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太平喜欢权力?”武曌皱眉。
“长公主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婉儿微微一笑, “只是人人都说,长公主肖像太后。我想, 这话不无道理。”
“他们是说太平长得像朕,又不是说别的。”武曌仍不认同。
“那……阿曌也觉得,长公主除了容貌,别的地方就没有像你的了?”婉儿追根究底起来。
武曌拧起的眉头始终没松开。
她听了婉儿的话, 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婉儿便安静地等着她思考。
“太平的性子太……跳脱, 还胆大!”当着自己爱人的面, 武曌并不回避对女儿性格的判断。
然后她就看到婉儿轻笑起来。
“笑什么?嗯?”武曌不解。
“我笑……阿曌的性子, 难道不跳脱、不胆大吗?”婉儿道。
“若非跳脱胆大, 又怎敢做天下人都不敢做的事?”婉儿很为自己的爱人骄傲。
武曌喜欢听这话, 嘿然一笑:“话是这么说。可惜太平不是朕, 她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自小就被朕宠坏了。她能担当什么大任?”
“阿曌没有给长公主机会, 又怎知她不能担当大任?”婉儿反问。
“你倒是对朕的这个女儿,颇为看好?”武曌觉得奇怪。
“因为阿曌的儿孙子侄之中, 唯独长公主有资质。”唯独长公主有承继大统、不至于将大好江山毁掉的资质。
婉儿没有挑明,她相信武曌明白自己的意思。
“未必吧?”武曌似不认同, “武氏子弟颇多, 朕不信连一个像样的都挑不出来。”
“武氏一门只能出一个武曌, 旁的人, 守成都难,遑论其他?”婉儿摇头。
“诶?你对朕的评价颇高啊!”武曌眨眨眼。
“我说的可是实话。”婉儿也朝她眨眨眼。
“可你说服不了朕。”武曌微笑。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婉儿道。
“打赌?如何赌?”
“赌我能为阿曌培养一个未来的帝王。”婉儿端然道。
“帝王?”武曌来了兴致。
“你是说太……你是说虎头那小子?他不行!”武曌摇头。
“为何?”
“他身上流着薛氏的血。”在武曌的心里,身体里一半的血统来自薛氏,这便是虎头的原罪。
“我身上流着上官氏的血。”婉儿针锋相对道。
既然武曌十分不认同太平与薛绍的婚事,那么婉儿这个爱人呢?这个和武曌有着灭族之恨的爱人呢?
武曌果然被婉儿问住了。
“你和他……怎能一样?”武曌讷道。
“皆是人,没什么不一样的。”婉儿平静道。
武曌凝着婉儿,半晌没言语。
她总觉得此时的婉儿,和平时很不同。
可究竟是哪里不同,武曌又说不清楚。
“也不知那小子怎么都合了你的眼缘!”武曌最终叹道。
“阿曌将来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婉儿的双眸中有星亮闪烁。
武曌暗叹,忖着莫不是婉儿这小东西对那小子生出了同命相怜之感?
就算是那样,也不至于动了这副心肠吧?
托付江山,不是闹着玩儿的。
武曌深觉这样决定一件大事疑似儿戏,可她又禁不住相信婉儿的眼光。
她想着“等虎头那小子睡醒了,得好好考较考较他”,嘴上又忍不住纵容自己的爱人——
“你是打算留虎头在宫中教养?”
“是。我想做他的老师,教他读书明理做人。”婉儿直言不讳。
“只教他一人?”
“对,只教他一人。”
武曌于是迟疑了。
“其实朕倒觉得,你可以连同朕的孙儿们和武氏的侄孙们一起教导。这样,将来无论谁……都是你的门生。”
将来无论谁坐了天下,都是你的门生,都会对你礼敬善待。
这就是武曌未曾说明的意思。
她如此说,又何尝不是借此为婉儿留一条后路?
就算是将来她功败垂成,甚至不得善终,婉儿有教导嗣君的恩情在,那个将来可能做皇帝的她的弟子,也会对她网开一面。
如同当年,因为做了高宗皇帝的老师,薛婕妤就算是被搅进上官仪之祸中,也没有人将她如何,后来她还能顺利地离开深宫,颐养天年。
婉儿又如何听不出武曌的打算?
她心中十分地感动,却也坚定地摇了摇头:“无论将来如何,我绝不选择别人。”
明面上,婉儿是在回答武曌绝不选择别的子弟做学生,其实是在表达自己的心——
无论成败祸福,她都只选择武曌一人,生死相依。
“你啊!”武曌心疼地抱紧了她。
婉儿靠在武曌的怀里,感觉到她的体温,忍不住脸颊贴着武曌的脖颈,小猫儿似的蹭了蹭。
武曌被她蹭得心头躁动,微哑了嗓子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如今……我们做些旁的事可好?”
