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旁人巴不得的事, 怎你如此惊吓?”
黄姨娘凄苦道:“当初您承诺妾, 定会为姑娘寻个良人, 可如今呢?在您心中,姑娘与妾算得了什么,利益对您才重要。”
“放肆!”刘仲修脸色铁青,这么多年来, 他还是头次跟珊儿发这么大的火。
“您这般恼羞成怒,可是妾说错了不成?”
“谁都能指责为夫, 唯有你不能, 这些年为夫对你的好, 你看不见吗?”
黄姨娘垂下头,低泣道:“老爷,您对妾是万般好, 可为何不能怜惜些姑娘, 为何将她嫁给那样家世复杂之人, 您这不是为她寻夫婿,分明是将她推入火坑。”
“适才为夫跟你说,青墨成亲后便会搬出宁远将军府,到时上无婆媳,下无妾室, 且青墨身有官衔, 你还有何不满意?”
“即便如此,她还有个公主婆婆,倘若公主想要干预, 便会对他们指手画脚,自古孝大于天,一个忤逆不孝,姑娘很有可能……”
“公主有两个儿子,且到了娶亲的年岁,焉会同庶子媳妇作对,”刘仲修神色一顿,低声道:“即便公主有意为难,青墨定不会袖手旁观。”
“后宅女子的手段,难道老爷没见识过?”
刘仲修身体一僵,缓缓道:“这些年你一直避其锋芒,就怕惹来太太的注目,反而害了三个孩儿,你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若不是……为夫一直知晓你心有沟壑,时常教导六丫头为人处世,为夫虽未曾提及,却也知晓六丫头是个聪慧有谋略的孩子。”
“您……”黄姨娘猛地抬头。
“内宅女子无论嫁与谁,为了切身利益,只能与人斗智斗勇,若她什么也不做,自会有人取代她,最后吃苦的还是她,便是娘家之人替她出头,若她如扶不起的阿斗,也只能说她自作自受。”
黄姨娘眸光一闪,低声道:“妾身知道,姑娘早晚都会嫁人,但嫁给家世清白的人家总好比嫁到宁远将军府好?”
“家世清白的人家会选择庶女出身的六丫头,”刘仲修声音一顿,冷冷道:“说一千道一万,你想让六丫头嫁给寒门学子,可万一那人如翊哥外放到他乡,有生之年不会回京,到时你又该如何是好,生生忍受至亲骨肉别离之苦,难道是你所乐见?”
黄姨娘身子踉跄下,勉强扶住身后的桌面,低声道:“妾……”
“到得那时,山高水远,倘若六丫头有个好歹,你又该如何是好?”
“姑娘……”
“六丫头嫁给青墨,至少他们会待在京城,会时不时回府探望你,会帮你拉扯宴哥祉哥,且有我与我爹在一旁,青墨绝不敢做出损害六丫头的事。”
黄姨娘身子一软坐在矮凳上,只见其脸色惨白,神情凄苦,泪水更是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悲戚道:“我的姑娘……”
刘仲修走上前,低声道:“为夫若不是考虑这些,焉会有此等打算,且我爹也同意,他老人家可是比为夫想的明,看的透,珊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只看见前方崎岖蹒跚的路,可一旦走过去,却发现这条路除了崎岖点,并无其他沟壑的地方,然而这便是人的一辈子,从不会顺风顺水,想要过得好,都得淌水过河。”
“老爷,妾明白你的意思,让妾再想想。”
刘仲修环住她的肩膀,喃喃道:“你的眼光要往长远看,不仅要考虑六丫头,还要想想两个儿子,你是他们的姨娘,总不是厚此薄彼吧!”
“老爷,您莫要再逼妾。”
刘仲修陪着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方起身离开,黄姨娘忙唤绿衣进来,迫不及待道:“去唤姑娘过来。”
绿衣见姨娘神色慌张,心知出了大事,飞快去寻姑娘过来,大约一刻钟后,刘湘婉脚步匆匆的过来,见姨娘脸色苍白,快步走上前,低声道:“姨娘,您怎么了?”
黄姨娘一把扯住姑娘的胳膊,慌张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姨娘,我爹到底跟您说什么?”刘湘婉紧紧握住姨娘的手,沿路听绿衣断断续续说起此事,他爹过来一趟,离开后姨娘便慌不择乱的唤她过去,到底出了何事?
