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烨踩着地面的青草, 走到了河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河边, 只是感觉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他在河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沉思, 他好像丢了一条...鱼？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河水就咕嘟嘟的冒起了泡, 一条海豚那么大的鱼从河底游了上来, 并且口吐人言。
“你丢掉的是我这只可爱的鱼吗？”
可爱？黑不溜秋的, 哪里可爱了。封烨心想。
他摇了摇头。
这条鱼便往侧方游了游, 像是在腾地方。
封烨就见河水中又游上来了一条跟前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鱼，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体型大了一圈，并且问的问题不同。
“你丢掉的是我这只更可爱的鱼吗？”
封烨继续摇头。
第二条鱼往另一侧游了游, 然后, 在这两条鱼中间的水域，浮上来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到底有多大封烨说不清楚，反正他一眼没有看到边际。
跟前两条鱼一样, 这条鱼还是乌漆嘛黑的, 黑也就算了, 他还胖。
所以在这条胖鱼问“你丢掉的是我这只最可爱的鱼吗？”的时候，封烨当机立断的摇头否定了。
胖鱼沉默了一瞬, 似乎并不接受这个回答，甚至还有几分要强买强卖的架势。
封烨为了摆脱对方，干脆道：“我没有丢鱼, 我丢的是...一只乌鸦, 对, 我丢了一只乌鸦！”
虽然这个理由是他随口编的，但说出口后，他突然发现，他好像丢的就是一只乌鸦。
“好吧。”三只鱼同时道。
他们似乎都接受了这个理由，重新游回了水底。
封烨松了口气，他转过身，想要离开河边，去寻找那只他丢掉的乌鸦。
可他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只乌鸦站在他面前的草地上，乌鸦歪着脖子，向他提问：“你丢掉的是我这只可爱的小乌鸦呢？”
不等封烨回答，第二只乌鸦就急不可待的飞了过来，比第一只大了好几圈，足有成年人那么大了。
第一只乌鸦封烨需要俯视，而这一只封烨只能平视。
第二只乌鸦也问着相似的问题：“还是我这只更可爱的小乌鸦呢？”
这才刚刚第二只，封烨心里突然有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因为他意识到，应该还会有一只，并且那只...
果不其然，一片巨大的阴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封烨眼前，封烨下意识的仰起脖颈，仰望着这只山一样高大的...小乌鸦。
“亦或是我这只最可爱的小乌鸦呢？”
第三只乌鸦这样问道。
封烨站在最可爱的小乌鸦的阴影里，额角不由滴下了一滴汗，他果断否认：“不，我什么都没有丢！”
乌鸦不干了。
大小不一的三只乌鸦站成了一条直线，他们的视线从低到高，视角从仰视平视到俯视，都瞪视着封烨。
三只乌鸦同时开口，蛮不讲理道：“你丢了！”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遇到的足足有三只，而且最大的那只乌鸦足有山那么大。
封烨知道正面对抗他一定占不了好，所以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可是紧紧盯着他的乌鸦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封烨没有回头，但他听到了巨大的声响，像是山川崩塌。
不过，他待的地方是空旷的草原，压根没有山，倒是有一只山那么大的乌鸦，也就是说...
封烨回头看了一眼，他视野中最后的一幕，就是那只最可爱的小乌鸦展开双翼，倒伏向地面的景象。
封烨终究还是没跑掉，被乌鸦牢牢的扑在了身下。
再然后...
梦就醒了。
封烨睁开眼时，呼吸一阵急促，因为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噩梦的梦。
不过，在醒来后，他也就意识到了这副荒诞又诡异的场景都只是梦而已，只是他为什么会做这样匪夷所思的梦...而且明明梦已经醒了，那股被重物压住的感觉和周围盖顶的黑暗还是没有消退...
封烨沉默的向四周摸索了一下，摸到了毛茸茸的触感，像是羽毛...他心底突然有了答案。
山一样大的鹏鸟羽翼大张，四仰八叉的躺在冰川上，而封烨在费力的爬了一阵后，终于从鹏鸟的羽毛里爬了出来。
重见光明，封烨歇了口气。
他并没有完全爬出来，他仅仅是将自己的脑袋从鹏鸟的羽翼下探了出来，至于剩下的龙身部分，还被鹏鸟的羽翼严严实实的压着。
封烨歪头看着那只仍然未醒的鹏鸟，内心开始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时间倒回昨天的温泉池，郝沉在说完那句充满了诱惑力的话后。
封烨眨了眨眼，然后突然松开了郝沉，在郝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变回了原型。
龙身在温泉池里紧紧盘起，不让自己的任何一片鳞片触碰到郝沉，龙眸则严肃的注视着对方。
封烨以决绝的姿态拒绝了郝沉这个提议。
并且，他还给出了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未成婚姻，怎么能行周公之礼。”
郝沉：“......”