婉儿的心脏突突急跳——
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曌还没沐浴……”婉儿呢喃。
“我让她们准备着,我们一起洗……”武曌说着,就要抱了婉儿起身。
“好……”
等到婉儿在寝殿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竟都这个时辰了?!
婉儿暗叹惭愧,忙挣扎着起身。
被身后武曌的手攀住,环在了腰间:“急什么?”
因为情.事和刚刚醒来的缘故,武曌还带着些鼻音。
婉儿哭笑不得。
怎么能不急呢?
之前在紫宸殿正殿里,是那么个情状,武曌刚见了人,问了事,两个人又说了那么正经的、重大的事,后来亲上了,就浑然忘我了。
她们都不是普通人,一举一动皆牵涉大局。如今不管不顾地昏天黑地,外面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不用急,由着他们折腾去!”武曌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
婉儿诧异地看着她:这决不是梦话!
武曌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这才舍得睁开一只眼睛:“跪的跪,请罪的请罪,由他们去……”
什么叫“跪的跪,请罪的请罪”?
婉儿更躺不住了。
轻挪开武曌禁锢在腰间的手臂,婉儿忍着羞意,从地上捡了一件件的内衫外衣穿了。
她们两个已经记不得做过多少次亲密之事,每次都……激烈得让人没脸回忆。
婉儿刚套上中衣,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武曌坐起身来,无奈地瞧着她。
婉儿回头瞥一眼,就瞥见了武曌雪白的胸.口,吓得赶紧扭过头去。
不能看!不能看!
看了就又爬不起来了!
武曌半是惺忪的,这会儿被婉儿一瞥一扭脸,瞌睡虫都不见了踪影。
“朕的样子很难看吗?”她瞪婉儿,特别想抓了婉儿来,继续纠.缠个天荒地老。
婉儿则看都不再看她,从地上抓起一件衣衫丢给她:“快穿衣服!还有正经事呢!”
武曌气哼哼地接住衣服,刚想往身上套,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婉儿被她笑得莫名,不得不扭身看她。
武曌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那件亵.衣:“穿错了!”
婉儿大窘:怪不得她刚才匆忙套上衣服之后,就觉得身上哪里不得劲儿。
“卿卿不觉得太松快儿了吗?”武曌还在哈哈笑。
确实挺挺松快儿的……
可怜她发育得实在不及武曌那么……丰.满。
婉儿涨红了脸,冲过来,就要从武曌的手里抢回自己的亵.衣。
武曌手一抬,轻松躲开,然后猝然发力,扯住了婉儿的手腕,压向了床.榻:“宝贝儿,我帮你换过来……”
宝贝儿……
婉儿的脑袋里晕乎乎的,觉得四肢百骸都不属于自己了。
重新平静下来的时候,婉儿浑身上下都酸酸软.软的。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她突然生出感慨。
接着就摇了摇头。
温柔乡英雄冢。她不是英雄,温柔乡也会消磨了她的意志。
得爬起来战斗啊!
凭着意志力,婉儿再次挣扎地坐了起来。
武曌在榻内支着下颌,挺无语地摇头。
“朕让你不够累吗?”她还挺感慨的。
婉儿丢给她一个“不许再说了”的眼神。
武曌没再闹婉儿。
两个人依旧没唤侍女,各自穿好了衣衫。
此时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赵应在前面打着灯笼,武曌攥着婉儿的手,往紫宸殿正殿的方向走。
婉儿就知道,那里现在肯定有事情发生。
路过配殿的时候,武曌忽然停住脚步。
“他怎么在这儿?”武曌指着配殿里面的虎头。
被婉儿扯了扯衣袖,才恍然大悟,想起前情过往来。
婉儿嗔怪的眼神丢过来,武曌歉意地抬了抬手,那意思“朕知道了,朕都记得呢”。
婉儿于是懒得再与她计较。
武曌拉着婉儿又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扯着婉儿又折了回来。
“这东西怎么在这儿的?”武曌指着配殿里面的案上的一只金丝小笼子。
那里面,是她特意给婉儿准备的礼物。
那东西怎么跑这儿来了?
薛崇文正趴在小笼子前面,玩得不亦乐乎。
武曌的声音不低,薛崇文听到了,吓得惊骇地看过来。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和金丝小笼子里被打扰了啃果子的松鼠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