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在院中散步时, 只见刘奎身影一闪出现在她们面前,躬身轻声道:“六姑娘,老太爷有请。”
刘湘婉点了点头,跟随他去了祖父的院子, 进去后对其揖礼,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坐在棋盘的对面,含笑的挥了挥手:“六丫头, 你过来些……”
刘湘婉点了点头,慢慢行至他面前,只见棋盘上黑白棋子摆放在中间, 祖父适才明显与人对弈,至于对弈之人, 除了刘叔,不作他想, 遂收起心底的诧异, 轻声道:“祖父, 您怎么了?”他老人家虽眉眼带笑, 但脸色却有些苍白。
老太爷轻声道:“六丫头, 你觉得青墨此人如何?”
六丫头已知晓魏廷茂的心意, 此乃他们祖孙心知肚明之事,之前一直避而不谈, 这还是他们祖孙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及此人。
刘湘婉神色一愣,轻声道:“祖父,您这是何意?”
“那日此子当着老夫的面, 掷地有声道心悦于你,老夫虽疾言厉色的怒斥他,但他所言却是打动老夫的心。”老太爷拿起一枚黑子在手尖处把玩着,含笑道:“老夫欣赏他的勇气。”
刘湘婉神色尴尬,讪讪道:“祖父……”
老太爷继续道:“当时老夫并未同意,只觉得此子行事过于激进,性情过于执拗,遂未曾应允他,心中何尝不是带着一丝念想,看他可否会因此放弃,若不放弃又会如何做。”
刘湘婉心下一紧,如此说来,祖父十分中意他,若他所行之事甚得祖父欢心,祖父定会应允,原来祖父之前不动声色是为了考验他,她且以为祖父绝对不会同意……想及此不禁苦笑,她到底还是嫩了点,跟在祖父身边三年,却还是未曾猜透他老人家心中所想。
老太爷见她神色不住的变换,轻声道:“若老夫将你许配与他,你可愿意?”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祖父,不瞒您说,自打孙女知晓他的心思,也曾想过嫁给谁不是嫁,若嫁给他,按他这般重视孙女,说不得成亲后对孙女百般疼爱,”轻轻抬头,神色踌躇道:“可孙女又想,他如此精于计算,若孙女不顺他心,岂不是要被他算计一丝不剩。”
老太爷眉眼舒展,含笑道:“六丫头,虽老夫总说你老实,本分,可你当真毫无心计吗?当真没算计过人吗?当真什么也不知情吗?”
“祖父……”
“只要是人,他都有心计,不过是看此人处在什么位置,如何算计吧了!”
倘若是王公大臣,自是每日算计如何高升,如何得圣上看中,倘若是后宅主母,自是每日算计如何除去妾室通房,如何得到夫君的心,倘若是寻常百姓,算计的不过是每日的温饱罢了!
刘湘婉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祖父,孙女不傻!”既不能说她精于算计又不能说她愚笨不堪,遂这是她给祖父的回答。
老太爷眯着眼,含笑道:“老夫□□出来的孙女自是不会傻傻被人算计。”
“祖父,孙女不是怕,孙女只是不想日后每天跟人斗智斗勇,这样活着累的慌。”
“可你要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要么被人算计,要么算计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从古至今,皆是这个道理!
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如何不是呢?”
“那日青墨与老夫道,只要将你许配给他,他定视你如珍如宝,与你成亲后,身边再无旁人,即便你终生无子,也会守着你过一辈子。”
刘湘婉猛地抬头,心脏砰砰直跳,不可置信道:“祖父,他当真这么说?”
“若是旁人说此话,老夫并不
“可孙女不过是内宅里默默无闻的女子,如何值得他这般看中,孙女不解也不懂。”
“你无需这般妄自菲薄,所谓珠玉蒙尘,不掩其光,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一日,老夫能瞧出你聪慧之处,难道旁人不能吗?”
“祖父,孙女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好。”
“错!整个刘家,除了珍儿,便唯有你活的最明白,看事最透彻。”
“即便如此,孙女还是怕……”
“你怕什么?”
