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醉酒的武林高手打不过三个地痞流氓, 醉酒的妖精应该和武林高手差不了多少。
一连喝了两日,玉珞刚转醒时无比难受, 不止胃疼,头也十分疼。她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拍还好, 一拍便发现自己的后颈竟比胃和头还要疼。
昨晚她好像喝糊涂了,应该是有人将她送到了这里……可是喝酒怎么还能把脖子喝疼呢?谁又那么好心垫钱把她送往客栈?
玉珞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昨晚遇上了流氓,下意识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衣物是否完整, 确定一切无恙,唯有一身酒味,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抚额低头, 发现枕边放着一套叠放整齐的紫红衣裙,看上去用料上等,绣工也十分精细的样子,不由一愣,坐在床上,歪着脖子, 轻轻按揉太阳穴, 试图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喝酒断片这种事,想不起来就是如何都想不起来,她绞尽脑汁,也只是想起昨夜有一个男的把她从酒馆里抱了出来,那人似乎还与自己说了点什么。至于那人穿什么、长啥样、何种声音, 她就真的一点也想不起了。
就在这时,房门忽被一人推开,玉珞下意识警惕起来,却在那人进屋的第一时间傻了眼。
她愣愣看着那人进屋将已烧尽的熏香换了新,而后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去,她分外震惊却又一头雾水,刚想下床,听见那人折返回来的脚步声,连忙把腿缩了回去,紧抓着被角,目不转睛盯向门口,见那人端着一碗东西进来,随手放在了桌上,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个出入她房间有如无人之地的家伙,身着一袭绣云纹的玄色长衫,长着一张明艳得好似与全天下美人都有仇似的脸,生得白皙精致,十足阴柔,眉宇却不失英气,妖孽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个人,她分明是认识的。
“洛……洛洛……洛那个……”玉珞愣是半天没叫出个完整的名字,她早已知晓此人并非一个名叫洛尘的无名小妖,而是狐王之子玉宸,但因酒劲并未完全散去,脑子还不太好使,一时想不清自己该不该将其点穿,便不自觉结巴了起来,伸手敲起了脑壳。
玉宸没等她把舌头捋直,便于桌边坐下,纤细好看的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道:“过来把这个喝了,胃会好受点。”
玉珞愣愣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玉宸身侧坐下,伸手端过桌上那碗小米粥,拿着勺子下意识搅了两下。
“洛尘只是假名,无非寄托了一点对故人的思念。”玉宸淡淡说着,抬眼看向一言不发默默喝粥的玉珞,似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可玉珞已不是当年那个笨笨的小狐狸,眼前之人是何身份,与自己又有何种关系,她心里早已有数,更是有意装傻,哪里会有什么反应?她在玉宸的注视下扔下勺子,咕噜咕噜把一整碗粥都灌下了肚,然后乖乖将碗放下,用手抹了两把嘴,眯眼道:“看不出来你还会煮粥。”
“问小二要的。”玉宸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一张手帕,擦了擦玉珞的嘴,又牵起玉珞的手也擦了擦,擦净后眼神嫌弃地随手扔至一边,有意试探道:“我同你说过的那个故人,其实是妹妹,她名玉落,是为如玉落尘,弥足珍贵之意。”
“哎,我脖子怎么那么痛啊……”玉珞皱起眉头,微微噘嘴,伸手捂上后颈,缓缓左右活动了起来。
如此刻意的逃避,明摆着一副不想正面回答的样子,玉宸又怎会看看不出来?
只是她不想面对,他便也跟着装傻,顺着她的问题接了下去:“痛就对了,我打的。”
“臭狐狸!你打我做什么?”那一瞬,玉珞满脸的茫然与委屈绝不是装出来的。
虽说玉珞在看到玉宸的第一眼起便做好了装傻充愣,绝不承认自己身份的准备,但再怎么说自己上辈子也算是他妹妹吧,怎能这样一见面就打人呢?
