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成业一手拿着焚天弓, 另一手握着铃铛, 脚步匆匆的朝着前方不断前进的一行人追去。
他快没有时间了。
曹子睿一行人明显是往出口走, 而出口必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一但到到达, 人多眼杂,他就真的没有机会动手了。
在他们抵达出口前截杀他们,这是吕成业最后的机会。
曹子睿那一行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前进的速度突然降下来了, 而吕成业追的越来越快,双方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突然,有些安静的林中突然响起“簌簌”一声。
吕成业的脚步一顿,他有些警惕的打量着正前方茂密的树丛。
这树丛刚刚抖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边。
估计是什么妖兽。吕成业心想,他不想浪费精力, 因此直接转了个方向,准备绕道走。
然而他刚走了一步,那“簌簌”声却又近了一点。
吕成业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 终于狠狠的一跺脚, 不耐烦的转过头来, 看着那抖动越来越剧烈的树丛。
他不转也不行,这动静的源头,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那妖兽一定发现了他, 他是跑不掉了。
他拿弓的右手微微前举, 这个动作让他漏出了一直被遮于袖袍下的手臂。本该白净的手臂上此刻用朱砂画满了诡异的纹路。
有未干的朱砂在手臂上流淌,像血又像泪,阴森且可怖。
随着他前举的右手一起,左手也放在了焚天弓的弓弦部位。失去了金箭后,他本该再也不能拉动这神弓分毫,但离奇的是,他放于弓弦的左手,却微微往后移动了一下。
神弓无弦,弦上更没有任何箭,但他愣是摆出了一副张弓搭箭的姿势。
只是这弓并未拉满,只虚虚拉了一半。
吕成业屏息静气,紧紧盯着抖动的树丛,只等这妖兽一露头,就一击将其斩杀。他还有一堆事要做,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
他蓄势待发,然而,在真正见到树丛后露出来的东西后,他却没有如预想中的直接动手。
那是一双手,一双人类的手。
手的主人拨开了碍事的树丛,从林中钻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到一脸见鬼神情的吕成业,不由微笑了一下。
虽然这笑容并不带任何嘲笑和讽刺,但放在那张脸上的任何神情,都会被吕成业过度解读,他就是觉得封烨在挑衅自己。
内心喷薄而出的怒气让他回过神来,他语气不善道:“是你?”
封烨耸了耸肩:反问道:“不然呢?”
吕成业眯了眯眼,他虽然见到封烨就血压往上飙,但愤怒之余,又总感觉有点不对,封烨这样子简直像是故意来找他的,难不成有什么陷阱?
他谨慎的打量着封烨,赤手空拳,连把防身的剑都没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来找茬的。
附近静悄悄的,只有鸟类扇动羽翼的声音,也不像有其他埋伏的样子,总不能是来送死的吧?
虽然这个猜测也很不可能,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什么理由,让封烨只身一人,脱离大部队单独来找自己了。
想不明白,他干脆直接问出来了:“你来送死?”
“呵呵。”封烨闻言低笑了一声,神情似乎有些忍俊不禁,他抱起双臂,随意的倚在了身旁足有十多米高的乔木旁。
他身体的重心只放在一只脚上,另一只脚很随意的用脚尖点着地面。这是一个很放松的姿态,破绽百出,如果对方有攻击意图,可以从任何角度下手,而封烨都躲闪不及。
他敢于在吕成业面前摆出这种站姿,当然不是因为信任,而仅仅是因为轻视。吕成业想到这一点后,内心的火苗猛然蹿高了数十丈。
凭什么!封烨这样只有炼气三层的废物,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自己!
他双眼因为愤怒而瞪起,凶厉的几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咬其血肉了。
而封烨面对吕成业这样恶狠狠的眼神,却仿若无觉,他还是那副悠闲的姿态。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个问题:“先是对同门师兄弟下毒致其修为大降,后又追杀曹子睿和方阳二人,手段狠毒,不留活路,我可有冤枉你?”
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而且他早在方阳面前承认了。此刻,他也不怕再承认一次,他唇边扬起了一抹有些讥讽的弧度:“没有冤枉,只是少了一条。”
“我不光要杀他们两个,我还要杀一个人,那就是...”吕成业唇边的笑意进一步扩大,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封烨,咬牙切齿的喊出了最后一个字:“你!”