黄姨娘神色慌张,身子发抖,惴惴不安道:“姑娘,你是不是早已知晓?”
刘湘婉皱眉:“姨娘,女儿知晓什么?”
“魏廷茂是不是向老太爷提亲,想娶你为妻。”
刘湘婉身子一僵,低声道:“姨娘,您知道了。”
“老爷他同意了,”黄姨娘惨笑道:“不仅老爷,连老太爷也闷不做声,可见此事势在必行,姑娘,您怎能同意呢?”
刘湘婉安抚般轻抚姨娘的手,轻声道:“此事女儿已从祖父那里听说,瞒着您是怕惹您担忧,既您已知晓,女儿便告诉您,女儿确是会嫁与魏廷茂。”
“为何?”黄姨娘扑开她的手,使劲摇晃她的身子,哭泣道:“姑娘明知不是门好亲事,为何要执意嫁过去。”
刘湘婉低笑道:“姨娘,无论女儿嫁给谁,都要与人斗,既如此,女儿何不选择一个对我最为有利的人。”唉!为了不让姨娘多思多虑,她只能这么说。
黄姨娘使劲摇头,哭泣道:“姑娘可是为了姨娘,为了你的弟弟们?”
刘湘婉对其摇头,掷地有声道:“姨娘,魏大哥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求娶女儿。”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不可复制之人,他会看中女儿,自是因为女儿身上某个点吸引他,遂有何不可能?”
“以他现下的家世背景以及功成名就,焉何执拗于你?”
刘湘婉轻声道:“姨娘,女儿曾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女儿从不怕斗,也自信无人能斗得过我,遂只要他们不触及我的逆鳞,我皆可宽容以待,但若碰了我的逆鳞,李姨娘是何下场,您也看到了,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您与弟弟们。”
黄姨娘脸色骤变,低声道:“姑娘……”
“姨娘,嫁给魏大哥有何不好?如今他功名已成,成亲后搬到御赐的宅子,偌大的府邸唯有女儿一人说话算,”刘湘婉含笑道:“您可是担忧三公主?”
黄姨娘惴惴不安的点头:“三公主脾性不好,乃众所周知之事,姨娘好怕……怕你……”
“姨娘,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你拿捏住她的弱点,她还能如何蹦跶,遂女儿根本不惧她,倘若她事事与女儿作对,女儿过得不顺心,焉能让她好过?”
“你当真想清楚了?”
刘湘婉含笑道:“自然,若不想清楚,又如何平心静气的告诉您。”
姑娘从小就有主见,凡认准之事,任她如何劝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想及此,黄姨娘紧紧握住她的手,掩饰心中的不安。
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只要她拿捏住魏廷茂,旁人如何,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刘仲修回到正院,见王妈妈躬着身逗太太发笑,缓缓走进去,见此,主仆二人收敛嘴角的笑容,尤其是二太太眼睛发亮,含笑道:“老爷,今儿您不是去茶楼相看赵家的少年郎,此子如何?”
刘仲修淡淡道:“日后休要提他。”
此话一出,二太太眉眼遮不住的喜意,轻声道:“老爷,既他不行,不知我娘家……”
话还未说完,刘仲修便已出声打断她,轻声道:“三日后,青墨会来府中求亲,届时你要有所准备。”
什么!
青墨要求亲!
二太太脸色僵了僵,扯了扯嘴角:“老爷,您莫要开玩笑,青墨怎会看中府中的姑娘?”
刘仲修自顾坐下,伸手倒了一杯茶,缓缓道:“此话何意?”
王妈妈轻手轻脚的上前一步,扯了扯太太的衣袖,只见二太太讪讪道:“老爷,如今大房二房皆没有适宜的姑娘,唯有六丫头方及笄,却是个庶女……”话音一落,只见她如被雷劈,不可置信道:“老爷,莫不是……”
“没错,就是你心中所想。”
二太太惊的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还是王妈妈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身子,服侍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只听她颤声道:“老爷,六丫头怎能许给青墨?”
青墨虽破了相,却身居高位,深得圣上器重,即使庶子出身,想要娶亲,便是官宦人家的嫡女,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为何偏偏看中六丫头。
“听你这么说,六丫头很是不招你待见?”
