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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墨蜦的心愿

作者:一杯温开水字数:5759更新:2023-09-01 00:12

墨蜦,出生年月不详,父母不详,反正自打有记忆起,他就是一个人,不,是一条蛇,在兰河山山林间游荡。

兰河山很大,大到过了许多许多年,墨蜦从筷子粗细一条小黑蛇,长成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威风凛凛的大蛇,他还没有将兰河山游遍。

不知道是哪一天,吃饱了的墨蜦准备去溪边的树上小憩,没留神爬上了一根已经朽烂的树枝,啪的一声,掉进了小溪里。

晕头转向在水里泡了许久,终于爬上岸时,已经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有许多两只脚的动物在河边平平整整的地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远处有一些大大小小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有的上面还冒着袅袅青烟,间或有两脚兽的幼崽大声嚎哭的声音,把墨蜦吓得直往草丛里躲。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脚兽们三三两两离开田地,往小盒子里走,墨蜦实在是好奇,便悄悄跟在其中一个后面,爬进了那人的小盒子。

原本盘踞在房梁上的青蛇和墨蜦打了一架,然而哪里打得过打遍兰河山无敌手的墨蜦?当下屁滚尿流,趁着夜色深重,溜之大吉。

墨蜦莫名其妙取代青蛇,变成了那家人的家蛇。所谓家蛇,是人类一厢情愿的说法,在家里看到蛇会主动避让,不会打死或赶出去,他们觉得,住在家里的蛇会保佑一家平安。

两脚兽原来是叫做“人”,他们住的小盒子就是他们的窝,不像墨蜦他们独来独往,人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住在一起的,墨蜦每日里就躲在房梁上的阴暗角落,看着下面那几个人在干些什么。

这是个年轻的四口之家,一对夫妻带着一儿一女,墨蜦在适应了几日后,觉得这里有地方遮风挡雨,比山林里好多了,便住了下来。

两个小孩慢慢长大,女儿嫁了人,不再经常出现,儿子也娶了新媳妇,那一天实在是太过热闹,过了许久,墨蜦都不曾忘记。

到处都是扎眼的红色绸布,锣鼓声,鞭炮声,一整天都未曾停歇。

那个以前满地爬着滚着的混小子,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裳,满脸傻笑,手里牵着的,是同样一身大红衣裙的新娘子,两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拜了堂,入了洞房。

新房是后来加盖的,已经被装饰一新,墨蜦悄悄跟着滑了过去,看混小子嘿嘿傻笑着掀开新娘子的盖头,两人喝了交杯酒,一齐躺到了床上。

红艳艳的衣裳一件件被丢到了地上,墨蜦看着两个逐渐变得赤裸的人纠缠在一起,突然有些不自在,便爬上了屋顶,不再偷偷看着。

只是那片刺目的、喜庆的红,却从此留在了他的脑海里,一直不曾忘记。

新夫妇蜜里调油,很快新媳妇的肚子鼓了起来,墨蜦过完冬天一觉醒来,这家里已经多了个动辄哇哇大哭的小小婴孩。

小婴儿会爬了,会走了,慢慢长成了一个比他爹小时候更混的混小子,在某天趁着大人们睡觉时爬上了房梁,将尚在愣怔的墨蜦一棍子戳掉在地上。

”爹!娘!快来啊!“混小子大声喊叫,闻声而来的大人们从各自的房间跑出来,见到地上的黑蛇时,均有些犹豫,不太敢动。

其实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墨蜦和他们中的好几个人都打过照面,那时他们觉得墨蜦是自己的家蛇,会保佑家人平安,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人蛇之间相安无事至今,然而今日,那混小子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爹!我就说家里有蛇!看我厉害吧!”混小子得意洋洋,拿手里的木棍戳了戳墨蜦,墨蜦哪里忍得了,长尾一甩,给了那小子一巴掌。

“哎哟我的乖孙,奶奶看看!”年老的女人还未等混小子哭喊起来,已经呼天抢地尖叫着跑过去捧着他的脸细细看了起来,见起了道红印子,又气道:“给我打死它!看给我乖孙脸上打的!”

剩下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拿锄头的拿锄头,拿斧头的拿斧头,竟是要将墨蜦砍死在这里。

墨蜦甩甩尾巴,看了看众人一眼,倏忽间便滑出了屋子,往山里去了。

和人类一起的日子,他原本也已经过够了,在小房子里呆着时,便时常想起山林间湿润的空气,新鲜的猎物,自由自由,好不快活!

