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巧下了轿子,朱蕤和那位何大人在台阶上站着,意识到他们在等,秀巧顿觉不好意思。
跟着他们进了门,朱蕤带着何大人去前院的书房,又返出来回廊里他对着秀巧道:“何兄是我至交好友,今天我留他吃饭,你去做几个咱们家乡的小菜,刚好留他尝尝咱们家乡的风味。”
秀巧想要跟他说:“你临时起意,家乡的风味哪里那么可得?”,转念又想算了,他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吃,哪里晓得这些。还是看看手头有什么,能做什么出来才好。
看着身后的陆青,秀巧白了他一眼,要他多嘴多舌,让她差点下不来台,陆青浑然未觉,在她身后叨叨:“奶奶,这位何大人是大理寺卿,和咱们爷是朝中最年轻的两位高官。他是圣上当年的伴读,后来圣上去封地,何大人一直在京城帮着圣上。”秀巧听下来,知道是个重要人物。
走到正院,小丸子正在拍着手,不知道夏雨和秋霜在跟他玩什么。不过一看见她就奔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叫:“阿娘!”
秀巧将孩子抱了起来,原来两个姑娘在翻绳玩儿。秀巧将身上的斗篷脱了,去里面换了件小袄,袖子窄小做起事情来才利索。
原先家里就是朱蕤一个主子,家里的厨房没有分主次,如今秀巧来了时常要试试,所以将给主子用的小灶房给收拾了出来,刚好给秀巧用着。
大灶房管着全家四十来口人的饭食,所以家里的厨子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秀巧去大厨房里找了材料,还好人多,家里的食材也不少,普通的鸡鸭鱼肉都有着,让秋霜帮着拿进小厨房里。
拿了个鸭子,昨儿她做了一锅卤水,等下先放砂锅里卤上,用它来开卤也不错。
秀巧在厨房里忙活,朱蕤在书房里与何谦商量朝局,说来说去,不得不说到这两日宫里的事。
“娘娘这次生下死胎元气大伤不说,朝中还有流言蜚语,恐怕太后会坐不住。”朱蕤手里拿着镇纸把玩,心里却是烦闷,皇后娘娘的这次生产关乎朝局。
“太后早就想将她娘家的侄女给圣上,如今皇后子嗣艰难,太后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何谦叹了口气道:“圣上虽然年纪还轻,但是皇后身体如果不好,充盈后宫是必然的。如此恐怕又成了皇后的催命符。”
“若是能找回大皇子就好了!”
“上哪儿找去?这些年把海宁城摸遍了,有吗?人海茫茫,谈何容易?再说了就怕得到了消息,孩子若是已经没了,那更是要了娘娘的命。”何谦说道。
“爷,奶奶说可以开饭了。”陆青过来请示。
“走吧!边吃边聊!”朱蕤带着何谦去前厅,桌上已经摆上了煎转大黄花鱼,梅干菜扣肉,醋溜白菜。何谦问道:“这是你的家乡味?”
“这大黄鱼和醋溜白菜不是,这梅干菜扣肉确实是我家乡的味道。”朱蕤想着让秀巧做些家乡菜,她做这些劳什子菜做什么?这些哪里吃不到?好歹梅干菜扣肉还能沾个边儿。
“这梅干菜是老太太让人从家里捎过来的,里面有笋干的。”陆青端着香酥鸭进来道:“奶奶说了,今儿时间不够,要不鸭子要好好卤一卤才行,如今只能先卤后炸了。说家里的味道是纯粹卤的鸭子,咸中带着甜。”
何谦笑着说道:“想来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临时想着过来吃饭,你让你妹子上哪里找那么多家乡味道?”
朱蕤打开了一坛子花雕酒,给何谦倒上,指着鸭子道:“来一块。”
何谦顺着他所指,夹起一块鸭子,吃进嘴里:“好吃,果然不负了这香酥二字。是不是你家乡的味道,已然不重要了。”他吃了一块又夹了一块,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
厨房间里,秀巧给陆青和丸子各盛了一碗河泥羹起来,陆青问:“奶奶,这味道很鲜美,为什么要叫河泥羹?”
