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巧自那日以后, 若非太后召见, 她也不再与黄婉接触。她不是一个喜欢把人往坏处想的人,对黄婉的看法还是觉得这个姑娘, 举止礼仪上是宫廷教养的自然无可挑剔, 不过为人处世上欠缺了些,不看场合,不讲究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分寸。
但是娘娘不这么想,许是这黄婉原本太后是想要塞进圣上的后宫, 所以娘娘对这个姑娘很有芥蒂,回来的时候就一直提醒着她, 让她以后少跟那黄婉来往, 也少去太后宫里。
不算上丸子的关系,就朱蕤和陛下的关系都足以让秀巧相信娘娘不会害她, 虽然她觉得这里面多少有娘娘对着太后这个婆婆之间的关系问题, 毕竟她们婆媳不和是连怡和大长公主都介入的。不过即便是这样,太后那个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也是不用质疑的。
如此,秀巧几次拒绝的那黄婉的邀请,她索性推说家中朱蕤不在, 开春了田宅铺子一堆的事情, 她要处理, 没时间出去闲逛, 倒也清净了几日。盘算着明日要去姚家赴宴, 后日就该放榜了。
朱蕤嘱咐她的要裁春装,要买些小物件,她都抛在了脑后,今儿起来无事,还是去办掉算了。一早想要爬出被窝的时候,感觉小腹坠胀,算算时日,每月一次的准时报到,一时间有些失望。
以前在乡间,这种日子那是她磨蹭起床的理由?不照样五更不到起床,脚不点地地忙活,不过是多跑两趟屋子里罢了。可如今才过了几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就懒成这样了。
“奶奶哪里需要出门的去,派人去铺子里把人叫过来,拿了样衣过来,奶奶看过再决定裁哪种式样即可。您说的首饰铺子,更是简单,给个大致的想法,让他们拿东西过来挑就是了。” 秦管家说道。
“可以这样吗?”
“自然可以,京城的那些大户人家都是铺子上门的。我去安排就是了!”秦管家笑着说道:“奶奶先去库房看看,哪些布料搬出来?”
秀巧点了点头,手里捧着暖炉,虽然三春了,但是肚子有些疼,她自认也娇气了不少,还是暖和点的好,进了库房,一家子五口人,虽然家里布料多,但是每个人三四套,居然也没那么多花色可选的。
秦管家说:“除了拿了布料让他们做,奶奶还可以让他们配些成衣,一季的话每个人十来套的衣衫总要的。”
“十来套?”秀巧张开嘴巴道:“哪里用得上那么多?”
“奶奶,哪个大家妇人会出门的时候,穿同一套衣衫?自然用得上。”
秀巧想说朱蕤马上要外放,转念这件事情还在保密当中,自然不能透露,只说:“还是不用那么多了。”
秦管家派人去绣楼请了那里的管事过来,秀巧让人去把两位老人家请过来,那绣楼的女管事想是一直做官眷生意的,长了一张巧嘴:“夫人、老爷!”地乱叫了一气,一口一个“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秀巧听着她讲配色,把一块块地缎子在各人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两位老人家的定了,那刘娘子给秀巧说衣衫。
她说道:“今年的春装,有好几个样子和颜色,如今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不过多是适合闺阁姑娘的,或是那新娘子的。夫人却是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一品诰命。那些裙衫,妾身原本想拿来,又放下了。夫人本来就容色极盛,那些花里胡哨的颜色反而会喧宾夺主。”
秀巧想起李娘子说道:“穿衣这个上面,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姿容艳丽,所以穿得素净些就好。京里流行的那些鲜亮的颜色,如果你还不是特别懂,就别胡乱穿。谁知道是不是那些高官的小房穿的?到时候你一个正室穿些妾室都在穿的样式,就难看了。”
她当时问她:“难道妾室就不穿素雅的颜色了?”
