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这个提议后, 猫桥沙也加下意识地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你该不会是看我怕水想故意把我吓哭吧？”
“什么啊，这副表情……”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站着，透过墨镜可以清晰地看到黑发少女略显紧张地收拢了一下环着膝盖的双手, 并且无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
于是他索性踏入遮阳伞的阴影范围, 蹲在对方面前。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脸上写满了‘难道不是吗？’。
倒是一旁的好友看着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目光轻掠过一旁毫无所觉的黑发少女，神情逐渐微妙。
五条悟假装没看到他的视线, 拖长了音调说道：“才不会那么过分啦，一起去玩吧——”
“不，还是算了。”
猫桥沙也加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毕竟他们是来当守卫的, 而不是真的来观光旅游的。
而且一想到说要教自己游泳的人是五条悟, 就总有一种不安感，毕竟她是真的怕水。
“我觉得你到时候肯定会一副坏心眼的模样说着什么‘你好弱啊这点深度就怕哭了吗’‘这么害怕的话求求我怎么样’之类的话。”
五条悟：“……”
他好像听到旁边的好友若有若无地‘呵’了一声。
跟着一起上岸的天内理子：“……呜哇，听起来好恶劣的样子。”
五条悟并没有放弃, 锲而不舍地说道：“难得来海边，一直坐在这里也很无聊吧。”
猫桥沙也加对此很快地回复了。
“不会, 夏油君也在。”
五条悟顿了两秒, 然后才‘哦’了一声。
“所以你喜欢和杰玩？”
猫桥沙也加觉得对方这副不高兴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一起玩的同伴和别人更要好的小孩子一样。
“你不会忘了我们的任务吧？”
五条悟扬起眉，鼻梁上的墨镜随之稍稍下滑，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放心好了, 我的六眼可是一直开着。”接着又说道，“而且杰也在这里。”
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直到此刻才终于被提起的夏油杰朝他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悟，原来你还记得我也在这里啊。”
五条悟终于将目光分了一些给他，语气随意。
“杰，你是怕寂寞的小孩子吗？无聊的话可以陪那个小屁孩一起玩啦。”
天内理子：“？？？你把我当成打发人的工具了吗！？”
夏油杰的笑容愈发虚假。
“可我不擅长陪小孩子玩呢, 不像你一样童心未泯。”
“童心未泯？”天内理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等等，你这家伙是在说我们幼稚吧！”
“小姐，我给你准备了橙汁，要休息一会儿吗？”
这时黑井美里适时地插入了话题，试图将她带离‘战场’。
原本准备生气的天内理子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啊？哦，好的，谢谢。”
而被挑衅回来的五条悟扯开嘴角，刚想和以往一样勾着对方一起去旁边进行友好‘交流’，然后突然意识到现在还是在任务中，于是‘嘁’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将视线转向旁边的猫桥沙也加。
“真的不愿意吗？就这样一辈子都不会游泳也没关系吗？”说着他开始随口胡诌起来，“万一以后出现术式和水有关的咒灵怎么办？比如说人类对大海的恐惧所诞生的咒灵……”
听到这里，原本毫无想法的猫桥沙也加忍不住开始思考了起来。
好像……不是不可能？
夏油杰已经想叹气了。
明明知道悟的性格，居然还是就这么信了他的鬼话，这也太好骗了吧。
在看出了黑发少女的动摇后，五条悟一锤定音道：“反正只是试试嘛，不行的话就再回来。”
猫桥沙也加：“……好吧。”
在答应后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家伙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啊？
夏油杰懒得去戳穿好友的小心思，只是平静地朝她稍稍颔首。
“玩得愉快。”
“嗯。”
猫桥沙也加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又听到对方懒洋洋地开口催促道——
“那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猫桥沙也加的目光落在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上，在看了两秒后才收回。
“我知道了。”
她刚准备脱下外套，然后注意到蹲在面前的白毛DK如同一只等待着出门遛弯的大型犬一样盯着自己。
猫桥沙也加的手搭在拉链上，一时没有动作。
“……你能不能别这样盯着我。”
“诶？好麻烦，难道是在害羞吗？可是就算不盯着我也能看到啊。”
虽然这样说着，但五条悟还是乖乖地转过了身。
猫桥沙也加将身上的防晒外套脱了下来，然后起身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海面。
站在一边的五条悟双手插兜，微微侧目，余光将黑发少女的模样尽收眼底。
