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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作者:殷勤阿gu字数:3554更新:2023-09-01 01:35

沈寒枝是痛晕过去复醒来的,一睁眼便看见了顾垣,于是他问他:“你来做什么?”

顾垣也不知自己去囚房做什么,只听沈寒枝又说:“你离我远些,仔细地上的血沾到你白靴上。”

顾垣果然退了两步:“疯子。”

“嗯?”沈寒枝轻声应道。

顾垣轻声说:“其实你不疯。”

沈寒枝又笑了,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可不要清醒。”

被握在掌心的草蚂蚱那些突起的地方刺的他手疼,顾垣看着四肢诡异扭曲着的沈寒枝,开口说:“沈寒枝,你还能活到明天吗?”

沈寒枝笑着反问:“顾哥哥,你希望我活到明天吗?”

顾哥哥,他许久没这样唤他了。

只可惜他的顾哥哥没有回答,逃一般地离开了。

十五岁的沈寒枝爬上家中最高的树,告诉顾垣:“我看看能不能从这树上跳下来摔死。”

顾垣永远不会知道,那句话,他是认真的。

沈寒枝太过软弱,又太早地看透了世间本质,他心知自己是寻不到什么眷恋人间的理由了,行尸走肉的他需要鲜活的感情作为自己尚在人间的证明,于是把希望转寄于父母身上,努力满足父母的期望,直到他发现父母辜负了他时,他只能急忙地去爱另一个人,

爱那个人,就是爱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着。于是顾垣出现了,沈寒枝选定了他,所以他愿意为顾垣而死,为爱这种高尚的感情而亡——这样至少显得他的人生并非毫无价值可言。

疯就疯吧,清醒实在是太痛苦了。

第二日天亮,沈玉阙又来了,跟在身后的还有顾垣。

沈玉阙手中那只白鼬他也识得,说是为父亲在山上采药时救下的,实际上是沈玉阙养这畜生有些年头了。早几年沈玉阙拼了命地想引起自家爹爹的注意,成天蹲在山上救动物,救回来后就放别院里养着,后来发现故作善良并不能引起沈季注意,又把那些动物们都吃了,独留下这只能够吸引眼球的白鼬。

听说当时沈玉阙救回的兔子是最多的,因为他最爱吃的菜是麻辣兔头。

“哥哥,你还没死啊。”沈玉阙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绕着沈寒枝来回走了几圈。

沈寒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小野种,你还不配叫我哥哥。”

沈玉阙最忌讳别人提他身世,又觉顾垣在场,沈寒枝这是故意驳他面子,发起狠来,拿着长鞭就是一通抽打,沈寒枝好笑道:“你废我手脚,四肢早无知觉,你如今冲着四肢胡抽一通有什么用?”

沈玉阙气极反笑:“沈寒枝,你和周未容欺压我们母子已久,可有想过报应?”

“你娘给我爹下药,偷偷生下你这个野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报应?”沈寒枝靠在墙上,反问“你娘待你肯定不好吧?本想靠着你攀高枝,可没想到你也是个不争气的。”

沈玉阙被说中痛楚,口中仍逞强道:“现在沈家是我当家。”

“那是我不要的。”沈寒枝云淡风轻说。

顾垣是第一次听沈寒枝和沈玉阙争执家事,他虽不喜沈玉阙,但心知这时候自己应该回避了,刚想寻个由头离去,不料沈玉阙却忽然道:“哥哥,你说四肢没了痛觉,那么剜目割舌会不会痛呢?”

不待沈寒枝回应,顾垣先开了口:“沈二公子,家父昨日提醒我,这是你们家事,叫我莫要牵扯进来。既然无事,那么请恕顾某先行离去。”他这话说得含蓄,将他爹的话换了个说法,暗暗提醒沈玉阙:这里是顾家,不要生出乱子。

沈玉阙自幼察言观色,伏小做低,怎会听不出顾垣的言下之意。这几年顾家声势渐大,他又是个根基未稳的沈二公子,自然不会与顾垣作对,于是微笑道:“顾大哥说的是,恰好在下听闻顾大哥院中翠竹喜人,不知是否有幸观之?”

顾垣不动声色地看了地上的沈寒枝一眼,才同沈玉阙笑道:“自然。”

沈玉阙便弯**,看着自家兄长满是血污的脸,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道:“哥哥,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府。”

沈寒枝嗤笑一声,讽刺道:“顾垣武功臻于化境,十几里外脚步声都能听清,也就不会武功的你在掩耳盗铃吧?”