玉珞不禁思考起当年玉宸本就与他妹妹不合的可能性。
“你昨晚闹腾了一路。”玉宸对于自己昨夜犯下的恶行,非但没有分毫愧疚与掩饰,还表现出了七分的坦然与三分的愤怒,对玉珞拉着一张臭脸道:“还吐了我一身!”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他便浑身气不打一处来,眼中瞬起怒火。
他素来怕脏,平日里沾上点灰都嫌难受,那一吐竟还那么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吐在了他的衣袖上,当真是吐得他头皮发麻,浑身发抖,表情与理智上的管理差点双双崩溃。
他发誓,昨天那情况要换了别人,一定会被他扔进粪坑里活封上七七四十九天,他那是压抑了极大的愤怒才能做到只给了玉珞一手刀的。
玉珞深深感受到了来自玉宸的愤怒,下意识手脚并用咯吱咯吱地将屁股下面的凳子往后挪了一米,以此与玉宸保持了一个并不代表绝对安全的安全距离,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玉宸见自己似乎吓到了玉珞,想了想还是把一肚子气压了下去,与她沉默对视数秒,见她眼中紧张褪去不少,这才开口道:“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是谁?”
“当年你离开济安不久,我便从阿语口中得知你的身份,可把我吓了一跳。”玉珞说着,弯眉笑了笑,睁眼说起了瞎话:“说来也巧,我与你妹妹同名不同字,难得你我有缘,要不要去喝点,我请客?”
“你以前并不怎么喝酒。”玉宸不禁皱眉。
玉珞笑了笑,托着脖子歪头看向玉宸,道:“臭狐狸,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姑娘长大了,不笨了,心思多起来了,便没从前那么惹人疼爱了?”
玉宸先前以为那封信是个圈套,这里八成会有埋伏,可真义无反顾的来到此地,才发现如今的济安与二十多年前并无甚分别,唯一改变的,只有当日那只傻乎乎的小狐狸。
他想,许是她与那折霜之间发生了什么,折霜真的放手了吧。
此刻听玉珞这般说来,也算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这话说的,怕不是被你那大鸟嫌弃了?”玉宸说着,认真道:“当年我曾说过,你若在鸟族受了委屈,可随时与我回涂山,此话一直作数。”
“可我没有去寻你。”玉珞说着,咬了咬唇,垂下眼睫:“我不想去。”
她不想知道玉宸因何而来,不想回去涂山,不想接受前世的自己。
她想,玉宸比她聪明,既然他于此时此刻来到了此处,必然早已在心里将许多事猜得七七八八,不再需要她去做什么解释,简单的几试探,便能明白她心底的想法与立场。
事实也确是如此,玉宸并没有勉强她的想法,毕竟若真懒得尊重她的想法,昨晚打晕她时便能将她带回涂山,何必等到她清醒过来?
他侧脸望向窗外,片刻沉思后,起身走至门边,道:“我叫小二烧了热水,给你洗洗身上酒气,我在隔壁等你,好了叫我。”
“等我做什么……”玉珞不禁敏感了一下。
“酒不是用来浇愁的,越是伤心难过,越不该碰酒。缓解心情的办法不止一个,等会儿带你试试。”玉宸说罢,推门离去。
玉珞心不在焉地洗了个澡,出浴后将玉宸放在她枕边的衣裙换上,犹豫了好一会儿,发都未束,便披头散发蹑手蹑脚走进隔壁,在玉宸的注视下皱眉道:“臭狐狸,我怎么觉得这衣裳穿我身上怪怪的……”
“有吗?”玉宸将玉珞上下打量了一番,轻一拂袖,便
为她换了个发髻,道:“这样就不怪了。”
玉珞看了一眼镜中自己,小声嘟囔道:“真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玉宸挑眉问道,眼中颇有威胁之意。
“没有没有!”玉珞一边摇头,一边举起双手左右挥动以示清白,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质疑这位爷的审美,“我只是觉得吧……我的性子太野,不太配得上这身衣裳。”
她自幼是个山间野狐,各种脏角落里摸爬滚打惯了,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穿起来复杂又繁琐,看上去明艳又夺目的穿着,好看是好看,却偏偏像极了折霜梦中那个被许多人捧在手心的狐族公主。
“你既要与我一同,就该穿得像样些,省得有人以为我刚买了个卖身葬父的丫鬟,还没来得及带回家换身衣服。”玉宸淡淡说着一个事实。
“你的比喻可以再夸张一点吗?”玉珞很努力地没把嫌弃写在脸上,认真建议道:“尊贵的玉宸殿下,你难得来人间走动,难道就不想稍微放低身段,体验一下质朴点的风格吗?”