二太太忙摇头,小声辩解:“老爷,您明知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六丫头自小乖顺听话,从不惹事生非,如若不然,妾身又怎会想让她嫁到娘家去。”
“为夫不过是跟夫人开个玩笑,”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低笑道:“你且不必胡思乱想,你乃二房主母,六丫头的母亲,如今她的亲事定下,自是省了你我的心头大事,三日后青墨便会派人上门提亲,届时夫人还是要有所准备方好。”
“老爷放心,妾身定会好好准备,保证万无一失。”二太太抬头,含笑道:“不知老爷能否告知妾身,青墨为何独独相中六丫头,此事真真是惊到妾身,六丫头是个好孩子,倘若能嫁给青墨,妾身身为她的母亲,自是替她欣喜。”
“此事也是今日青墨与我说,中间牵扯太多人与事,若细细同你说怎么也得半日,待为夫无事时在告诉你。”
二太太点了点头,愤恨的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公爹可知晓此事?”
刘仲修轻声道:“若爹他老人家不点头,为夫焉敢同意。”
“原是这般……”二太太脸色僵硬的附和。
刘仲修轻轻一瞥,便知她心中所想,遂问道:“近日三丫头可好?”
二太太紧皱的眉头一舒,轻声道:“日日派丫鬟过来,生怕妾身担忧,如今玫儿肚子越发的大,除了晚上睡不好以外,其他倒还好。”
“三丫头月份大了,身子也沉,不要让她来回折腾,若她想夫人,你便去褚家探望她。”
“老爷便是不说,妾身也会这般做。”
刘仲修又道:“无论她想要吃什么,切记为她寻来,不得饿到她与腹中的孩儿们。”
“老爷,如今好不容易将玫儿的口舌之欲板过来,您莫要再惯着她,不然临产时,不容易生子……”
刘仲修点了点头,轻声道:“切记多寻几位经验了得的产婆,以备不时之需。”
“妾身明白。”
“珍儿那边呢?”
二太太这回真真是喜上眉梢,轻快道:“珍儿来信说,毅哥不仅跟随夫子授业,还跟武将习武,看样子珍儿想让毅哥成为文武全才。”
“珍儿做得对,不指望毅哥武艺有多了得,能强身健体也不错,至于学业上万不能松懈一点,切记不能娇惯他……”
“老爷放心,珍儿比您还苛刻,遂毅哥将来定会有所作为。”
“只要他能撑得起安国公府的门楣,为夫
二太太神色踌躇下,低声道:“老爷,如今安国公府老太君将府中大小事宜交由宋天明打理,待毅哥成年后,宋天明可会将府中权力交还与毅哥?”
刘仲修敛容沉思,只见其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淡淡道:“我们家也不是好惹之人,若安国公府毁约,为夫定不肯善罢甘休。”
闻言,二太太心下微舒,低叹一声:“到时若老爷肯照拂毅哥,妾身便再无所求。”
“毅哥乃为夫的外孙,事关他的将来,为夫焉能置之不管。”
刘仲修自以为安抚好二太太方起身离开,待他不见了身影,二太太拿起他喝过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怒声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王妈妈身子一颤,劝慰道:“太太,您想开点。”
“不想开又能怎样?老爷竟将六丫头许配给魏廷茂,如此看来,六丫头竟比嫡出的玫儿嫁的还好,如今后院唯有黄姨娘膝下有二子,当年是我的失策,若知晓六丫头有今日,说甚也不会将祉哥放在黄姨娘膝下,如今祉哥已经长大,自是将黄姨娘当作亲娘,倘若我将他要回来,不说黄姨娘母女如何,便是老爷也不会应允。”
“太太,其实您不必太过锱铢必较,如今咱们少爷与两位姑娘都已成家,大少爷又有了嫡子,日后二房一切都是少爷及小少爷,您又何必同黄姨娘计较这么多。”
“可我就是忍不住,一个庶女竟嫁给正三品的将军,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即便这桩亲事成了,六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您想想宁远将军府的主母?”