“孙女怕斗不过他,怕他对孙女不过是满腔热血,娶到手便不会在乎,更怕人心底的贪念,倘若有一样东西,从来没有得到过,你便不会贪心的想要去取下它,但若它凭白落到你的手中,再让你眼睁睁的失去,你便会控制不住心底的贪念,做一些厌恶、狰狞之事。”
老太爷沉思片刻,缓缓道:“倘若老夫将你许配给他人,你会作何敢想?”
刘湘婉垂下头,低声道:“顺其自然!”
“为何?”
“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这样成亲后,彼此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就很好,不必在意其他。”
“为何换成青墨,你便如此纠结?”
刘湘婉身子一震,是啊,为何换成魏廷茂那厮,她便如此纠结,如此忐忑不安,如此不知所措,喃喃道:“我……”
“因为你见过他,知晓他的心思,知晓他的为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对他上心。”
刘湘婉想了想,从小到大她所见过并且熟知的外男,不过是魏廷茂他们三人,难道她真对这厮上心了,可他去山西戎武这三载,从未想过他,一时间她也不懂心中所想。
老太爷见她眉头紧皱,轻声道:“无需想过多,老夫跟你提及此事,不过是让你心里有谱。”依青墨的心性以及他心中的打算,怕是不会轻易放弃,遂最后定会顺他心意。
刘湘婉低声道:“祖父,孙女还是不懂,他为何单单看上孙女。”
“情之一事,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当年我与你祖母,不也是一啄一饮,老夫脾气暴躁,行事冲动,而你祖母却如水做般的女子,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老夫心中在大的怒火,只要她站在老夫面前,所有的怒火便会立即偃旗息鼓。”
现下想想‘情’之一事当真不可思议,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他,却敌不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凡她口中所出之言,他定会言听计从,怪不得先人常说‘以柔克刚’,原是这个道理。
闻言,刘湘婉不禁笑出声,低声道:“祖父定是爱极了祖母。”
“你说甚?”老太爷没听清,皱纹问。
“按您这么说,祖母焉何会嫁与您。”
老太爷脸色一僵,讪讪道:“那时老夫如同青墨一般执拗,凡认准之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当年老夫不过是外出游玩就那么轻轻一瞥,你祖母的身影便刻印在老夫的心尖上,多方打听下方知她是何人家的千金,随后便派媒婆上门提亲。”
当然此事其中还是有所隐情,却是不能告知六丫头,那时夫人已经定亲,不过被他从中搅合黄了,他本是杀虐甚重的将士,对于心悦之人,自是不折手段的将其纳在羽翼下,虽然后来夫人知晓内情后,对他心生埋怨,可那时他们的孩儿都生了俩,他自知理亏,遂每日对其柔声细语,体贴入怀,夫人终究还是原谅了他,更甚至对他上了心,动了情,就这样他们二人举案齐眉的过了一辈子,
“怪不得您看着生气,却没有将其拒之门外,原来您心底还是中意他。”
“不错!老夫对青墨很是中意,之前种种不过是在考验他,若他经受得住,不改初心,老夫十有八九会同意此门亲事。”
只见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祖父,孙女是女儿家,婚事自是由爹爹与您做主,孙女不懂,您为何告知这些?”儿女亲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祖父有这个念想,直接允诺魏廷茂后将她嫁过去便是,何必告诉她这些…… 而她尚做不到为了一己私欲,置至亲于不顾,遂她定会乖乖的嫁过去。
“为何?”老太爷抬手拨弄这棋局,轻声道:“因为你是老夫钟爱的孙女,老夫不忍心瞒你,若你当真不想嫁与青墨,老夫可再为你寻良人。”
此言一出,刘湘婉眼眶微红,低声道:“祖父……”三载光阴,她如何不知祖父是打心眼里疼爱她,从未算计过她什么,一心一意的呵护她,这三年若不是搬到祖父的院子,她焉能过的这般顺心顺意。
“这世间女儿家活着本就不易,能寻到对你一心一意之人不容易,你且看三丫头,褚家并不见得娶不到称心如意的儿媳妇,但褚敖銮偏偏心悦你三姐,遂这一啄一饮,谁又能说得清。”
是啊!除了定亲后,三姐见过褚敖銮,之前二人并未有过任何交集,可他二人成亲后,却过得如在蜜罐里,羡煞旁人,再说魏廷茂,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交集,她不能保证这厮能否如他所言,一辈子对她忠心不二,但最起码对他的脾性知之甚多,总好过嫁给陌生人,一切皆要从头了解。
刘湘婉猛地抬头,轻声道:“祖父,孙女不过是内宅女子,眼界窄得很,遂无论您与爹爹将孙女许配给何人,孙女都会过得顺心顺意,不会被人欺负。”
话音一落,老太爷大笑道:“好,好,不愧是我的孙女,旁人算计你如何?你岂是那种听之任之的人,我们镇国将军府刘家之人从不会畏惧任何人,除了你自己,其他人无法将你打倒!”