“素净的颜色,就算她们穿了和你一样了,也没人会说。我的意思是,有些衣衫明白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是那些女人穿的,你却穿错了,被人在背后悄悄说闲话,不是没意思了?”那时李娘子是这么说的。
宴会上她也看见很多女眷穿得花枝招展,但是秀巧自认为自己还没那个本事分辨,还是避开这个陷阱的为妙。所以秀巧听这刘娘子这么说,她也认同地点头。
“奶奶,黄大姑娘来了!”婆子来报。
还没等秀巧答:“请她进来!”只见那姑娘已经走到了前厅前边,那绣楼管事一看见黄婉,立马说道:“黄姑娘怎么也来这里?”
“朱夫人是我的姐姐,好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我过来看看她。”
“夫人与大小姐都是花容月貌,天人之姿,小店能得两位照顾,实在荣幸。”
“刘娘子,你也别奉承,让我瞧瞧,你带了什么好货过来。”说着那黄婉一一查看那刘娘子带来的衣衫,她看过一遍之后问道:“怎么都是这般素净样式,就没有时兴的款式了?”
那刘娘子说道:“听过来传话的小哥说,要的就是稳重端庄的款式。我过来一见夫人,也觉得夫人生得玉面桃花,那些繁乱的颜色反而倒是衬托不出夫人的姿容。”
“是你自己惫懒,不愿意回去再拿罢了。”那黄婉挑起一件裙子道:“这千褶裙,今年褶子极细,而且布料上除了细纱之外,颜色上以暮霞色为美,或者为紫色的裙装,而且从上到下颜色变幻。不是这般就纯色的浅蓝。你这不是糊弄我姐姐吗?”
“姑娘说的是,去年秋天就隐隐有霞色大热的预兆,今年小店的霞色千褶裙确实卖的不错。妾身没有拿过来也是有缘故的,其一自然是夫人要求稳重端庄。其二是那个颜色如今做得最多的是秦楼楚馆的小娘子。您也知道那些小娘子也是不缺钱的主儿,一曲红绡不知数。那里做的多了,妾身哪里敢推给夫人这样的一品诰命?”
秀巧看那黄婉脸色突变,疾言厉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上是我穿的是那些歌姬的衣衫了?”脸色十分难看。秀巧没想到这个姑娘居然把那刘娘子的话往自己身上套,这是何苦来哉?
那个管事忙跪下道:“姑娘开恩,是妾身说错话了。自然也有喜好鲜亮的姑娘家挑来做的,是妾身鲁莽。”说着左右开弓地打自己的脸。
秀巧见好好的说话,弄成这幅德行,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到底黄婉是自己的客人,想要出手阻止六娘子。却见那黄婉不依不饶地说:“你们归云楼越发自以为是,难怪如今的栖梧阁比你们生意更好了,自己拿出来的货色难看,心里不知道吗?还贬低人家是什么秦楼楚馆穿的。”
那管事跪在地上说道:“姑娘说的是,是妾身说话不知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妾身不该说那样的话。”
秀巧拉住黄婉摇头道:“先消消气!她不是有意的。”
“今儿,我不愿与你计较,给我滚!”那黄婉对着那个管事说道。这句话出来,原本还想息事宁人的秀巧心里彻底地不高兴起来。她让那归云楼的人来的,黄婉没头没脑的来插进这件事情,已经是不妥,还越俎代庖,要赶了这个刘娘子。
那女管事,一边擦着泪,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秀巧说道:“刘管事,等一等!”
黄婉没想到秀巧还会留下这个女人,她看向秀巧,秀巧笑着对黄婉说道:“我是说了清清楚楚要求的,刘管事是按照我的要求拿了样衣,况且我这里是拿了布料让他们楼里去做,所以颜色也不是她能决断的。即便是京城最新的样式,颜色是那霞色的千褶裙,那也与她无关。她方才的话里确实有不妥,想来那栖梧阁既然要做大家姑娘的生意定然会在面料和样式上花心思,与那秦楼楚馆做个区分。她一个做生意的,说话分寸上有个差错也是正常。”
“姐姐,等下我陪着你去栖梧阁走一趟,你便知道,我为什么说是她在糊弄你了。”
刘娘子掏出了帕子,把脸上的泪水擦了,她说道:“夫人,黄姑娘说的也是有道理,您不如出去看过之后,再决定做什么样式,什么颜色的。”
“方才说到哪里了?是这块缎子,做一件褙子?”秀巧拿起一块肉粉的提花缎。
“是,里面配上留仙裙,刚好!”那刘娘子见秀巧给了她台阶下,又把所有的话头都揽在自己身上,心中也暖了起来,京城做生意,这些达官贵人难伺候,受些气也是常有的,只是那黄姑娘却不是个好相与的,黄家人出身市井,很是斤斤计较,这位夫人这般跟她说话会不会?
