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建窑油滴是所有油滴盏中最贵的存在。
同品质的能相差几倍几十倍，乃至上百倍！
“我可没说它是建窑盏！”
秦立矢口否认，心道：笑话！如果真是建窑油滴盏，就这品相的，至少六十万以上。
结果还没等那名顾客说什么，旁边就有人道：“它不是建窑盏？怎么可能！这铁胎多明显！”
还有人指着那款被顾客放在摊位上的油滴盏道：“这么明显的铁胎，咋可能不是出自建窑，它若不是建窑盏，我就吃了它！”
建窑盏最大的特征，胎截面色黑或灰黑、黑褐，此为含铁量较高所致；胎骨厚实坚硬，叩之有金属声，俗称“铁胎”，手感厚重。
“别！这么硬的瓷器吃了可不好消化！万一胃穿孔了就没得治了！”
秦立赶忙摆手，话中意思是说，你们看走眼了。
说是建窑盏的一人当即将那款油滴盏从摊位上拿起，在秦立眼前晃了晃，“你确定这不是建窑盏？”
秦立很认真的点头：“我很确定，且很坚定！”
那人顿时黑着脸吐槽道：“看你年纪轻轻的，懂不懂啊你，不懂可别乱说。还你确定，你从哪儿确定啊，瞎扯几把蛋呢你！”
“我可没瞎扯。”
秦立笑道：“虽然这款油滴盏的胎看似是铁胎，实则只是刷了一层黑色护胎釉，你敲一下器壁就知道了，声音跟真正的铁胎完全不一样。”
“卧槽！”
那人吓了一跳，瞪眼道：“害我呢你！你可真能瞎几把扯，还敲一下，万一砸在我手里咋办？虽然敲击之下一般不会有什么事儿，但万一有事儿呢？你赔啊还是我赔？年纪不大，心思却坏的很，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不要害人啊……”
“没错，这个可不敢敲……”
其他人均附和点头，对方的小心是对的。
有人眼见局势有往冲突方向发展，连忙站出来从中和稀泥：“没必要没必要！鉴定这玩意百人百眼，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看法，看法都不同这是很正常的，但千万不要因为鉴定较真，真要是砸在手里，可就按照人家老板说的价来赔了，五十万呢，谁能顶得住？没必要较真，真的，真没必要，不值当的……”
这就是底层古玩圈的现状。
哪怕你百分百确定，自己说的是正确的，但因为身上钱不多，哪怕跟别人有分歧，也不会较这个真。
因为，真赔不起！
或者说，哪怕有赔的这个钱，但落在自己身上也是大割肉，没人舍得花这冤枉钱。
“我跟你说小伙子，北方油滴根本烧不到这程度，它只能是建窑盏，你只管记住了就行，没必要跟我抬杠。这玩意儿，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今年有二十五吗？说白了，你还是岁数太小了，鉴定经验太少，看不对很正常，好好学就行了，这不丢人……”
手持油滴盏的老哥顺着别人的台阶走了下去，没发火，但拍了拍秦立的肩膀，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对秦立教导了几句。
“我没跟你抬杠，真的。”
秦立一脸无语道：“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他也懒得管古玩圈的规矩，径直将那油滴盏从此人手中拿了过来。
这种行为直接将那老哥吓的脸都白了，骂道：“卧槽！你疯啦！懂不懂规矩！不知道货不易手啊！”
“知道啊。”
秦立很是随意的在手上摆弄着那件油滴盏，“但我不在乎啊，左右也就几十万，一点小钱而已，就算摔了又怎样？不过照价赔偿而已，这算什么事儿？没钱才会在乎这个，有钱在乎这个就是脑子有病！”
一看他对待油滴盏的态度，那叫一个随意，众人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富二代，人家根本不差钱。
当即有人出声：“小兄弟，你刚才不是说敲一下就能知道是不是建窑盏了吗，你敲一下？让我们听听声音，看看你说的对不对。”
“对！小伙子，你赶紧敲一下，让大家伙儿看看，它到底是建窑盏，还是北方油滴。”
“还别说，我看瓷器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过真正铁胎的声音呢，今儿算是占了你大便宜，也听回铁胎的响儿！”
其他人也纷纷起哄，让秦立弹一下器身。
他们还真好奇，此款油滴盏是建窑盏还是北方油滴。
秦立却没弹，好笑道：“我虽然有钱，不在乎它会不会坏，但我完全没必要白白浪费这钱啊。谁说它非要靠敲击听声才能辨别它是不是建窑盏的？”
