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韩佑就是准备来攀攀交情,再一个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了解老爹当年的过往,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老弟啊。”
韩佑调整好面部表情从主位上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徐文锦头发花白的脑袋,满面溺爱之色。
“其实我听我爹提过你。”
“当真?!”
徐文锦又开始瞎激动了:“世伯当真提过愚弟?”
“嗯。”
韩佑坐在了徐文锦的旁边,一副唏嘘感慨的模样:“知道为什么自从你世伯我老爹入京成了京兆府后,就不与你们黄府走动了吗?”
徐文锦老脸一红:“因家父为人颇受争议。”
“非也,非也非也啊。”
韩佑仰头长叹一声:“是怕连累你们黄家,毕竟我爹名声不好。”
“这怎么可能,京中哪里有人比家父的名声还臭?”
“名声臭算什么,你岁数还小,有些…额,你辈分儿小,有些事你可能不懂,当年我爹入京夺宫,你知道吧,这事是功是过如今还未盖棺定论,寻常人,都绕着我爹走,如果是功倒也罢了,可如果是过呢,如果是过,有朝一日…”
说到这里,韩佑压低了声音:“如果有朝一日,天子觉得我爹入京夺宫是过,开始翻旧账,而我爹又与你们黄府亲近,那你们黄府,岂不是要被牵连。”
徐文锦神情微变,紧接着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下一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吓了韩佑一跳。
“世伯,世伯世伯世伯,我的好世伯啊,呜呜呜…”
徐文锦的泪珠子成串的往下掉,拍完了大腿狠狠抓着胸口:“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啊,我徐家一家老小的命都是世伯救下来的,莫说谣言,便是当真受到牵连又如何,世伯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
韩佑又愣住了:“你先等会再嚎,你刚才说你徐家的命都是我爹救的,什么意思?”
“呜呜呜,嘤嘤嘤…”
徐文锦和个巨婴似的哭着,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道出了来龙去脉。
“隆晟三年秋,一个叫独目天王的匪首占了琼州,在城内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是世伯…呜呜呜,是世伯单枪匹马入了琼州城,以一人之力解了琼州匪乱,若不然,别说我徐家,便是琼州大户周家也要惨遭灭门,世伯,我的好世伯啊,呜呜呜。”
“琼州大户周家,你说的是工部尚书周正怀周大人他家?”
“是啊,哎。”
徐文锦擦了擦眼泪,长叹了一声:“若不是家父与我说当年那游侠儿正是去琼州为婶婶扫墓的世伯,我徐家哪里会知晓救命恩人竟是世伯。”
韩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大个府邸见到自己和见到亲爹似的,原来是自己的亲爹救了徐家满门。
除此之外,周正怀的老家也是琼州的,要不是老爹入城大杀四方,周家也被灭门了。
“不!”
徐文锦哭声一收,满面决绝之色:“明日愚弟便放出风声,我徐家,我黄府,与韩家休戚与共,谁若招惹韩家,我徐家,我黄府,与他势不两立!”
韩佑就等这句话呢,见缝插针道:“这倒不用,不过京中还真有人想要置于我韩家死地。”
“谁!”徐文锦满脸的厉色:“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鸿胪寺少卿吴勇。”
“竟是他!”
徐文锦面色一滞,低下头,沉默了,一声不吭。
韩佑微微皱眉,等了半晌见到这家伙还是低头不说话,暗骂声马勒戈壁,原来就是个嘴炮。
“算了。”
韩佑不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没好气的说道:“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用你们黄府为难,贤弟…不是,徐大人和我说说吴勇这个人吧。”
徐文锦依旧不吭声,只是低着头。
“靠,说都不愿意说?”
韩佑用脚尖踢了踢徐文锦的小腿:“想什么呢,吴勇到底是什么背景,连你这正卿都忌惮?”
“啊?”
徐文锦木然的抬起头,讪笑一声:“世兄见笑,刚刚愚弟在思索一件事。”
“什么事?”
