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到底还是拗不过武皇后。
武皇后颁下了给郑氏的五品诰命敕封,还颁下了大把大把的赏赐, 从金银珠玉到绫罗绸缎, 不一而足。
她真就命承庆殿的绣娘照着新尺寸为婉儿缝制了新衣。
想象着那些专为武皇后所用的绣娘们如何星夜赶工,才为自己赶制出了几件新衣, 婉儿就觉得对不住她们。
唉!虽然有武皇后的命令, 这也算是僭越啊!
不知那些人如何作想。
这还不够,还有让婉儿真正难为情的——
太难为情了!
从来没听说,赏赐“那种东西”的……
婉儿捂着脸,脸埋在双掌间, 脸上烫得惊人。
太羞.耻了啊啊啊啊啊!
可是, 心里好甜好甜啊啊啊啊!
穿越以来,十多年了,婉儿第一次有了“少女心”这种东西, 还是特别羞.耻的那种少女心。
在她特别虚弱特别难受的时候, 武皇后不仅关切她到不惜召了太医令来为她诊脉、开方子, 之后知道了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还特意赏赐了那个东西。
对,就是那个东西——
女人每个月都会用到的,“那个”东西。
婉儿的脸上更烫了, 可以想见得到的, 该有多红。
她没听说过,更没见过宫里面赏赐那种东西的。
保不准, 武皇后赏赐她的, 是破天荒头一份儿。
所以, “那个”东西,应该是武皇后用的形制吧?
身为女人,身为女性历史研究者,婉儿知道,就算是女人每个月都会用到的,后世俗称“大邦迪”“姨妈巾”的东西,在封建等级社会里,不同身份地位的女人,用的材质和精细程度,也都是不一样的。
武皇后作为整个大唐金字塔最顶端的女人,她用的该是怎样的材质啊?
一定是又金贵又精巧的……
婉儿特别好奇,想要看一看那个,在这里叫做“癸水带”的东西。
刚赏赐下来的时候,那东西可是装在一只很是精致的檀木箱子里的。
连那种东西都用檀木箱子装着,真是奢靡的统治阶级!
婉儿越来越觉得自己以后恐怕没立场鄙夷武皇后的阶级属性了:她自己,已经被武皇后,用癸水带这种说不得的赏赐,强拉入了“奢靡的统治阶级”的行列里了。
直到现在,距离受领武皇后的赏赐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婉儿还是没法忘记,负责代武皇后颁下赏赐的柴芸,彼时将那只檀木箱子交接给她的时候,脸上是怎样微妙的表情——
身为武皇后的亲信女官,柴芸一定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吧?
婉儿深吸一口气,特别想尖叫出声。
这辈子第一次来大姨妈,她怎么就好巧不巧地在武皇后身边?
还好巧不巧地那么的……柔弱,柔弱到武皇后以为她突发了什么病症。
婉儿记得自己上辈子,可不是这么娇滴滴的温室之花啊!
当年,她可是甭管什么大姨妈二姨妈,熬夜查资料写论文、陪导师下墓做记录,半点儿都不含糊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
婉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心尖儿上却是甜的。
大姨……咳!天癸初潮便意味着,她已经由一个女孩儿,向一个成熟的女人变化了。
这副身体,已经开始成熟起来,虽然在未来的几年,它还会继续拔节儿成长。
婉儿蓦地想到了武皇后打量她的眼神。
长个子了……
武皇后如是说。
婉儿的心脏“怦怦”急跳,像怀里揣着个不安分的兔子,躁动的,激荡的……
她的身体成熟的第一步,竟然是由武皇后见证的。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何止奇异?
简直是,好极了!
婉儿又想大声尖叫了。
总算她没有丧失了理智,记得自己淑女而不是疯丫头的身份,以及她现在正在掖庭中武皇后赐给她们母女独居的小小院落的一个房间里。
母亲还在隔壁呢!
母亲!
婉儿一个激灵,陡然从被脸上的热度染得发烫的双掌之中抬起头来。
正对上旁边郑氏探寻的眼神。
母亲这是盯着她瞧了多久了?
婉儿心里哀嚎一声,真想再把脸埋回去。
“婉儿?”郑氏小心地唤了一声,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女儿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了体。
婉儿正色,并且正襟而坐:“阿娘。”
回答得中规中矩。
郑氏微微皱眉,像不认识她似的,继续盯着她瞧。
婉儿被盯得绷不住了,不自然地轻咳,又道:“阿娘?”
这一次的潜台词,其实是:阿娘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有事吗?
“你……你的脸怎么了?”郑氏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我的脸?
婉儿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接着就被自己惊了一跳:这么烫!发烧了吗?
郑氏的手已经覆了上来,按在了婉儿的额头上。
“可有哪里不舒服?”郑氏不放心地问道。
婉儿被自己惊了一跳之后,就想起来自己是什么状况了:羞的,臊的,荡漾的。
她哪敢实话实说啊?