二太太神色一震,对啊,宁远将军府的主母乃是三公主,不久前三公主为青墨相看各府官宦女眷,未料酿下一桩惨事,秦大人的女儿失足落水,不幸身亡,此事早传的影影倬倬,皆说秦姑娘是被三公主逼的落水而亡,至于缘由,她尚且不知。
“你这老货说的没错,三公主可不是好相与之人,日后有六丫头的苦头吃。”二太太冷笑道。
王妈妈又道:“您在看看咱们三姑娘,公婆好处,相公疼爱,如今又身怀双胎,只要这胎中有一位小少爷,咱们姑娘在褚家的地位那是稳如泰山,日后更会顺心顺意的过一辈子。”
二太太嘴角微微上翘,随即嗤笑道:“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焉知是福还是祸,”声音一顿,咬牙切齿道:“枉我这些时日,对六丫头和颜悦色,真真是不知所谓。”
“太太,您要不要派人去御史府,毕竟老夫人一直巴望着……”
二太太身子僵了僵,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明日我亲自过去说吧!”此事乃她撺掇而成,且在她娘面前保证过,未料事情变成这样,如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将自己给坑了。
刘湘婉回到院子直接去了祖父的书房,只见他老人家奋笔直书,她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
“你已知晓你爹的打算。”
刘湘婉点头,轻声道:“适才姨娘告知女儿。”
“你心中作何感想?”老太爷头也未抬,缓缓道。
“自是要嫁!他这般费尽心机,机关算计的算计爹爹,算计孙女,更甚至算计您,孙女焉能后退之。”
只见老太爷毫笔一收,直接将其扔掉,只见雪白宣纸上写着他狂傲不羁的字迹,大笑道:“这才是老夫的孙女,事已至此,咱们只能进不能退!”
“祖父,想必爹爹很满意此门亲事吧!”
老太爷冷笑道:“似你爹那般利益熏心之人,想必过会便会跟你谈及此事,到时你不妨狠狠敲他一笔。”
“祖父……”
“老夫又不是老眼昏花之人,你爹在苏州连任两载,这些年想必没少捞油水,老夫乃是他亲爹,焉能不知晓他的花花肠子。”
“您老……当真高明!”刘湘婉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便是祖父不说,她也早已想好对策,说甚也得狠狠敲爹爹一回,让他放点血,既然她爹算计她,焉能让他如此称心如意。
老太爷越过案桌走出来,低声道:“六丫头,祖父跟你说句实话,你嫁与青墨并不委屈。”
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孙女有自知之明,知晓祖父为何这般说。”
“你除了出身差人一等,便再无其他不如旁人的地方。”
刘湘婉快步走上前扶着他老人家的胳膊,让其缓缓坐下,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拍着她的手,轻声道:“你母亲是不可能将你记在她名下,不过那又如何,只要你能抓住青墨的心,让其对你一心一意,此生只守你一人,日后他们只有羡慕的份。”
“祖父,孙女明白。”
“待你出嫁时,祖父也会为你亲自置办一份嫁妆,定不会让旁人小觑您。”
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低声道:“祖父无需这般,这三年若不是孙女搬到您的院子,在您的庇佑下平安顺心的长大,只怕现下的孙女还同往日一般在母亲身边,唯唯诺诺,做小伏低,不敢行差踏错。”
“有你陪在老夫身边,老夫心下很是欣慰,待你出嫁,老夫焉能不有所表示。”
“祖父,您疼爱孙女的心,孙女焉能不知,可就算您给孙女再多的银子,倘若孙女守不住,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闻言,老太爷哈哈大笑:“此言差矣,老夫别的不敢保证,但青墨可不是会花媳妇嫁妆之人,遂老夫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安心收着便是,这年头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给你且收着,也作燃眉之急。”
刘湘婉依旧摇头:“祖父,既然爹爹想要将孙女嫁给魏大哥,只要孙女不甚同意,爹爹定会给女儿准备充足的银子,遂您的银子还是留给大哥,二哥他们吧!”