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兜内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糟糕……虽然之前就可以大致看出，但真正看到的与想象中的还是有点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对方常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所以褪去外衣后所露出的皮肤相比常人更加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有些晃眼。
五条悟无视了好友似笑非笑的目光，一边迈开步伐一边不自在地捏了捏鼻梁，然后随便找了个话题。
“对了，你有没有练过闭气？”
“嗯，不过现在不行了……”
跟着过去的猫桥沙也加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问题，越是靠近海面越是感到恐惧。
她感觉自己已经有点腿软了。
*
五条悟原本觉得，只是学习游泳不会太难，虽然对方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怕水，但没想到居然怕到这种程度。
黑发少女在岸边犹豫了许久才在他的催促中下水，然后水平面堪堪淹没小腿就开始紧张了，虽然在努力强撑着，但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冰凉的海水轻柔地拂过皮肤，一望无际的海洋看得猫桥沙也加有些头晕目眩。
“哈？”
五条悟不可思议地看了过去。
“这不是刚过来吗？”
他低头看了眼海水深度，原本想说的话因为想到之前的谈话而又咽了回去。
看着黑发少女不安的模样，五条悟直接走了过去，将手伸了出来。
“把手给我。”
猫桥沙也加看了他一眼，迟疑着搭了上去，然后就被牢牢握紧了。
“实在害怕的话就先在这里站一会儿，等适应了再往深处走一点。”
五条悟看着对方的表情，在过了一会儿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放心，我会抓住你的，不用担心溺水。”
猫桥沙也加看着白发少年难得的靠谱模样有些意外，随即应声。
“……哦。”
而此刻正在岸边休息的天内理子一边喝着橙汁一边看着海边的两人，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看向旁边的黑发少年。
“他们两个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吗？”
正在思考这次任务到底能不能钓上大鱼的夏油杰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同样看了过去，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不是。”
他的语气非常确定。
“我觉得……要不先买个泳圈吧？”
猫桥沙也加颤颤巍巍地抓着五条悟的手，在即将进入深水区时心跳愈发激烈起来，要不是自己的手还被抓着，她肯定转身就往岸上跑了。
“所以说，我在这边你还担心什么？”
五条悟看着越是往深处走越是瑟瑟发抖地靠近自己，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不喜欢与别人接触习惯的黑发少女，无意识地舔了下后牙槽。
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向来没什么距离感的五条悟难得地产生了这种想法。
他稍稍松开手上的力道，刚准备后退一步，却立刻被察觉并误以为自己想要将她丢下。
面对当事人控诉的目光，五条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一些视线。
“……放松点，我没想把你丢下。”
“你要是现在把我丢在这里然后去岸上嘲笑我的话……”猫桥沙也加的声音顿了一下，她试图让对方明白自己的认真，于是努力严肃地说道，“我会很生气，再也不理你了。”
“小孩子吗你……”五条悟嘟囔了一下，手上却再次牢牢抓住对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会的。”
他并没有直接带着对方去深水区，在水平面没到腰腹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然后半垂着眼，视线虚虚落在黑发少女用发带扎起的马尾上。
“总之，先练习一下闭气吧。”
猫桥沙也加低头看着晃着波纹的水面，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对方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在旁边的白发少年似乎失去了耐心地伸出另一只手时，她陡然一个激灵，惊慌失措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黑色外套。
“不要把我按下去！”
五条悟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在看了一会儿黑发少女有些可怜的弱气模样后才开口：“不会强迫你的。”
接着他胡乱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猫桥沙也加瑟缩了一下，感觉有些不适。
面前的白发少年似乎只是突发奇想，在察觉后很快就收了回去，然后耐心地等待起来。
猫桥沙也加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才终于将脑袋没入海水练习闭气。
