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终于跳出地平线，橘红的光芒照亮了雪豹基地的每一个角落，雪豹大队的队员们也结束了例行的晨练。
麦子两手掐着腰，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一脸纠结地看着仍然围着操场跑步的叶一。陈大壮用小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气息也有些不匀：“小叶子发什么疯？”
阿四拿了几瓶矿泉水隔空扔给围观叶一跑步的几位，自己也拧开一瓶：“这大概就是青春？”
“老了老了。”麦子喝了大半瓶，剩下的都倒在了头上。
阿四摇摇头：“昨晚小叶子好像没回宿舍睡觉。”
陈大壮和麦子满脸惊叹号。
“昨晚......”阿四说，“小叶子洗漱特别快，然后就说自己出去一下，后来熄灯的时候也没回来。我半夜上厕所的时候，他也不在。”
“啊.......”
“昨天小叶子是有点不对劲。”陈大壮回想，“别不是小年轻儿进入思春期了吧。”
“这倒霉孩子。”麦子甩了甩头，“等周末发手机的时候，哥哥把资源分享给他，给他灭灭火。”
陈大壮跟着笑了。
“哎别闹，认真的呢。”阿四想到昨晚叶一中途回来的样子，就有些不放心。
“别担心了，小孩子嘛，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麦子说完，两只手放在嘴边冲着不远处的叶一吼，“叶子，走了！吃早饭去！”
叶一似乎没有听到，依然固执地跑着。阿四看他身上的背心都汗湿了，追上去和叶一并肩跑：“叶子，怎么了？”
叶一抿着嘴一言不发，侧脸的线条冷硬。
“你昨晚一晚上没回来吧。”阿四问他。
“你别管我了阿四哥。”叶一听后，这才闷闷地回答。
“都是一队的战友，你刚来，有什么觉得不适应的，尽管跟我们说啊。不要憋在心里。”和叶一相处这一段时间，阿四也发现了这个孩子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是却是个心性固执，心气儿也很高的人，喜欢把阳光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有什么压力和心事却更倾向于自己消化。
“我真的没事儿阿四哥。”
“喂！”麦子也追了上来，呼哧呼哧道，“你们两个，闲的没事儿干自己加训呢？”
叶一看着几个哥哥都陪着自己一起跑，脸上有些挂不住，耳朵也红了一圈：“麦子哥，你们吃饭去吧，我没事儿。”
“靠，你这哪里像没事儿啊。是不是兄弟了？”
叶一鼓了鼓腮帮子，语气挺不情愿的：“我昨晚熄灯了还在外面溜达，被队长发现了，他罚我今天训完之后再跑五公里。”
“罚跑你早说啊。让你不遵守新兵守则。”麦子喘着气，“你说你晚上不睡觉瞎溜达什么。”
阿四半信半疑地看了叶一一眼。两个人没再陪跑，陈大壮喊他们：“喂！再不去没饭了。”
“我们给你打点饭，你跑吧。”麦子掀起自己的背心扇了扇风，他已经浑身都是汗了。
陈大壮听不到三个人在说什么，百无聊赖地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就看到了经过的陈靖。他立刻招手道：“中队长！”
陈靖停下，迷茫地往声源方向看了一眼：“嗯？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陈大壮小跑过去：“准备吃饭去呢，小叶子不知道怎么了，自己还在跑步。”
麦子和阿四也跑过来：“中队长。”
“小叶怎么了？”陈靖看过去，发现叶一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
“他昨晚熄灯后在外面溜达，被队长看到了，罚跑。”麦子语气里满是无奈。
陈靖眯了下眼睛，拍了拍麦子的肩膀：“你们去吃饭吧，小叶交给我。”
三个人去吃饭了，陈靖看他们走远，才长叹一口气，在操场边上坐了下来。叶一一直闷着头跑，陈靖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这儿，便胳膊杵在膝盖上，思考等会儿该跟叶一说点什么。昨晚和霍乔本就让陈靖心有余悸，他没想到真有那么狗血，在他和霍乔在床上不分上下的时候，叶一忽然开始用力敲门，还一口一个“队长”听上去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陈靖看得出来霍乔挺生气的。不过被打断还不是主要原因，更主要的是叶一这种着急忙慌完全失了阵脚的样子完全不能算是个合格的特种兵。
陈靖记得霍乔快速地整理好衣服，拉开门劈头就是一句：“叶一，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你要为你现在的行为负责。”
陈靖当时躲在衣柜后面，房间漆黑一片，但因为走廊灯是亮的，所以他可以看清叶一的每个表情。叶一局促地挠挠头，支吾半天憋不出半句话。
“叶一，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队长，小班长他......他不见了。”
陈靖意外地看着叶一，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霍乔的沉默让他觉得更加难熬。按照新兵的规定，熄灯之后不可以无故走动，虽然陈靖清楚叶一做得不对，但怎么也是他的兵，他拿不准霍乔会怎么反应。
“这么晚了，你找你们中队长干什么？”
“我......”叶一不自觉地把头垂了下去。
“你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就要接受惩罚，有意见吗？”
“.......”
