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做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背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国民政府大肆清剿我方同志,她作为一名优秀的谍报人员,成为了重点通缉的对象,整天东躲西藏乔装打扮,在暗处和敌方较量。
听说为了抓她,对手那边派遣了一员大将。
她谨慎谨慎再谨慎,还是不幸上了钩,被黑布袋蒙了头,五花大绑地带走了。
暗无天日的审讯室里,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警惕地盯着铁栏外的大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清亮地回荡在走廊里。
她目不转睛翘首以盼,等待对方的出现。
一步。
两步。
三步。
一个穿着军官制服,俊朗英挺的男人进入她的视野,停在门口,用锐利的鹰眸打量着她。
那个人……
那个人竟然是席漠燃!
头顶的审讯灯突然打开,刺眼的强光打在她脸上,照得她头昏眼花,她昂着高傲的头颅,宁死不屈地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不会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梦境。
她面朝左趴在床上,枕在他那边的枕头上,占了大半个床面,被子都在她身上,席漠燃已经起来了,穿好裤子正在扣皮带。
照在她脸上的是明晃晃的床头灯。
姜郁拿被子蒙住脑袋,还没从梦里缓过神儿。
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都没幻想过,现在他成了枕边人,她反倒做起了刺激的春梦。
席漠燃好像知道她梦到了光怪陆离的场景,似笑非笑看着她:“过五分钟起来,跟我跑步去。”
姜郁这才想起席漠燃还有晨跑的习惯。
以前他叫她跑她还愿意去,后来发现他在家呆不了几天,他一走没人监督瞬间打回原形,反弹得厉害,小腿上鼓出一块腱子肉特别难看。
但是他们相处起来是这样的:
“我头上全是油,你让我洗个头。”
“不用洗,脸好看就行。”
“我爆了一脑门痘。”
“早点休息。”
“小腿肌太丑了,你让我舞扇练剑打太极都成,我不跑。”
“运动员的身材是最好看的。”
鬼才信他。
姜郁瞄了一眼指着五点过一分的闹钟,知道又要和他艰苦抗衡了,回过头摆事实讲道理:“现在太阳还没出来,绿树还没有开始进行光合作用,晚上所有生物都在呼吸,正是氧气最稀薄的时候,你现在出去晨跑不科学。”
席漠燃是诡辩高手:“生命是顽强的,只需要一点氧气就够了,现在出去,回来的时候吸到的是一天里最新鲜的空气,之后再从事工作,绝对神清气爽。”
姜郁说不过他,翻身朝下,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抓着床沿不撒手,耍起赖来:“你休想让我跑步!”
休想!
她摆出这个姿势,席漠燃更容易把她弄起来了,抱着她的腰一提,他没使多大力就让她跪坐起来。
姜郁奋力挣扎,哀嚎响彻楼道:“我不!我不去!席漠燃你个王八蛋!”
冬天她是不喜欢穿胸罩的,席漠燃把她的毛衣套在她头上,又从衣柜里扯出一套运动装,惨无人道地拖着她起床,嘴里振振有词:“一动不动才是王八。”
席漠燃赶鸭子上架,顺利把她撵出了门。
姜郁垮着脸,跑得呼哧带喘还不忘瞪他,十分抗拒。
席漠燃是倒着跑的,跑的同时还能做高抬腿,响亮地拍着巴掌鼓励:“跑啊,看我干什么?”
姜郁忿忿不平:“为什么叫我跑你自己原地踏步?”
席漠燃低笑:“还不是因为你跑得还没我走得快。”
姜郁跑不动了,停下来,猫腰把手撑在膝盖上,语气像撒娇:“你那腿跟丹顶鹤似的,有一米长,我根本跑不过。”
男人的体能优势真的太明显,拼尽全力也追不上的感觉令人绝望。
上大学的时候女生测八百,男生测一千,她跑得最快的成绩也才三分三十秒,他们班最胖的男生都在三分三十秒前到达了终点。
想当年她读小学的时候还是一员虎将,运动会上时常夺冠,谁承想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脱离了大院那种环境氛围,没那个心气了。
尤其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容易累,她又不胖,没有减肥的压力,渐渐也就不运动了。
席漠燃扶着她的胳膊,可她一挨到他就像软体动物一样趴在他身上,几乎整个重心都在他那儿了。
席漠燃双臂穿过她腋下,改为拥抱的姿势架着她,宠溺地说:“叫你用鼻子呼吸,别张嘴,这会儿难受了吧?”