刚闭上眼进入水下，海水就缓慢而不容拒绝地从四面八方而来，黑暗仿佛吞没了一切声音，只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水流正伺机没入她的耳鼻。
记忆开始恍惚。
有谁笑嘻嘻地将自己的脑袋按入泳池，透过水流传来的声音模糊不清。
即使挣扎也只是耗费所剩无几的力气，按压在脑袋与手腕上的力道完全无法反抗。
吐出的细小泡泡升腾着破灭在水面上。
却无人发觉。
那是一种苦涩的、能灼烧五脏六腑的侵略。
水……好可怕。
五条悟感觉到原本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在颤抖了一会儿后逐渐卸下了力气，接着整个人都仿佛在下沉。
他皱了一下眉，然后直接一个用力，将对方拉了起来。
黑发少女如梦初醒般地睁开眼，深色的瞳孔中还残留着未褪去的茫然与惊惶。
“喂，你没事吧？”
五条悟伸手掐住她的下颌，视线一寸寸地扫过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黑色的长发如同水藻一般紧紧贴在柔软的皮肤上，蜿蜒着缓缓流下透明的水渍，她眼睫湿漉漉地被迫望着自己，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全靠他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啊……”
猫桥沙也加有些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接着缓缓地、重新抓住了他的外套。
五条悟看着她这副依赖乖巧的模样一时没说话。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种害怕的模样，黑发少女在入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但通常来说让其露出这种模样的都是自己，因为恐惧于自己的接触，仿佛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引起她的畏怯与抗拒。
像现在这样……还是第一次。
正在旁边沙滩上捡贝壳的天内理子远远看着那两个靠在一起好一会儿的人，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他们……真的不是？”
同样看到的夏油杰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中罕见地带了点犹疑。
“嗯……不是。”
大概。
猫桥沙也加过了好一会儿才让混乱的大脑恢复正常。
她神情郁郁地看着海水，再次想放弃了。
五条悟来不及细想心中那股微小的情绪是什么，在看到她这副模样后以极其自然的语气说道：“又想放弃了吗？不再试一次吗？我会抓住你的啦，你看刚刚不也是吗？没问题的。”
猫桥沙也加试图找借口。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有敌人……”
“到时候就用术式许愿自己强制冷静吧。”在顿了一下后五条悟仿佛想到什么一样继续说道，“不过现在的话还是慢慢适应比较好，不然一次又一次的强制叠加起来你的精神会受不了吧。”
猫桥沙也加这次没犹豫多久，在默认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虽然还是不行，但第二次比第一次的时间要长一些，应激反应也没有那么大。
“这不是可以做到吗？再来一次，下次能做到更好吧。”
“是不是逐渐习惯了？感觉如何？要再休息一下吗？”
“快要合格了，加油哦。”
……
五条悟的手搭在再次猛地浮出水面喘气的黑发少女腰部，支撑着对方，指腹处感受到的细腻柔软令他下意识地想按压摩挲一下，但克制得没有动作，只是依旧维持着外表那副散漫的态度。
他一边一次又一次地说着鼓励的话，一边细细感受心中那股正在逐渐膨胀的情绪是什么。
然后眼看着黑发少女也在一次又一次中更加依赖信任自己。
在不知第几次时，五条悟注视着对方微微喘息着逐渐平复的模样，视线落在一颗凝结的细小水珠上，看着它顺着线条柔软的侧脸滑落，最终不堪重负地落下，然后终于明白了——
那是一种微妙而古怪的愉快。
而猫桥沙也加已经感觉有些累了，不是身体，是心理上。
“今天就这样吧，我想上岸了。”
捏着对方背后一绺黑发玩绕的五条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即在她察觉之前将手收回。
“可以啊，刚刚做的很好哦，下次有机会再试试吧。”
啊，的确要休息一下了，他现在的状态好像有点糟糕。
另一边正在和黑井美里一起堆城堡的天内理子拍了拍手上的细沙，她看了一眼正在上岸的两人，又看了看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奇怪的黑发少年。
“那个……”
没等她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我不知道。”
夏油杰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色，然而这次的声音相比之前听起来有些艰难，目光也有些放空。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他非常清楚地看到了好友的小动作。
接着他又仿佛想要说服谁一般地再次开口：“嗯，人类……是种善变的动物。”
所以原本只会‘哈哈哈’地揪女生辫子的小学生突然开始关注起异性变得像个普通男高中生了……也是正常的吧？
天内理子：“？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说该吃晚饭了吧。”
夏油杰：“……嗯，说的也是呢。”
*
在两人上岸后，夏油杰准备和自己的好友谈谈。
“悟，我觉得……”