玉宸闻言,指尖于桌面轻点三下,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行。”
玉珞听了喜出望外,本以为自己可以不用打扮得这般复杂繁琐,搞得像个富家大小姐一样了,然而现实却没能让她高兴多久。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玉宸二话不说变作一副仆从打扮,简单束起的高马尾将一身灰黑色短打衬得干净利落,腰间像模像样的佩了一把剑,颇有一番生人勿近的架势。
他说:“我便当你一天的仆从,任你随意差遣,全当是为昨晚那一掌赔罪了。”
“什么仆从啊?臭狐狸,你你你……逗我呢吧?”玉珞不禁伸出了一根颤抖的手指。
玉宸略一欠身,伸手引路道:“小姐,请吧。”
玉珞惶恐极了,呆愣了好一会儿,见自己不动,玉宸便不打算直起身来,只得干咳两声,走了出去。
许是受了折霜的影响,自从恢复真容那一日起,但凡是在人间行走,玉珞皆会施以简单的障眼法,让寻常人类无法得见她的真容,以免太过引人注目。
不过玉宸这家伙似是不懂何为低调,又或者说,对他而言不四处招摇便是一种低调,所以无论在何时何地,他皆不会对自己那张引人注目的脸做半分遮掩,直接导致她虽刻意改换了自己的容貌,却仍是走到哪里都要接受许多路人的注视——只因身后这“仆从”俊得太过分了一些。
而那玉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戏精上身,一路恭恭敬敬跟在她侧后方,开口一个小姐,闭口一个小姐,规矩得不得了,又指路又掏钱,带着她又吃又喝,还四处买衣服首饰、胭脂水粉,还有各种有趣的小玩意。
出来前他说,喝酒是男人消愁的方式,姑娘家心情不好,就该去逛街,路上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买,买舒服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可我不喜欢买东西呀,我会法术,需要的东西大多可以自己变出来,为什么要和人类买?”
“吃喝、穿戴、玩乐之物,人间的街市上应有尽有,就算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也该看上几件暗器。我没见过什么东西都不想买的女人,如果有,一定是没钱。”
一开始,玉珞对玉宸的话不以为然,后来这街逛着逛着便真不自觉的买了一堆东西,看着他又拎又抱的带着大包小包跟在自己身后,心里的烦闷确实少了许多。这一路走下来,她也不知自己到底买了多少东西,只知逛了一下午,但凡看到有一点顺眼的就买,也不管质量如何。
反正有人帮付有人帮提,她的良心一点都不痛。
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玉宸不好光明
正大的用法术把这些东西收纳起来,真就只能靠双手,一开始东西不多,玉珞本帮他一起拿,他没让,再后来东西越来越多,提的东西多到从手臂勒到每根手指头,抱的多到堆得老高几乎挡住了看路的视线,他也不是啥气壮如牛的猛男,实在是拿不动了,这才忍不住开口抱怨了两句,叫玉珞抑制了一下自己的购买欲,同他一起回到了客栈。
玉宸将玉珞买的那一堆东西一股脑扔在了客房的地上,总算松了口气,扶额的手上都是勒出来的红印。
玉珞蹲在地上折腾那一地的东西,挑着自己喜欢的收了起来。
以往,人间的东西,除去吃的喝的,她便从不花钱去买。因为她是妖精,给她一节木头,她能变出一支普通的木簪,给她一些布料,她能变出一套简单的衣裙。
这是第一次,她买了那么多并非法术变幻而出的东西,也是第一次,她发现法术变出来的东西,远不如亲手做的精致。
玉宸见玉珞将镜子滞在了半空,在一地东西里挑来挑去,一边试用一边收纳,随口说道:“你可真行啊,买那么多,成心累死我?”
