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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作者:碎鸦字数:5802更新:2023-09-01 03:40

徐嘉认真思考过,可能陈彻对每任女朋友都没什么真感情,既不始于喜欢,终结时也未见有过留念。

在他们认识一个月后,某天早操结束,回教室路上唐应生跟陈彻打了个招呼,彼时唐应生身旁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那女生颇为眼波流转地望了陈彻一眼。

次日下午,那女生就成了陈彻的新女友。

徐嘉得知这一消息的机缘十分微妙。

傍晚最后一声下课铃响,陈彻靠在椅子上,没有要起身的征兆。徐嘉满心疑惑,以手肘搡了他一下,“你不吃饭吗?”

陈彻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一只胳膊缓缓伸进袖子里,斜眼笑看她,“你准备去哪吃饭?”

“去食堂啊。”

“跟我去外面吃吧?我请你。”

说这句时,他双目炯炯,徐嘉一瞬间居然不敢直视。

她别开头,对向窗外沉向大地的赤橙晚霞,凝视了几秒,那晚霞就抹了两道在她脸颊上。

“好啊,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这一出?”她背对他,惴惴又激动地问道。

“我需要你陪我去找个精品店买点东西,你们女孩子应该比较了解。”

到这里,聪明点的人都不会再怀有期待。但徐嘉偏不算聪明,没有任何经验,一切全凭感性的直觉。因而她想都不想,就点头应许了。

那天的黄昏若不是有后来真相揭露时的难堪与滑稽,合该是非常值得纪念的美好回忆。

陈彻阔少爷手笔,刚下了楼便称要打车去市区。

徐嘉连忙从校服口袋里揪出钥匙,举起来对他扬了扬,“我有电瓶车,我们可以骑车去。”

其实电瓶车不是她的,从学校回家步行不过十分钟的她根本不需要代步工具。

事实是什么呢?是一个女孩在情动时无所不用其极的心机。

在出教室之前,徐嘉刻意让陈彻到门外等她几分钟,而后飞速跑到后排正在啃鸡腿面包的副班身边,拍拍对方的桌子腆脸笑道:“副班,能把车借我骑一下吗?”

说着,她还扔了两包奶茶粉在身前的桌子上,聊表诚意,“我请你喝奶茶!”

好在副班秉性热情友好,手指就着面包上的油,直接从兜里甩出钥匙,“骑!可劲儿骑!”

徐嘉大为欢喜,也不在乎钥匙上的油光锃亮,旋即将其紧攥在手里,“太谢谢了!”

掉过身子就跑,副班又在后面提醒,“那个!电可能不太够啊,反正别骑太远!”

然而此番提醒漫散进风里,并未入了徐嘉的心。

那一刻她只有一种想法,她终于争取到了一个机会——和陈彻贴得更近的机会。

陈彻随性惯了,就算心底更倾向于打车的交通方式,对她的要求也未多言,答“好”,还笑了一声,“你带我啊?我没骑过车。”

一个升调的“啊”字和稍显暗昧的笑声揉在一起,徐嘉脚底飘飘浮浮,点头时脑内一片空白。

费了好大周折,在一排排坏梳齿般歪挤的车辆中找到副班的电瓶车,徐嘉极度不熟练地插钥匙,动作每一帧都像在出卖自己的谎言。

陈彻候在车尾,疑心开口,“这车这么大,黑漆漆的,真是你的啊?”

徐嘉一怔,强装镇定,“真的……啊其实是我爸的车。”

“好的。”他仍是笑,仿佛早就看破,只是不忍戳穿。

徐嘉吃力地将车挪出来,遇见死角,卡顿了一下。

正待她想要重推进去调整角度,车忽而变轻了很多,她疑惑地回头,原来陈彻双臂搭上了车尾,替她承担了车后段的重量。

他用欣笑迎向她的目光,双眼皮的深痕,直斜进耳际。

徐嘉又是一阵心旌摇晃,幅度和他坐上后座时引发的车子摇摆一样。

骑出校门,城市的灯火血脉猝然流通,霎时的骤亮间,陈彻将手贴上了徐嘉的肩膀。

动作自然,似乎只是上公车时握住了□□的吊环,不值得她多想。

但她却多想了。

与陈彻的坦然相比,徐嘉在前方束手束脚,浑然一尊被五花大绑的石像。

忐忑中她听见他笑着侃道:“你其实不常骑车吧?”

徐嘉喉咙一哽,迎风张嘴,吃了一大口晚风,“怎么看出来的?”

