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暖气很足，陈靖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北方的冬天天亮得晚，房间里仍旧一片漆黑。他辗转反侧了半晌，听着隔壁床霍乔均匀的呼吸声，又想起昨晚的事情，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陈靖一直觉得，霍乔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他跟在霍乔身边这么多年，有时候还是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当你觉得他是认真的，下一秒他又立刻会变得嬉皮笑脸，开始逗你，当你觉得他开玩笑的时候，他却无比真诚地看着你，让你在无措和局促里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他的话才好。
他不敢想得太深入，也许霍乔今天醒过来，昨晚自己做过什么都不会记得。长长地叹了口气，陈靖坐起身，把床头灯打开，下床去浴室洗澡。等他洗完出来，房间的大灯已经被打开了，霍乔正靠在床头看手机。他听到响动，抬起头，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不过陈靖还是捕捉到了，想到他目光可能会落到的位置，陈靖脑袋“轰”地炸了一下。他刚才洗澡的时候还看到了，昨晚霍乔在他脖子周围留下的吻痕。
“醒得这么早？”霍乔笑了笑，继续转头看自己的手机。
好像，不记得？陈靖舒了口气：“生物钟，睡不着了。”
“今天想去哪里玩吗？”
“我也没来过京城，听队长的吧。”陈靖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行，我找明绪借了车，等会儿咱们吃完早饭，直接去昨晚的酒店开车就好了。”霍乔又翻了下手机，“先去故宫吧。我起来洗个澡，咱们去吃饭。”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陈靖盘腿坐在床上，摸到遥控器，寻思着看看电视消磨时间。没一会儿霍乔就洗好出来了，电视上正放着各地过年时候的喜庆画面，霍乔站在一边擦头发。陈靖拧开桌子上的一瓶矿泉水喝。忽然霍乔来了一句：“我昨晚喝多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咳咳。”
“......”霍乔一言难尽地看着被水呛到的陈靖。
“还好。”陈靖继续喝水。
“哦......”霍乔点头，又“啧”了一声，“小陈，其实呢，这一点你不用客气，我对自己的酒品还是有点数的。”
陈靖点头：“嗯，我的还好的意思是，算是您喝醉后闹事的平均水平。”
霍乔：“......”
陈靖把水放到一边：“队长，要去吃早饭吗？”
霍乔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抱着胳膊：“其实小陈，你大概不知道你有个习惯。就是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喜欢喝水。我觉得我昨晚喝的不少，但是我也没断片。”
陈靖动作僵了下：“哦......”
“我还记得是你把我从酒店楼下背上来的。”
“是的。”陈靖淡定地从床上下来，“队长，餐券你放哪里了？”
“就在门口的桌子上。”霍乔一边说着开始换衣服。
“队长，这餐厅还有半个小时才开门呢。”陈靖扬了扬手里的餐券。
“哦？”霍乔一边穿羊毛衫一边说，“那这样好了，我们下去跑几圈？”
“额......”
“那要不我跟你说说我的灵感。”
“哈？”陈靖瞪大了眼睛。霍乔灵感来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滔滔不绝，半个小时哪里够啊。
“我跟你说啊。”霍乔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换好，兴致勃勃道，“我昨天见到明绪和李玄的时候，觉得高中的岁月......”
陈靖打断：“队长，咱要不出去跑步吧。”
霍乔：“......”
虽然说成功岔开了话题，准确地说是霍乔没有再执着于昨晚他的酒品，陈靖有些侥幸逃过了一劫。可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显然不太现实。霍乔说自己没有断片，是不是就在提醒自己他其实连最后房间里的小插曲也记得呢？
两个人到了酒店取了车，霍乔转了转车钥匙：“你开？我开？”
陈靖习惯性地想推眼镜，后来想起眼镜出门前被霍乔以“在我面前又不需要装成熟吓唬新兵蛋子”为理由给扔到了酒店房间了。
“那我来开吧。”陈靖又不能让自己的首长开车。
“行。”霍乔也不客气，把车钥匙隔空扔给陈靖，自己自觉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陈靖系好安全带：“队长，我不认路啊。”
“没事儿，你开就行了。”霍乔道。
“好的。”陈靖插上车钥匙，手握到车档有些不习惯，“自动档......”
