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触怒了本来就高高在上的蔺昭熙,蔺昭熙想,他凭什么?
“你本来该在哪里?是我家养了你,给你吃给你穿,还送你去学琴,这些都是蔺家给你的。”蔺昭熙站在他面前,像之前很多次一样,认真向何楚询问答案,“这些你都还得起吗?你见过哪只狗敢给主人甩脸色吗?”
不是只有蔺昭熙一个人才会提醒他,蔺家到底给了他什么。
傲慢的刻薄像是有重量一样压在脊背上,让何楚无法像刚才一样看着蔺昭熙,刚才那点气不过,在这种施舍的恩情面前,轻飘飘就散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十指,左手食指指腹上因为小时候练琴姿势不对,留着一点薄茧,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掉,其他的手指也因为十多年的按弦和揉弦,指纹磨得很淡。
就像他这个人,也该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沉默又平静地靠墙站着。
蔺昭熙只是想撒气,不声不响的出气筒并不如那种能听到声音的听着痛快,他觉得没有意思,就像以前一样,一会就走了。
等人一走,何楚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觉得这种有多么难以忍受,只希望今天蔺洪滨不会来找他。
蔺洪滨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在何楚报过警,也和他拼过命后,蔺洪滨在有一段时间中,和蔺家其他人一样当这个养子不存在,他的名声和地位,不会愿意因为一个不够听话的Omega养子受到影响,更何况当初他当初还让报社做过一期内阁大臣收养英雄遗孤的专题报道。
后来,Omega香甜勾人的信息素,又让他注意到了家里这个唇红齿白,已经长大了的养子。
但是Omega身上很容易留下Alpha的信息素,这会是一种证据。
所以蔺洪滨选择了像之前在何楚来蔺家后,教育他要知道报答蔺家一样,用不动声色的方式,让何楚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蔺家就像是一张恐惧之网的中心,他的控制如蛛丝一样渗入何楚生活的每个角落,让何楚无处可逃,自己屈服。
何楚靠着门板,头埋在膝盖上,有点想笑。
有人在外面屈指敲了两下门,然后蔺洪滨的声音传进来:“阿楚,出来吃饭。”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谢谢先生。”
外面没有脚步声离开,何楚心跳慢下来,放在门上的手也微微用力,浮起紫青色血管。
蔺洪滨低笑了一声,说:“阿楚,你这又是何必呢,这里是你家。”
不慌不忙的脚步声离开,何楚头抵在门上,盯着木板看了一会,心里想,不是。
他不是被养在牢笼的囚徒,他每天那么努力,又那么坚持,是想当一个活生生的人。
何楚每周有四天在方瑜恩爸爸工作的保龄球馆打工,之前钟江远来接他,也是把他送过去,钟江远知道他每天的路线,何楚也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
那天钟江远被阮奕打了之后,有两天没有出现,何楚出校门的时候,会谨慎四望一下。
今天在去保龄球馆的路上,钟江远骑着他的车拦住了何楚的路,他嘴还有点肿,下巴下也黏着纱布,冲着何楚扬了一下巴,让他去旁边的巷子。
何楚想绕过他,被勾着脖子带进了旁边饭店后门的卫生间。
“嘭!”钟江远把门关上,把何楚的头撞在洗手盆上,阴恻恻说:“你躲什么?你他/妈看看你二哥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了!”
钟江远要打他的时候,一般就说一句话就好了。
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往洗手台上撞,磕得何楚眼前发黑,闷哼
钟江远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几个月前勒索方瑜恩,被方瑜恩的爸妈送到了警局,出来就锲而不舍在堵人,看到方瑜恩一次,打他一次。
更不用说这次丢了那么大的脸,前两天没有出现,要么是被关了,要么是在观察何楚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这么捧着你,你他妈就这么对我。”钟江远鞋底碾着何楚的后背,何楚脸挤在瓷砖上,咳了两声,手往后想推开要把他的背踩平的腿。
钟江远用脚尖把他踢过去,看他喘不过气的样子,鲜红的舌尖若隐若现,苍白的尖脸上,眼尾点着一粒小痣,有一种异样孱弱的漂亮。
钟江远掐着他的下巴,要亲上去,何楚偏过头咳嗽,钟江远嗤笑:“碰也不让碰,你是把老子当司机呢?”