他这辈子第一次追着人屁股后面又帮付钱又给拎东西,真就像个仆人似的,这玉珞心也是大,开开心心买了一路,却也不知帮他拿几件。
“我一开始有说帮你拿,是你说不需要的!”玉珞辩驳道,“况且,你都说了,今天做我的仆从,为昨晚打我的事赔罪,那你帮拎东西多么天经地义啊,怎么还带抱怨的?”
“好好好,今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玉宸倒也不气,靠墙站在门边,双手环抱着剑,望着玉珞的眼中满是宠溺。
玉珞嘻嘻笑了笑,坐在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今天是我出来的第三天,我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就该回榕树林了,”
“二十多年了,那破规矩还在呢?”玉宸几步走到她的身旁,蹲身道:“今晚济安的街市会特别热闹,你就不想去走走看看?”
“我不太记日子。”玉珞不禁好奇,抬眼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其实我也不记日子,恰好听见楼下有人提罢了。”玉宸说,“今天是八月十五,人间将每年的今日称作中秋。”
“中秋?”玉珞翻试首饰的手微微一滞,愣了半晌终于回想起来这是一个怎样的节日。
妖精的一生很长,人类的一生于妖精而言不过转瞬,正因如此,妖精不会花心思去记一些小日子,别说人间的节日了,妖精们连生日都只是百岁一庆,日子过得可糊涂了。
说起人间节日,玉珞在济安的那些年,虽知人间佳节繁华热闹,却也大多留在榕树林中修炼,从未真正赶上过那些热闹。
“人类喜欢以月之圆缺喻人之聚散,中秋是月圆之时,有团圆之意。”玉宸说,“每年的今日,人们都会喝着桂花酒、吃着月饼,与相熟的亲人、朋友一同赏月、赏桂花。不止这些,到了夜里,街上还有热闹的花灯会,提手上的、放河里的,还有飘往天上的,可以直接买,也可以靠猜灯谜来换……在那灯火通明的夜晚,每一盏灯,都寄托着一份思念。”
“有什么用呢?”玉珞怔怔地问。
“人们认为,只要将思念写在灯上,任它们顺水漂流,随风远飞,便有可能被心中所想之人收到。”
玉宸说的这些,玉珞都是听说过的,当年懵懂尚不信这些人类用来骗自己的东西,如今更不会去信分毫。
她摇头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所以呢?”
所以呢?玉宸承认这问题把他问倒了。
若是从前,不管是他那个妹妹,还是济安城中的小石头,怕是都会对这种哄小
姑娘的习俗十分感兴趣,可玉珞却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这让他不禁感到几分苦涩。
玉宸起身,理了理衣摆,沉声道:“人人都有不便言说的心事,能于万千光华中借一盏明灯,将其寄于天地,未尝不是一种倾诉。”
她心里藏着的那些心事,应是将她压得很累吧?也许,她很需要倾诉点什么,偏偏满腔心事无处可说。
果不其然,玉珞听玉宸这么一说,心念忽动,抬眼望向他,道:“那我要去!”
玉宸笑了笑,挑眉道:“你若叫我一声‘哥哥’,我便带你去。”
“我不过是只山间野狐,可不敢高攀于你。”玉珞说罢,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继续收拾起了地上的东西,还轻轻哼起了不怎么在调上的小曲。
拒绝之意,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你这小石头……我不过开个玩笑,忽然说这么生分的话做什么?”玉宸一时哭笑不得,好声好气哄道:“我向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践,既然说好了今天任你差遣,那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怎么可能不带你?”
玉珞见他眼中满满的诚意,言语中大有“你要我吃屎我都吃给你看”之意,便随口耍了个贫嘴:“我不信,除非你晚上扮成女子陪我放灯许愿,不用障眼法的那种。”
只是有些男人,变脸比女人还快,所谓说一不二,也仅仅就是不二,可没限制不三不四。
这不,她话音刚落,便见玉宸手中的剑出鞘又归鞘,好好的桌子忽然断了一腿,上面摆放的东西便哗啦滑了一地,吓得她几步跳至床脚,抱着枕头,瑟瑟发抖。
明明脖子还在疼,怎就忘了这只臭狐狸有暴力倾向呢?