“同样是老夫的子孙,老夫的银子愿意给谁就给谁,谁敢置喙。”
“祖父……”
“老夫知晓,你怕祖父行此举会惹来旁人的嫉妒,反倒不美,”老太爷抬起褶皱的右手,摸向她的头,轻声道:“祖父虽然老了,却也知晓有些事要暗中来,待亲事定了,你安心待嫁就是。”
刘湘婉眼眶泛泪,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滴落在丝帕上晕湿一圈痕迹,哽咽道:“祖父……”他老人家是真心疼爱她,处处为她着想,一意为她谋划。
“六丫头,你爹虽利欲熏心些,却也不是狠心之人,倘若此人不是青墨,即便他位高权重,但人品不行,你爹也不会应允了这门亲事。”
“祖父,孙女知晓。”
“青墨如此算计众人,就是为了将你娶进家门,可见对你情深根种,无论眼下你对他抱着什么念想,成亲后定要一心一意对他好,将他看作你的天,只要他看到你的真心,只会越发的珍惜你。”
刘湘婉点头,沉声道:“您放心,属于孙女的东西,孙女会牢牢看住,且不会让其有一丝逃离的可能。”
“如此甚好。”
祖孙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只听刘湘婉低声道:“祖父,孙女有一事不解。”
“但说无妨。”
“赵家……”
老太爷眉眼带笑道:“赵家也是青墨设下的局,赵家得罪了他,他又不能亲自对付他,自是借力打力,让你爹去对付赵家。”
“他……当真
老太爷低笑道:“你爹当官这么多年,心中又怎能没有一丝算计,从青墨一意讨好他那一刻,怕是从中窥探出些许眉目,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此言当真惊到刘湘婉,只见她脸色骤变,惊吓道:“我爹……”
“想必你爹也如我们一样,一个看戏,一个做戏,只等这戏曲终人散罢了!”
“我爹可真能坐的住。”
“凡先开口说话之人定是输家,遂不如四下观望,无论是与不是,他终是受益之人。”
“我爹当真是老狐狸。”
“六丫头,今儿祖父再教你一个道理,凡用眼睛所见不一定是真实,有些事要用心看,用心品,用脑袋想,慢慢斟酌,便会从中发现蛛丝马迹,”老太爷感慨道:“无论做任何事切记不要急于求成,细火慢炖才知晓汤的味道,以及品尝它的精华所在。”
刘湘婉郑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孙女明白,定将此话铭记于心。”
果不其然,刘湘婉从祖父这出来后,便见刘铁过来,赵妈妈神色担忧,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带着招娣过去。
到了屋中,刘仲修眉眼皆是喜意,含笑道:“六丫头坐吧!”
刘湘婉福了福身,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垂头不语。
“想必你祖父已经跟你提过,青墨想要求娶你一事。”
“嗯。”
“为父已然答应。”
“嗯。”
“你有何想法?”刘仲修见她一直垂着头,声若蚊蝇,缓缓道:“抬起头来。”
刘湘婉缓缓抬头,只见她脸上布满泪水,正无声无息的留泪,轻声道:“爹,既然您已答应,还问女儿作甚?”神色一顿,低泣道:“自来子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又怎能有所置喙。”
见她如此说话,刘仲修嘴角的笑容一敛,淡淡道:“你不愿意?”
刘湘婉惨笑道:“倘若女儿不愿意,您可会收回成命。”
“不能!”刘仲修脸色微冷,淡淡道:“旁人巴不得的亲事,偏你姨娘与你一个嘶声力竭的阻止,一个委曲求全的不愿,枉费为父的一番苦心,你想气死为父不成!”
现下他还没被气死,可看她这股哭相,早晚也得被她气死!
“爹……魏大哥是何身份,女儿又是何身份,此乃云与泥之间不可跨越的距离,倘若女儿嫁给他,旁人定会议论纷纷,此乃其一,女儿不是没听过魏大哥跟三公主不合的谣言,倘若女儿嫁给他,日后定会受三公主的磋磨,长此已久,女儿早晚都会被其害死,此乃其二,爹……事到如今,您让女儿如何想?”
“休拿这些理由搪塞为父,为父知你心有算计,若不然这么多年,你们姐妹七人中,除了你从未惹过你母亲生气外,其他人都触过你母亲的逆鳞。”
“爹,女儿再有算计,还能比得过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公主,一个行事不周,女儿便有可能死于非命,秦小姐不就落得那样的下场……”刘湘婉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爹,倘若命跟荣华富贵相比较,您会选择哪个?”
刘仲修噎了下,神色极为不自然,咳了咳方开口:“自是命!有命才能享受荣华富贵!”
“既然如此,爹,您还执意让女儿嫁吗?”
“嫁!”刘仲修缓缓道:“六丫头,你并不是为了你一人活着,想想你姨娘,想想你弟弟们,想想府中众人,你可还会退缩?”