忙道:“大概是天气热……”
郑氏古怪地看她,很应景儿地朝正飘着雨丝的窗外看了一眼。
婉儿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一定是被武皇后待她的好,给冲坏了脑子!
哎!这就算对她好了吗?
婉儿暗自摇了摇头,深觉陷入爱恋中的女人,包括自己,脑子都不正常。
拎着理智的大棒,暂时把脑袋里那个不靠谱的自己打跑之后,婉儿定了定神,道:“……其实是昨日在承庆殿……幸好,天后娘娘没有怪罪,还召了医官给孩儿诊脉,又开了方子调理,并赐了这么多的赏物……”
这会儿的婉儿,看起来倒真像是个,因为初历癸水而害羞,又在天后面前险些失仪,而心有余悸地害怕的她。
婉儿没敢跟郑氏说武皇后召来的不是寻常医官,而是太医令,更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在武皇后的执拗坚持之下屡次僭越。
那样只会给母亲平添烦恼担忧罢了。
婉儿心忖。
对于郑氏,她能报喜则绝不报忧。
承庆殿被武皇后管理得铁桶一般,不会有人敢多嘴,传到郑氏的耳中。
婉儿确信。
郑氏则越听眉头拧得疙瘩越深:“她当真没有难为你?”
想到另一间屋中堆积的新赐之物,郑氏忧色深沉:“……不会有什么后招对付你吧?”
先给你些好处,然后再狠狠地整治你,让你更痛苦更绝望……
鉴于上官氏阖族的结局,郑氏对武皇后的手段,仍心有余悸。
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婉儿看着郑氏忧愁,很有“母女连心”的感同身受。
婉儿心里惴惴的,对武皇后动了心这件事,让她有些愧于面对郑氏。
但是另一件事,婉儿是确定的——
“阿娘放心,天后很信任孩儿……她位高权重,分心的事多得很,哪里有闲心和孩儿一般计较呢?”婉儿宽慰母亲道。
郑氏看着女儿越来越长开的清丽小脸儿,又是高兴又是犯愁:“你如今也算是半个大人了,又素来聪明懂事,阿娘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盼着你,就算是……就算是侍奉她吧,平平安安的就好。”
郑氏顿了顿,禁不住又道:“她若苛待你,阿娘担惊受怕还心疼;可她这么待你好,又这么大批大批地赏赐下来,阿娘这心里……怎么总觉得不安呢!”
“阿娘多虑了!”婉儿笑道,“孩儿如今在承庆殿里很得重用呢!而且,承庆殿的人都很尊重孩儿,没有谁轻视孩儿。这不是很好吗?”
郑氏叹息:“听着是极好的……可、可‘伴君如伴虎’啊!哎!阿娘宁可你不做这个才人……好好的,哪怕嫁个寻常男子,生儿育女地安然过一辈子,也是好的啊!”
婉儿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名义上,她是许给了皇帝这个“不寻常”的男子,便没有机会再嫁给“寻常”男子了。便是能嫁,她婉儿也不肯嫁给任何一个男子了。
她的一颗心,早就被那个“不寻常”的女子所占据,哪怕只是以一个影子的身份追随在那个女子的身边,一辈子,婉儿也是甘之如饴的。
何况,那个不寻常的女子,其实待她很不错呢!
因为有了武皇后之前待自己的好,癸水的折磨婉儿都觉得没什么了。
顾念着她的身体状况,武皇后许了她两日假,加上太医令圣手药方的调理,两日之后,婉儿已经感觉不到小腹多么的坠痛了。
明日,又要回承庆殿当值了。
入睡之前,婉儿愉悦地想。
她已经整整两日没见到武皇后了,心里面的那股子想念,不是假的。
虽然武皇后绝称不上是个好伺候的主儿,指不定某件事、某句话就得罪了她,但婉儿还是更期待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
“傻子!”闭上眼睛进入睡眠之前,婉儿盯着头顶的帐帘,无声地笑自己。
一个当了傻子,还自得其乐的傻子,不是更傻吗?
婉儿朝着想象中的武皇后的脸,弯了弯眉眼,心田上像播撒了一层蜜糖。
刚朦朦胧胧睡过去,婉儿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
那个男子一身道袍,几分仙风道骨,几分落拓,还有几分的……笑嘻嘻。
“上官娘子好睡啊!贫道来与你道别了!”竟是明崇俨的模样。
他说着,脸上的笑纹更深了些:“上官娘子从不凡之处来,是不凡之人,可别学那起子庸夫俗妇呀!”
婉儿分明知道是他,可是却像是被魇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更半个字都说不出。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崇俨的模样越来越模糊,最后只余下一道飘渺渺、亦真亦幻的声音,游荡在耳边——
“……我终于可以去了……去见阿惠哈哈哈……终究是我赢了……快活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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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he,he啊同学们(敲黑板),所以不要怀疑坐着菌会把结局写得惨兮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