何楚费力呼吸,提醒他:“我们说好的没有这一项。”
很简单的协议,他跟在钟江远身边,钟江远也不去找方瑜恩的麻烦。
钟江远看他没有表情的脸,说:“我要你当我的Omega,这话你是听不到吗?”
何楚有点想笑,为什么会有人以为暴力和恐吓这种东西就真的就能让人匍匐脚下呢?
“行,你牛/逼。”钟江远打了他那么多次,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任何想要看到的表情,这次也是,他停下来后,何楚狐疑用手肘撑着地爬起来,一张白脸上,只是皱着眉尖,然后去洗手。
钟江远点了一支烟,靠过来把他夹在中间:“我这几天想了几个问题,你说你家里要是真的很在意你,怎么就没有发现,之前你替人挨打的事呢?”
“他们要是真的管你管得很严,你带着我的信息素回去,他们怎么就没有来找我麻烦呢?”
“阿楚,你到底是怎么和你家长说的?说你每天带回去的信息素是你男朋友吗?”
冷水哗哗冲过手指,何楚大脑空了一瞬,连疼痛都暂停了一样,在被钟江远故意释放的信息素里面,被定在原地,每一寸皮肤下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其实你家里根本不管你吧。”
他这两天跟着何楚,突然想通了,何楚其实什么都没有,之前那些威胁全都是假的。
门突然被敲响了,有人在外面催促,说:“谁在里面,怎么把门都关了。”
钟江远拍了一下何楚惨白的脸,裂开的嘴皮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说:“阿楚,我们慢慢来。”
他去拉开门,大摇大摆走了。
外面的人看着里面的那个小个子Omega,还有被丢在一边的书包,好心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何楚摇头,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冲了一下头上沾的脏东西,关水的时候头皮都冻麻了,嘴唇也乌青。
进来上厕所的人,把纸给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下:“需要帮助吗?”
何楚用纸擦着滴水的头发,对人摇头,捡起书包走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他眼前有点重影,但是更怕钟江远在外面等着他,饶了一下路,跑着去了保龄球馆。
恒温的场馆内,要求穿统一的工作服,何楚在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有新的,也有旧,青黄,紫黑,血红,一片一片惨烈盖在苍白的皮肤上。
何楚从书包里翻出了消炎药,站起来的时候,牵扯到腰上的伤,疼得他扶了一下旁边的衣柜门。
他站着短暂的思考了钟江远之前说的那些话,后背一阵一阵发冷。
之前蔺洪滨以为他交了男朋友,而钟江远又在
何楚去接水的时候,手都点发抖,在吃了消炎药之后,他又愣了一会神,在放下水杯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方瑜恩说的话:“阿楚,为什么不能找你那个二哥帮忙?”
何楚当时说,首先阮奕不是他的二哥,其次,阮奕没有义务。
“可是,他看上去人不错,你不说他和他们不一样吗?”
在跪在地上擦球道的时候,何楚也还在想着方瑜恩的话,不自觉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阮奕的时候。
他跟着蔺家的人一起去阮家做客,是阮奕母亲的生日。
那个时候,吴怒刚刚入狱,蔺洪滨从各方面打压了消息,然后带着何楚参加这种名流宴席,向阮奕他们一家介绍这是他的养子。
阮奕的母亲拉了一下何楚的手,说:“生得这么俊。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累了?”
何楚还记得阮奕母亲的信息素,香雪兰,很素雅的香,和她说话的样子一样,温温柔柔的。
“他有点怕生,感冒了嗓子也有点不舒服。”
“别怕。”她摸了一下小孩细软的头发,说,“阮奕带弟弟他们进去玩,外面有点冷。”
阮奕领着他们去了游戏室,十四岁的少年穿着白衬衫清俊矜贵,恰到好处地疏离有礼,在小辈这里特别有威望,他在那里站着,哪里的人就最多,蔺昭熙跟在他左右“二哥二哥”叫着。
阮奕在出去进来几次后,看到何楚还是站在原来墙根的位置,去拿了一块蛋糕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蔺昭熙很老成的吩咐何楚,“何楚,这是二少,叫人。”
何楚接过蛋糕,小心看了一眼阮奕,还没有开口,阮奕修长的五指就揉在他头发上,说:“叫二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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