这片山林依旧是兰河山的地界,几十年过去,兰河山也没有丝毫改变,墨蜦漫无目的在山林间游荡,一晃,又是许多年。

期间他也偶尔会到山林边缘逛逛,有胆大的人会在林子边上打点猎物回去换钱,只是墨蜦的好奇心已经没了,略看一眼,便接着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年月渐长,墨蜦的个子也越来越大,越发不方便出现在人面前。

活得太久,许多事都在渐渐被遗忘,比如他曾经待过的那家人的长相,比如熟饭菜的味道,但不知怎么的,他始终记得那场婚礼,那铺天盖地的红。

兴许是本能,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算是普通的蛇了,一般的蛇活不了这么久,长不了这么大,雷劫,化龙,成仙......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将要经历的一切,心里却毫无波澜,他的日子实在是太过平静和无趣,以至于哪怕知道自己也许某一天会脱胎换骨荣登仙界,也毫无期待。

林子边缘往来的人越发多了,还有胆子大的猎人干脆在略深一点的林子里搭了个屋子,放了些床啊锅子之类的在里面,这样打猎到太晚了,也有个地方可以休息,不必大晚上的还要赶路。

墨蜦偶然看到了那个屋子,想到自己还曾经在房梁上睡了好些年,如今,却是连屋子都进不去了,不禁有些好笑。

带着些许怀念,他爬近了屋子,想仔细看看。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墨蜦一惊,原来是打猎的人回来了,眼见这么大一条蛇盘踞在自己的小屋前,顿时吓得连滚带爬往山下跑去,连屋里的东西都忘了拿。

墨蜦无趣地甩甩尾巴,回了自己的山洞——那还是他从棕熊那里抢来的,山洞宽阔,干净,他一见就十分喜爱。

之后再去了几次,眼见着小屋越来越破败,墨蜦便心知,猎人是不会回到这里了。

来来去去,总归自己是只有一个人的,墨蜦从不期待会有改变。

再次见到人,又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他趁着早上清凉,去抓了几只还在打瞌睡的肥兔子填饱肚子,之后无所事事在外面晃荡,猛然间,却闻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息。

是血腥味,不是山里任何一种动物的。

有人来了。

他跟着那味道一路爬,最后却到了自己的山洞跟前,洞口好像被清扫过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坐在石头上吃什么,他身上穿的,墨蜦记得,那是嫁衣。

尘封的记忆再度被打开,恍然间,他好像又听到了那日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这是上天送给我的新娘子吗?

墨蜦的心跳从来没有那样快过,他想了想,爬了过去。

恼人的尖叫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响起,因为他的新娘子,直挺挺吓晕过去了。

“所以,你以为我是上天给你送来的新娘,才一定要我留在你身边?”陶乐歪在松松软软的靠枕上,斜睨一眼墨蜦。

墨蜦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其实在陶乐醒来后,还尝试着逃跑时,他就已经知道这肯定只是一个误入深山的小可怜了,只是这么多年未曾细想过的寂寞孤独,突然全涌了上来,让他不管不顾,只想将人死死困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要离开。就像自己做家蛇的时候曾经见过的,有些无儿无女的人,到后来也会养一只猫猫狗狗当做陪伴,墨蜦也想养一个。

“喂,墨蜦,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所以......”陶乐爬过来搂住墨蜦的脖子,仰着头笑嘻嘻地问。

你那个时候被人打得一脸青肿,叫人如何一见钟情得起来?

不过墨蜦只敢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低头见陶乐期待的眼神,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在黑龙滩已经住了许多年了,陶乐最喜欢的,就是要墨蜦讲他以前的生活,还是小蛇时候的,做人家家蛇时候的,遇见自己之前的,还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哪里有趣。讲到后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他还要不高兴,总说知道的越多,越像是自己曾经陪着墨蜦一起一样。

被他缠得实在无法,墨蜦便去吻住他,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于是到最后,一旦陶乐开始问以前的事情,最后总归以两人滚到床上去作为结束。

“诶......你这是、这是耍赖啊!”陶乐气喘吁吁趴在床上:“每次都这样,怎么这么讨厌!”

