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突然召见郑氏, 之后便又急着召见了秦鸣鹤,加上此前两个人缠.绵的时候武曌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聪慧如婉儿,在这两日的时间里,足以想通这其中的缘由。
武曌那样的心机、那样的身份,想要从郑氏的口中套出想要的答案,想要从秦鸣鹤那里查知真相, 绝非难事。
加上这么些年来她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婉儿的种种,两相印证,婉儿的身份何其可疑,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太后是不是问了我阿娘我的乳名?太后是不是早就怀疑‘贝贝’是我的乳名?”婉儿轻笑。
武曌屏息。
“太后疑得不错, ‘贝贝’就是我的乳名。不, 我们那里, 叫小名。”婉儿像是在说着一件极轻松的事。
“你们……那里……”武曌沙哑开口。
“对, 我们那里。和这里隔着的不是千里万里之遥能够形容的, 而是隔着无尽的时空……”
婉儿忽的歪头看着武曌:“‘时空’是什么意思?太后懂吗?”
武曌面沉似水:“不懂。”
“可是我懂!”婉儿道,“你们这里的人,不知道的那些, 还未发生的事, 我都知道!”
武曌没作声,她的呼吸沉重了些,昭显着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太后问了秦鸣鹤他家乡的事吧?问那些女皇帝、女太子的事……太后可得到答案了?”婉儿挑衅地看着武曌。
关于那些女皇帝的事, 就是婉儿曾经对武曌说过的。
只是在说那些事的时候, 婉儿是处于劝谏武曌早作打算以及选择最适合的继承人。彼时的婉儿, 不曾想到它们会成为自己的把柄。
就像之前,她说她想在两枚玉戒上刻下两个人的名字,想刻的是“贝贝”,而不是“上官婉儿”。
只有贝贝才是真正的代表着婉儿的名字,而“上官婉儿”终究是别人的名字。
当初,两个人感情好得蜜里调油,婉儿在和武曌探讨这件事的时候,何曾想到又是一个把柄?
和一个帝王相爱,投入真正的感情,是不是原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想要一个帝王真正的爱,是不是也是自作多情?
“太后怎么不回话?”没有得到武曌的回答,婉儿追问。
武曌目光幽深,紧紧地盯着婉儿的脸:“所以扬州徐敬业的事、博州李冲的事,你都知道?朕将来……你也知道?”
“太后关心的,原来还是自己的江山权力!”婉儿冷笑。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武曌不理会婉儿的冷笑,喝问道。
“目的?”婉儿眯眸。
手腕忽然被武曌捏住:“你接近朕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手腕上是熟悉的、向往的属于这人的体温,耳中回荡的却是凉森森的质疑的话。
婉儿突然觉得好笑:所谓帝王心,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他们心里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就是江山权力?
“太后以为,我接近你,是有什么目的?”婉儿由着武曌攥着她的手腕。
武曌被反问,手轻抖,却不由得越来越用力。
婉儿吃痛,而那种疼痛又让她心生一种异样的快意——
大概她们此刻都不正常了吧?
婉儿心想。
“我接近太后,就是为了得到太后的心,然后得到太后的江山!太后怎样从李氏手中得到的江山,我将来便怎样也从太后手中得到!”婉儿故意道。
“这个答案,太后可满意?”婉儿露出两排整齐白牙,挑衅地看着武曌。
武曌听得呆住,攥着婉儿手腕的手,一时之间失了力气。
被婉儿扬手甩脱。
“太后是不是该马上杀了我,以防万一啊?”婉儿眼神魅惑张扬。
武曌看怔了,忘记了反应。
“太后该清楚,我知道一切!夺你的江山,易如反掌!”婉儿诱.惑着。
“太后现在不杀了我,会后悔的!”她诱.惑着武曌,给予她一死。
武曌胸口起伏着,内心似在经历着极大的波动。
眼前的婉儿,是她全然陌生的样子——
明明还是那张脸,却仿佛随时可以夺人性命。何止能夺人性命?她……她当真是为了仿效她,得到她的江山和权力?
“太后怕了吗?”婉儿哂笑。
突然迈步,向武曌逼迫而来。
武曌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婉儿脚下不停地紧逼。
武曌再退……直到后半抵靠在殿柱上,退无可退。
婉儿因为缺少睡眠,而充血泛红的双眼,令武曌觉得妖艳慑人。
“太后怕了,呵!太后竟也会怕!”婉儿低笑。
那笑声勾着武曌的心,让她在恐惧和被吸引之间徘徊。
这样的婉儿,哪里是那几个搔首弄姿、毫无意趣的胡姬比得了的?
