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发话的官服青年已然坐着马车先行回程,而余下乌拉拉二十多个百姓却不是都要去参加教育批评。
由领头相熟的监市摘选人群中八个近几日里常露面的,像方才说的那样罚几个银钱,抄三遍规章法纪就算做了小惩小戒。马吊桌和骨牌牌面则由着监市扣下来,满了日子再给人送回去。
太府寺的这一套做派目的在于控制大家打马吊玩闹的规尺,也是防止杂市被围堵,左右都不是狠罚。毕竟估旬城里的官民关系,总体上还是非常和谐的。
酒娘心道程辞暮这是赶趟被抓了包,便低声安慰起来:“在太府寺是不妨事的,小半日便能出来。刚才忘了叫人通知你家程素吧?我让人替你去说了,别担心。”
酒娘这么一说,程辞暮蓦地想起程素前些日子在他耳畔“少打马吊,以免被巡查监市带走”的忠告,突然觉着是浑身都要凉一遍。
他心中喃喃默念,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往越来越偏的方向发展:程素是好弟弟,程素不会欺负我,程素是重生爽文男主,程素后期会黑化,程素知道我不听话要打死我吧?!
从杂市到太府寺门口约莫近一刻的路程里,程辞暮的脑补便没断过,等将将走到太府寺门口的时候,却被门外那两座如此熟悉的石狮吸引了目光。
嗨呀,这不就是他第一次变小肥啾躲花猫的地方嘛!
程辞暮仔细瞧了瞧太府寺外的地段景致,顿时喜不自禁,转头便把程素的黑脸忘得一干二净。
他第一次变成小肥啾的那日晚上,便是在这太府寺门外遇见的陶云遮,是不是就意味着陶云遮极大可能是在太府寺任职的呢?
这想法越盘算便越是在程辞暮的心中扎根,直到被监市领进大门,程辞暮更是将来来往往的每一个面貌都不放过。
说不定,就要遇到他家阿云了呢。
然而美好的设想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条框,官府重地,怎么会允许小老百姓随意来往。
太府寺的门廊严整又规矩,不说程辞暮无处随意走动的双脚,就是多朝哪个屋里看上一眼,也是要被随旁的监市给斥回去的。
这可真的一点都不助攻呢,程辞暮心想。
“大家先在此候着罢。”
太府寺辟了专门一间屋子作“批评教育”用,而这间屋子也是程辞暮他们能且仅能待着的地方。
程辞暮心里这会儿其实是有一点不高兴的,可是发作无门,便也只能憋着。
片刻后,领头的监市寻了一位主簿过来,众人听了小半个时辰的杂市法规后便开始进入罚抄的阶段。
上至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娘,下至十八岁的程辞暮,一屋子们埋头苦抄,便是不认得字的也得有模有样地依葫芦画瓢。
心思略收敛了些的程辞暮瞧这新奇的状况,忍不住就闷笑出了声。
整间屋子里没有巡视的人,倒挺像他高中自习时候的样子。
没人拘着,程辞暮便也放松许多,抄条例抄得竟从口袋里抓了一小把瓜子出来,学着读书时的狡黠,剥了瓜子仁偷偷藏在手心,趁着旁人不注意做个捂嘴的动作塞进去。
这是胆大至极,也是得心应手呢。
他一边嗑瓜子,一边用那蹩脚的软笔简体抄法规,没一会儿就成了令易青的重点观察对象。
令易青昨日刚从沿海的市镇回来,也是随性巡了巡街,竟叫他遇见了这么个好玩的人,如今多瞧几眼更是越发来了趣。
不知怎的,让他想到了某人宛如冰山的气质,令易青心中顿时起了心思:冷冽如陶少卿,见着这样顽皮的少年,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虽然软笔难写,但程辞暮的速度依旧快,在忽略他的丑字之后,不出半个时辰便抄完了法规。
如今他瓜子嗑得咔咔作响,好奇着屋里的所有东西和屋外所有来来往往的人,压根没注意身后站过来的令易青。
等他恍惚间瞥见一抹人影的时候,桌上写满字的纸张已然被人抽走。
程辞暮刚抬眸便对上了方才的娃娃脸官员,愣了片刻后,听见了旁人传来的恭敬问候:“令少卿,可有吩咐?”
程辞暮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呢,略显呆滞的脸上带着少年软乎的疑惑,眼睛澄澈得很。
对上这副神情,令易青总觉着他等会儿说些什么都是在欺负人家。
他赶忙侧转身子,把注意力全转移到程辞暮罚抄的纸张上,打眼一瞧就是一声“噗嗤”笑出来。
笔锋一个不见就不说了,那墨迹粗粗浅浅的便是垂髫小儿都比不上。
程辞暮哪里听不出那一声笑是什么,心里是不开心,却又碍于对方的高位什么都不好说,抿着唇便是一副“我真的很不开心”的样子。
令易青瞧着更是幸灾乐祸,嫌弃他的的声音直白地在程辞暮耳边响起:“字丑便罢了,会写字竟还出了这么多个纰漏。我瞧着你心不甘情不愿的,不如换个地方重新抄过罢。”
就这么三句两句的,便轻飘飘拍板下程辞暮重新再抄三遍法规的决定。
“来人,搬个小桌到陶少卿堂前。替我给他传个话,就说有个抄法规的不乖,放在他眼皮底下,请他帮忙监督一二。”
猛然间,程辞暮隐约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脑中迸发出来一样,而这个东西和太府寺、少卿以及某个人息息相关,以至于他根本没那心思反驳令易青的这番命令。
等他朦朦胧胧被带到“陶少卿”堂前时见到那个人时,所有答案顷刻间便揭晓出来。
估旬太府寺少卿陶云遮。
程辞暮心心念念的陶云遮。
却来也是原书《一人之下》一剑杀了程素的陶云遮。
难怪他觉得陶云遮这个名字熟悉!
陶云遮,原来是主角的反派......吗?
一个紧张,程辞暮吓得藏着的瓜子壳都掉了。
而此时,在来人说明令易青的意图后的陶云遮略微不满地揉了揉眉心,而下一瞬那心不在焉的抬眼,恰好同程辞暮略微谨慎的疑惑撞在了一起。
......!
陶云遮觉得他这几日臆想症发作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重新抬头。
可眼前的人还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啪嗒”一声,是陶云遮手里那只沾饱了墨的狼毫猝不及防跌落在文件上而发出的声响。
却也正是这无意的声响,晕开了程辞暮和陶云遮内心双双如同藤蔓般纠结的心理障碍。
程辞暮恍惚间记起了两年前的一场梦。
他牵着陶云遮走过了整座估旬城,爬过太府寺的梧桐,看过庙会的花灯,追过淌不尽的溪流......
如今看来,那个梦仿佛便是真实存在过一样。
他原来,不是第一次穿书的。
陶云遮往日吃过的教训如今像是被弃了的薄雪一样任其消融,余下便尽是如同野草般燃烧不尽的思念。
他做过无数次梦。梦里他的暮暮同当时一样,带着软糯又俏皮的笑,和他说——阿云,我也好想你呀!
“阿云,我也好想你呀!”
求而不得两年,陶云遮终于得到了他最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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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成功,请大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