墨蜦正俯身在他后背上不断亲吻,陶乐的后背很敏感,墨蜦稍稍触碰,就能让他缩紧身子,夹紧双腿,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

“我都说完了,没有可以说的了。”

这是实话,在墨蜦看来,遇见陶乐之前的日子,好像都是一样的,日夜交替,四季变换,都不曾有值得他注意和驻足的地方,直到陶乐来了,他才知道,原来树上的果子滋味可以这么甘甜,原来花开时的味道也能醉人。

“别、别亲了。”陶乐主动跪趴在床上,翘高了腰臀,拉着墨蜦的一只手往自己身下摸:“进来......都湿透了。”

墨蜦摸了一手的湿滑,陶乐总是能在他的爱抚下迅速情动,两人于床事上已经无比契合。他衣服也没脱,只把裤子解开,将自己狰狞着竖起的**,塞进了流水潺潺的小洞里。

“唔......”陶乐皱眉呻吟一声,趁着墨蜦还没开始动作,急急说道:“墨蜦,中秋快到了,一会儿我睡觉,你去下边的村子里买点月饼。回头我肯定没力气自己做了。”

回答他的是墨蜦的一记深顶。

两人再无心说话,双双沉浸在极乐的**世界里。

这些年来,山下的村子已经发展得颇有规模,每到节日,还会有集市,大家将各自家里多余的东西拿出来卖,将村里最宽的那条路边摆的满满当当。每逢集会,陶乐是必定会要墨蜦带他下来逛逛的,吃的喝的用的,买一大堆回去。

墨蜦略略改换了身形,只装作是路过的普通外乡人,挨个摊子看过去,看着觉得陶乐会喜欢的,便买下来。逛得仔细,花费的时间便不少,估摸着陶乐也该醒了,墨蜦最后又买了几串紫红的葡萄,穿过人群,在隐蔽处消失无踪。

一进山洞,墨蜦便察觉不对了,这挂满山洞顶上的红色绸带是怎么回事?没有贴牢而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墨蜦心里一动,忙往里边走。

在他和陶乐的房间里,铺着红色桌布的石桌上摆着一只白玉酒壶,两只酒杯,旁边是一对正燃烧着的红色喜烛,暖玉床上,已经换了大红色的铺盖,陶乐一身喜服,盖着红盖头,端端正正坐在床边。

“陶......陶乐?”

墨蜦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走到陶乐跟前,半跪在他脚边,一手轻轻掀开了绣着戏水鸳鸯的盖头。

陶乐正笑盈盈看着他。

“喜欢吗?”

“嗯。”墨蜦点点头,坐到陶乐身边,一双眼几乎黏在陶乐身上,一刻也没有移开:“怎么、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听他说话磕磕巴巴,一副又紧张又激动的样子,陶乐“噗”的一声乐了,拉着墨蜦的手笑道:“我听你说了好几遍当初那户人家成亲的场面,就想着你当时是不是可羡慕了,再说了,我俩没名没分睡了这么久,还不成亲说不过去吧?”

墨蜦突然懊恼起来,低下头嘟囔道:“原本应该我来准备的......”

“我跟你,有什么区别?”陶乐白了他一眼,站起来转了一圈,喜滋滋地说:“我找村里最好的裁缝给我做的,怎么样,好看吗?”

墨蜦点点头,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陶乐怎么那么爱逛集市,前几次去还跟自己走丢了两回,原来是偷偷摸摸准备成亲的东西去了。

“这套是你的,快换上给我看看。”

墨蜦脱下身上的衣物,小心翼翼换上陶乐给他准备的喜服,动作仔细到近乎虔诚,又被陶乐笑了一通。但等他换好,陶乐就不再笑了,静静看了墨蜦好一会儿,才弯着眼睛说:“好生英俊的新郎官,不知哪位小娘子有这福气......”

没等他说完,墨蜦已经走过去将他拥进怀里,紧紧抱着,低沉的声音在陶乐耳边响起:“是你的,都是你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喝交杯酒。

送入洞房。

两人认真地做完了成亲的全套流程,牵着手坐在床边,一时都有些恍神。

对于墨蜦来说,曾经经历过的那场婚礼,几乎是他最初的启蒙,那时虽然还尚在懵懂中,但已经将那个场面刻在了脑海里。他自己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但是陶乐却懂了,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完成了墨蜦年少时的小小心愿。

而陶乐呢,生来身有隐疾,被家人不喜,亲娘亡故后几乎活在人间地狱里,那些刻薄狠毒的咒骂,鄙夷轻蔑的眼神,有意无意想将他推向死亡的双手......活着不易,他却没想过放弃,好在上天终于开眼,叫他在走投无路时,还能遇见墨蜦。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愣住,墨蜦的手抚上陶乐的脸颊,温柔笑道:“你先说。”

陶乐蹭了蹭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说:“我想说,谢谢你,还有,墨蜦,我爱你。”

不知是气氛太过美好让人感动,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陶乐的眼眶有些发红,墨蜦将他搂进怀里,轻吻他的头顶。

“又抢我的话。”

......

红烛摇曳,剔透的烛泪摇摇欲坠,灯花爆开,细细的一声响,并未影响到床上交缠的两个人,帐摆流苏,被翻红浪,一夜春宵无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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