“就你这技术,”他笑,笑的时候气息就落在她耳后,“我不敢恭维。”

徐嘉失语,想呛口“你爱坐不坐”,但心虚地说不出口。

明明就是她要他坐的。

就像这场不知有没有结果的互相撩拨,最开始……

也是她自己选择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

十五分钟后,抵达市区商业街的精品店,天幕已从深青浓至酱蓝。

夜色给了表情更好的伪装,当从车上爬下来,陈彻说“进去”时,徐嘉孵了很久的狂喜之笑,瞬间在嘴角破壳而出。

工作日,店里客流小,货架间宽绰的走道里,陈彻和徐嘉一前一后而行。

他正在左右张望,她便偷看他脑后的发缘。

利落、干炼、精神焕发,不似他在她心里的固有印象,总是佻薄懒倦。

多年后吕安安嘲她:“你真是脑子坏了才喜欢这么个玩意儿!”

徐嘉无言以驳。

只是觉得,喜欢又不像挑选商品,需要前后斟酌再下定论。

喜欢从来都是,定论先下,才来得及斟酌。

陈彻掠过发饰货架,在音乐盒前驻足。

徐嘉险些迎头撞上他的背,尚未回神,就看他手指朝其中一只点了点,问道:“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吧,”她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但瞥见那音乐盒上的粉裙公主,忍不住撇嘴,“俗了点。”

陈彻眉毛略抬,轻声调笑,“这还俗啊?你们女生不就喜欢粉色、公主什么的吗?”

徐嘉不屑地睨他,“去掉‘们’,我才不喜欢。”

莫名得意忘形,她全当是在按自己的口味挑选,于是点中一个钢琴式样的音乐盒,说:“这个不错。”

随即她又愣住,因为指尖之下,那钢琴音乐盒的标价实在不菲。

可他却答:“我也觉得不错。”

一语未落,他就将钢琴音乐盒取下来,敲定要买。

真是太有钱了,徐嘉不由感叹。

那音乐盒标价一百五,于那个年代的中学生而言,算得上极度破赀的昂贵消费品。

他好像……眼都没眨,就付了钱。

于是徐嘉揣着复杂的心绪试探,“你给谁买啊?”

陈彻转着音乐盒,一面嘱咐收银包得好看点,一面状似无所谓地答:“女朋友啊。”

这个答案徐嘉领会了许久,久到醒过神来,收银已在给礼盒上的拉花打结。

“女朋友?”她皱眉。

“对啊。”陈彻笑,“我还没跟你说?”

顿了顿,他自问自答:“哦我是没跟你说,下午才在一起。”

拿起音乐盒,陈彻转身朝外走,徐嘉跟在后面,像是有些愠怒地问:“你怎么又交女朋友啊?”

陈彻脚跟一滞,扭头,“为什么这么问?”

他笑里有惊疑,看得她分外心虚。

“太快了,”她咕哝,咕哝到最后变成音量很大的奚落,“花心大萝卜!”

陈彻闻言一个踉跄。

出店外,他大概感受到了她无端的怒火,淡淡地笑,“‘花心’是贬义词吗?”

徐嘉从鼻间沉沉冷哼一声,“不然呢?”

等了几秒,她又不死心地追问:“你谈那么多恋爱,都是真心喜欢对方吗?”

陈彻却是一个毫不在意的耸肩,“难说,在一起图个开心吧。”

徐嘉被这话冻在晚风里,将欲脱口而出“渣男”,就听他笑,“徐阿兔,你别把我当好人。”

语罢他旋身朝街内走,边走边问她想吃什么。

当晚的风秋凉很足,徐嘉停在原地,羞恼由风吹着入了骨。他不正经的笑还停在她耳边,伸长触须和她每一条精神末梢接头。

不是个好人啊……

她隔着好远凝视他的背影,有那么一下的幼稚与冲动,差点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说:“是不是,我都不在乎。”

不过她记得自己没有足够的胆魄冲上前,也记得当晚她热切眼神中的月亮大而模糊,像一面不够清晰的镜子,可鉴她那一刻心底的失落况味,却照不穿她之后的命运如何。

按说,所有心悸从那一天起,就应当理智地止步。

但命运的放映机只是稍稍一卡壳,随后齿轮又继续碾动,他和她的交集被拉长,远不止这一卷胶片足够言说。

时紧时松的半个学期过去,陈彻逐渐适应新学校的生活,徐嘉也渐渐适应他这个新同桌。

在她面前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女朋友,恋爱似乎只是他饭后的一记加餐,不必高调,更不必讨论餐中内容。

偶尔遇见陈彻和女朋友同路,徐嘉也从未看到什么过亲非礼的举动。

牵手、揽肩,不过尔尔,淡似白开,连她都觉得无趣。

不出所料,几周之后,陈彻又给她带来他已分手的消息,并说:“是她提的。”

徐嘉先是被噎了一下,而后才向他钉眼而问:“你难过吗?”