沈玉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倒也精彩。顾垣看够了沈二公子的窘迫,才缓缓开口替沈玉阙解围道:“不是说要去赏竹么?”

沈玉阙点头,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沈寒枝一眼。

但由于沈寒枝从小都不怎么把沈玉阙放在眼中,唯一对他有印象的就是沈玉阙爱吃麻辣兔头这事,导致这个眼神十分没有杀伤力。

不过也是,沈玉阙也只能拿兔子解气了。

他也知道自己脑子有问题,因为不想死而去爱一个人,现在又因为爱一个人所以决定去死,都是生死问题,可在沈寒枝这种人眼中可具有全然不同的意义,故而此刻的他很是坦然,甚至哼起了曲儿。那是他娘小时候常唱给他听的,他一直恨他娘,可又长得和他母亲越来越像不说,偏执的个性更是十足地相似。

于是沈寒枝又睡了过去,其实也不是他嗜睡,主要是太闲了,先前还能编蚂蚱玩,现在双手被废了,总不至于身残志坚到拿舌头编蚂蚱玩,于是只能继续睡觉。梦中他爹娘带着他一起回周家,那时家中还没那么富裕,没带仆人出门,他娘一匹马,他爹载着他骑另一匹马,那时阳光正好,浅草没蹄,他迷迷糊糊地睡着,背后是父亲温暖的胸膛,耳旁是他娘絮絮说话声。

那时他总盼着外公家的路能再长一些。

可惜,都回不去了。

沈寒枝从梦中惊醒,一睁眼看见的又是顾垣。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遂又阖上眼,只听顾垣冷声道:“不过是上点药而已,有必要痛到哭吗?”

沈寒枝睁开眼,惊讶道:“顾垣?你怎么来了?”

顾垣从怀里掏出布帕,里面抱着几块糕点。顾垣是没什么心疼沈寒枝的念头的,也没有照顾人的习惯,只一股脑都塞沈寒枝嘴里,然后继续低头给沈寒枝包扎伤口。

那糕点一吃便知道是顾垣吃饭时从席间偷偷带出来的,放久了后又硬又干,差点没把沈寒枝噎死,直到顾垣见他满脸透红,喂了口水后才缓了回来。

顾垣边喂水还边抱怨:“是饿死鬼投胎么?吃那么急,又没人和你抢。”

沈寒枝对顾垣从来是没脾气的,只问他:“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难道想明天被沈玉阙带走?”顾垣觉得沈寒枝的问题愚蠢至极。

沈寒枝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本只是将顾垣当作一种寄托,所以并不期待顾垣对自己能有什么回应,这也是他被顾垣利用也不会难过的原因,此刻察觉顾垣用意,惊道:“你要帮我逃出去?”

顾垣转过身将沈寒枝背在背上,只说:“我明天要出发去临安,没工夫搭理你了。”

沈寒枝趴在顾垣身上,这是他们除了**外头一次这样亲密,他嗅着顾垣脖颈间的味道,轻声道:“顾哥哥,你想我活下去,对不对?”

顾垣的耳根有些发红,对沈寒枝道:“别在我耳边说话,怪痒得。”

随后,顾垣背着沈寒枝出了囚房,外面已空无一人,顾垣屏息听了一会儿,确认四周无人后轻巧地跳上墙檐,离开了顾府。

他带着沈寒枝奔了几十里路,仍不见疲惫,只是气息有些混乱。沈寒枝忽然想起了自己做的梦,他虽不知顾垣要带他去哪,但是却和当年稚童一样,盼望着这条路能再长再远一些。

顾垣将他带到一处官道旁,将人倚着一处巨石放下:“这里是通幽州的官道,你要是命大,有人肯救你一命,带你去就医自然最好。若没有,你是被饿虎叼走还是遇了歹人,也是你命里该绝。”

顾垣这番话与其是在对沈寒枝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脑发热把沈寒枝救了出来,他从不做无利之事,可自己今日就莫名其妙地干了。

沈寒枝此刻倒极为安静,只乖乖地点了点头,没有对顾垣再多纠缠。

顾垣不得不告诉自己:他只是讨厌沈玉阙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不肯让他称心如意,所以才救出了沈寒枝,再者说,沈寒枝被他丢在这荒郊野岭,说不定他一走便有狼来啃这个脑子和手脚都是残废的小疯子,他这也算不上救了沈寒枝。

按这种恶毒思路一想,顾垣顿觉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起来,将袖间的草蚂蚱丢回沈寒枝身上。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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