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到底还是遂了陶云遮的愿, 在他面前没有半点抵抗力的程辞暮横竖都是要被拆吃干净。
就这么过了晚膳的时间, 程辞暮又被欺负到了半夜。
“不要, 不要了。”
......
因着放纵错过了晚膳, 第二日起床的暮暮直接酸软成了小胖鸟,摊在他的小草窝里不愿动弹。
等陶云遮端了热水洗他这只小胖鸟的时候,程辞暮才记起正事。
浸水半沉在水下的程辞暮勾着陶云遮的手指, 软软地同他说道:“你肯定知道了,前些日子你不在,赵家处处诋毁于我。不过我也断然不是吃素了,早靠着小雀崽们替我收拢了许多证据,我等下整理了拿给你。”
花鸟市场的小雀崽是替程辞暮在使坏的同时发觉赵家的不安分, 而雪寻宫庞大的情报机构则是替他将这些条条件件都理了出来。
只是雪寻宫里能化成人形的雀崽不过那么几只,且鸟类的脑容量又实在小, 并不是所有的都能做到像人一样举一反三, 把各个联系都整理到一起。
那之后,还是要他和屈灵均、咕咕娘一起折腾些时日的。
但是三个人都有通病, 便是那一手自己或朋友之间看看不妨事,但要用到正经用途上便很是相形见绌的字了。
转了转脑袋,程辞暮的肥啾豆眼瞪得滴溜溜地卖萌道:“阿云,你若是喜欢上一个人, 是不是定会为他做许多事呢?”
陶云遮不动声色着:“若是真心,那自然是的。”
于是程辞暮理直气壮地又说:“那你喜欢我的吧!”是用了十分肯定的语气。
怎么就这样也要趁势于我表白, 暮暮真是口是心非。
陶云遮宠溺地搔了搔他的毛绒下巴, 点头道:“自然的。”
“那你既然这么喜欢我, 就为了喜欢的暮暮把我们整理的那些东西再抄一遍,好吗?”
竟是十分有心机地使唤敏安侯做苦力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真心诚意,在水里扑腾的程辞暮飞出来甩干身上的水珠,顶着一身湿漉漉的绒羽去啄了陶云遮的嘴一下。
调皮道:“银货两讫,不能赖皮!”
暮暮如此撒娇,陶云遮自然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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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云遮此程是为了接程辞暮到上京,所以很早便叫方回打点好食肆的生意。如今只差同卫香萱走一遭易安了。
明知这是一场敌暗我明的鸿门宴,却为了安息的黎锦玉,为了雪寻宫,而不得不闯。
......
赵文砚被带回赵家后已是“伤痕累累”,赵燕岚本以为只是些普通外伤,便日以继日地盼着赵文砚好转。
毕竟,赵家本身也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铁桶,便是因她孤零零姐弟二人继承如此家业这件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也足够多赵家的外租宗亲心生觊觎之意了。
“诸位大夫,舍弟如何了?怎么整两日,都不见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赵家有家财,请数个郎中也是没有人敢拦的,可这几人脸上却皆是一副一言难尽的神色。
“砚哥儿到底怎么了?!”赵文砚这个男儿身,是赵燕岚除了宣益侯的所有倚仗,所以他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然而不等诸位郎中再有话说,躺在床上的赵文砚竟是不由自主抽搐起来!
他发着抖,竟使了最后的力气要将身上的厚被掀开,牙关间不住颤抖,间或相磨,不多时便是啃噬起自己的手腕来!
大夫大吼道:“快,把帕子塞到他嘴里,以防他咬舌自尽!”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赵燕岚心中依然有不好的念头徘徊想出,却叫她自己生生把它压了下去,于是愈发显得歇斯底里。
大夫们众相交换眼色,却是其中最年长的叹了口气道:“令弟寒食寒衣,寒饮寒卧...如今又日此疯癫。这症状,是久服五石散所致啊!”
“不...不是的...”
她的砚哥儿可是一直记挂家中,怎么会吃那样的东西!
却不等赵燕岚再有所反应,床榻间一声闷哼,彻底让她绝了望。
赵文砚的小厮惊哭起来:“小姐,咱们少爷,咱们少爷没了......”
沉重的打击毫无遮掩地砸在赵燕岚身上,几是逼得她一口血沫子吐出来。
房门外忽又响起了仓乱的敲门声,一个大丫头不顾阻拦地闯了进来,颤索索地跪在了赵燕岚身前,脸色难看至极:“小姐,我们那些事...事发了。太府寺来人抄家,就在外头,奴护着你,咱们跑吧?”
