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那一日说完之后,哪吒便往灵山而去了。
即使心里不痛快对容白升起了占有欲,但他也并非从中作梗的小人行径——莫说是小嫂子,现在分明是唤他一声哥哥的好妹子。
想必是云楼宫之中妹妹更亲近阿娘和那一位所至,如今受他恩惠得了一个妹子,牌位都只供他一人还有兄长什么事儿?
更何况,他也问过兄长了,兄长将她所有的事托付给他,他又岂能够回绝兄长的信任。
已经是他的了,那就谁都不能抢走。
小妖......啧,牌位既然是救命之恩,那就只能是他一人的。
“兄长放心,我已安置妥当。”
君吒依旧如同从前一般温和,见着哪吒过来也将一颗心放下了:“多谢,此事事关灵山,我行事多有不便,但保下小白是因为小白当真无辜。”
一身朱袍沐浴在阳光下头的哪吒听了这话抿了抿嘴唇,直接道:“不必言谢。”
已经用不着你谢了。
“小白...还挺让人喜欢的。”
君吒点点头,他也这么觉得,不然不会庇护起小白:“就是胆子有些大,又太过单纯了些。”
他也没有想到,光风霁月目下无尘的金蝉子竟是这种沽名钓誉之徒,还要哄骗小妖,将她也拖下水。
哪吒没有说话,他想着要怎么圆了灵山这个说法。
灵山也就说了让他们捉拿小妖,其中兄长必定周旋了一些,所以明面上便说让他来捉拿。
至于容白单纯,哪吒倒觉得也没有那么单纯,不像是个好骗的。
一见面便知道称呼他为“莲花太子”而不是“三太子”这个兄长不会注意到的事,就知道她很聪明。
而且这么久以来,她并非没有脾性全然都听他这个救命恩人的想法,她有自己的主意,偏偏还能哄得他不厌烦,事事都踩在他的底线之上,从来不越雷池一步。
“往后兄长便将小白的事交由我便是,我定会好好照顾他。”
听着弟弟这么说,君吒深感欣慰,伸手拍了拍与他一样高的幼弟的肩膀,满含热泪:“好,真不愧是我的弟弟。”
外头都传着他弟弟从前凶名,君吒因从前哪吒幼时他和二弟木叉一同在外修行了解不多,知道的与旁人所知的都差不多。
都是从风言风语之中了解了弟弟,而后事情平息之后维持着面子上的感情却一直对哪吒有着桀骜、残暴的误解。
如今看来,他的弟弟分明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孩子!
父王误他。
天下人都误他。
哪吒启唇欲言又止,瞥了一眼君吒放置在他肩上的手掌忍住拂开的感觉。
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误会了些什么...
那个人知道他的大儿子一直喜欢处处给人当爹的吗?
不过不管眼前这个人到底误会了什么,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容白从跟着他离开灵山开始,就和灵山在没有半分关系。
以后便是兄长又念叨起从前的“小嫂子”来,他也是有说法的,毕竟他的兄长是一个将天地君亲师、礼仪孝悌刻在骨子里的人。
父要让他死,他绝不会有疑问。
他认准了谁是好人,那谁就一定是好人。
这就是哪吒和君吒从根本的不同。
或许要到更早之前,从出生开始,哪吒就知道,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为什么百姓要过得那么苦,为什么父亲说的永远都是对的,为什么“自古有之”就是没有错呢?
他永远庇护生灵,对于父亲对于贵族对于“自古有之”不愿意认可。
只是如今他长大了。
不在风风火火认为自己一个人可以对抗整个世界整个仙佛两道,让那些本就困苦的人因为他的冲动付出代价。
他已经明白,该要如何庇护人。
如何的更好的保护。
-
容白喜欢这里。
她可以自由一些。
虽然依旧是局中一个棋子只能够苟延残喘,但谁又知道她在被当做一个棋子的时候,棋子也成为了下棋之人呢?
