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像只没有珍珠的贝壳,我被抛在了你的岸边。】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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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漩涡鸣人从悠长的旧梦中醒来之时,宇智波佐助正行走在昏暗的长廊上。
正是凌晨时分,天光也像半梦半醒一般,于夜色中蒙昧地睁开一线光亮。些许朦胧的微光隔了格扇的蒙纸洒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宇智波佐助无甚表情地踩过去,像是踩过沙滩上被碾碎的贝壳。
因为城的主人不喜欢吵闹,这座天守阁总是寂静的。
说来也很矛盾,那个人并不喜欢吵闹,却很喜欢热闹。
佐助想,还真有她的风格。
这种奇怪的割裂总是发生在她的生命中,无时无刻。
宇智波纯云罗,他的姐姐。他从来都没有弄懂过的家伙。
脚步停在长廊尽头的房间门前,宇智波佐助顿了顿,然后一把拉开了格扇。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从来没搞懂过的女孩一把拉高了被子,把自己埋进去,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
“……你知道现在是该睡觉的时候吧?”
宇智波佐助靠在门边,露出了无语似的表情。
知道自己装睡的事情已经被看穿了,宇智波纯云罗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鼓了鼓脸颊,有些埋怨地瞥了他一眼。
“真是的,你也知道现在是睡觉的点,哪有会在这个时候闯进姐姐房里的坏弟弟啊?”
“当做姐姐的那个家伙一点病人的自觉都没有的时候就会有。”佐助走进来,坐在了纯云罗的床沿,“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你前几天又吐血了吧?”
“咕啊啊……佐助好严厉!”纯云罗捂住耳朵,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过分,只有佐助才会对我这么严厉!”
“要是连我都对你那么放纵就完了。”
宇智波佐助面无表情地说。
他的姐姐有一种特质,就是会让人不自觉地对她溺爱起来。想要纵容她,想要实现她的愿望,想要让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托这个特性的福,围绕在她周围的家伙们一个接一个都成了笨蛋,就算她做了错事也没有人会反驳,就算她说了蠢话别人也只会微笑着顺着她的逻辑走下去。
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简直是变本加厉了。
天知道宇智波佐助在看到那个大蛇丸都带着宠溺的眼神对她百依百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那可是“三忍”之一的大蛇丸!
“行了,好好睡觉。”佐助把她压下去,把被子扯到她的脖子
妙涟寺鸦郎,那个从他们小的时候就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服装店老板,一直与纯云罗莫名熟悉,这么多年容颜都不曾改变的……妖怪一样的男人。
虽然那家伙的自我认知是女人就是了。
“对哦。”纯云罗笑起来,她开心地眨眨眼睛,“佩佩说给我做了新衣服!我得赶紧睡觉才行,不然去见佩佩的时候就会不好看了。”
然后,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拉住了佐助的手,压在自己的脸颊
“晚安,佐助。”
她笑眯眯地说,随后闭上了眼睛。
“……”
宇智波佐助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到底是没有抽.出手来。
算了。
他想。
……难得她愿意睡觉了。
他静静看着自己孪生姐姐的睡脸。
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宇智波纯云罗才会显露出虚弱的本色来。
也许是病得久了,她的面色比幽灵更苍白,肌肤薄到可以看到毛微微蹙起,只有在这时候她才会卸下那种异常的欢笑,露出不快乐的神色来。就连拢着他的手也是微冷的,怎么都捂不热一样,冰凉的指尖透着缺血的白。
就连呼吸也是孱弱的,好像太过用力就会让脆弱的内脏渗出血来,缓慢的、微弱的呼吸。吹拂在他手上的小小吐息,轻得不认真去感受都觉察不到。
他的手压在她的脸颊下,随着时间门,他的体温慢慢渗透了她的肌肤,一点一点温暖了发冷的血管。在些许的潮意中,他触摸到了她的血流,生命的流动令人感到安心。
佐助稍稍松了口气。
