的室友姜瑜吗?
仲居瑞虽然知道姜瑜,但姜瑜并不认识仲居瑞,他还沉浸在跟女朋友的甜蜜世界里,忽然一碗粥横空出现在他面前。
仲居瑞干咳一声:“同学,能把这个带给裴煦吗?”
姜瑜整个震惊,裴特刚是参加什么乡村选秀夺冠了,为什么都像老乡送特产一样应援,昨天有人送啤酒,今天有人送米粥,他了然道:“好的好的,我替小裴谢谢你们的支持,但是小裴不希望有很多人打扰,下不为例,以后别送了。”
仲居瑞一头雾水,胡乱答应着往回走。他给裴煦发微信要他起来喝点粥垫垫胃再睡,自己便背着书包去自习了。
裴煦是被食物香味刺激醒的,他爬下床,看见姜瑜吃了变态辣的烤串,正满世界找水喝。自从上次饮水安全事件之后,他们寝室就不再用学校配送的纯净水,眼下刚打的水烫的入不了口,姜瑜走投无路拆了别人给裴煦的小米粥,灌了好大一口。
裴煦坐在凳子上,正在一条条看未读消息,恰好看到仲居瑞那条。他环顾四周,整个寝室唯一一碗粥在他室友手上,问道:“那粥是我的吗?”
“借我喝两口。我刚刚吃到花椒了。”姜瑜一脸通红,忽然发现那边一股杀气,小心翼翼问,“不能喝吗?”
“嗯,使我不得开心颜。”裴煦指关节按得嘎嘎响,“就是你现在最好想一想,你喜欢哪一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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