“那就依你所言……”秀巧说道。
那黄婉没想到秀巧如此不给她面子,还给归云楼生意。她咬着唇,等着秀巧跟那刘娘子探讨完毕,秀巧做了五六件衣衫才作罢。
秦管家让人拿了布料跟着刘娘子出门,黄婉站在旁边低着头啜泣道:“姐姐是怨我多管闲事了吗?”
秀巧看向她,她拿着帕子擦着眼泪,一脸的委屈。秀巧点点头道:“太后娘娘请你教我一些礼仪和规矩,却没有让你来插手我的决断。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定然觉得方才在那刘娘子面前失了面子,可你想过没有。那一日,你当着众人的面,指出我餐桌上礼仪不到位的地方,你觉得我有面子吗?我那时候以为你年纪小,又是宫里长大的,所以难免只想着自己,不能替别人着想,但是总归是为我好的。今日呢?你又当场发作,丝毫没有考虑过我的颜面。难道宫里的姑娘,都是只需要知道如何行礼,却不需要知道如何照顾别人的脸面?”
“姐姐又何尝给我脸面?我都是为了姐姐好,原来在姐姐眼里,我是如此不照顾姐姐的面子。”
“我没给你面子?我让你消消气的时候,就是给了你台阶,你却不接台阶。还与一个绣楼的女管事那样说话。如果这就是大家闺秀的仪态,我看也不必学了。”
黄婉凄苦地说道:“我原是赤心忠良为你,我们黄家本是屠户出身,因为出了娘娘才做了小官,表哥登基之后,我爹爹才封了个子爵,我虽然养在太后身边,却并未跟世家的那些姑娘能玩在一起,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以后会被送给以后的皇上。直到表哥明明白白地拒绝的娘娘。我才知道自己也能有机会好好嫁人,做个正头娘子。娘娘让我教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多高兴吗?”
秀巧抬头看着她,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那委屈状,让秀巧以为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对不起她的事情,黄婉继续道:“我想着你是从乡下过来,也没跟那些世家姑娘有过交情,多少有些同病相怜。所以一直想要好好地亲近你,没想到,你今日居然这样对我。我做得即便是错了,也是无意的。但是你却是有意驳我面子。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朱夫人,我们家姑娘对您真的是一片真心,每日起来就替您想着要教您什么,为您下了不少苦心。她今日说的话,也许有些不妥。但是也是为您好,怕您被骗了。您这样对她真的很寒人心。”黄婉身后跟过来的宫女说道。
秀巧看着倒打一耙的主仆二人,若是她们是这样的想的,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她们做错了是无意的,她不给面子就是故意的,这样的帽子,她可受不起,秀巧道:“黄姑娘,蒙你厚爱,你性子娇柔,我这个人又不懂得哄人,脾气也不好。你也知道在金殿上跟吴御史打过嘴仗。我怕日后像今日一样,忍不住把你给得罪了,惹你伤心一场。以后你还是按照太后要求,有什么认为我没有到位的,教我学学就好。”
“不,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京里没什么好友,你这些话是要诛我的心啊!”黄婉拉住了秀巧的手道:“都是妹妹错了,妹妹给你赔罪。”
“黄姑娘,我是乡下粗人,跟您不配的。”秀巧下定决心,她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在林家的一个婢女,在主人面前装柔弱,在别的婢女面前就趾高气扬,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她在那个婢女手里吃过亏,对这种人她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姐姐,你今日在气头上,我就不打扰了,等过几日你气消了,我再来找你。”她出门前如此地大度,让秀巧一口老血闷在胸口,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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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茶婊总是会婊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