可恶且无法反驳。
郝沉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深呼吸，将身体内已经升起的温度再压下去。
毕竟婚姻又不能说成就成，要是封烨跟他一样无亲无故也就算了，偏偏有着凤凰这么一个如师如父的长辈。
那么岳父这一关不过，这婚姻是怎么都结不成的。
封烨这一句话，不光浇灭了郝沉内心的火，同时还让他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阴影又浮了上来，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见岳父。
谁能想到今夜是这样的一波三折，峰回路转。
他本以为龙都到手了！
而且他感觉的很清楚，封烨不是没有反应的。
但在道德和欲望这两者之间，封烨不过挣扎了一秒，便选择了前者。
这都多亏了他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岳父的良好的教育。
郝沉倚在身后的温泉石壁上，遥看着离自己只有一米远的龙，感觉这一米不是单纯的一米，这一米之中，还夹着凤凰这座大山。
郝沉不由仰了下头，看着自己想象中的大山，陡峭且难以攀登。
前路简直艰险重重，令鱼惆怅。
郝沉叹着气，伸着手臂，在温泉池边石块垒成的墙壁里摸索了一下，他从中掏出了一壶酒。
泡温泉嘛，自然是佐以美酒才能尽兴。
郝沉向来有在泡温泉时小酌的习惯，这温泉是他的私人地盘，平日也是只有他能来，这壶酒，是他之前放在这里的。
酒是好酒，郝沉刚刚打开壶口，封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香气悠远且醇厚，在温热的蒸汽下快速的向外弥散，即便是封烨这样不爱酒的人，都能品出这酒的好。
但是酒再好吧，都无法让郝沉提起一分兴致，他拿酒出来不为尽兴，只为浇愁。
与酒壶配套的还有一个小酒杯，封烨就见着郝沉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又是一杯，再次一饮而尽，如此往复...
光喝酒也就算了，郝沉的视线还一直停留在封烨身上，那眼神幽怨又苦闷，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欲求不满，确实是很委屈了。
封烨：“......”
他眼神飘了飘，不去看郝沉。
跟郝沉想的一样，他其实...不是不心动的。只是吧，礼不可越，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和郝沉坦坦荡荡的在一起，还是按部就班来的好，毕竟，他们都能活很久很久，不急于一时。
理是这么个理，封烨也确实这么做了，甚至为了断绝郝沉的念想，也为了断绝自己那颗有些把持不住的心，他还特地变回了龙形。
他本以为这样就安全了，但是看着郝沉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因为热气蒸熏而泛红的脸时，他的心又不受控制的乱跳了一下。
喜欢一个人时总是忍不住的想去亲近对方，他也不能免俗。
为了不让自己犯错误，封烨只好不去看郝沉。
但他这样别开脸的举动，郝沉愈加幽怨了。
他喝酒喝的越来越快，后来干脆不用酒杯了，直接端着酒壶，向自己嘴里灌。
封烨听见了快速流淌的水流声，察觉了不对，便偷偷看了郝沉一眼，就看到了郝沉举壶豪饮的举动。
虽然这条鱼看起来是挺海量的，在人间郝沉可是一个人喝趴下了两个山匪，但那是人间的凡酒，郝沉这壶酒无论是香气还是纯度都远胜于凡酒。
封烨担心他这么喝喝出事来，便上前阻止。
可他刚刚伸出龙爪，想要将郝沉的酒壶拿过来的时候，郝沉却直接挥手挡开了他，并且幽幽道：“放心，我不会被酒喝死的。”
封烨：“......”