武曌在心里竟还这样想着。
武曌眼底漾上的浅笑,让婉儿心跳加速。
她挑衅着她,她又何尝不是在挑衅她?
如果说,婉儿的挑衅让武曌惊恐之下生出了激赏;那么武曌的挑衅,则让婉儿心中那头挣脱了牢笼的猛兽,想要更多地撕咬和吞噬。
那头猛兽,是欲.望,亦是毁灭。
欲.望与毁灭,从来都是相伴相生的存在。
婉儿用行动证明了这句话。
当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侵占了武曌的周身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她的欲.望也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被满足。
不是身为女人被一个男人征服,不是身为妻子对自己丈夫的服从,更不是为了利益和权力不得不对一个拥有至高权力的男人雌.伏,而是作为女人被另一个女人,一个真正了解自己的身与心的女人,全然地、无所顾忌地,甚至失了分寸地取悦。
武曌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也有这样的时刻。
她一向以为,她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女人,是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生的女人,她合该征服一切,无论是人心,还是人身。
她一向以为,她加诸在婉儿身上的所有索取,就是欲.望本身,就是对自己而言的,极致的满足。
却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会在婉儿的纯然的入侵之下失控。
陌生而快意的感受,让人想要再次经历……
最终还是婉儿浑身脱力地萎顿在武曌的怀里。
论及体力,婉儿比不得武曌,何况是现在已经连着两日不吃不喝不睡的她。
哪怕在整个过程之中,武曌其实才是更累的那个。
空旷的紫宸殿中,悄无声息。
只有两个人从急促难抑到渐渐平复而细微如常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处。
武曌衣.衫不整地环抱着裙裳齐整的婉儿。
因为做了某件事,婉儿的鬓发乱了些,有几缕不安分地贴在颊边;苍白的小脸儿上沾了汗水,和其他的不可言说的水状物,这使得她缺少血色的唇瓣,都显得水润光泽起来。
刚刚经历的一切,像是一个迷乱的、濒死的幻梦。
武曌痴迷地盯着婉儿水润的唇,禁不住倾身落下一吻。
如愿地触到了某种让人遐思联翩的味道,武曌笑得开怀。
“你就是这么来掠夺朕的?”武曌的语气是轻快的。
婉儿现在头晕得很。
武曌的怀抱太过舒服,她不想动弹。
偏偏武曌还要一个吻亲上来,还要说那种话。
婉儿皱眉,不得不睁开眼睛——
入目处,正好是武曌衣襟半敞,内里的风景若隐若现。
婉儿顿觉口干舌燥,心里更燥得慌。
她抬起酸.软得不想动弹的手,拉了拉武曌的衣襟。
武曌挑眉:“还想来?”
假装误会婉儿的意思。
婉儿瞪她的力气都没有,索性耷下了手,放任自己的身体偎在武曌的怀里,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
耳鸣,头晕,心中却一片安详。
武曌低头看了看怀中人,唇角快活地勾起。
像是根本就不在意上裳和下裙都大开着引人遐思的敞口。
婉儿的乖觉,让武曌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两日以来无从安放的那颗心,突然就有了安身之处。
武曌的心情一松快,满肚子的话便都溜达了出来——
“你说你这算不算是无师自通?嗯?还是,你在你们那儿有什么相好的,早练过了?”
“朕原来都不知道,这种事竟这么快活……呵!又快活又像是要死了一般……过往几十年倒像是白过了。”
“宋之悌那小子怎么那么听你的话呢?他可是朕安排的!敢对你有非分之想,朕灭他满门!”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朕觉得那个骆宾王文章写的真好,你给朕背来听听……”
“朕……”
“好烦!”婉儿忽然出声。
耳边过分亢奋地絮絮叨叨,让婉儿耳鸣更鸣,头疼更疼。
武曌因为那一声明显不耐烦的嫌弃一愣,接着便笑了。
她甚至还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婉儿的唇:“脾气这样大,朕都快不认识你了!”
接着莞尔:“这样也挺有趣的。”
婉儿只觉得浑身累得狠了,就想睡觉,不想被絮叨搅得无法入梦。
她干脆在武曌的怀里拧了拧脑袋,把脸深埋在武曌的胸口,还顺手拉了武曌的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这样一番折腾,不免挂蹭到武曌的某处——
武曌瞬间僵直了身体。
看着怀中人还不知惹了祸的拉了自己的手,按住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武曌无奈又无声地笑了。
她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婉儿露在外面的脸颊,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喃——
“朕怎么舍得杀你?朕爱你还爱不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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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曌:怕了怕了!可以再来一次吗?
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