陈彻不由失笑,“为什么难过?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吗?”

“……”徐嘉哑然,自觉问得多余。

那天是周五,紧跟的周末下了场加深秋寒的大雨。

徐嘉趁雨歇的空档,出门替徐大为买书。

徐大为是初中数学老师,那年头对在职老师办班开小灶管得不严,因而他在外开设了一个补习班。

有时候需要添置一些授课资料,遇上徐嘉有空,就让她替自己跑腿。

徐大为眼光刁钻,所需要的资料通常偏冷门,书店里常有的他都看不上,故此徐嘉只能去他指定的书店买。

那书店在一所附小边,对面就是一条娱乐街。

徐嘉买完书,出门时雨势恰好变大。她撑伞行至马路边,红灯在雨中化成一团恹恹的雾。

她本不需要过马路,是蟠在娱乐街上空游龙似的躁动音乐吸引她看了过去。

也就因此,她看到陈彻在音波游龙之下一闪而过的身影。

怔愣之余,徐嘉捏紧手里的伞柄,视线向上,看见一排店名迥异的网吧。

再移转目光,红灯闪烁几下,倏然变绿。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一头扎进空荡荡的马路中央。

等雨斜刺了她一脸,她才醒悟过来,自己是快跑过的马路。

正推测陈彻会进哪所网吧,手机铃声忽响,在狂躁杂乱的外放音乐里,她差点就没听见。

信息是徐大为发的,问她为何磨蹭这么久,还要多长时间回家。

徐嘉枉顾愈加不平的心跳,颤着手编辑了一条百密无一疏的谎言:“在书店看会儿书吧,大概一小时后回去。”

发完,徐嘉收好手机,再望向头顶挨次相依的店面,竟忽然清醒了许多。

店面干净、装修精致,看起来消费不低的,必然会是他的选择吧。

她将赌码押在当中一家名叫“五合”的网咖上,半是踌躇半是坚定地走了进去。

网咖确如外观所显的一般,连墙砖反射的光都带奢华之气。

收银顶上的网费公示更是吓了徐嘉一跳。

一小时五元,她连忙打开钱包检视。

幸好,自己带了身份证,而且还剩五十。

吧台内的网管懒洋洋偎在椅子上,听见她怯怯的询问,没等她说完便匆忙打断,“充三十就是会员,五块起充。”

徐嘉迟疑片刻,心想或许以后还会因为陈彻来这里,遂大方地递出那张五十,爽快道:“那就充三十!”

于是,她一个从未涉足网吧的人,从那刻起荣升一所高端网咖的VIP。

就只因为陈彻。

整个网咖分两层,第一层机位不多,零零几位顾客,徐嘉拎着书从中逛过,未见陈彻的痕迹,就掉转脚步上了楼。

二层的空间轩敞明亮,机位繁多且客满,徐嘉远远望去,手心和淋了雨的塑料袋一样在往外渗汗。

怎么找呢?全靠赌了。

但她找了两圈,都没看见陈彻。

方要坠进失望和谴责自己太过鲁莽的心绪里,视线一个游离,徐嘉瞥见角落里的一个空位。

那是个双人座机位,其中一个,机子屏幕开着,座上伶仃斜靠着一个包。

徐嘉定神,那包她很眼熟,黑色布料上一条Nike的对钩,属于陈彻。

她得逞地笑,像这场豪赌赢了上亿。

小跑过去,徐嘉在他的空座旁坐下,坎坷生疏地开机,静默倒数他的归来。

侧眼,她看见他的屏幕上显示着AE软件的下载进度条。

就在进度跳至80%时,陈彻的黑衣边角跳进她的余光里。

肉眼可见,他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笑,“嗯?你怎么在这?”

千回百转,满心跑马,身侧就是迎街而设的窗户,淅沥雨声,敲在徐嘉心头。

她抬眼,扮出和他一样的惊喜,“诶?太巧了吧!”

毫无破绽,演技精炼,像她走近他时,精确计算的每个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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