第二口鲜血从赵燕岚嘴里喷了出来,色泽竟是比刚才更加诡谲艳丽。
却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她狠狠扣住了大丫头的袖子:“拿着宣益侯府的牌帖去找卫夫人。快,快去找!”
砚哥儿一死,赵家偌大产业便不是她一等女子能够护住,如今又是东窗事发,若卫香萱不保她,赵燕岚是再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退路。
穆然地,赵燕岚悲怆又决然地想道:她赵家和宣益侯府到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到底都是在替...做事,独善其身哪里就这样好做了?!
然而刚才被她支使出去的大丫头竟被几个家奴堵了回来。
“赵小姐倒是学着乖觉些好,别攀咬自己不该攀咬的人,免得到后来,竟是一条命都保不下来。若是小姐你有分寸,活下去自是不用担心的。”
说话的宣益侯府得力的主事嬷嬷,她如此态度,便是黄髫小儿也深知其中的含义。
赵家,这是被弃了。
办砸了事情的人,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本贯估旬赵氏姊弟,有辱二等皇上品誉。私造盐铁茶引,私卖兵器,刑当收监审令!带走!”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代价总是要自己付的。
熬不过别人,那也只有被熬的命了。
赵家百多间米粮铺子、盐庄、染坊和其他田地产业,虽漏得跟筛子似的,却还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小皇帝在梁齐王病倒的唯一机会里,下了数道策令旨意,其中一道便是给现今敏安侯陶云遮的诸多权利。
陶云遮至始便等着赵文砚这一趟。
纵使程辞暮那日不叫齐姜动手,赵文砚这幅试毒试药又毫不顾忌的身子也撑不到多久时候。
果然,他还是没了。
赵燕岚来不及处理同宣益侯府甚至梁齐王的往来证据,卫香萱又巴不得自己同赵家早早撇开,等到程祯问起那些往来书信的时候,陶云遮已然带着太府寺的护卫兵将赵家百多间产业铺子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赵燕岚被收押在太府寺的牢狱里,却迟迟认识不到自己的错,三天两头地便要替赵文砚叫屈:“是程辞暮害死砚哥儿,你们凭什么不抓他!”
看管衙役不在意地讽刺着:“咱们暮少爷作甚了你便要冤在他身上?”
另一个也道:“你弟弟的死,仵作可是说了是由着那五石散败坏的?咱们暮少爷顶多给了他一些皮肉之苦罢了,怎到你嘴里还成了罪魁祸首呢?”
“佛释道哪一家不讲因果使然,你有这心思指摘旁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下了地狱的日子吧。”
从赵家搜出来的金银冲扩了淮宁国库,各类铺子由太府寺直辖管束,而那些同宣益侯府甚至梁齐王的往来证据则尽数让雪寻宫的鸟崽们偷偷送到上京全部官员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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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延锋的摄政并不那么好说话,反而是几要叫全朝堂的人都看清楚他如今的位置。
所以便是堂而皇之在皇宫内占一座偏殿,也是让朝臣百官里不敢说的闭了嘴,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把这话吓回了嘴中。
太医院的吴太医资历最老,在梁齐王和小皇帝同时病榻的时候,反倒在一个王爷跟前服侍。
荆晗处境何等艰难,已是可见一斑。
“吴太医只管直言便是,怎的还怕我将你杀了不成?
“我到底也是摄政的王爷,而你又是太医院的院首,横竖都是站在所有人眼前的人物,我哪里就能随便与你动手?还是你真怕我将你杀了?
“我现下不过同你问些问题,问问我现在的情况,你有什么讲不出来?”
袁延锋如今脸色蜡黄,模样瞧着十分萎靡,却又强提着一口气把方才那些断断续续的句子问了出来。
可他到底也是受了那药的磋磨,不仅表现在脸色上,更是谈吐间的言语也赘赘散漫来,却也未到最可怖的那副模样。
袁延锋右手使劲捶打床榻,浑身上下微微颤抖着,喘了一口浊气,沉沉问道:“我若铁心断了那药,复原的几率是在几成?若我熬不过去,又当如何是讲?”
吴太医闻言立即颤巍巍地跪在床前,几乎不敢抬头,哆嗦着:“王爷恕罪!这叫老臣如何说才好,实在是,实在是......”
一只茶盏匆匆略过吴太医的耳畔,在数米外碰成片片碎瓷,紧接而来便是袁延锋的怒火:“你废什么话,讲便是了!”