灵山,高高在上,永远看得到的只有有用处的,只有天生尊贵的。
她啊,从前是一朵没法开的花,如今是一个道行低微的小老鼠,她只自己争就够了。
但是...那位莲花太子他的所作所为,超出了她的预期。
——佛祖需要她听话懂事,所以她是一个很好的宠物,不生事好玩闹。
——金蝉子需要她来聆听和陪伴,倾听他的苦闷、陪伴在他的身侧。
——君吒需要她来“需要”他,他需要感到自己被需要。
这些交往,容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有所求,对方也有求。
她在不影响别人的时候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明明一举两得之事。
可哪吒...她看不懂,她也不明白,哪吒需要她做什么?他其实内心富裕,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完全并不需要她。
明明只是受人所托,明明只是她有所求,可偏偏那人却一直应了。
容白觉得有些恐慌,她并不能够很好的适应这个相处模式,她已经习惯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亏不欠的相处模式。
她回顾从前二人相处,只觉得难不成哪吒太子也喜欢有人哄着他,同他撒娇撒痴?不然无法解释这种纵容出现在他的身上。
她太弱小了,弱小到曾经连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没有办法保证。
她本应该利用这件事来让哪吒教她法术,让哪吒在金蝉子转世到来之前永远成为她的后台。
让所有觊觎陷空山的人都无话可说,让她能够真正的强大存在于世间。
可她不知道该要怎么说,奇怪的是,她不怕哪吒不答应,因为她觉得她会有办法让哪吒“答应”。
她怕的是,哪吒会直接答应。
若哪吒太子真的直接答应了,那两人的相处要怎么样呢?就要继续下去,撒娇对他,用不触碰底线的小脾气触碰他,在惹了他生气之后又开始哄着他?
容白有些想不明白。
“夫人,夫人,您瞧这样行吗?”
无底洞的动工在土地的支持下完成的很快,洞府精致曲径通幽,内里更是暗藏乾坤。
锦红现在叫她是因为说好要给哪吒放置牌位的倒座儿布置好了。
沉香大案桌,上头布置着华美精巧的香炉。
“行,就这样吧。”
容白轻轻一挥袖,便将这些时日她一直在雕刻的牌位拿出来,锦红大着胆子越过黑软的耳朵探着看去,只见上头书写着几个大字。
【尊兄哪吒位】
见着这样写便赶紧移开眼睛,原先她不知道哪吒身份,只以为是哪里的大妖仗着她们夫人的面子还敢插科打诨。
但现在看着这上头的刻字才知道被她打趣穿的好看的郎君究竟是谁。
救救她救救她!
呜呜呜夫人胆子真的好大!
容白将牌位放置在案桌之上,粉白的指尖轻轻触在鲜明的刻痕之上,她本想写【莲花太子位】但却又觉得或许这样刻,哪吒会更加欢喜一些。
“自从郎君离开之后,夫人好像就没有特别开心。”
容白乌发倾泻,便是最精致的锦缎在她面前也要认输,眼眸如同好像有星子在里头,是陷空山春日万千景色之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她这些时日眉宇之间的哀愁却怎么都挥不去,那双眼睫之下暗含着什么黑软无从得知,但她知道夫人兄长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黑软径直开口,锦红想拉她都没有拉住。
黑软性子直,只是简单的陈述,容白听了下意识想要解释——她是因为自己法力低微无法自己立足所以忧虑,不管借谁的势都不如自己强大来的安心。
可黑软这样说......她好似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地方,叹了口气做了默认。
是的,她真的需要哪吒。
不管怎么样,能让哪吒太子为自己庇护也是她的本事,她何必庸人自扰自讨苦吃想一些没有用的。
刚刚到了无底洞的哪吒轻笑一声,显身出现在众妖面前。
他依旧穿了一身赤色衣袍,只不过这次身上没有带着甲胄,窄腰被绣着麒麟纹路的腰带束着。
微挑的眼睫带着少年意气的张狂,好似山川河海在他面前都不能影响他的半分从容。
但此刻,他是满意的。
“想我了?”
看得出来是容白自己做的。
若是从人间买的这种手艺早就饿死了,至于土地...他不敢。
视线从牌位上移开,放在容白有些绯红的脸颊上哪吒顿了顿。
他知道凡间会将生的貌美的女子称之为姹女,却心思凡凡从来未曾觉得生的好看是一个什么不同的事。
但现在却觉得容白可以称得上姹女二字。
容颜姣好,风波流转。
若能让她一直脸色绯红,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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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妖朝着哪吒拱拱手之后,锦红就十分有眼色的带着黑软离开了,没有引起无底洞中两人的在意。
“哥哥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容白这次脸红没有任何作假,分明她自己都能控制,但偏偏失了分寸...她妖力低微,哪里想到哪吒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还正好听见。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好似都会信这种自己探听出来的事实。
她一个胆子只有巴掌大,偷了灵山香花宝烛的小妖,想念一下自己的后台又怎么了?
——他就是离不开莲花太子啊,除非...除非她也有精怪修炼之法。
“回来便回来了。”
哪吒伸手又往里塞了塞想要迫切飞到容白身上的混天绫,扯了扯嘴角,像凡间在红尘中游走的公子哥儿,万般琐事都无法在他面前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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