陈靖头靠在衣柜上，想不通叶一现在找他能有什么事儿。
霍乔又抬高了音量：“有意见吗？”
“没有！”叶一力争站直，洪亮地回答。
“明天早晨训练完，加训五公里。”
“是！”
光线被挡住，叶一已经跑完了五公里，在陈靖面前站定。陈靖拍了拍前面的空地：“累吗？坐会儿吧。”
叶一听话地坐下，头上的汗水流下来让他有点睁不开眼，于是便撩起上衣下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陈靖目光正好划过叶一的腹部，在那结实的八块腹肌上一扫而过，然后落在叶一英俊的脸上。
“小班长......”
陈靖喉咙哽了一下，说：“你怎么被罚了？”
“昨晚你去哪儿了？”
被抢白后陈靖定定地看着叶一：“我在宿舍啊。”
“不可能。”叶一斩钉截铁，“我昨晚一直在你宿舍门口等着，你都没有出来。”
叶一的眼神清澈极了，陈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羞愧。他有一说一，从不说谎，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欺骗自己的战友。昨晚因为叶一，他自己也冷静了很多，叶一离开后，陈靖借口也没找，直接夺门而逃。他回宿舍躺了会儿，可辗转反侧，便一个人在宿舍顶楼的天台上吹了一个晚上的风。他觉得叶一不像在撒谎，但是他再出宿舍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叶一的身影。
“你在我宿舍门口？你怎么......”
“我就坐在你门口，你出来绝对看得到我！”叶一肯定的说。
在叶一炽热的眼神里，陈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有些不敢确认，准确的说不希望确认，叶一的这句话打乱了陈靖原本打好的腹稿。本来想要问清的事情他现在觉得还不如糊涂下去的好。
“小班长，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
陈靖扶了扶眼镜，道：“昨晚我在天台。”
“天台？为什么要去天台？你待了一晚上？”
“嗯。”陈靖点头，“有些事情需要思考一下。”
“什么事？”
陈靖面露难色，他希望叶一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侵犯隐私，但是叶一显然没懂，紧追不舍：“小班长你出什么事儿了吗”
“......”陈靖一手撑地站起身，“没什么，家里的事儿。你赶紧去吃饭吧，等下你有安排吗？”
叶一跟着站起来：“我去射击场。”
“嗯，可以。”
“咱们基地记录的保持者，是队长吧。”
陈靖对霍乔还是有些敏感的，忍不住想叶一会不会想试探他。昨晚他和霍乔的动静不小，也不知道叶一在外面站了多久，有没有听到。联想到晚会散场后叶一在宿舍楼前面看到他和霍乔时候的样子，不安感更浓。
“嗯，是吧.....”陈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轻松一些。
“我会超过队长。”
“嗯，你加油。走快点吧，等会儿没饭了。”陈靖加快了脚步，避重就轻。
陈靖知道叶一是崇拜霍乔的，如果是其他的兵，他恐怕会很骄傲并且真诚地鼓励对方，但是霍乔和叶一......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叶一盯着陈靖的背影，半晌才抬脚追上去。
陈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17岁入伍，感情单一，生活三点一线，在部队里和周围人的关系都是一明二白，他真诚待人，向来问心无愧。可现在他在霍乔这里优柔寡断，进退两难，在叶一这里不能坦诚相待，他都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吃完早饭叶一又要缠着陈靖陪他去射击场。陈靖很犯难，他怕叶一说点什么他这个中队长就更难做了。阿四去帮邢子歆，麦子想跟着去，被阿四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陈大壮要去练自由搏击，麦子前几天被霍乔揪出来加练肌肉还有些酸痛，便只能跟着叶一和陈靖去射击场。
麦子看着叶一清膛，感叹道：“以前我们队里也有一个狙击手，叫白新羽，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听说过，传奇嘛，从炊事班走出来的特种兵。”叶一笑着回答。
“是啊，他退伍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之前还听说在开保全公司来着。”麦子心不在焉地游移着目光，看到坐在一边的陈靖，靠着墙闭目养神，便拍了下叶一的背，“你先练着。”
陈靖听到脚步声，睁开眼，无声地看着麦子在他身边坐下。
“刚才想公主了。”
陈靖笑，点点头。他昨晚一宿没睡，现在睡意上来了，能少说一句话是一句话。
“我听阿四说小叶子好像昨晚一晚上没在宿舍。”麦子看向陈靖，“中队长，刚才你跟小叶子，谈出什么了？”
“没什么。”陈靖回答。
“唔......年少的心事不能猜啊。”
“.....”
