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林间走着, 孙老伯做领队, 他用镰刀开路, 作为时常背着药篓进山的老药农,他走的不比年轻人慢。
但方阳见状, 还是主动的帮孙老伯背起了药篓,并且拿出剑,帮着一起劈开那些挡路的杂草。
孙老伯对方阳的好感一下提升了不好, 走了没一会儿, 两人就亲密的跟祖孙一样了。
曹子睿没有方阳那么擅长交际,他的性格偏内向,但他也一言不发的在孙老伯的另一侧,帮着劈劈杂草。
封烨和郝沉跟在这三人后面走着,郝沉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
这林间还是一贯的燥热,并没有比昨天好多少, 眼看着又要日上三竿了,一天最热的时候,但郝沉这回没有再装脱水, 也没有再试图让封烨背自己。
他的龙受伤了, 需要呵护。
所以郝沉主动冲身旁的封烨提议:“要不要我背你?”
他这算是投桃报李, 有来有往。
但是封烨非常果断的拒绝了:“不用。”
并且,刻意的跟郝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既然发现了郝沉的心思,而他又给不了任何回应, 那自然还是拉开距离的好。
郝沉见着自己和封烨间宽阔到再塞一个人都绰绰有余的距离心道果然, 这条龙不光打算拒绝自己, 现在还要跟自己避嫌。
虽然早有所料,但郝沉还是有丁点后悔,也许他不该承认的那么早,再拖一拖多好。
拖到他再靠近封烨一点,拖到他再多了解一点这个男人的过去。
但是木已成舟,现在他似乎也只能隔着这一人宽的天堑望龙兴叹了。
郝沉在心里唉声叹气,并且时不时向封烨投递一个充满幽怨的小眼神。
封烨一开始还会有点不自在,后来他就无视了,他慢慢的沉入了自己的思绪。
并不是在想跟郝沉的感情问题,这种个人问题可以往后放放,眼下要紧的还是他们即将到达的息壤所在地。
西羌皇城露出地面的遗迹不少,但每一处的模样却也不太相同,息壤所在的那处,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有一个大大的直接暴露于地表的坑洞,封烨一开始向孙老伯问的目的地就是这处遗迹所在的地点。
孙老伯也并不知道什么息壤,但他知道哪处遗迹有封烨所描述的大大的坑洞,只可惜地图不太精确,封烨没找到路,不得已去问了下旁人,却意外碰见了山匪。
然后将计就计的,跟着山匪去了那陷阱重重的地宫,进而发生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
这遗迹是陷阱,但那两个山匪其实并不知情,他们不过是为了传说中的财宝才留在这儿的。
说起来,之前王武讲的那些个神异现象,应该也不是凌云和那魔物所为,他们即便提前设陷阱,但也不会比封烨几人来的早多少,肯定是在凌霄剑宗一事结束后才来的这里。
封烨不由思考了起来,王武说他们放了些脚下系着绳子的野鸡野兔到甬道里,结果拉回来的只有残肢。
这一点很好解释,八成是那些被困在大阵里的骷髅所为,极恶之鬼并没有那么好炼,也不是每次放入大阵的人最后都能变成极恶之鬼。
西羌的鬼面祭司炼了几十年,也不过炼出了八个。
这阵法在大部分时候,都会失败,一个能当得起极恶之鬼的恶鬼都没有,那阵法也就不会打开,那些失败品就只能被永远关在阵中,永不得出。
不过大阵在千年间慢慢腐朽,他们几人再在里边一闹,让这炼鬼之阵彻底塌了。
失去阵法囚禁的骷髅们被埋在地下,他们那些无法消散的怨气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然后骸骨也化为尘土,重获新生。
倒也算是解脱了。
封烨将思考的重心放到了另一点上,那对原本居住于木屋的夫妻尸体。
王武说这具尸体被他们埋在了地洞下,甬道的入口处,不过隔了一夜,尸体就不见了,只剩女尸手上那金镯子还在原地,而且周围没有任何足迹或是挖开的痕迹,那埋尸的土都是他们走时那样。
这点就很离奇了,先不说那些骷髅能不能从阵法中逃出来,即便逃出来,他们只知道啃食活人的那点脑子里估计也干不出来把尸体挖出来带走,又特意把金镯子留下,最后再把土重新埋好清理掉一切痕迹这样复杂的事。
封烨皱了皱眉头,他也算是见多闻广,奇形怪状的妖兽魔物他也见的不少,但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完全想不出到底什么东西会搞出这样的事。
他的视线正好飘到了前方正跟方阳聊的欢的孙老伯身上,陇丘有什么灵异现象,像这种常年进山的药农应该不会全然不知,说不定孙老伯知道点更详细的线索。
所以封烨突然打断了方阳和孙老伯的对话,提问道:“孙老伯,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陇丘陌生的很,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介绍?”
孙老伯乐呵呵的就答应了:“没问题啊,这陇丘虽然人烟稀少,但山林大啊,好玩的地方也不少呢。”
封烨抢在孙老伯准备介绍风土地貌前,再次打断道:“我们对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特别感兴趣,孙老伯给我们讲讲?”