这一句话主谓都不分了，这条鱼根本已经醉了。
封烨便不听他的，继续要去夺酒壶。
郝沉也继续挡着，一边挡一边喝。龙爪太大，反倒不好动作，封烨一时还真抢不过来。
两人玩起了幼稚的争夺战，争夺之中，郝沉还玩上了瘾，他一手挡着封烨，另一手举起几乎已经完全空掉的酒壶，将最后一口酒液倒入喉中。
他倒了满满一大口，脸颊都因此鼓起。
他十分得意，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胜利了，酒都到嘴里了，封烨还能再夺不成？
封烨真的能。
情势太紧急，封烨知道等郝沉将这口酒咽下去他就没机会了，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做了一个举动。
他再一次变回了人形，然后用指尖捏住了郝沉的下颚，逼迫他张开口，自己则用唇覆了上去。
那塞满了嘴的酒液顺着纠缠的唇舌流入了封烨的喉中，也有部分，直接从唇舌的缝隙流了下去。
酒液滑过脖颈，滑过光洁的肌肤，最后融入温热的泉水里。
晕出一池香气。
两人在这弥漫着雾气和酒香的温泉里拥吻，再然后...
记忆就断片了。
封烨捂着有些作痛的额角努力的回忆，也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郝沉那壶酒如封烨所料的一般，味道虽然香醇，喝起来也并不如何灼喉，但劲道却远比一般的酒要大。
郝沉喝了几乎一整壶，即便是他这样的海量也不免喝醉了，而封烨，酒量本就不怎么样，虽然只是从郝沉嘴里夺到了一点，但他同样也醉了。
两个醉鬼吻着吻着，自然是...睡着了。
酒后乱来，不存在的。
真正醉倒的人除了睡死压根没有其他的意识，将犯错推到酒的身上，不过是虚伪的借口。
所以他和郝沉是在温泉里，喝完酒后都睡着了，并且在睡着时变成了原型。
这也说得通，毕竟在完全没意识的情况下一般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睡觉自然还是用原型睡最舒服。
不过仍然有一个未解之谜，为什么他们两个水产品没有睡在海水里，反而多此一举的睡在冰川上？
并且，郝沉为什么变成了鹏鸟，而不是鲲呢？
这条鱼不是惯常用鲲的样子睡觉的吗？封烨看着四仰八叉的躺在冰川上的郝沉心想。
鸟一般都是站在树上或者蹲在巢里睡的，但是鹏鸟太大，没有那么大的树，也没有那么大的巢，所以这只鹏鸟就只好这样躺着了。
躺就罢了，封烨还不幸的被他的翅膀压住了，幸好鸟类的羽毛和骨架都很轻，虽然鹏鸟很大，但实际上压在封烨身上的重量并不大，所以封烨倒没被压出什么事，但却也导致他做了这样一个神奇的噩梦。
封烨努力的回忆，可惜宿醉的大脑无法给出有效的反应，他完全想不出来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想不明白，他看着双眼紧闭的鹏鸟，思绪不由开始转移。
看来郝沉醉的比他厉害的多，日上三竿了还没醒。
这只醉鱼酒品还是挺好的，起码醉了之后就安静的睡觉，就连睡相也特别乖巧，一动都不动。
然而，封烨在心里刚刚夸完，这只睡相乖巧的鹏鸟就动了。
他并没有醒，他拍了两下翅膀，就像人在睡觉时会翻身一样，动完了之后会继续沉睡。
他也本该在拍完翅膀后继续睡去，可是他似乎察觉了什么不对，翅膀底下少了什么东西，于是鹏鸟脸部的羽毛缩了缩，像是皱眉一样。
翅膀继续拍动，在周围摸索，他很快定位到了目标，然后翅膀微调了下位置，将好不容易爬出来重见天日的封烨又牢牢的压了回去。
然后，鹏鸟不动了，他满意的再次睡着了。
封烨：“......”
这熟悉的被羽毛裹住的感觉终于让他回忆起了昨夜的真相。
他喝的比郝沉少很多，但他却是先醉的那一个，他醉了后便睡着了。
他本来也确实是睡在水里的，但是还强撑着没倒下的郝沉见封烨睡在这冰冷的海水里，便变成鹏鸟将封烨从水里捞了上来。
并且，还用自己温暖的羽毛将封烨裹住，让自己成为封烨的鸟毛被子。
这就是郝沉为什么没有变成鲲，反而一反常态的变成鹏鸟睡觉的真相。
封烨真的没有撒谎，他对冷热并没有多么明显的感触，但他也确实更习惯温暖的环境。
他并不怕冷，只是...有一种冷，叫郝沉觉得他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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