纯云罗睡着的样子实在太像一具尸体,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他觉得安心。
宇智波佐助坐在姐姐身边,安静地体味着她的体温,她的脉搏,以及她的呼吸。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意外地并不讨厌。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讨厌。
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应该讨厌她才对。
任性的、娇纵的、自我中心的、肆无忌惮的、傲慢又毫无自觉的……麻烦鬼。总是自说自话,总是独断专行,总是将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从来不好好说话的……他的姐姐。
从很久以前开始,佐助就知道,虽然是一家人,但是对宇智波纯云罗来说,最重要的只有那个男人。
——只有哥哥。
那个人只有在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装出姐姐的样子,其余时候,她根本就只是像看待一只麻烦又爱撒娇的猫咪一样看待着他。
对于这一点,宇智波佐助相当有自觉。
在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之后的那么多年,宇智波纯云罗从没有一刻想起过他。不曾试图与他联系,不曾试图给他一点自己还活着的暗示,也不曾回去看过他一眼。直到中忍考试的时候才像一个巨大的玩笑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穿着玩笑似的戏服,说着玩笑似的话语,做出玩笑似的事情。
不,也许那一切本来就只是一个巨大的玩笑而已。
她带着那样的嬉笑出现在他面前,用那样近乎戏弄的态度与他调笑,说着谁也不懂的话,直到最后才把一切捅破在他眼前,接着便不给他任何选择机会将他带走。
仿佛他们本来就是一边的。仿佛她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之后,他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仿佛无论何时,他都会站在她的身边。
……所以,明明应该讨厌她才对。
他微微垂下眼,一语不发。
但是,就像那时候,纯云罗捧起他的脸对他所说的那样——
——“宇智波家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听到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对她生气了。
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宇智波佐助就明白了——哥哥错得有多么无可救药。
哥哥已经没有办法再来救她了。不,哥哥已经救不了她了。
最喜欢哥哥——甚至比他还要喜欢哥哥的那个人,到底有多么怨恨哥哥,到底有多么无法原谅哥哥,佐助已经比任何人都深切地明白了。
甚至连她未曾意识到的真心,他也已经认识到了。
她真正憎恨的人是谁。
她真正想让对方痛苦的人是谁。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宇智波佐助就没有办法放着纯云罗不管。
虽然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甚至想要对着自己冷笑了。
他居然也会对纯云罗不忍心。
对这个怪物,对这个任性的小公主,对这个……全世界最坏心眼的魔女。
他居然还会不忍心。
一想到她究竟有多么痛苦,被自己最喜欢的哥哥背叛了、被自己最在乎的家人伤害了的时候,她到底有没有哭……只要想到这里,他就没有办法继续思考下去。
所以只能站在她那一边了。
再怎么任性又麻烦,那也是他的姐姐。虽然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双生子的默契,但是,如果纯云罗哭了的话,他也会觉得非常难受。
在得知了一切真相之后,他更是没有办法不这样想——
——至少要有一个人,不会让她感到失望吧。
虽然在这样想的同时,就忍不住对自己露出一丝冷笑。
好像她真的在乎一样。
佐助这样想着,却没有将自己的手从纯云罗的手中抽走。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直到黎明到来。
晨光渐渐从蒙昧中醒来了。天光从熹微变得明亮,清透的日光穿透了朝云,透过竹帘的间门隙,一分一分撒落在竹席上。室内慢慢地明亮起来了,将少年的影子拖得越来越长。
当一线晨光终于越过了界限,落在纯云罗的脸上时,少女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
宇智波佐助就是在这时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唔啊……呼……”