刘湘婉郑重的点了点头:“祖父,孙女知晓如何做!”
“眼下你不过刚刚及笄,离你嫁人还需一载有余,这段时日且看魏廷茂如何做,若他所行所言,众人皆是满意,自会心甘情愿将你许配与他。”
“祖父……”刘湘婉脸色微红,低声道。
“若他所行之事有失分寸,老夫会为你令择良人,总之老夫不会让你受委屈。”
刘湘婉低声道:“祖父,孙女当不得您如此疼爱。”
老太爷缓缓道:“老夫众多子孙,唯有睿哥与你在老夫身边长大,你二哥……他行事冲动且不通谋略,被人算计还傻傻不知,但你不一样,你精于算计,若不然你姨娘与弟弟焉能过得如此顺心,”话音一落,神色沧桑道:“如今翊哥离家外任,尚有你大伯与你爹一文一武在朝中立着,府中尚可安稳,可老夫终究老了,终有一日会逝世,若你日后有能力,府中落难时,能帮就帮一把吧!它毕竟是你的娘家。”
“祖父放心,即便孙女出嫁,孙女也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人,无论家中出了何事,孙女都不会不管不顾。”
“老夫并不是要你舍了一切帮娘家渡过难关,镇国将军府不过是个摆设,可以不存在这世间,但刘家的人一定要在,倘若他们有难,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若你力所能及便照拂他们一把。”
刘湘婉低声道:“祖父的担忧,孙女明白。”
老太爷低声道:“你是长在我身边的孩儿,没人比老夫更为了解你,你重情重义,只要不触了你的逆鳞,你皆会宽待他们,遂
刘湘婉从祖父书房出来后,神色既惆怅又有一丝放松,对于日后的亲事,她可以预料到,诚如祖父所说,这世间的事要么顺其自然,要么逆水行舟,而她顾忌太多,只能顺其自然。
她不怕斗,不过是觉得人活着一辈子,每日勾心斗角活得累的慌,但若将她逼到那个份上,她自会火力全开与其斗智斗勇,最后鹿死谁手且还不定。
六姑娘离开后,刘奎轻声道:“您同意了?”
“如今那人步步为营,闯进门来,必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念想,便是老夫拦着,又能拦几日,”老太爷低叹:“还不如让六丫头早些知晓,也好有所准备。”
“其实老奴觉得魏少爷跟您的性子极为相似。”
老太爷笑呵呵的点头:“那小子是个倔脾气,但凡下定决心之事,便是八匹马都难将他拉过来。”
“老奴觉得倘若六姑娘嫁给魏少爷,说不得良缘一桩,只看他如此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可见对六姑娘极为上心,日后定会对她呵护备至。”
老太爷低叹一声:“倘若将六丫头嫁给不清楚底细之人,还不如嫁给青墨,毕竟此子重诺言,在老夫面前言之凿凿,遂定会如老夫待夫人那般,与其白头偕老一辈子。”
只听刘奎轻声道:“六姑娘的事无需您费心了,二少爷那边……”
“若他能明白老夫的苦心,定会过来负荆请罪。”
“适才老奴瞧着二少爷离开,眉眼间甚是颓丧。”
“不成器的东西!”老太爷提起睿哥便一肚子火,怒声道:“与人比武竟招招相让,幸亏与其比武之人是青墨,若是旁人说不得趁此机会将他……”
“您多虑了,二少爷也是为了魏少爷着想。”
老太爷冷哼:“习武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放松一丝心神,一个疏忽说不得便会命丧当场!”