闻言,刘湘婉心中冷哼,他爹果真利用姨娘拿捏她,遂故作一副舍生取义,大义凛然的模样,轻声道:“爹,女儿嫁!女儿嫁还不成吗
刘仲修心下微酸,低叹道:“我儿无需这般担忧,待你嫁给青墨,便是三品的诰命夫人,到时搬到御赐的府邸,偌大的府邸,只有你一人说话算,有何不好?”
“可女儿毕竟是庶女出身,挺不直腰板,不似大姐那般理直气壮,驭下有术。”
刘仲修闻弦音而知雅意,从左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轻声道:“此乃为父暗中贴补你的嫁妆,已做你的后盾。”
刘湘婉垂下头,眼睛一闪,低声道:“爹,女儿不仅畏惧三公主的手段,还怕被人嘲笑,瞧不起……”
刘仲修梗了下脖子,又从右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缓缓道:“有了这些银子傍身,我儿便不会在害怕!”
刘湘婉还是不肯抬头,喃喃道:“万一哪日魏大哥另结新欢,寻了比女儿出身更好的女子,女儿又该……”
只见刘仲修脸色铁青,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沉声道:“这回你总能心甘情愿的应了亲事吧!”
刘湘婉心知不能太过,遂缓缓抬头,勉为其难道:“爹爹,女儿从小到大最是听您与母亲的话,您让女儿嫁,女儿焉能不嫁,不仅嫁了,还会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话音一落,手慢慢伸出来,将厚重一沓银票小心翼翼卷起来放进衣袖里,方轻声道:“爹爹放心,女儿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刘仲修见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心知被这丫头耍了,再想想那十五万两银子,真真有些肉疼,冷哼道:“这回不会再有任何不满了吧!”
刘湘婉起身,对其恭恭敬敬的福身,掷地有声道:“爹爹放心,女儿乃是心甘情愿的嫁与魏大哥。”
“既如此,你下去吧!”刘仲修烦躁的对其挥了挥手。
刘湘婉又对其微微福了福身,方神色轻快的离开。
“老爷,您……”
刘仲修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低笑道:“这个见钱眼开的六丫头……”
从小便知六丫头视财如命,遂唤她来时已做好破财的准备,没想到这丫头胃口如此大,他两个袖子兼胸口分别放了五万两银票,心想着也就两个袖子便能打发她,未料此子……竟是将他收刮的干干净净,得了他这么多的银子,焉能不喜上眉梢,而他……摸了摸心头,不仅肉疼,心口更疼!
刘铁轻声道:“老爷,您没事吧?”
刘仲修想到那十五万两银子,安慰自己:“这年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刘湘婉像揣了聚宝盆似的回到院子,且只唤了赵妈妈进来,当着她的面将袖中的银票拿出来,轻声道:“妈妈,将这些银票收起来。”
赵妈妈看着桌上厚重的一沓银票,惊呼道:“我的姑娘啊……怎这么多银子?可是老爷给您的?”
“你且收起来!切记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赵妈妈心惊胆战的从脖颈处拿出一把钥匙,走到木柜旁从中拿出一只木盒子,抱着它走到姑娘面前,轻轻打开后惴惴不安的将银票放了进去,方手脚僵硬的将其锁上放了回去,瑟瑟道:“姑娘……”
适才她可是数了数,十五万两银子,老爷这手笔未免太大了……
“您不必多问,过几日便会知晓原由。”
赵妈妈见姑娘不想说,深知问不出来,只能压下慌乱的心跳,轻声道:“老奴明白。”
三日后,魏廷茂派京城有名的媒婆过来,二太太自是知晓缘由,让其坐在一旁,陪她喝茶说话,只是嘴角的笑容略有些僵硬。
媒婆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抿,眼神不经意的觑了觑这位太太的脸色,心思一转,含笑道:“太太,您可知小人为谁求亲
二太太淡淡道:“你不说,我如何知晓。”
媒婆放下茶杯,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小人乃是怀化将军派来,想要求娶贵府的六姑娘。”
此言一出,除了二太太神色自若,再看大太太及众人皆是呆若木鸡之色,
大太太呆愣道:“当真是宁远将军府二少爷,魏廷茂。”
“正是!”媒婆眉眼带笑,从怀中取出一份庚帖,喜不自禁道:“此乃魏少爷的生辰八字以及聘礼清单。”
二太太打开随意瞥了眼,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只见她脸色青白交错,半响后方晃过神儿,淡笑道:“此事我已知晓,待我家老爷回来,与其慢慢商讨,明日在与你答复。”
媒婆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又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那小人便先回去,在家坐等您的好消息。”
媒婆前脚离开,大太太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迫不及待问:“当真是青墨?”