“你刚才不就这么说的吗？”有人无语喊道。
秦立表现的比他更无语，“我是说过靠敲击可以辨别，但鉴别它是建窑盏还是北方油滴的方式多着呢，干嘛非要靠敲击这种方式啊。”
“还有什么方式？”有人问道。
“既然有人问了，刚好我也没啥事儿，那就给大家伙讲讲吧……”
秦立抖了抖肩膀，干咳两声，恩，都别动，老子要装逼了！
他将油滴盏托起来，朝太阳照了一下，说道：“众所周知，建窑油滴盏比北方油滴盏的价格高，但为何高？原因是什么？有人知道吗？”
“因为建窑油滴盏更难烧。”有人应了一声。
“没错，就是更难烧！”
秦立笑道：“之所以难烧，是因为两种油滴盏的烧造机制不同。
建窑油滴烧制时，窑内温度必须要在1300℃之上，而且必须要在还原气氛下烧成。
其以薪柴作为燃料，烧制的窑炉身宽体长、装烧容量大，在温度方面不好把控，所以油滴形成的晶体较松散，长条形或放射点状突出，有似雪花状。
而华北油滴的烧成温度略低些，维持在1240℃左右，在氧化或还原气氛下都可以烧成。是以煤作燃料，燃点高、控温性好，因而油滴在形成中相对要聚集，滴点既圆又繁密……”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好似在回忆什么，好一会儿，方又开口：“另外，两种油滴盏的油滴的形成机理也不同。
建窑油滴的形成机理可以概括为浮萍机理，就是当温度烧到1300℃左右时，釉料中的氧化铁在高温作用下慢慢上浮，聚成滴状漂游成群，如同一片片青萍。待温度慢慢冷却后，这些“青萍”不再游动，凝结成滴珠状的晶体。
这些滴珠在光照下容易呈现金属质感，有的银白，有的发出彩色光芒，而且形体大小不一。
当烧成进行到一定程度后降温冷却，在冷却过程中，当环境条件适合包裹团中的铁氧化物析晶时，便形成建窑油滴斑纹。
而华北油滴的形成机理叫为气泡机理，就是当温度烧到1200℃以上时，随着釉料中氧化铁的分解，釉层中小气泡越来越多，在表面张力作用下逐渐合并成大气泡。
当烧成进行到一定程度后聚集在气泡周围的铁氧化物也显露出釉面，在冷却过程中，便析晶形成华北油滴的斑点……”
秦立总结道：“因为烧造机制不同，形成机理不同，所以，两者虽然同为油滴，但在釉面表现上还是存在着明显的差别。
建窑油滴的斑点是随机而生的，大小形态不一，光感层次不同，且分布不均匀。而华北油滴则是均匀分布的，且斑点布满整个釉面……”
他转过身来，将油滴盏亮向众人，笑道：“大家伙看看这斑纹，很明显，银斑分布均匀，布满了整个釉面，因此，它只能是北方油滴。”
“另外。”
秦立笑了笑，又说道：“因为烧造温度的不同，所以在流釉上也有不同效果。建窑油滴高温烧成，因此釉流动幅度大，在盏外靠底足处有一圈明显的聚釉；而华北油滴的烧造温度较低，所以流釉不严重，聚釉现象不明显。
这款油滴盏的聚釉情况就不明显，因此，它必是北方油滴。”
“当然，凡事有例外，古玩市场上有不少建窑油滴盏和北方油滴盏几乎毫无二致，从流釉和斑点分布上，说它是建窑盏也能沾边，但有一点破绽是谁也无法反驳的！”
秦立指了指器身上的银色斑点，“刚才我说了，建窑油滴盏的油滴形成机理是浮萍机理，油滴的形状乃是聚集成滴成群的状态，也就是包裹团是由许多相对较小的滴体拼合而成。所以，建窑油滴斑点内有肉眼可见的沟纹，类似田地干后的裂纹。
而华北油滴斑点的形成机理是气泡机理，斑点的形成是因为铁氧化物均匀聚集在气泡周围导致，因此，斑点内无沟纹。”
他将右手向前探出，油滴盏就至于他摊开的手掌上，“此款油滴盏的斑点，丝毫无沟纹现象，所以，就算其他特征跟建窑盏一模一样，但只要气泡内无沟纹，它也是北方油滴盏！没有其他答案！”
从化学知识一直讲到烧造现象。
这番话，他说的可谓是慷慨激昂、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话落，场间已是一片寂静！
针落可闻！
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秦立，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一个个嘴巴张的大大的，都张成了“O”型，良久不能发一言。
此时的他们心中唯有一句话：“我尼玛！这人好专业！”
一个个都被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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