“神神鬼鬼的故事啊...”孙老伯摸着自己的胡须想了想,回道:“你别说,陇丘这种灵异传说还真不少,都是这地底下埋着一座皇城的缘故,你们知道西羌皇城吧?”
四人都点了点头,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被那两个山匪介绍过了,再加上亲自去地宫走了一趟,他们多少也算了解点西羌皇城了。
“这西羌皇城大致分为东西南北四部分,南北还好,那都是西羌的普通人居住的地方,但东西城,西城是西羌祭司的住所,就是你们刚刚在的那片地方,都是西羌祭司的地盘,听说是供祭司研习术法用的。”
西羌祭司住在城西,所以他的炼鬼之阵也设在城西。这点封烨早就知道了,他没有作声,继续安静的听着。
“其实刚刚看你们在西边的那片遗迹,我还有点担心,因为听说西边的遗迹闹鬼,夜里面总是能听见地底下有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土里爬出来一样,你们在那儿过了一夜没碰见这事吧?”孙老伯问道。
四人一时没有回答,孙老伯说的在地底下发出声音,并且想从土里爬出来的东西他们不光碰见了,还交战了,就是那些骷髅。
方阳和曹子睿都不擅长撒谎,封烨便做了表率,笑着答道:“没碰到,就碰到了几只狼。”
“那就好。”孙老伯安心了,他继续道:“再说城东,你们要去的那片遗迹就在城东,我们现在差不多已经踏上了城东的范围了。城东是用来向神明祭祀的地方,祭祀的是西羌人拜的蛇神,那伽。”
“这地方地底下倒是没有声音,但是更加恐怖。”孙老伯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他放轻了声音:“这里的土里有...会吃人的怪物。”
土里有...会吃人的怪物?
方阳和曹子睿对望了一眼,都是不敢置信,地宫里有会吃人的骷髅他们倒是知道,但是土里怎么会有什么怪物呢?他们又一起低头看了看脚下无处不在的泥土,突然感觉有些没地落脚。
而封烨却皱紧了眉头,土里吃人的怪物,难道和息壤有什么联系?
郝沉听闻也眯了眯眼,他摇着扇子,观察了下周围的土壤,土壤上草木丰茂,生机勃勃,全无半点邪祟的影子。
他都察觉不到异常,除非是邪祟的力量比他还强,所以可以在他面前伪装。
但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什么样的邪祟能比天界正神还要高一个等级?
孙老伯怕这几人不信,自顾自补充道:“以前我们这里的传统是土葬,将故去的亲友埋在陇丘的山川里,立个碑,时不时来祭拜一下。”
“土葬的习俗一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因为埋了就是埋了,轻易是不会再挖开的。但大约在六七百年前,具体多远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有一家人,家里的老爷子过世了。”
“他们家是村里的大户,金银玉器是不缺的,给老爷子下葬的时候在棺材里放了不少金银陪葬。但是老爷子刚埋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他家的生意越来越差,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经营有问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但那当家的男主人听信了风水先生的话,觉得生意不好都是祖坟的位置选的不好的缘故,所以刚刚埋了一个月,就准备给他家老爷子迁坟。”
“随意惊扰先人在我们这里是大不敬,从来没有人做过开棺掘尸这样的混账事,但是那男主人为了自家的生意,铁了心要刨亲爹的坟。”
“大伙都骂他不孝,但是也说不动他,便都在迁坟的那一天来围观,结果这一挖不要紧,诡异的事来了,埋在土里的尸体,没了。”孙老伯两手一摊。
“尸体怎么会没了呢?”方阳正听到精彩处,连忙催促道。
孙老伯已然把方阳当成了亲孙子,他对方阳慈祥的笑了笑,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事情就是这么离奇,不要说是尸体,就连那包着尸体的楠木棺椁,棺材里垫着的绸缎,全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封烨突然提问道:“金银也没了吗?”
“我正要说呢。”孙老伯道:“什么都没了,就除了棺材里陪葬的金银还原封不动的在原地。这才是这件事最神奇的地方,大家一开始看棺材没了,都以为是什么丧天良的盗墓贼干的。”
“但偏偏,金银全都好好的埋在地下,那就绝不可能是盗墓贼了,盗墓无非为财,谁放着好好的金银不拿,偏把尸体和棺材带走?”
