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谢泽醒来后头痛得很, 他看了眼手机, 陶陶没有找他,陶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估计是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女儿吧。也不想想她女儿做了什么。
他洗漱时,林汐敲了敲门, “我这里有你以前穿的衣服,你不介意的话,换上吧。”
那是他留在纽约公寓里的衣服, 没想到她带了回来。
打开门, 林汐脸红了下,他上半身赤|裸着, 精瘦干练,下面围着一条毛巾,她把衣服给他的时候,冲上前拥抱住他。
谢泽怔愣了下, 垂眸看见她害羞的神色, 他沉默地推开她。
无声的拒绝, 林汐有些不甘心。
他开车去公司,一整天都很忙, 头越来越痛, 不得不吃了止痛药,在办公室里的休息间睡到晚上。
谢泽不想回家面对陶陶,他回了酒店的套房。
过了几天, 他想双方应该都冷静下来了,他才准备回去。
打开公寓的门,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变了,原本就空旷的家显得更加空旷,他快步走进衣帽间,属于陶陶的衣服首饰包鞋全部都空了。
他走进卧室,她的笔记本电脑,相机等等私人物品都不见了。
她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
他恍惚了下,她又抛弃他了吗。
谢泽很快回过神,眼里划过一丝恨意,他不会让她如愿的,打电话给了朋友帮忙查一下她人在哪里。
“……谢泽,你听我说,她在医院。”
“你冷静点啊,她在妇产科,她流产了。”
“原因吗……不确定……”
巨大的黑暗笼罩着他,谢泽无力地张了张口,他冲出门,心慌不已,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着,他痛苦得出不了声。
开车到了医院,他连钥匙都没拔,甩上车门,匆匆跑进医院,抓住一个护士的肩膀,激动地问她:“我找一个病人,叫陶陶,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先生!先生!你冷静一点,先放手!”护士被男人的表情吓了一跳,旁边有护士上来帮忙,她劝他先放手,然后赶紧去电脑上查。
“谢泽!”一声怒吼声制止住了谢泽的动作,他慌乱地看向陶鹏,“陶陶呢,她还好吗?”
陶鹏手里拿着袋子,护士们诧异地看向他们,他尴尬地说道:“你现在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做手术那天给你打电话,你死活不接!后面几天直接失踪!”
“对不起。”谢泽道歉着,他跟在陶鹏身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陶鹏没有理他,他们走到一间私人病房前,谢泽站在门口,他忽然不敢进去了,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先兆流产,原因有很多,幸好陶陶没什么事,她身体锻炼得很好,医生说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陶鹏严肃地解释道。
“那其他的呢。”谢泽问道。
“她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就像她会和你结婚一样。”陶鹏气得要命,他原本看上去很年轻,这一次看他,两鬓有了白发,一下苍老了几岁。
“爸,我想看看陶陶。”谢泽说道。
“我进去问问她。”陶鹏推开门。
时间明明之过了一分钟不到,谢泽感觉过了几十分钟,陶鹏打开门,他让谢泽进去,“她睡着了,你进来等。”
陶鹏待了一会,去向医生了解下病人出院后有什么禁忌。
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下空调吹出的暖风,谢泽坐在病床旁,他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下巴尖细,青色血管,从宽大的病号服中能看到她突出的锁骨,视线移向她的腹部,那里被棉被盖着,如果他没有冲动,会有一个小生命诞生。
他抿着薄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陶陶最近一直在做梦,梦到了高中的时候,她听到旁边有女生在议论全校最好看的男生。
“就是他,好好看啊。”
能有多好看,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女生,陶陶心里带着骄纵,她转过头去看他。
男生像一阵风一样走过,黑发黑眸,鼻梁高挺,薄唇抿起,孤傲,气质清冷,他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她记得当时的感觉,很惊艳。
她觉得自己眼眶有些酸,睫毛颤了下,睁开眼睛,迷蒙地看向他,他的脸和梦里的重叠在了一起,她朝他轻轻笑了下,接着委屈地哭了起来。
谢泽设想过她醒过来会恨他,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慌乱地抱起她,她怎么这么瘦。
这个温暖的怀抱让陶陶回过神来,他真的来了。
“我……”谢泽刚开口。
陶陶有些缥缈的声音传来,“没关系,我不怪你的,你反正也不喜欢孩子,我也还是个孩子,大家都没准备好……”
谢泽愕然了,她在说什么,他忽然喘不过气来,放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不朝我发火!你可以骂我,打我,但你不能这样……”
他眼里的痛苦刺痛了陶陶,她撇过头,装作没看到。
“你为什么不怪我!?”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哪怕是孩子,也不过是利用的工具。
“陶陶!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谢泽愤恨地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像个歇斯底里的泼妇吗?你在我做手术那晚还跑去找林汐,你对她真是用情至深啊!”陶陶讥讽地说道。
“没孩子只有好,不会影响我以后的生活。”她神色淡淡。
谢泽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情绪,“你还想离婚?”
