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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佑这么没头没尾的一问,轮到北门御庸一头雾水了。
“我为儒家子弟,自然是推崇儒家的,这事与你要建的学堂有何关系。”
“儒家,仁者爱人,墨家,兼爱,你知道他们的区别吗。”
北门御庸猛皱眉头:“皆是爱,有何区别。”
“你看,我拿你当聪明人,你非要装白痴,好吧,我换个问法,为什么国朝世家林立,豪门林立,门阀林立,百年皇朝,千年世家,这话,你总该是听过的吧。”
“与你所说仁者爱人与兼爱,又有何关系。”
“好吧,直言不讳的告诉你,我讨厌儒学,儒生,儒家,儒家就该死!”
北门御庸吓了一跳,冲上去就要堵韩佑的嘴,被后者一脚踹开。
“仁者爱人,仁爱,爱,为推己及人,是有次第的,以自我为中心,层层外扩,有远近之别,先是爱自己的爹娘,再爱自己的兄弟,随后是宗族,最后才是国朝,不仅先后有别,深浅也不同,离自己越近的人,爱的越深,亲亲为大,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这就是儒家的爱。”新笔趣阁
北门御庸凝望着韩佑,片刻后拱了拱手,坐在了韩佑面前。
“敢问,这有何错。”
“爹是当官的,犯错了,儿女不能检举揭发,因为这样就是不孝,对吧。”
“是。”
“好,那这个当官的爹,害死了其他人的爹娘,害死了无数人的爹娘,怎么算?”
“这…”北门御庸苦笑了一声:“汉家皇朝以孝治国。”
“看吧,就说你是聪明人,不谈对错,只说现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么在说说墨家的爱,兼爱,是一种无差别的爱,平等的爱,平等,平等,还是平等,当然,我不是说推崇墨家兼爱,我只是喜欢公平,喜欢平等,我相信底层人士,相信九成九的人,都喜欢平等。”
话锋一转,韩佑冷笑道:“世家子,哪个不是自称诗礼传家,哪个不是说自己推崇儒学,可儒学说的是什么,说的是孝,这个孝在国法之前,要爱,爱亲人,爱亲族,最后,才爱国朝,也正是因为如此,世家子无一不是家族利益至上,没错吧。”
不等北门御庸开口,韩佑继续说道:“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这是出自儒家之口,是士人对自己的要求,没错吧,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君王,皇帝,不遵从道德约束时,臣子和读书人就有权利将皇帝拉下皇位。”
“君有明君,自有昏君,又有暴君…”
“错,这是借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儒学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怎么讲能自圆其说,当天子的行为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时,世家就会伴出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为由,推翻皇帝,可如果这种不符合利益的行为是利国利民之举时,又会变成仁者爱人,依旧是家族利益至上,有了儒学,世家永远都是对的。”
“若是旁人,我自会与你辩论一番,儒学经典,不可断章取义,只是…”
北门御庸苦笑了一声:“罢了,你只需告知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玩玩罢了。”
“你…”
“国富,则民强,民富,则国强,民不富,世家富,国必弱,世家之所以会富,是因朝堂上皆是世家子,连陛下对世家都要忌惮三分,朝堂政令多是以世家为优,你比我清楚,当今陛下是不是明君不知道,至少是想要当明君的,想要当明君的陛下早晚要对世家动手,世家,陛下,我只能站一边,我选陛下,既然选了陛下,我早晚会对付世家,未雨绸缪有何不可,好了,我韩佑选择陛下…”
韩佑双目灼灼:“你北门御庸,要选谁?”
“这…”北门御庸避开韩佑的目光:“不选,成吗?”
“不成。”
北门御庸满面苦涩,原本想要问韩佑要办学堂的事,怎地聊着聊着就聊到这上面来了。
一时之间,小胖子头大如斗,原本以为韩佑是个聪明人,将来与自己一同在朝堂上作为一番,谁知这家伙竟是个疯子。
“没想到你这么怂。”
韩佑叹了口气,故作失望道:“既然如此,滚吧。”
“好,告辞。”
小胖子如释重负,转身就跑。
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本想着用个激将法,没想到对方说跑就跑,果然是个怂逼。
从竹楼跑出来的北门御庸,怒,又羞着。
“疯了,疯了,这混账东西疯了。”
雨中狂奔的北门御庸,似乎想要宣泄着某种情绪一样。
原本还好好的,大家吃着烤肉喝着酒,又能赚钱又能扬名立万,怎么就扯到世家身上了,扯到早晚与天下世家为敌上了?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北门御庸双手支着膝盖,某些多年未想起的记忆,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仁、义、礼、智、信、勇、诚、恕、忠、孝、悌,十一个字,年幼时,坐在书案前,捧读着儒家经典,捧读着四书五经。
父亲、先生,手持戒尺,告知他何为天下,何为江山,何为百姓,教导他日后必然为官的北门御庸,要如何做到这十一个字。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随着步入朝堂,随着见识到四书五经未曾提及过的人与事,那十一个字,似乎并不重要了,百姓,也似乎不重要了。
京中为官,重要的不是这十一个字,而是人脉、权利、品级。
回想起韩佑所说的话,北门御庸陷入了深深的惶恐。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意识到了一个现实。
科举为官,观政的年轻官员们,似乎从未提过为何为官,对他们来说,对这些是世家子来说,为官,是定局,为官,是家族之意,为官后,自要为家族考虑。
北门御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太清楚了,如果有一位世家子,为官的世家子,对着众人说,我当官,就是为了百姓,造福一方,那么他一定会被令人笑掉大牙的,一定会被耻笑一辈子的,家族知道了,也一定会大骂这是个不孝子。
读儒学,是为了为官,为官,是为了家族,那这儒学…
暴雨之中的北门御庸不敢想下去了,韩佑所说的话,他无法反驳,儒学是好是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儒学变成了一种工具,特权阶级为家族牟利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