“众人想不出个所以然,报了官,官兵来查,也没查出个结果,这件事就成了个悬案。但是好巧不巧,这件事刚过去没多久,又出了一起尸体消失的事。”
“这回的尸体是个新过门的媳妇,刚刚过门一天就死了,而且立刻就被下葬,夫家说是新娘暴病,这种鬼话娘家人能信吗?好端端养大的闺女突然就没了,他们也不管什么忌讳,说什么都要开棺验尸,让官府查清楚他家闺女怎么死的。”
“当天挖棺的时候,又围了不少人,结果怎么遭?跟上回那富户家的老爷子一样,尸体连着棺材都没了,就剩新娘手上从娘家带来的玉镯埋在原地。”
“这尸体不过刚刚下葬一天,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这事情实在不像是人做的。众人越想越慌,有人干脆去了自己家祖坟的地方,想要挖开看看。”
“这一挖,才发现自家年年祭拜的祖坟,早在不知不自觉中,先人的尸骨和棺椁都不见了,就剩一些陪葬的饰品。”
“挖棺的人越来越多,凡是埋在西羌遗迹城东这一片的,尸体全都没了,情形也是一模一样,值钱的金银原封不动,并且坟地也没有挖开的痕迹,但土里的尸体就是不见了。”
“这事越传越邪乎,众人都说土里有什么吃尸体的怪物。自此事之后,大家就不敢再把亲友的尸骨往土里埋了,埋了也会被吃掉,连根骨头都不剩,所以后来我们这里就改成了火葬,烧成灰也比被吃掉强。”
孙老伯的讲述告了一段落,没有人说话。
方阳他们反应虽然比封烨慢了半拍,但在听孙老伯详细的说下去后,也意识到了这事跟那对被山匪埋掉的夫妻一模一样。
都是尸体不翼而飞,并且没有挖掘的痕迹,只有值钱的金银留在原地。
值钱的金银玉器...封烨摸着下巴思索。
等等,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关注错了重点,重点不是值钱的金银,而是,不好消化的金银。
尸体也好,木质的棺材也好,亦或者包裹尸体的绸缎衣裳,那些都是容易被消化的东西,但是金银则不然。
坚硬的金属石头是最难以被消化分解的,所以都被留在了原地。
但是这也不太对劲,吃就吃了,为什么要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地呢?
怎么也该留下点痕迹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封烨盯着脚下的泥土出神。
正出神的功夫,孙老伯突然指着前方的坑洞道:“到了,这就是你们说的那有大大坑洞的遗迹。”
他们边走边聊,也走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息壤的所在地。
息壤...生生不息之壤...
突然有一丝灵感在封烨脑中窜过,吃人的未必是什么藏在土里的怪物,土壤本身也有消化的能力,莫非...
封烨隐隐有了个猜测,他抬头看向前方遗迹的方向,这一眼让他当即愣在了原地。
不用有任何疑虑了,他的猜测是对的。
这里是...
“九步崖。”孙老伯向着众人介绍道。
眼前是个直径大概有三十米的坑洞,看这圆滑的轨迹,八成不是天然的,应该是人工挖出来的。
这坑洞差不多有十米深,没有他们之前下的地宫深,但这处坑洞底下也没有什么纵横交错的甬道,这里就是个单纯的坑洞。
坑底下长着茂盛的青草,一目了然。而崖边的某一处,还有个凸出指向坑洞正中心的石制平台,并不宽,一人走都有点嫌小,也并不怎么长,六七米左右。
这石台孤悬在坑洞上方,说它是桥吧,长度又不够,这点长度连坑洞直径的三分之一都覆盖不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干嘛用的。
“九步崖?为什么叫九步崖。”虽然刚刚听了个很匪夷所思的故事,但见到了新的东西,方阳的注意力还是立刻被转移,他好奇的问道。
“顾名思义,因为这个地方只能走九步。”孙老伯指着那处突出的石台道。
“只能走九步?我去试试!”方阳在好奇心旺盛的同时,还有浓厚的探索精神,他要看看那个石台是不是真的只能走九步。
方阳的行动力极强,他话还没说完,已经往前窜了两步,孙老伯压根没来得及说话。
然而还未等他真正走上那九步崖,封烨就突然伸出手臂拦住了他。
他阻拦的意味非常坚决,方阳猝不及防撞上了封烨的手臂,被撞的胸口都有些疼。
方阳揉着自己的胸口,想向封烨询问,然而封烨却看都没看他,封烨盯着这九步崖,神色透着股莫名的凝重。
看来这九步崖封烨肯定知道。郝沉心想。
他一下也起了好奇心,想知道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古怪。
正好,孙老伯慢半拍的解释终于来了:“他拦着你是对的,这九步崖可不能随便走啊。”
“为什么?”方阳问道。
“因为,九是极数,在西羌人的概念中,九之后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九步崖,九步之后,是绝路,是虚无,也是...死亡。”孙老伯摸着胡子感叹道:“这坑洞你以为原来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方阳愣愣道,他被孙老伯一通解释说懵了。
“虿盆。”孙老伯长叹道:“这底下现在是长满青草,但千年前,坑底却全是剧毒的毒蛇。”
“西羌人对于祭神仪式极其看重,他们向蛇神献上贡品的方式就是将贡品推上九步崖,九步之后,跌落崖底,即便不摔死,也会被毒蛇咬死、吞吃。”
将贡品推上九步崖...这说明贡品一定是活着的,而且看着这九步崖的长度,也不像是什么四蹄的牲畜的九步,难道说...
方阳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置信。
孙老伯肯定了方阳的猜测:“那些被推上九步崖的,都是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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