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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作者:无聊到底字数:3798更新:2023-09-01 04:47

小文盲玉珞正头大地从各个角度观摩自己的“名字”,折霜便先一步绷不住了。

“这第一个字,读作‘蠢’。”她极力控制着心底的笑意,嘴角却仍是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玉珞一听,那求知而又好学的眼神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怒气。就当她要爆发时,折霜若无其事地换了张纸,又写下两字,道:“这才是‘玉珞\'。”

“没骗我?”玉珞的注意力瞬间被纸上的字引去,眼中的愤怒说褪就褪。

“自己练吧。”折霜说罢,将笔放下。

玉珞见了,忙用脏兮兮的手将笔塞回了折霜的手中,道:“再教我两个字,我一块儿练!”

“还想学什么?”折霜问。

玉珞眨了眨眼,笑吟吟地伸出黑漆漆的手指,朝着折霜的位置,轻轻隔空点了两下:“你的名字。”

那一天,折霜在玉珞的书房留下了两个名字,一为“玉珞”,一为“折霜”。

第二日,她再进那间书房时,只见满地都是乱糟糟的纸张,而那只蠢狐狸,弄得自己满身墨渍,正趴在桌上呜呜地吧唧嘴,似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她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俯身去捡,这才惊觉每一张皆歪歪扭扭地写着“折霜”二字。她也不知为何,那一刻,竟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涌上心头。

折霜将理好的纸张轻放在桌角,顺手拍了拍玉珞的肩。玉珞触电般坐直了身子,一边伸手四处摸笔,一边努力睁开了沉重的睡眼。

“我问你……”

未等折霜把话说完,玉珞便忙着解释了起来:“我有好好练字的!就是一不留神睡着了!”

折霜见玉珞如此紧张,下意识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了几分:“我教你四字,你为何只练其二?”

“哪有,我都练了!我都……我都练了呀……”玉珞说着,开始在那一摞纸中翻找,当她又一次在折霜眼皮底下把纸张翻得满地都是时,终于找到了两张“玉珞”,举高高地凑到折霜眼前,道:“呐,你看!”

“看见了。”折霜将其收起,手指轻刮了下玉珞的鼻梁,眼中似有笑意:“快去洗洗吧,小花猫。”

***

折霜每次回来,都只逗留短短几日,相聚的时间总是不长。

折霜离去后,玉珞将书桌挪到了苍榕边上,得空了便让苍榕教她识字。不管什么字,她总能写得张牙舞爪,十分难看,唯有“折霜”二字,练得格外端正。这字啊,恰如她的画技,画花画树画狐狸时一个比一个丑,画起鸟来却是大的威风,小的可爱,偏心至极。

无忧的日子一天天的过,转眼又是一年冬。

苍榕一到冬天就是闭眼的时间多,睁眼的时间少。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妖老了,精气神都不太好。冬天冷,能睡着,绝对不醒着。”

大冬天的,鸟儿们本就不太有活力,苍榕再这么一睡,整个榕树林都冷冷清清的。

只是谁也料不到,那年冬的一场追杀,竟打破了榕树林的平静。

当时玉珞正在修炼,忽见苍榕睁开双眼,施用障眼法将她与那个林中宅院笼罩,她闭上双眼用灵力去探看林中情况,竟见一群蒙面的带刀杀手追着一对伤痕累累的男女闯入林中,杀心汹汹,一路上斩着碍事的枝条,穷追不舍。

被追杀的男人背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女孩似被点了穴道,一双眼早已经被泪水盈眶,却仍死死盯着男人右肩血流不止的伤口,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两人在林中迷失了方向,身后的杀手却可以循着他们在雪中留下的足印和血迹尾随。此时,伤得稍重一点的女人忽然停下脚步,附向男人耳畔,轻声说了点什么,苦笑着退后数步,握紧手中的剑,在男人不忍的目光中毅然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女孩在这时忽然低声起来,嘶哑着嗓子,低声抽泣着祈求:“爹爹,不要丢下娘……我们一起逃啊,爹爹……”

可男人没有回头,只是咬了咬牙,继续寻找所谓生路。

那个女人,用自己做诱饵,为丈夫和女儿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却最终力竭,倒在了数不清的刀刃下。

“太过分了!”玉珞正想出手,却被苍榕制止。

“妖类不该插手人类的恩怨,你若出手,很容易引来无穷的麻烦。”

“为什么呀?”玉珞心急地跺了跺脚。

“没那么多为什么,你要敢乱来,我就告诉折霜,让她把你送回郁西。”

玉珞发誓,那一刻苍榕的语速是她这辈子所听过的最最快的一次,语气也不似平日祥和,由此可见这老头子的态度有多么坚决。

这样的态度,直接让玉珞失了路见不平的勇气,环着双臂坐在了苍榕身侧,咬牙道:“可是那群蒙面的好坏啊,他们砍人都算了,还砍你。我这是想帮你出气啊,和插手人类恩怨有什么关系?”