封烨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那怕是有些难。”
“哼!”吕成业重重的“哼”了一声,他完全没将封烨的话放在心上,上次自己输给封烨又如何?
先不说那场比试的运气成分,就说今时已然不同往日,他手上握着的,可是天阶法器!
一般来说,炼气七层的他,没有其他法器的辅助,是断然没有可能拉开这焚天弓的,但...他用了禁术后,却未必了。
既为禁术,在付出极大代价的同时,也会给予他远超平常的力量,这是薛仁给他的最后一张底牌。
如若前面的杀招全都没有成功,那就是动用这最后一张底牌的时候。
只是这禁术的代价太大,需要折损他半身的修为,他毁掉方阳的修为时毫不心软,轮到自己时却百般犹豫,以致于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才真正决定启用。
他的狠心只对别人,对自己,当然是怎么都舍不得的。
现在也依然舍不得,只是被逼无奈,不除掉这几个人,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与死相比,明显还是折损半身修为划算一点。
他将木弓举于身前,抬高下巴,用看着乡巴佬的不屑神情对着封烨介绍道:“有眼不识泰山,你可知此弓是何物?”
“是何物?”封烨盯着这铭刻着暗红色图腾的弓看了一会儿,他还真不知道这弓到底是什么来头,威力远超寻常法器,而且那火焰,隐隐有些熟悉,所以他配合的回了一句。
“也好,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吕成业摆出一副恩赐的高傲神情,将薛仁当日给他讲的话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百年前,应龙斩建木于东海,巨木倾塌,天火坠地,火势蔓延三千里,三日不熄。”
“在天火真正熄灭前,有人取天火为引,结合千年槐木,雪山冰魄等数种至阴至寒之物,压制了无物不焚的天火,将天火封于弓身,铸就了这柄无坚不摧的神弓。”
在吕成业真正喊出这柄神弓的名字前,封烨突然打断了他:“有人取天火为引?是谁?”
他一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态在听到吕成业讲述这神弓的来历时,变得有些严肃,他凝眉思索:“木为弓身,火为器魂,即便是千年槐木也摆脱不了火克木的特性,为什么要选用槐木做弓身?又是什么样的阴寒之物可以压制住天火?”
他兀自陷入了疑惑,喃喃自语,将吕成业晾在了一边。
轻视加无视,彻底烧断了吕成业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他我行我素的喊出了被打断的名字:“此为天阶法器——焚天!”
“封烨,去死吧!”他咆哮着喊出了这五个字,喊的脸红脖子粗,不光是因为他喊的用力,也因为他在跟封烨说话的同时,拉满了弓弦。
弦似满月!
愤怒让他不留余力,务必要让封烨死无全尸!
随着他拉满弓弦的动作,空荡荡的弓弦上突兀的出现了赤红色的箭矢,被压缩了数百倍的高温火焰在小小的箭矢中凝聚、爆裂。
周围的灵气出现短暂的真空,因为吕成业身上的灵力不够焚天弓吸取,这法器竟然自发的从空气中补足了剩余部分。
话音落下的同时,比金箭强大了数倍,也恐怖了数倍的赤红色箭矢呼啸着射出。
这样短的距离,一个眨眼都不要,已然来到了封烨面前。
而封烨甚至没有直视吕成业,他因为疑惑而低着头看着地面沉思,在听到吕成业喊声的同时,他终于抬了抬眸。
火光将他的瞳孔照亮,箭矢呼啸带动的疾风吹乱了他的刘海和衣摆。
他没有闪躲,因为压根也来不及闪躲。
但同样的,他也没有任何恐惧。
吕成业将箭矢射出后,大仇得报的快意笑容还未完全展露,就因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而变得惊恐扭曲。
面对直取首级的赤红箭矢,封烨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用凡人脆弱的掌心直接握住了箭身。
暴虐的火焰本该瞬间将他的掌心连同整条手臂一起,烧成灰烬,然而事实却是......
不可驯服的火焰在他手下变得乖顺,火焰在掌心跃动,却不能灼伤其分毫。
他握着箭身的手微一用力,吸干了吕成业全身灵力才组成的赤红箭矢,就在他手中化作片片残焰,在空中零落、熄灭。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吕成业惊骇欲绝,他语不成句,结结巴巴,眼睛看着封烨,仿若在看着什么怪物。
而且这怪物正在向他走来!吕成业想到这儿,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封烨走一步,他退一步。
他全力以赴的最为强大的一击竟然就这么被封烨轻描淡写的捏碎了!这已经不是用什么运气可以解释的了。
封烨明明只是个炼气三层的初级弟子,他怎么可能做到!