刘仲修看着眼前这卷洛神赋,整张脸就差趴在画上,神色激动道:“好!此乃真迹!”
“伯父喜欢就好。”
“青墨,你让我说甚好?”此画他惦记许久,却一直寻不到踪迹。
“伯父,此画在您手中那是欣赏,在我手中那是落灰,遂送到欣赏它的人手中,才不枉此画的珍贵!”
“青墨……”刘仲修感慨道。
谁料,魏廷茂话音一转,轻声道:“伯父,您让小侄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这么快?”
“他乃小侄军中将领,遂只要派人过去,不过一句话的事。”
“如此真是麻烦你了!”无论是洛神赋还是六丫头的亲事,多亏他帮忙。
魏廷茂轻声道:“伯父客气了,”神色一顿,又道:“若日后有一日,此事不妥,还妄伯父莫要生气。”
“哪的话!你帮老夫甚多,何至于同你置气。”
魏廷茂垂着头,低声道:“希望如此。”
刘仲修迫不及待问:“青墨,那位少年郎乃谁家的公子,老夫可认识?”
“伯父许是不识!”
也是!
他乃文官跟武官并无过多接触,但大哥是武将,倒是可问问他!
“你跟我细说说此子的境况。”
魏廷茂轻声道:“此子姓赵,单名耀字,祖籍乃蜀地,父亲乃六品昭武校尉赵东林。”
“赵东林!赵耀!”刘仲修喃喃念了两遍,确实不熟悉,不由道:“我会派人去调查。”
“倘若伯父满意,可唤人通禀我,届时小侄安排你们见面。”
魏廷茂垂下头,轻声道:“日后伯父不怪罪小侄就好。”
“此话何意?”
“小侄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魏廷茂抬头,含笑道:“伯父,小侄还有事,就不在此多打扰你。”
刘仲修神色一喜,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快去吧!”恨不得他快点离开,这样他就能安安心心欣赏这卷洛神赋。
只见魏廷茂对其躬身揖礼,低声道:“那小侄就先行告退。”
沿路去往睿哥的书房,魏廷茂想到老太爷那句‘中意他’的话,心中便一阵激动,如此想来,老太爷算是应承他,将六妹妹许配与他。
行至书房,只见子渊神色颓废的坐在一旁,魏廷茂走上前,低声道:“还在想老太爷的话。”
“青墨,仔细回来,我这将军的头衔并不是靠我的本事得来。”
闻言,魏廷茂脸色铁青,冷冷道:“不是你的本事?谁敢这般说?每次上战场杀敌,你总是第一个冲出去,每次遇到艰难险阻,你总是第一个闯出去,以至于受伤最多的也是你,”走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裳,看着他后背斑驳的伤疤,厉声道:“难道这些伤疤都是假的不成?”
“可每一次我都是被你救下,有何面目沾沾自喜,”睿哥低声道:“祖父说的对,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若你心中难安,可去老太爷面前认错,按着他老人家说的做,让其对你刮目相看。”
睿哥想了半天,却依旧无计可施,不由垂头丧气道:“事到如今,唯有如此。”
魏廷茂眉眼舒展,轻声道:“子渊,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有恒心,他日定能成为老太爷的骄傲。”
睿哥低叹一声,轻声道:“青墨,适才祖父所言,可是答应你了?”