二太太将青墨的生辰八字放在她手中,苦笑道:“不信?大嫂亲自过目。”
待大太太拿过庚帖,眼睛越瞪越大,眉头紧皱不止,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二太太心下本是十分郁闷,却难得见到大嫂惊慌失措的样子,烦躁之情顿时消减不少,低叹道:“大嫂,此事当真!”
大太太放下手中的东西,猛地起身快步出去,她要去寻睿哥,此事他是不是早已知晓详情,却故意不告诉她。
二太太瞥了眼置放在桌角的庚帖,嘴角冷笑:“六丫头当真有命!”只是不知她这造化到底是喜还是忧。
翌日,媒婆听到镇国将军府的回音,喜不自禁的上门,轻声道:“太太,不知令千金的生辰八字可否给与小人,这样小人也好回去复命。”
当魏廷茂拿到刘湘婉的生辰八字,神色激动的不知所措,半响后,方低笑道:“你终于是我的人了。”看向豆包,轻声道:“现下你去趟寒山寺,看看慧源大师明日可否有空?”
豆包躬着身子,转身离开。
这时,三公主扶着魏松脚步匆匆的进来,二人脸上难掩惊慌之色,显然是闻讯而来,只听魏松慌张道:“你相中镇国将军府的庶女?”
魏廷茂淡淡道:“是又如何?”
“即便是镇国将军府的人,你怎能选庶女为妻?”魏松恼怒道:“老夫却是应下不插手你的婚事,但若你派人前去提亲,总得跟老夫商讨下吧!”
“父亲,当时我们可是说好,我的亲事由我做主,旁人乃至您皆不能指手画脚。”
闻言,三公主脸色一冷,阴翳道:“青墨,本宫虽应承你,你的亲事由你做主,可你如今是正三品的将军,怎可娶庶女为妻,你这般做置我们宁远将军府的脸面于何处?”话虽这般说,心中却是自得不已,没想到此子挑了半天,竟相中一介庶女,唯一让她心有忌惮的便是,此女乃是镇国将军府的姑娘。
“敢问母亲,现下是宁远将军府的威望大,还是怀化将军的威望大?”
“你……”
“此事已无可更改,媒人已上门,彼此更是互换了生辰八字。”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明日入朝时,他定求圣上下一道圣旨。
只见魏松捂着胸口不住低喘,气愤道:“你想气死为父不成?”
“父亲,还望您保重身体,明年的今日您还得坐在上首接受儿子儿媳的叩拜呢?”
魏廷茂心下冷笑:倘若父亲有个好歹,说不得他还得守孝三年,您死了不要紧,可他却得再过三年方能娶到媳妇,不划算的很。
“您放心!我比谁都希望他长命百岁!”
魏松立即听出他话外之意,脸色瞬间惨白,魏东忙上前一步,轻声道:“公主,还是由老奴扶着老爷,送他回去歇息吧!”
“去吧!”
魏东扶着老爷缓缓离开,三公主并未跟上去,而是上前两步,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淡淡道:“本宫没想到你就这点能耐?”
魏廷茂挑了挑眉,冷笑道:“是我娶妻,又不是您娶妻,何必在乎您的想法。”
三公主纤细白嫩的手指慢慢敲打桌面,轻声道:“本宫不懂,你娶那个庶女,是为了跟镇国将军府联姻对付本宫呢?还是当真看上那个庶女?”
“如此说来,您嫁与我父亲,是看上他这个人还是看中他手中的权力?”
三公主嘴角的笑容一敛,低斥道:“放肆!胆敢这般跟本宫说话!”
魏廷茂轻笑道:“如今您除了辈分上,还能奈我何!”
“一个小小的三品将军,当真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
这还是他二人头次撕破脸皮,遂彼此再不掩饰脸上的狰狞,冷冷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