一年一度的中秋,让整个济安城变得无比热闹。
灯火通明的街市之上人来人往,玉珞举着糖人,拿着河灯,一路小跑到河边,转头催促起了身后不远处的女子。
是的,女子。
至少在旁人眼中是这样的。
玉宸在劈断一条桌子腿后冷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换上了一副女子装扮,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
尽管玉宸自己并不太愿意承认,但他的长相确实就是较为阴柔的那一类,穿起女子的衣裙,化上女子的妆容,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词放他身上都不显夸张。要说哪里不太对劲,便是他个子太高、身板偏厚,少了那种娇弱纤细、盈盈一握的身材。
不过在这人群熙熙攘攘的夜里,少有人会注意这些。
玉珞当年被骗去青楼,被使唤着四处跑腿,被用扇子各种敲头,心里多少有些记恨,却因着修为上的差距,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使唤他的机会,自是铁了心要捉弄他。
嘴上说着放完灯就放过他,实际上却是一口一个“姐姐”,拉着他往人多的地方凑,吃着月饼赏桂花,赏了桂花看完杂耍,看完杂耍猜灯谜,猜完灯谜又闲逛了一路,最后在街上挑了许久,终于挑出这两盏心仪的河灯。
其实玩都是其次的,玉珞这一路上都在偷笑,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愉悦,她就是为了看玉宸被各种男人以各种理由搭讪,虽始终保持淡淡笑意,却像个哑巴一样不敢开口的窘态。
玉珞在河边蹲下,学着旁侧之人的模样,将写上心愿的花灯放入河中,轻轻推了一把,目送着它随水流而去,思绪却不知飘往了何方。
玉宸走到她的身旁,也放了自己手中那盏河灯,见玉珞目光游离,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这一句话的声音虽是不大,却也没藏着掖着,直接
让边上几个正朝这边看的人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看什么看?买见过女人嗓子粗?”
玉珞回神后几乎是瞬间伸手捂住了玉宸的嘴,两人对视数秒后,她忙起身将他拽离河边,带入无人小巷,确认身后无人后,竟是抱着肚子,一点一点笑弯了腰。
玉宸变回男子模样,抬手便揪起了玉珞的耳朵,硬是将她的腰给揪直了起来。
玉珞被揪得发疼,又忍不住想笑,又哭又笑求饶了好一会儿,才从玉宸手中救下了自己的耳朵。
“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玉宸头疼得眉心都拧了起来,这件事,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第二次。
玉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边忍笑,一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靠墙坐下,仰头望着玉宸,不怕死地打趣道:“说真的,你若为女子,必定倾倒众生。”
玉宸根本不想再谈此事,直接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行转移了话题:“你在河灯上写了什么?”
玉珞不由一愣,沉思片刻,垂下眼睫道:“算不得什么愿望,如你所说,倾诉心事罢了……”
“可与那折霜有关?”玉宸说罢,见玉珞目光有些逃避,不禁轻叹了一声,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不好吗?比起当年傻傻将她当做一切,现在的我多清醒啊。”
“你若真的清醒,便该随我回涂山,而不是明知我看得出来你在撒谎,还一个劲在这与我装傻。”玉宸抬头望向天边的月,止不住苦笑道:“当日我劝你离开她,你对我说,从小到大,只有她真心待你。可当我再回此处,却见你在酒肆含泪买醉,这样伤人的真心,也值得你甘之如饴?”
“她本不愿伤我,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她若不是为了救我,又怎会失去自己的幽精?”
“折霜为了救你,失去了幽精?”玉宸不由诧异,“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都过去了。”玉珞说着,闭眼深呼了一口气,装作一脸释然,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道:“不管怎样,今天很开心,谢谢你来陪我,我得回去了。”
玉宸追了两步:“我送你。”
“你还是别靠近榕树林了,我现在没醉,没人欺负得了我!”玉珞说着,对玉宸摆了摆手,转身背着双手走远。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那背影孤独决绝,像极了当年自他手中挣脱,决意赴死之人。
夜深之时,人潮散去,玉宸独自来到放灯的河边,寻着一缕妖气踏水而行,找到了玉珞的那一盏。
——愿修九尾,换你爱恨。
这飞蛾扑火般的决意,便是她假意欢笑下深藏的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