“咳……”苍榕轻咳了两声,闭上了眼,道:“不碍事……这和你被那些花草小刺扎到的感觉差不多。”

他都独木成林了,上千年来风吹雨打大旱灾都挺过来了,被几个闯入的人类斩断些枝干又算得上什么呢?这小玉珞平日里看着笨,该精的时候还真有几分狐狸样,他可不会轻易松口,让她去蹚人界的浑水。

玉珞在苍榕边上坐着,灵识却一直关注着那个男人和女孩,好几次想出手帮忙拦一下那些杀手,想到苍榕的恐吓,还是怯怯不敢出手。

阿语看出了玉珞的想法,飞至那个男人面前扑扇了几下翅膀,转身为他带路。男人失血过多,头脑早已不怎么清醒,全靠一口气硬撑着,此时迷失在这林中,见一小雀似有灵性般在自己面前晃悠,不及多想便一路追了过去。

夜幕渐临,那个男人终于绕出了榕树林,玉珞忽然起身追了出去,苍榕伸出枝条抓了几下,全都被她灵敏地躲过,不禁气急道:“小狐狸你……罢了罢了!可别忘了你答应折霜的话!”

“我记着呢!我就隐身过去看看,绝不插手!”玉珞说着,快步跑远。

次日,济安城中多了一具尸首。

死者身上伤口极多,是被乱刀砍死,不止一人目睹了那一夜发生的事,却无一人报官——这样的江湖仇杀,官府是不会管的。

说起来,此人是死在穆家院外的。穆家是济安城小有财力的商贾世家,当晚十数个黑衣蒙面人闯进他们宅院四处搜索,吓得家中主仆皆是一夜未眠,好在这群黑衣人确实只为寻人,并未谋财害命。天明后,穆家除了被砸坏些家具器物外,并没有人受伤,仿佛院墙外的血迹清理干净,这事也就彻底过去了。

只是穆兆年与穆苏氏怎么都想不到,当他们盯着下人把乱糟糟的家收拾好时,年仅十岁的女儿穆瑾诗竟从自己屋中领出了一个六七岁模样,衣衫褴褛、两眼通红的女娃。

那女娃紧紧抓着穆瑾诗的袖口,眼里满是恐惧。

想起昨夜黑衣人闯入时所描述的女童模样,穆苏氏当场两眼一闭,晕倒在穆兆年的怀里。

一只麻雀自树枝飞向旁侧房顶,落于一高坐在此的少女肩头:“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收留这个孩子。”

“不管会不会,我都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玉珞晃了晃悬空的双脚,似想起什么,伸出食指顶在阿语的喙上,一脸严肃道:“我对人类用了法术的事,可不准告诉任何人!”

阿语摆了摆翅膀:“放心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要说出去了,你把我嘴拔了都行。”

“我信你!”玉珞说罢,用手托着下巴陷入了不解:“阿语,你说……那个男人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对女儿千叮万嘱,不让她去报仇呢?”

“谁知道呢。”阿语摇了摇头,它只是个未得人形的弱小妖类,哪里懂那么多。

它只知,昨夜那个重伤的男人将女儿藏进了穆瑾诗的闺房,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告诉自己女儿,千万千万不要去复仇,而后独自一人离去。

穆瑾诗回屋时听到动静,蹲身看见桌底有个女孩,被吓了一跳,那时正逢黑衣人闯入穆家,穆瑾诗与那脏兮兮的小女孩四目相对,当意识到眼前女孩是黑衣人追杀的目标后下意识想要惊叫,却被女孩伸手紧紧捂住了嘴。

一阵惊慌后,穆瑾诗回过神来,她在那满是泪光的眼中看到了一份哀求,一种深深的,对生的渴望。

穆瑾诗试探着抓住女孩的手腕,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被捂住的嘴巴,又在女孩眼前左右挥了挥,示意自己不会叫。

女孩犹豫地松开了手,穆瑾诗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淮冬……”女孩的眼中满是惊恐。

穆瑾诗重重呼了一口气,大着胆子牵起了女孩的手,安慰道:“别怕。”

一刻的心软,让年幼懵懂的穆瑾诗将女孩从桌底拉了出来,藏进了自己的被窝,天真地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遮挡那瘦小的身形。

黑衣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玉珞急得不行,生怕穆瑾诗这样的举动会把自己,甚至整个穆家都搭进去,于是什么都顾不上地偷偷在一旁使用了障眼法,这才救下了那俩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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