“答应算不上,至少不会从中阻拦。”
“那你……”
魏廷茂淡笑道:“日后怕是要常来府上。”
睿哥顿时无语,低声道:“你这执拗的性子既让人钦佩又让人气愤。”
“子渊,你我二人唯一的不同便是在这出身上,自小你有祖父,爹娘疼爱,所需一切,他们皆可满足你,而我处在那样的境地,所有的东西都得靠我去拼,去夺,去抢,”魏廷茂垂下头,自嘲道:“所以即便我得到功名利禄,心底仍止不住的羡慕你。”
“我……”
“你得到这世间最真挚的爱,便是至亲之人对你的疼爱,而我……有个薄情寡义的爹,有个郁郁寡欢,含冤而终的娘,倘若我娘仍活在这世上,有她陪着我,让我感受到一丝至亲之情,也许我不会似现下这般乖张,暴虐,从小到大在逆境中活下来的我,如野兽一般只会抢夺,唯有将自己看中的东西紧紧握在手心方才安心。”
青墨从不会多愁善感,现下这是……
睿哥皱眉道:“你怎么了?”
“无甚!不过是羡慕你,有感而发罢了!”昔日流失的一切他补不回来,但日后想要走的路,想要携手共度一生之人,他却能选择。
见此,睿哥话音一转,轻笑道:“你手中的画没了,可是送给我二伯。”
“不错!”
“你腹中还有何计划,可否提前告知我,让我有个准备,莫要打得我措手不及。”
“昔日我们在战场上对敌,都会选敌人最薄弱的地方,遂你二伯便是这场仗中最好攻克之人,只要将他拿下,老太爷又放手不管,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你就不怕……”
魏廷茂冷笑:“怕甚!我看中的人,只能属于
睿哥心中瑟了瑟,喃喃道:我六妹被你相中,也不知是幸还是灾!
魏廷茂在镇国将军府用过晚膳方离开,不过他并没有回府中,而是让豆包去寻明若过来,他则走到一家酒馆坐下,叫了一壶酒,一盘牛肉,一碟花生慢慢酌饮。
半个时辰后,曹霁光脚步匆匆而来,在他身边坐下,看了眼桌下面空空如也的酒罐,挑眉道:“看这样子,你这心情很好啊……”
魏廷茂为其斟了一杯酒,随后抬起他手边的酒盅,一饮而尽,含笑道:“明若,再过不久,我便要心想事成了!”
“这么快!”
“快吗?为了这一日我等了三载,终于熬到她及笄,再过一年我便能娶她为妻。”
曹霁光啧啧两声:“一年后方能成亲,你爹能同意?”以他如今的身份,伯父定然催促的紧,怎能放任他一年后成亲。
魏廷茂轻笑道:“他们?现下的他们不敢插手我的亲事。”
“刘家同意了?”
“如今老太爷默不作声,至于伯父吗?只需我花费点心神也会同意,唯一的变数……”
曹霁光笑着打断他:“可是六妹妹?”
魏廷茂点了点头:“人啊,就是贪心,当你心想事成,却又担忧她是否心甘情愿的嫁与你。”
曹霁光抬手将手中的酒盅干了,随后怕拍他的肩膀,低笑道:“青墨,你想的太多,有多少人成亲前没见过面,成亲后还不是如我们爹娘一般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所以我才说人太过贪心……”
“能娶到你心中所想,已是不易,即便她现下心中没有你,成亲后日夜相对,焉能不对你产生情意,遂你如今这么想真乃胡思乱想。”
魏廷茂低笑道:“可知今日我做了什么?”
“去镇国将军府讨好老太爷?”
魏廷茂对其摇了摇头,惨笑道:“与六妹妹开诚布公提及我的往事。”
此话勾起曹霁光的兴致,轻笑道:“她可有说甚?”
“吓呆了!”
“然后呢?”
“我自言自语说了半天,她像傻子似的立在一旁听着。”
曹霁光指着他哈哈大笑:“你也有这么一天……”
“此时此刻,你还要揶揄我?”
“我与六妹妹不过几面之缘,定没有你了解她,”曹霁光轻声道:“但是青墨,你不可妄自菲薄,你的坚韧,你的不屈,你的隐忍,这些都是我所没有,我所为之羡慕的秉性。”
魏廷茂自嘲道:“你羡慕我,又可知我也曾羡慕过你?”