不对...吕成业被惊恐挤占的大脑中突然抓住了一线清明,他连声问道:“你是谁?你是谁?!”
他盯着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同门,熟悉是这副平凡的面容熟悉,而陌生是这皮囊下的人陌生。
他终于意识到了封烨绝不是这具身体的原来那个人,这家伙根本是冒名顶替,别有所图!
自己无知之下,竟然惹了这么尊大神,吕成业又惧又悔,但此刻后悔已然晚了,因为封烨脸上那如平常一样的温和此刻已然尽数褪下。
恍惚中,吕成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一日的擂台上,用剑锋抵着自己咽喉的封烨就是这么副神情。
比冷铁还冷。
一切情感都从他眼中褪去,怜悯,同情,通通没有。直视着他的眼睛,跟直视着一柄取人首级的剑锋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杀意逼人。
“我是谁?”封烨淡淡的重复了一遍,然后依然用着很平淡的语气,回答道:“杀你之人。”
他要杀我!这四个大字在吕成业脑海中重重回响,因为恐惧,他的脚步有些微颤抖,以至于一没留神,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却连站起来都来不及,只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用手撑着地,狼狈的继续往后退。
他知道封烨不是说说而已,这个人...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他!
他连滚带爬,封烨只是像往常一样的正常迈步,却还是步步逼近了他。
眼看着封烨来到了他面前,吕成业自知逃脱不得,他干脆五体投地的趴跪在了封烨脚下,涕泪横流道:“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放过我...放过我一回,我以后绝对不来招惹你们!”
他说的可怜巴巴,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流,丝毫不似作伪。
当然不是作伪,只是这眼泪跟悔悟没什么关系,而仅仅是濒死的恐惧。站在枝头旁观的乌鸦如是想。
他用乌黑的眼珠看看吕成业,又看看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封烨。
自己跟自己摆起了赌局,赌封烨会不会放吕成业一马。
郝沉倾向于放,因为从他认识封烨以来的种种举动来看,封烨其实是个十分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由得自己得寸进尺的枕着他肩膀睡一夜。
然而封烨此刻判若两人的神情却又有些让他不太确定,因为这神情太冷了,冷到他厚实的羽毛都有些挡不住,乌鸦不由抱紧了翅膀,将自己缩成一团,伸着脖子看戏。
“是谁指示你?”封烨低头看着吕成业,他脸上还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这个问题让吕成业心里一喜,封烨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问他问题,这听起来是松动的意思了,然而欣喜过后又是叫苦,这个问题他根本说不得。
于是他只能小心的抬起了头,结巴道:“我...我不能说...”
“薛仁?”封烨又问。
吕成业还是不能说,他不能摇头也不能点头,誓言不容得钻任何空子。
但他眼中激动的情绪还是泄露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封烨抬起了头,不再看他,并且离开吕成业身边,又往前走了几步。
看来封烨要放过他了。
吕成业和枝头的乌鸦都这么想。
然而,封烨在走出三米后,突兀的又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对着吕成业道:“毒害同门,残杀师兄弟,其罪三等。”
什么三等?吕成业惊愕的从地上抬起头,就见到封烨微抬的五指。
以及那轻启的薄唇:“杀。”
风从林中吹过,“簌簌”声后,树枝在风中上下摆动,因为缩成一团而显得有些胖的乌鸦跟着树枝一起摆动。
吕成业最后所见,就是封烨至始至终,从未变过的冰冷神情,然后就是天旋地转,他的视线突然飞的很高,又突然很低,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人头滚落后不久,跪立原地的尸身也慢慢倒了下去,几米高的血柱从脖颈上的断口往外喷出,刺鼻的血腥味随着风向远方扩散。
乌鸦不由举起翅膀,装模作样的遮了遮眼,站在枝头煞有介事的点评道:“太残忍了。”
乌黑的眼珠透过羽毛的空隙瞅着下面横躺的尸身,以及站在原地,身上未曾沾染丝毫血迹的封烨,语气突然转变为欣喜:“不过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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