麦子觉得奇怪：“中队长，你很困？”
“有点。”
“没睡好？”
“嗯。”陈靖闭着眼睛。
这时候来射击场加练的，都是队里优秀的狙击手，枪声不绝，麦子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便对陈靖说：“要不你回去睡一下吧，我陪着小叶子。”
陈靖眼角发酸，他揉了揉，就看到了霍乔和韩卓。麦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喜道：“哎？韩队啊！”
在场的狙击手们除了新人，都认得韩卓，立刻停下训练，朝着韩卓问好。韩卓让大家继续训练，霍乔扫视了训练场一周，看到陈靖的时候目光也没什么变化，跟韩卓说了几个他离任后新建的练习点就和韩卓去别的训练场了。陈靖心里还是横着个疙瘩，他想了一晚上，最后就只剩了暗骂自己没控制好，现在他还怎么有脸跟霍乔说不呢。
韩卓下午四点过就回军区了，没多久，所有在基地的狙击手都被霍乔叫到了会议室开会。吕丰来找陈靖的时候，陈靖还在床上睡着。他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就立刻和吕丰赶了过去。
霍乔和老沙已经在了，在场的狙击手们个个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安静地如同雕塑，气氛压抑。陈靖和吕丰打了报告，霍乔说了声“进”。两个人在老沙旁边坐下，不知道霍乔突然召集狙击手是什么意思。
叶一坐在陈靖对面，朝他摇了摇头。
霍乔见人到齐了，开口：“今天上午和韩队去了射击场。我记得在场的当时在训练的没有十成也有八成了。怎么，训练的时候就能看得到老队长来了吗？”
鸦雀无声。
“是不是最近没有给狙击手做专项，就自己放松了？狙击手的首要素质是什么？！”
陈靖看向霍乔。
“说话！”霍乔对所有人的沉默很不满意。
叶一“噌”地站起来，腰杆挺直：“报告，是专注力。”
“所以你的专注力呢？”
叶一眉头紧皱：“......”他当时一直在想陈靖和霍乔，试图听麦子和陈靖的对话，根本没有专注，所以才能发现霍乔和韩卓进来。
“你先坐下吧。”霍乔说。
叶一坐下后，霍乔敲了两下桌子：“刚才跟老沙说了，以后每周二上午，改为狙击手常规训练，周四上午去野外，明天开始。”
“是！”
“行了，都回去吧。”
晚上食堂里，麦子担忧地看着一口恨不得吃下以前两口量的米饭的叶一，问：“你小子又受了什么刺激了？”
“今天下午韩队走了以后，所有狙击手都被队长批了一顿。”陈大壮说。
“为什么？”麦子问，“今天上午大家都还在训练。”
“队长说我们不够专注，不然也不可能发现他们进来。”叶一喝了口汤，道。
“这么说也有道理......”麦子汗颜，“所以你们加训？”
“不是，以后狙击手有单独的常规训练时间了。”叶一说。
“哦，那挺好啊。”
“队长亲自盯着。”叶一补充。
“什么？！”麦子高声，然后一脸悲壮，“那.......你们......好自为之吧。”
叶一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麦子哥，你之前说的那个追队长的女兵是怎么回事啊？”
“还没来多久，开始打听八卦了？”
叶一揉揉脑袋：“真好奇。”
麦子和阿四对望了一眼，耸耸肩：“其实也不清楚，那个姑娘盘靓条顺，很欣赏咱们队长，我听说后来咱们队长还和那个姑娘约会过……不过最后什么情况就不晓得了。”
“咱队长现在单身啊。”阿四说。
“哎！”麦子眼睛一亮，“队长写的那什么新疆的诗，和他在新疆谈恋爱的不会是那个姑娘吧。”
陈大壮干笑两声：“这要是让队长知道了，咱哥几个都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阿四哈哈笑：“他这个万花筒怕是要碎了。”
“靠！”
叶一惆怅地放下筷子：“我要回去了，昨晚也没睡好，今晚要养精蓄锐，迎接明天队长的魔鬼训练。”
阿四看着他说：“所以你昨晚确实没回宿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