姜郁埋怨道:“我说不跑不跑,是你非逼着我跑,本来我不用难受的。”
“在家里躺着当然舒服,等你腰椎颈椎出了问题,浑身上下都是病,你看舒不舒服。”席漠燃的目光投向远处,“你看这个点跑步的不止你,这个点出现在操场上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有健身习惯的人,一类是病入膏肓谨遵遗嘱被迫锻炼的人。你肯定不想做第二类对吗?”
姜郁不反驳,只是忽然燃起了斗志。
她怎么能让他看到一个灰心丧气的她?
她应该在跑回家以后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原来跑三公里这么简单,五公里也可以试试,明天我们绑个沙袋跑吧。
抑或是雀跃地说:我跑完了,怎么样,宝刀未老吧?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何况她还年轻,让她承认自己还没七八岁强,不可能!
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她也一定能够做到。
这样想着,她又向前跑起来。
席漠燃跟在后面说:“鞋带散了。”
姜郁低头一看,果然散了。
“我给你系吧。”席漠燃说着欲蹲下来。
姜郁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背过身自己系。
她的身材是那样瘦小,席漠燃一米九的个子,稍一瞥就瞥见了她的鞋面,在旁边指挥:“第一道不要拉得那么紧,不然直接和脚面接触会慢慢拱松的,你要预留弹性空间,把第二道扯紧,你这样只是以为自己系得很紧,一会儿又散了。”
姜郁一滞,听从他的建议,把鞋带扯松了点,系第二道的时候使劲往两边扯了扯,重新站起来。
席漠燃握了握她的手,笑得温柔和煦:“跟着我的节奏跑,咱家脱缰的小野马。”
——
周日两个人都没闲着。
姜郁估计年前还要去厂子里看情况,再决定是清理积压的库存,扔掉废旧生锈的,还是掺在一起低价处理了。
竞争对手的资料她还没看完。
一份pdf格式的文件那么小一点,打出来竟然比词典还厚。
几家的堆起来有半米高。
这还是严舒月费了好大劲帮她搜集起来的,不然工作量可能会更大。
她觉得上辈子肯定是挖了苏清淼家的祖坟。
席漠燃也不清闲,他最近在盘算着找别的事做,和别人合伙做生意迟早得翻脸。
既然还存着小时候的兄弟情,不如好聚好散,日后也好相见。
经过讨账那事儿他算看清了,蔺楠不是靠谱的人,喜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穷折腾,心是浮着的,没城府,做些低报酬无风险的买卖还行,真下本去投资,棺材本都得赔干净。
他很看好这个领域的前景,苦口婆心地跟蔺楠说:国家重视三农问题,粮食的事情的大事情,持之以恒地做下去,前几年亏损不要紧,以后肯定千倍百倍地赚回来。
蔺楠苦笑:机会成本也太大了,做成了是开山祖,做不成就是冤大头,你知道我爹只是个小官儿,不偷不抢不贪不腐的,手里头没几个子儿,不能让我给败光了。我胆子小,没那个破釜沉舟的魄力。再者说,我运气不好,所有好事儿都轮不到我头上,挣点小钱得了,见好就收嘛。
他听了愁眉紧锁。
在资本市场里捞金,必须得有守株待兔的耐性,才能见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光景。不肯在胜负难见的情况下压下全部家当,大可以保留一部分,用以日后翻身。
不肯搏一搏,始终是庸人。
或者说把手上的事业当做唯一的活路,今后肯定会出问题的。
说到底,钱不是攒出来的,是流动周转赚出来的。
私人的钱当然可以稳健保守一点,做企业,那么多玩家虎视眈眈盯着你碗里的肉,不下注就等于赔。
蔺楠和他不是一路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谋算,意见不合,也只能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