“愚兄在想怎地能快一些。”
“快?”
“不错!”徐文锦一拍桌子,冷笑道:“是带齐家丁冲入吴家府邸将那吴勇乱刀砍死,还是明日上朝愚弟弹劾他,死劾,死谏,明日朝堂之上,他与愚弟必须死一个!!!”
韩佑:“…”
徐文锦扭头:“世兄觉着哪个快一些,一想到这混账敢欺辱韩家,愚弟就满腔怒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吴勇!”
韩佑紧紧的望着徐文锦,看了许久终于确定,这家伙是真心的,真心想要为了韩家与吴勇死磕到底。
可韩佑想不通,想不通对方都混到正卿了,这种级别的官员,真的会“意气用事”,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与其他官员不死不休?
事实上,不是徐文锦意气用事,而是京中所有徐家人,都会意气用事!
琼州是徐家大户,与周家可以说是琼州城最大的两个豪族。
自称独目天王的匪首可不管什么世家豪门。
造反前,老子被世家欺压,造反后,还要看你们世家脸色,那老子不是白造反了吗,干的就是世家!
乱民冲入城后,将周、徐两家共计一百七十六口,全部抓到了知州府外绑的严严实实。
独目天王不是杀人,而是虐杀,扛着大刀如同疯子一般砍杀着周、徐两家子弟。
周正怀当年不在场,但是现在的京中徐家包括徐文锦,都是当年那件事的亲身经历者。
徐文锦,包括他老娘和其他徐家子弟,从来没那么无助过。
哀求、痛哭、挣扎,在数千反民的注视下,嗓子叫的嘶哑,额头磕出了血,不少女眷被当众羞辱求死都不能。
不说其他人,单单说徐文锦,骂了,叫了,求饶了,哭嚎了,跪在地上被独目天王百般羞辱,只求这匪首放过他的两位妹妹与一众女眷,可惜,时任知州的徐文锦并没有博得任何人的怜悯。
眼看着一众女眷要被当众羞辱,城南冲来一名骑士,马上之人倒是穿着布衣,可胯下战马却挂着马胄,除了四蹄外,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一人一骑满身浴血,骑士手持大戟杀入知州府前。
徐文锦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的情形,每每想起便会热血沸腾。
骑士所过之处皆是残肢断臂,左冲右突无一合之敌,每每大戟挥动时,无数躯体皆是开膛破肚,鲜血蓬蓬,脾脏漫天飞舞,可谓骇人至极。
知州府前数千人,有百姓,有乱民,寻常人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的屁滚尿流。
那号称天生神力的独眼匪首还想上前拦截,一个照面就被挑穿了胸膛,人还未咽气却被高高挂在大戟上不断挣扎。
大戟再次挥动,独目天王被甩马车上,马车碎了,尸体也近乎碎了,死相奇惨无比。
从头到尾,这满身鲜血连容貌都看不清楚的骑士就喊了一句话,十息内,非琼州人士驻留城中,死!
一声死字,就这么一个人,一匹马,一杆大戟,逼的数千乱民反贼抱头鼠窜跑出了琼州城。
琼州几家大户子弟挣脱束缚后,却发现随着乱民跑出城外,救命恩人也没了踪迹。
直到后来黄有为入赘成了徐家女婿,徐文锦等人才知道当年那个骑士是韩百韧。
那一日的场景,徐文锦从未忘过,历历在目,所以,他会为韩家与任何一个朝堂大员死磕到底,哪怕是玉石俱焚!
因为如果没有韩百韧,他徐文锦,他的亲族,早已在多年前死在琼州,死前,还要受到百般羞辱万般折磨。
“世兄。”
徐文锦双目灼灼:“今夜,你我痛饮三百杯,宴的累便在府中歇息,明日一早,愚弟上朝,就在朝堂之上与那吴勇…”
话没说完,一声爽朗的大笑声从正堂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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