纯云罗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她努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挣脱了那份昏昏沉沉的睡意。那双朦胧的睡眼在看到佐助的时候忽然睁大了,好像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一样。接着,大大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了,宇智波纯云罗忽然张开双手,扑地一下抱住了佐助。
“早上好,佐助。”她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蹭了两下,“你一直在守着我吗?我好高兴哦——”
“谁会守着你啊?”宇智波佐助冷笑了一下,推开她站起身来,“快点换衣服吧,你今天不还是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呜哇,佐助的嘴巴还是这么坏呀。真是拿你没办法。”纯云罗说着说着自己也笑起来,“好啦好啦,我就起来了,这就起来了。”
宇智波佐助没有等她坐起来就已经拉开门出去了。
以他对自己姐姐的了解,这个没常识的家伙还真干得出来不等他出去就换衣服的事。
……那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他自顾自地往外走去。穿过一架又一架的华服。
纯云罗有很多美丽的衣服。
从小他就知道,她一直是个很爱漂亮的小姑娘。在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她就总缠着妈妈给她买新的裙子,虽然式样都比较简单,但是总归是特别漂亮的新衣服。因为她实在很会撒娇,又实在长得好看,妈妈也好爸爸也好,虽然说着“不买不买”“你的衣服太多了”……还是每次都会忍不住答应她。
那种癖好,在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之后,反而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高处的风总是喧嚣的。沁凉的晨风扫过室内,带起满屋的幽香。一架又一架的和服在风中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像是鸟类振翅的轻响。
宇智波佐助侧过身来,看着那些如花海一般绚烂的华服。
振袖和服、色打褂、小袖和服、浴衣、短款和服、一尺袖……还有一些连他也说不出式样的奇装异服,每一件都华丽得不可思议,每一件都奢艳侈丽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每一件,都在明明白白地彰显着“异常”。
忍者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因为它们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在战斗的时候只会束手束脚,而在战场上,妨碍行动绝对是致命的。
普通人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因为它们过于引人注目,也并不方便行走和劳作,太过高昂的价格和麻烦的穿法注定了它们只会在仪式性的场合出现。
就连贵族,也不会时时刻刻都穿着这样的衣服。因为所谓的阶级,就是靠严格的礼仪区分出来的。每一季节该穿什么衣服都有严格的规定,贵族的女性已经习惯了按照规矩做事,不会像纯云罗那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怎么搭配就怎么搭配。更何况,这些衣服里有些即使是对于贵族来说也太过夸张了。
只有纯云罗会这样随心所欲地穿戴它们。
就像想要彰显自己的存在那样,她肆无忌惮地挥洒着她的美丽,像是披上华美羽毛的鸟儿那样,毫不克制地杀人眼球,夺走所有人的注意。
那种姿态,本身就是一种近乎宣战的傲慢。
明明白白地对所有人诉说着——想看就看吧,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然而,在晨风吹动满堂华服的时候,在拥有这一切的少女不在这里的时候,佐助看着这满眼喧嚣的色彩,却忽然生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
……那个人,是不是其实很寂寞呢?
很小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发现了。
虽然纯云罗很容易就会笑出来,但是最真心的笑容,果然还是在鼬的面前。
只有哥哥,不管做什么,都会让她真心地笑起来。就算是最微不足道的夸赞也好,只要哥哥对她说了“纯云罗是好孩子”,再摸一摸她的头,或者握一握她的手,她就会比什么都要高兴。
从那一天之后,到底过去多少年了?