“抱歉，杰，我觉得有些累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回酒店休息一下。”
白发少年微微垂着头，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刘海挡住了部分表情，他一手插在兜内，一手按压着后颈，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意，听不出问题。
在听到这句话后，刚拿起防晒外套的猫桥沙也加有些意外地看了过去，随即说道：“那今晚我来守夜吧。”
“不用，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五条悟没有看向对方，在含糊地拒绝了之后就一个人朝酒店方向走去。
“他怎么了？”
猫桥沙也加有些茫然地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看着步伐有点快的好友背影，沉思了一下，最后顺着他的理由随口回道：“……大概是真的累了吧。”
最后只有他们四人去吃了拉面。
看着正在和天内理子说明今晚她们住一间房的猫桥沙也加，夏油杰用筷子夹起溏心蛋，在对方说完后神色如常地开口问道：“游泳学得怎么样了？”
“还好，不过只是练了一下闭气。”
猫桥沙也加也觉得自己进度有点慢，不过这也没办法。
“是么，没关系，反正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
在这样说完后，夏油杰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到了自己真正想问的事情上。
“悟教得怎么样？有发生什么吗？”
说到这个，猫桥沙也加忍不住将自己的惊讶说了出来。
“他居然真的在认真教我，没有趁机嘲笑我，也没有恶作剧。”
天内理子在听到后有些疑惑。
“这不是挺好的吗？”
“但一想到对象是那个五条悟，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猫桥沙也加觉得应该是天内理子还不是很了解那个人性格的原因，所以不理解自己的想法，于是看向了作为挚友理应最了解他的夏油杰。
然后发现黑发少年停下了手上卷面的动作，沉吟着不知在想什么。
在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后夏油杰露出了一个惯常的微笑，然后替好友解释道：“毕竟沙也加你本身就很怕水，万一因此导致你再也不想尝试下水那不就糟糕了吗？悟多少也是有些分寸的，不会做很过分的事情。”
“啊……”
猫桥沙也加在听到后想了想，发现或许的确是这样。
以前自己非常讨厌接触人群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总是在她的底线上来回蹦跶，却不会真的跨过那条线。
想到这里，猫桥沙也加为自己总是将那个白毛DK往坏处想而羞愧了一下。
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帮他打包一份晚饭再买点甜食吧，对方随身携带的糖果应该差不多消耗完了。
于是她开口询问道：“这周围有什么甜品店吗？”
等回到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为了安全考虑，猫桥沙也加会和天内理子还有黑井美里睡一间房，而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房间就在两边，即使出事也可以迅速赶到。
在敲了几下门后，房间里的人很快就来开门了。
猫桥沙也加看着五条悟的模样愣了一下。
对方似乎刚洗完澡，原本蓬松柔软的白发湿嗒嗒地滴着水，脖颈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身上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总是形影不离的墨镜也被摘了下来，毫无遮挡地露出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在看到是她后白发少年有那么一瞬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接着又在转瞬间收敛了起来，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袋子上。
“晚饭，顺便买了点糖果。”
猫桥沙也加将袋子递了过去，然后踌躇了一下。
虽然已经使用术式消除了一下debuff，但她还是问了一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五条悟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一手搭在毛巾上一手握着门把手，就这样垂着眼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一直到面前的黑发少女在自己的注视下不知不觉地僵硬了身体后才伸手接过，然后以与平常无异的轻松口吻说道：“还不错，谢了。”
猫桥沙也加：“……哦，那我先回去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立刻转身走向隔壁。
而背后的目光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直到进入房间。
在关上门后，猫桥沙也加才松下身体，然后毫无焦距地望着地板——
五条悟……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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