“阿......芙蓉微服是药,却断不能长服。王爷不知自己吃过这药,可如今这般症状已是成了瘾。”
吴太医又道:“于五石散相比,阿芙蓉...于之更是有数倍的入瘾之意。若只是初尝那一两次,倒还有机会,可如今...实在是无力回天,
“王,王爷,阿芙蓉难断,若心性不比顽山般坚定不移,便是神仙在世也难做!便是成了,人却也在那样令人痛苦的过程中消磨殆尽。王爷现下这境况,若是强行戒断,只会让自己痛不欲生。老臣实在也无办法,只能开些安神静心的药微做调节,缓王爷那股子瘾了。”
像是要撕了谁的血肉一般,袁延锋恨恨道:“好!好一个荆晗!千囚万禁,竟是不知他有这样的手段!”
阿芙蓉的瘾下不去,便只能是饮鸩止渴般地继续耗费自己。袁延锋几是咬牙切齿般地服下了阿芙蓉。
不一会儿,偏殿小步进来一位内侍,俯首在袁延锋耳边苦着脸:“王爷,估旬那边来了消息,赵家被抄,咱们是一样东西也没......救下。”
眼瞧着袁延锋一副气吐血的样子,内侍赶忙又道:“下头还是有好消息来的。宣益侯侯府那边来了消息,程家公子不日便要与卫夫人一起回易安,若寻到了东西,他到底便逃不过一死,若寻不到,自然咱们也有别的手段。”
好歹是替袁延锋挽回一口气,他抓着床榻的手越发收紧:“好,好...只要拿到那个,只要拿到那东西,荆晗便再也没胆子敢忤逆我,底下那些个废物臣子也是不敢再多说的。”
袁延锋要的正是陪葬在黎锦玉身边的汉白玉雕件。
鸟雀饮水的雕件——训使雪寻宫情报消息的信物,也是荆晗的父亲在走之前给荆晗留下的“最后保护”。
袁延锋不由得讽刺地笑起来。
他那一心为民为国的妹夫,没有一点盘算,蠢笨为民,有那样好用的秘宝在世时却也不知珍惜,到最后竟还只告诉那个不过七八年岁的孩子。
“你荆氏的天下,迟早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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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易安的官道上。
藕节掀了一点点车帘同马车里的人说道:“少爷,过那头的岔口便是最后一程官道了。往后去易安的都得走野道,听打探回来的人说,路上倒也还清爽,并不十分偏僻的。”
这一程回程家老宅的三辆马车,一辆是程辞暮和陶云遮,两人带的人不多,只有藕节和车夫两人。
另外两辆是卫香萱的车驾,其中一辆是她和贴身大丫头,另一辆则是陪从的几个丫鬟以及要带到易安程家的一些礼竟是专门陪礼的车驾也没有。
除此之外,卫香萱还带了十七八个宣益侯的侯府护卫,好像算好了这一趟要遭着歹人一样。
程辞暮抱着自己暖手的红泥手炉掀了车帘,喟叹道:“瞧她这么不走心,便是胡猜我也知道易安程家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
陶云遮从后头揽着他,亲了亲脸:“先去吧,横竖是一场躲不过的鸿门宴。此行若我们拿到那东西最好,若拿不到,左右也不能让袁延锋得到。”
程辞暮点头同意后,非常骄傲地同陶云遮说话:“我也不是傻鸟,总还是有盘算的。这次我既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而我们俩又都是弱...嗯,并不很能打的人,所以必然也是要带些护持的人过来。你一定猜不到我找了谁的!”
陶云遮堪堪停住自己唤出以往精心培育的暗卫的嘴,非常宠溺地随他来:“你叫吧,我委实想知道呢。”
得到臆想之中反馈的程辞暮复又撩开了车窗帘子,对木质窗框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很快,一只通体乌黑又吊里吊气的大乌鸦“嘎嘎”地从马车外钻了进来。
“可有水喝?这一程真真是要飞死鸟的!”
来的正是乌翎,惯会打嘴仗,却又真的很能护人。
程辞暮赶紧捧了水碗递给他:“可觉察什么异样了?”