佐助想。
那个男人已经不会再称赞她,也不会再摸她的头了。
他没有来见她,也不会再对她笑了。
她尽可能热烈而疯狂的生活,但是,她选择的是鼬绝对无法认同的方式。他不会再夸赞她,而她也不会再等待他的赞许。
人们畏惧着魔女。人们在恐惧着这个任性的公主殿下将世界砸得粉碎。他们说她是疯子,他们说她变坏了,迫不及待想要将她排除出名为“人类”的体系中去。
但是,在佐助看来,宇智波纯云罗从来都没有改变。
复仇也好,绝望也好,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那只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的游戏罢了。
纯云罗就是那样的麻烦鬼,总是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做出很夸张的事情。周围人或被她欺骗,或被她迷惑,居然也就真的陪着她那样胡闹下去了。
真是……麻烦至极的家伙。
宇智波佐助想着,几乎都要叹气了。
“佐助佐助——”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宇智波佐助回过头去,恰好被纯云罗抱了个满怀。
“喂你这家伙——”
宇智波纯云罗从他怀里直起身,扯起和服的衣袖,高高兴兴地转了两个圈。
“你看你看,好看吗?”她笑盈盈地问。
“……”
宇智波佐助沉默着回过身去,打定主意不要理这个心血来潮的笨蛋姐姐。纯云罗却不肯放过他,她像鸟儿一样扑腾到他的面前来,拉扯着衣袖,不依不饶地凑过来,非要他今天给出一个交代不可。
“快说,好看吗好看吗?”
“……”
佐助忽然觉得自己先前莫名其妙的感伤非常无聊。
这家伙,搞不好就只是单纯喜欢这么穿而已吧?
“佐助~佐助?小——佐——助——”
在姐姐不依不饶地纠缠下,宇智波佐助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摁住她的脸,用力往后一推。
“好看。”他的音调毫无起伏,“你最好看,满意了吗?”
“呜哇好敷衍——”纯云罗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算啦算啦,看在你一贯喜欢装酷的份上,姑且原谅你。”
“……”
你有资格说这个话吗?
虽然抱着这样的念头,佐助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于对眼前这家伙多年的了解,他知道,现在接了话就什么都完了。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纯云罗却忽然咳嗽了起来。她咳得那么厉害,整个身躯都佝偻起来,发出像是把自己的内脏都呕吐出来一样的剧烈咳嗽声。她纤细的脊背弓了起来,像是一张满张到快要崩溃的弓,不住地颤抖着。
“昨晚没睡觉的报应来了吧?”
虽然这样嘲讽着她,佐助还是伸出手去,习惯性地拍抚着她的脊背。
“药师兜那家伙的医术还是不行啊。”他说,“怎么越治越厉害了。”
“咳咳、咳咳咳……要是让兜听到的话,可是会生气的哦?”
纯云罗抬起头来,语气里带着些许笑意。手放下去的时候,佐助看到她的手心有着血的红色。只是一瞬,很快便隐没在了和服的衣袖之下。
“……”
佐助的手无声地攥紧了。
片刻之后,他移开了视线。
“今天就不要出门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压抑着些许怒意,“哪里都不许去。你就躺在这里好好休息。”
“咳、咳咳……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命令的语气了啊,佐助?”纯云罗眯着眼,“而且还是用在我的身上?”
“……”
“算啦,看在弟弟终于长大的份上,姑且听你一次吧。”
纯云罗耸了耸肩,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掉头朝室内走去,只是,在临走时她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黑色的眼睛像是镜子,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不要做蠢事哦,笨蛋弟弟。”她抱着胳膊说。
宇智波佐助只是回以一个冷笑。
“谁会做啊。”他说。
纯云罗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门。
木质的拉门在他眼前合拢了。
“……”
宇智波佐助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缓缓回过身去。
他的手压在自己的草薙剑上。许久都没有移开。
片刻之后,他从长廊上消失了踪迹。
数分钟后,少年已经站在了大蛇丸的实验室中。营养槽的冷光落在他的脸上,将少年的脸庞映衬得格外冰冷。
“找几个人,和我一起去木叶。”
他如此对大蛇丸说。
……
宇智波佐助知道,自己的姐姐总会让周围的人变得无条件溺爱她,围绕在她周围的家伙们一个接一个都成了笨蛋,只知道纵容她,完全不会思考怎样才是正确的事。
所以,他才不能成为那样的笨蛋,更加不可以纵容她。
……
“除了纲手以外,还有一个最优秀的医疗忍者在木叶。”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陌生,而又如此冰冷。:,,.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