“不然呢。”
她这副轻描淡写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失去一个孩子后的痛苦。
谢泽下颚紧绷,他握着她的下巴,发狠般地胁迫她,“你别做梦了,我不会离的,哪怕是死,我也不会放开你。”
“你干什么!”陶鹏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他赶紧护住女儿,“陶陶,怎么回事?”
谢泽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说道:“因为孩子没了,陶陶想和我离婚,但我不想,我以后会好好对她的。”
他转过身,离开病房,靠在墙壁上,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伸手遮住了双眼。
他的心很痛。
谢泽没有回去,他让助理拿了电脑过来,把能推的工作都推掉了,只留下些重要的。
“爸爸,我不要喝这个汤,好油啊,我好几天没有动,再吃这些,不要——”陶陶一脸不情愿地对着眼前的炖乳鸽汤。
“为你身体好,听话,陶陶,你动了手术……”
谢泽听到这句话,头从电脑前抬了起来,他站起来,接过陶鹏手里的勺子,“爸,我来喂她,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看你这些天没休息好。”
哪怕有护工在,在医院陪病人始终是件体力活,耗精力,对家属很难熬。
陶鹏犹豫了下,陶陶看爸爸眼下的眼袋,心里不忍,“爸,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也不要叫妈妈来,她白天要工作。”
“那好吧。”陶鹏收拾了下,出去了。
谢泽坐到床边,他盛了勺汤,喂她,陶陶对这层油有抵触情绪,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喝下来。
很淡,一点也不好喝。
她喝了一点,吃了一点鸽子肉,倒是把蔬菜吃完了,吃完后,她要去散步。
谢泽搂着她的肩膀,两人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散步。
不知道是谁丢了个小熊玩具在路中间,陶陶捡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下,她抚了下自己的腹部,一时有些茫然。
她真的不知道,她还在爱玩的年纪,要她当妈妈,根本没想过。
她想,要是生了孩子,她可能会扔给谢家吧。
谢泽看她怔愣地站着,心底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有对夫妻走了过来,他们手里牵了个小孩,怀里抱了个宝宝,“大宝,你的小熊在哪里啊?”
陶陶把玩具还给了孩子,夫妻道了谢,夸道:“你们两个都好漂亮啊,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大宝,要和叔叔阿姨说什么?”
“谢谢。”大宝奶声奶气的。
陶陶低头看着小孩子粉嫩肉嘟嘟的脸颊,葡萄般的清澈大眼睛,心里的感觉终于不一样了。
她往前走着,不顾谢泽让她走慢点,他抓住她的手腕,陶陶回过头来,眼眶泛红,不甘地说道:“你去死吧,谢泽。”
谢泽的心像是被敲了下。
晚上,陶陶躺在病床上,谢泽忙完之后,躺到她身旁,他隔着被子拥抱住她,在沉默的氛围中,她不断推着他,到后面,捶打着他的背,无声地发泄着苦闷的情绪。
他一言不发地抱住她。
年轻的夫妻经历着失去孩子的伤痛,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极大的坎坷,他们不仅需要彼此和解,也要同自己和解。
陶陶和主治医生聊了下,第二天,她就要求出院回家,回她自己的家。
陶家有十几套房子,她搬到了其中一套,环境优美的别墅之中,她在家里收拾衣物,添置新家具,报了瑜伽班。
她规律生活,早睡早起,早上出去跑步锻炼,上午在家里处理些事情,她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她好像没有特别热衷的事情,之前想当双语主持人,后来肖若尘给她建议,她才开设了频道。
她上午看书,想找出自己喜欢并且适合做的事,中午,她给自己做饭,做的菜很简单,营养低脂。
下午她去健身房,上瑜伽课,回来后整理房子,陶爸爸帮她把东西从谢泽家里搬出来了。
整理到最后只剩下两个盒子,她有些奇怪,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打开盒子,一个纸袋,纸袋里有东西,是一本手工制作的相册,她翻开来,心脏像是被击中一样。
相册里的照片,每一张上只有一个人,那是十八岁时的陶陶,年轻漂亮。
她在简陋的教室里睡觉,在讲台上教课,在树荫下荡秋千,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陶陶伸出手指触碰了下,沿着照片撕碎的痕迹。
是的,每张照片都被人撕碎了,不知道为什么又拼了起来。
她翻到后面,照片上有几滴水化开的印迹,陶陶几乎能想象的到,谢泽粘照片时哭了,一滴泪两滴泪,落在了照片上。
她想,他爱的那个陶陶只是她伪装出来的模样,那个陶陶美好善良,乐于倾听,开朗乐天,温柔善解人意,会支持着他。
可那不是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