乌翎喝饱了水,傲娇道:“目前暂时没什么异样。我只先同你们说几句。你们不要怕就是,我敢于你打包票,今日这一程便是阎王老子来夺命我都能包你俩活着到程府地界。”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进易安城门的外道上。
提交了路引,马车沿着越发琐碎的小路朝程家老宅驶过去,半盏茶的时间,旧沉沉的老宅便落到众人眼中。
大门四敞着的程府,本是该由下仆打理着的老宅,现如今竟是一个洒扫的仆使都没有。更别说这老宅如今只是比破庙好一些的脏乱。
在老宅被无人问津的时间里,乡下许多村民竟是强行占地,在大敞的院子里安家落户,就是乞丐和流民也屡见不鲜。
老宅被锁的大部分房门,如今都被撬了锁,怕是早就被眼下的人窃得一干二净了。
程家数代封荫,便是再不知所措,程辞暮也不敢想象易安的程家,竟然变成了藏在乡野山村犄角旮旯里被人占用的野庄子。
原主的记忆隐隐出现在程辞暮的脑海里,眼前这座破败旧落的庄子原还是有一番趣野景茂。
在程辞暮四周岁生辰时所记住的画面,尚还有温馨热络,他的母亲与父亲虽没了雪寻宫和雪凰血脉的护持,但依然是值得尊耀的家族。
记忆里的程家竟败得如此快,如此叫人不惧吗?
卫香萱的大丫头并宣益侯派来的主事小厮走到程府大门前赶人,吆喝了半柱香,零星留下的人里也未曾有人知会。
反倒是有些径直扔了烂菜叶子,摔了臭蛋出来。
主事小厮于是进门质问,而大丫头已然是退倒了卫香萱身边,不满地埋怨道:“这怎么...拿了夫人的钱却尽不做正事......想来穷山恶水出刁民也不是假。”
下了车的程辞暮走到卫香萱跟前,冷言冷语地讽刺起来:“原来卫夫人就是这么善待易安老家的?
“一个做主母的,竟在老宅受了如此损毁后还一无所知。”程辞暮对着卫香萱那十多个侯府护卫大声道:“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被人平白占了屋子也不知道赶人?!”
护卫们僵直着等着卫香萱的命令,实在是里头都是撒泼打滚的妇人,十分叫护卫们难做。
藕节见势便立即嚷起来:“还不留几人护着夫人,其他人赶紧进去赶人啊!”
得了卫香萱的命令,护卫里便除了几个同防卫盾一般把卫香萱护在身后,而剩下那些是把院子里的不分你我的人尽数从房间里赶了出来。
那些被从屋里赶出来的留守妇人,乍一看是比宣益侯的洒扫仆人还要油光满面,如今一言不合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一时间,场面已是非常难看。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样强闯民宅,我家那口子是要送你们去见官的!”
还没说上几句话,宣益侯府的护卫便眼见着要退下阵来,只是妇人的一个推搡,倒像是被百八十公斤的大汉暴揍了一样。
卫香萱躲在马车后,拿帕子挡着脸,小声道:“暮哥儿,都是穷苦人家,你何必这么逼人家呢?”
程辞暮原先以为卫香萱在程家宗亲面前装个贤妻良母已经是她演技巅峰了,没成想,她演起圣母婊来倒是更胜一筹。
易安本就是个连县都比不上的小地方,县里人都不爱外出,竟活生生把县城憋成了“封口坛子”。
如今这前后没过一盏茶,持刀夹枪的一帮子汉子已经是将程府老宅围了个透。
一道嘶哑又叫人不愉快的高傲声从外面传过来:“是谁胆敢在此撒野?俱拖出去乱棍打死,叫本官来好好惩治一番!”
来人刚从人群里走出,在见到卫香萱的时候旋即狗腿起来:“哟,这不是宣益侯府的卫夫人吗?怎的便要回咱们这小地方瞧了呢?您这是信不过我程三的照拂吗?”
态度倨傲,自视甚高。这意思怎么都是十分傲气凌人,程辞暮眉头一挑,倒还没想过世上竟有敢这么同卫香萱说话的人。
本是等着卫香萱呵斥人的程辞暮,没想到下一句便听到了卫香萱几乎谦卑如土的态度:“程三爷自把咱们程家老宅料理得不错,弟媳不敢过分迁责。”
准确来说,是七分惧怕,两分逃避,仅有一分是她本应该有的巨大愤怒。
程三爷笑着抚着胡子道:“你是个识相的,懿哥儿没娶错你。”
程辞暮与陶云遮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
程氏早些搬了宗亲大祠,易安只剩下老宅和几个同宗的族人。
卫香萱当初说黎锦玉死后想要葬在易安祖坟这件事,程辞暮十分里本就不信九分,如今见到这副场面,更是百分百不信了。
易安不过巴掌大地界,还是程家老宅的安顿之所,程氏仅剩的族人不扒着宣益侯府过日子也就罢了,竟是这般傲气十足。
卫香萱这他妈是给人留了什么把柄,竟叫自己一个侯府主母这么一副惹不起一个地头老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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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修剧情,要晚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