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陶云遮对他的声音不为所动, 程辞暮便知道自己又惹了人家生气, 顿时蔫蔫地。可他卖乖讨巧的本事每每在遇到陶云遮的时候都仿佛如有神助一般, 抛却脸皮, 程辞暮软软地便开始学自己做雀时向饲主装可怜的招数。
“阿云,我腿好麻呀, 站都站不直了呢~”说完便从下往上看陶云遮,漂亮的杏眼里泛着灵气的水光,又像是怕这些不够用一般, 抿唇笑出了他的小梨涡,再歪歪头, 果真瞧见陶云遮松了劲。如此他才又捧着陶云遮的手进一步吹嘘,外带恃宠而骄, “我觉得自己很棒, 所以你等下不许凶我呀!”
陶云遮眯眼沉了沉, 不知应是没应,只刚才那股子暗藏在眼底的杀意,险险地平淡了下来。
程辞暮从头到尾做的这些几乎都是一个人,便是帮过忙的, 也与他干系不大, 更不用提几乎全程都没参与的陶云遮。
陶云遮气什么?只不过气他不顾自己安危罢了。
这案子涉及害命未遂,如今又翻到了百姓皆知的明面儿上来说, 便是没得逞, 南黎知府也不能将之轻视。
只片刻, 知府便已巍然坐于堂上。
“陶少卿?”位于堂首的知府见到陶云遮也愣了愣, 疑惑道,“你这是缘何于此?”
陶云遮一本正经地沉声回答:“醉仙楼‘百金一席面’已是我市署纰漏,下官想旁听,望大人应允。”
理由充分到完全不像是因为陪某人才来。
偏知府大人上了年岁,看不懂小年轻之间的汹涌风波,只不住地赞着陶云遮的爱职敬业:“甚好,甚好!来人,安座。”
公堂例行询问便也只是走个过场,整件事情的经过已由经历司规整成文稿交于知府,以此为基,断案问事。
程辞暮占得先机,条条件件说得清清楚,首先便把宣益侯侯府拉下水:“大人请看,绣作这般袖标的布片乃草民于家中与窃贼搏击时扯下,同范大鸿的袖标一般无二。再者,因从商敏觉,草民早先便已发现有人觊觎家中酱料配方,故捏造一份仿制品,而仿品其中一味便是啼悉香。醉仙楼后厨搜集出来的证据应当是有这种香料滞留?而配方,也有。”
范大鸿自知理亏,却也不能如此任凭程辞暮动弹口舌,只赶紧想了一出措辞挽回一二:“万望知府大人明鉴。此配方乃小人于京都所得,几位重要主料皆是由西域而来,与这厮说得并无半点干系。大人大可查验醉仙楼近月的货运记录,并无作假。”
既然敢这般说,范大鸿便有把握。那行脚商同他解释也是如此,程辞暮不知内情定要在此翻船...可就在这时,范大鸿却察觉到程辞暮一个嘲讽的笑容,半张着嘴要开不开,却已然不能阻止程辞暮把话说下去。
“知府大人,公堂诡辩不知何罪?范掌柜可能不知,我同香料却是打过些交道,所谓‘啼悉香’只是数种香料研磨后置于一处的混合物,且这些香料尽来自北方,与西域,当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呢。既如此,范掌柜何故胡言乱语作假?”
“再者。范大鸿,我只问你,派人扰我摊位,不成便纵火烧院,是否是你指使?”说完后又顿了顿,“范掌柜,我淮宁似有一人证叫做污点证人,你若是能招出更大的主谋,作为污点证人,似乎可以减刑?甚至免除牢狱之灾也不在话下?”
程辞暮开堂前提交的种种证据相关已然在后堂便已交于知府知晓,袖标、藏匿于醉仙楼的“啼悉香”以及他最后丢的那些酱料罐,虽已空,却更是有力证据。
而纵火一事后,陶云遮已然是派人将那几人拿下。宣益侯府的下奴,走的又不是滚刀肉生意,且稍作唬吓便能得到真相。
只一点,范大鸿敢不敢供出更多的人?
然而,原书人物的具体设定果然没有偏差,便是这般引诱,范大鸿依然没有再供出其他主谋。
许是猜想过这件事的难度,在范大鸿闭口认罪之时,程辞暮并未觉得有太多遗憾。
袁延锋和宣益侯府那么多的破绽,他只要扎破几个就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并无理由与他人硬拼。
杀人未遂的案子被范大鸿揽下,知府判了个家产充公、流放汴州充军的结果,可太府寺市署对于往后“无主”醉仙楼的合理调查却是有序不断地展开。
风声鹤唳,便是醉仙楼再赚钱,宣益侯侯府也不敢顶风作案地将之认下。
因而众多监市连夜拨算盘珠,花了整整两日两夜才将醉仙楼混乱的账簿摆弄清楚。
令易青以为外头谣传的“百金一席面”只是过分夸大,却没料到近三年的账本一查,足足有一万两黄金的流水没有对上!
若账本为真,只这对不上的金额便足够宣益侯侯府补缴漏不尽的税,且从政不从商也要侯府给个合理说法;若账本为假,那必然有真实确切记载买官渎职的明细存在。
程辞暮从府衙一路粘着陶云遮,乖巧得很,做事比藕节还活络,端茶捏肩跑腿,还时不时啾两下作为赔礼道歉。
眼下见着这个模样,忍不住问道:“阿云,你真的不表扬我一下吗?”
看他揪出来的事情多复杂呀!进能连根拔起许多贪墨渎职的官员,退又能逼得宣益侯侯府漏财补税填充国库,怎么看他都是给荆家小皇帝做了不少好事呢!
可陶云遮却一直没有回应,直到夜里入了房,主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程辞暮白日里那些个小心思就像石子儿投湖,光见着沉,不见浮了。
程素后知后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看程辞暮的眼神显然又带上了许多分的高看以及依旧藕断丝连般纠缠着的怀疑。可联系到程辞暮那时失言的“死两次”,程素却又暗自沉默了下来,把那点东西重新焊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
程辞暮从来没有害过他,反而是一直在帮他。
或许,或许和他一样呢。
可眼下,他却是觉得做错事的人合该主动些。
程素伸手堵住程辞暮在他卧房里喋喋不休泛委屈的嘴,好笑地问道:“你跟我这儿说有什么用?你说越多,我自己听着也越气呢,合该人家一整天都不理你。”
这遭确实是有些不顾自身危险了。但凡程辞暮有一步走错被人发觉,他不信卫香萱不会快刀斩乱麻。
程辞暮闷闷道:“我,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他只想能多快给他们使绊子,就尽量多快。
程素叹道:“就是你这样,才惹陶大人...嫂子生气。”转头又替他理了理衣襟道,“哥,所以你今天晚上不准备过去吗?”
程辞暮被这问题问得一慌,支吾道:“去,去哪儿呀?”
“做错事的人,不送上门让人尽兴,你觉得可能吗?”
※※※※※※※※※※※※※※※※※※※※
程辞暮:暮暮我这只小肥啾又要被无情rua弄了......
陶云遮:呵,你想得可真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