“可能是什么东西都混在一如河泥一样难辨,所以叫河泥羹了。以前就是穷人家过年剩下的剩菜剩饭舍不得扔,放在一起,混点青菘煮了吃。” 秀巧手里不停,摊开了饼皮,上面放上肉馅,再放葱花收了如做包子一样把肉和葱花的馅儿包起来,但是上面还留着一个口子,放进锅子里,开始煎饼。
“后来呢,有钱的人家,就不用剩下来的东西做了。而是用自己喜欢的东西切成丁做了。不过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定数,里面爱放什么放什么,每个人,每一次做出来的都不一样。不过按照我们那里的习惯,菱角和荸荠一定要放的。今天家里也没这些东西,我就随便什么都扔点进去,反正鸡胗、猪肚、虾仁、开洋、香菇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是鲜货,放进去总归好吃的,我做菜没个规矩定式,以前总被我阿爹说,说我这样是做不出好菜的。”秀巧抬起头来说道。
陆青站着说道:“怎么可能?跟着爷,咱也算是吃遍天下的人。您做的菜可真是好吃。就是摆盘上不太讲究,不像咱们京城的那些饭馆,那是中看不中吃。”
秀巧打着鸡蛋,把鸡蛋液从饼的那个预留的口子上倒了进去,然后在锅里用手把口子捏上,继续煎饼。
“奶奶,这又是什么做法?怎么一边煎一边放鸡蛋进去?”陆青呼噜着河泥羹。
“鸡子馃!来,你和丸子先尝尝!”秀巧从锅里拿出两个先煎好的,放在盘子里。
陆青用手指捏起一个放在嘴巴里,丸子要有样学样被秀巧制止道:“要烫死哉!给你拿小碗。”说着去拿了碗给丸子,丸子找了个小马扎坐下,小嘴跟河豚似的吹着气。
陆青不怕烫,哈着气吃完了一个。秀巧已经盛了四个饼和一大碗的羹起锅。芫荽沫子放一碟,辣油放一碟,家乡不吃辣,但是她和他爹行走了很多地方,她做的菜多少会混合各种地方的风味。
陆青端出去之前喊道:“奶奶,再给我留两个饼!”
“知道了!”
秀巧笑着,继续搓揉面团,她揉的面可不少,对着丸子道:“叫夏雨姐姐过来。”
丸子吃得满嘴油道:“哦!我去了,我也还要一个。”
这小鬼,小半碗的羹吃下去,还有一个饼,小肚子有多大?还要来一个?
秀巧多做了些饼,让家里下人也尝尝。
朱蕤和何谦正在对酌,陆青端了菜进去道:“这是河泥羹,这是鸡子馃。奶奶说了,没法子做出正宗的家乡味,因为没有菱角和荸荠。”
“河泥羹?”,何谦看着勾着厚厚芡汁的一碗羹,明明透明晶莹,缘何要叫那么一个名字?
朱蕤笑着说道:“什么河泥羹?这叫贺年羹。河泥和贺年在咱们那儿发音一样。这菜传说跟前朝大儒陈原有关,相传过年的时候,陈原的学生纷纷去拜访老师。陈原清贫,没有什么好招待学生的,师母就把家里的剩菜,剥了菱角,削了荸荠,又切了青菘进去。混在一起烧了一锅子的羹,招待自己的学生。未曾想着味道却是十分美味,所以就成了这个羹汤的名字。老家那里读书的人少,以讹传讹就叫成了河泥羹。”
陆青正色道:“那我要回去告诉奶奶,这碗羹的来源,居然是如此有学问。”
朱蕤一笑道:“去吧!”
说着从盘子里捡起一个饼,咬了一口道:“这个饼是我小时候的味道,我父亲开私塾,下午的时候我母亲会做这个饼,家里地方小,做它的时候满院子香气。弄得大家伙儿都没心思读书。后来闻到了这个味道,我父亲索性就停下来,让孩子们跑灶头间里,扒拉在灶角边上等着它出锅。这东西也就成了读书好的奖励。”
何谦跟着他拿起饼子,咬开酥脆的饼皮里面一层肉馅,鸡蛋液体包裹着葱花的鲜香气息在嘴巴里弥漫开来。他道:“真羡慕你,有这么烟火气息的儿时。我都记不得那时候吃过什么好吃的了。”
“你是宫里的伴读,什么没吃过,恐是吃的太多,所以不记得了。”
“得了,先皇后宫佳丽众多,虽然没有三千之数,算个上名号的就有三十几人。太后出身不高,生了圣上才被封了康嫔。圣上那时候不得宠,连带我那时候也跟着没吃过一顿好饭。就说这种饼,到我们手里,基本上已经软趴趴地不知道放了多久。那时候我出宫回家,回来的时候还给圣上带点吃的回来……”何谦开始说起宫里的事情。
“圣上从来不提这些事。”朱蕤说道:“唯独皇后娘娘从京城过来,遇袭的时候,圣上一直说对不起她。”
“皇后娘娘出身杨家,祖母又是安康郡主,母亲出身陈氏,这样的大家嫡女,在当时可比咱们圣上这样的不受宠的皇子金贵。更何况她为了能够让圣上离开京城危险境地,以自己为质留在京城,这一份情义,叫圣上怎么能不看重。唉!”何谦叹息。
“这两日圣上都没心思理政了。”
何谦问朱蕤道:“我觉得你这位妹子的饭菜做的别具风味,不如什么时候带着圣上过来尝尝,也算是让他散散心?就如今日这样一起喝口酒,聊上两句?”
“也行,我让秀巧做几道闵地的菜,虽然解不了圣心,总归能宽慰两句。”
“那你记得让她早早准备,今日的吃食虽说好吃,定然也让你那妹子伤了脑筋。”
“提醒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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