“慢慢习惯吧。”霍乔开了车内的暖气，用手试了试温度。
陈靖正要发动车子，忽然霍乔像是自言自语地又来了一句：“这大冬天居然有蚊子了，看把你脖子那儿咬的。”
陈靖顿觉一身冷汗都出来了。跟霍乔玩儿心理战，他宁愿回部队训练虐自己十个来回。
车子开到故宫附近的时候，两人就感受到了来自世界各地游客强大的力量。
霍乔眼尖地找到了一个停车位，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了命令：“小陈，这个车位必须抢到。”
对面来了一辆超跑，陈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车尾，又大致预估了两车的距离，在接近车位的时候成功漂移抢占先机。超跑的车主显然被吓了一跳，愤怒地推开车门下车，跑了两步“咣咣咣”地对着霍乔这边的窗户用力砸了三下。
霍乔慢悠悠地摇下车窗：“先生，有事儿吗？”
“你说有什么事儿？有你们这么开车的吗？刮坏了老子的车把你们这破车卖了都他妈不够修理费的。”男人满脸通红。
霍乔解开安全带，轻飘飘道：“哦，那蹭到了吗？”
“就他妈那么近的距离你们就敢拐，你自己出来看看蹭到了没。”男人说着就要伸手穿过车窗去揪霍乔的衣领。
“队长。”陈靖想拦着，被霍乔阻止。
“先生，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霍乔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躲开男人的手，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陈靖也立刻从车上下来跟过去。
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车前，在车头周围转了好几个来回，愣是没发现一处刮痕。
“先生，你这看也不看就来找我们挑事，是不是不太合适啊？”霍乔还是笑。
男人似乎不敢相信似的，那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没有碰到？他明明......
“可能离着你的车稍微近了些，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啊。”陈靖解释。
男人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哼”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身上了车。
“队长，那我们......”
“走吧，去买票，小陈啊，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霍乔说着搂过人的肩膀。
“什么准备？”
“看人海的准备啊。”
两个人买了票，又买了智能导游的机器。正准备进去，霍乔突然拉住陈靖：“我们要买个自拍杆吗？”
“自拍什么？”
霍乔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商贩。
“......怎么用？”
“就拍照的时候用啊。”
“还要拍照啊。”
“你出来旅游不拍照啊？”霍乔拍了他背一下，就走过去买自拍杆了。
买完后，陈靖看着霍乔拆包装盒道：“队长，你会用吗？”
“研究研究就好了嘛。”霍乔一边拆盒子一边说。陈靖怕他撞到游客，就只能拉着他的胳膊肘往前走。
走到午门下，导游器里突然出现了人声来介绍前方的景点。霍乔已经成功把手机放到了自拍杆上，陈靖说：“队长，你不看景点？”
“我来过了，这次主要是陪你。想拍照了告诉我，我给你拍。”霍乔道。
“好吧。”
偌大的紫禁城，游客们也都是走走停停，有的还需要中途找个咖啡厅坐一坐。这点路程对于两个特种兵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两个人逛得也很快。陈靖在乾清宫停住，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越过人群去看里面一点都不困难，只是拍照的话......陈靖看着那块正大光明匾有些发愁。霍乔看了他一眼：“怎么，想拍照啦？”
“我是要拍一张发给家里。”
“这样啊，来来来，我给你拍。你站过去。”霍乔说着主动配合，为了给他拍照还专门选了好几个角度。
陈靖有些窘迫，他总觉得周围有很多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他小声：“队长，要不算了。”
“快点，我这都找好角度了，你快点笑一个。”
“......”
“笑一个啊。”霍乔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别老扳着脸。”
“......”
“喏，看看。”霍乔把手机递给陈靖。
“谢谢队长。”
“哎呀，你这笑的太僵硬了。”霍乔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突然伸手把相片放大了，“你这里痕迹很重啊。”
陈靖没回过神来呢，突然脖子一凉，霍乔手抓住了他的衬衣领子。他身体条件反射地抬手把霍乔的胳膊打开了。
霍乔脸色僵了一下。
“额......队长。”陈靖把手机递给霍乔，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陈靖。”
陈靖脚步顿住，霍乔语气严肃起来的时候他浑身的细胞都会紧张起来。
霍乔看了他几秒，把手机在手里转了转，然后放进口袋：“走吧。”
深冬时节，故宫里的各个花园都是一派萧索。霍乔语气遗憾地说：“夏天来的话这里会好看很多。”
陈靖没说话，只是看着路边一个个植物的介绍牌。
“刚才小马跟我说他跟他相亲对象好了。”霍乔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啊，好事儿啊，什么时候结婚？”
“我觉得归队的时候他就能是已婚人士了。”霍乔笑道，“咱们这种人，有姑娘愿意跟着就是万幸了。”
陈靖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小静。
“你呢？家里没催啊。”
“队长，我还不到24啊。”
“也是。”霍乔把手背到脑后，“我姐倒是跟我提过好几次，说给我找了几个文工团的姑娘，还能随军。”
“随军？”陈靖一惊。
“你说咱们那里和其他部队能一样吗？怎么随军？”霍乔看着湛蓝的天空，“娶个老婆还不能宠着，跟着自己吃苦受累的......”
陈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队长，我以为你一直有女朋友啊。”
“啊？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霍乔表情相当惊讶。
“你喝醉了不是一直在叫什么.....小静？”陈靖问，“不是女朋友，难道是喜欢的人？”
霍乔皱起眉，语气有些不确定：“我叫了？小靖？你没听错吧？”
陈靖摇头：“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人说着，已经穿过一道走廊，到了餐饮区。
霍乔问陈靖：“渴了吗？”
“还好。”
霍乔还是去买了两瓶饮料，递给陈靖的时候又问了一遍：“小靖？”
陈靖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确认：“是啊。”
霍乔看着陈靖拧开饮料的盖子，喉结上下滚动着，半晌才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陈靖，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