曹霁光诧异道:“羡慕我?我除了读书之外,再无其他能耐,如今更是尚了公主,腹中所学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魏廷茂一杯接一杯的喝,半响后,拍着自己的胸口,凄苦道:“明若,我没有至亲之人,爹……”嗤笑一声,冷冷道:“那是别人的爹,我娘早早离世,大哥又负气离家,便是我如今功成名就,却也是孤家寡人……”
曹霁光端着酒盅的手一顿,低声道:“世上本就无两全其美之事,倘若你父母皆守在你身边,日日纵容你,你焉能有如今这般作为,遂有得必有失,世间之事从来都是如此。”
此话一出,魏廷茂狠狠摔碎手中的酒盅,脸色狰狞道:“终有一日,我会让那贱人付出同样的代价,我绝不会让我娘枉死。”
“青墨,此事过去这么多年,你怎还念念不忘,”曹霁光敛容,压低声音:“莫要忘了那是金枝玉叶,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拿捏之人。”
“
曹霁光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对其摇头:“你喝的太多了,莫要再喝。”若他继续喝下去,回府后还不定说出什么妄言。
魏廷茂推开他的桎梏,含笑道:“放心,我没喝多,我只是太过欣喜,无论功名还是佳人,最后皆靠我的本事得以实现!”
“你……”曹霁光看向立在他身后的豆包,叮嘱道:“去跟掌柜的定个上好的厢房。”
豆包躬身道:“奴才这就去。”
曹霁光微微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若你想喝,我陪你喝就是。”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魏廷茂颤巍巍的为彼此各倒了一杯酒,含笑道:“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曹霁光轻叹:青墨乃他们四人中最为冷静自若之人,今日这般定是想起往日的种种不堪……
曹霁光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后看向他的小厮,苦笑道:“你且回公主府,禀告公主今日我不回去歇息。”
小厮躬身点头,飞快离开。
“姑娘,您怎还不会谁?”
刘湘婉低声道:“许是白日睡多了,不甚困顿!”
“从老太爷院子回来时,姑娘便一时忧愁一时叹气,可是有何发愁之事?”
“妈妈,你希翼我嫁给什么样的人?”
赵妈妈轻声道:“自是希望姑娘嫁给心疼您的人,与其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心疼我?”刘湘婉慢慢咀嚼这三个字,如今魏廷茂打了胜仗,封做将军,却仍想娶她这个小小的庶女,想必其中定有几分真心。
如此一想!
脑中好似有两个小人在不断斗争,一个告诫她不要胡思乱想,守住心神,一个同她说,这样执着于你的人,若是错过日后便再不会有,遂一定要珍惜。
刘湘婉低声道:“到底如何是好?”权衡利弊之下,嫁给他却是利大于弊。
“如何什么?”赵妈妈轻声道。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睡吧!”刘湘婉转过身闭上眼。
翌日,刘湘婉眼眶发肿的起床,赵妈妈见此,焦急道:“姑娘,昨晚您没睡好吗?”
刘湘婉轻声道:“许是做了一晚的梦,时而梦醒而是昏睡。”
赵妈妈对招银轻声道:“快去打盆冷水来。”冰敷下总能让姑娘的眼睛消肿。
“妈妈不必担忧,过会儿便好了,”
待赵妈妈沾湿丝帕,将其敷向姑娘的眼睛,方轻声道:“昨晚姑娘做了何梦?”昨晚乃是她守夜,却不知姑娘被梦魇着,是她的过失。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莫要自责,不过做个梦而已。”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她梦到成亲后,与魏廷茂斗智斗勇之事,结果更是不用合计,以惨败收场。
半盏茶后,刘湘婉方起来,轻声道:“伺候我梳妆打扮吧!”要去给祖父请安,陪他老人家用膳。
赵妈妈见姑娘的眼睛消肿不少,方伺候她梳妆。
到了老太爷的院子,只见祖父不住打量她,半响方开口:“可是辗转反侧,一夜未能安睡。”
“祖父,任谁听了那话还能安然入睡,孙女只能说她太过没心没肺。”
闻言,老太爷哈哈大笑:“何必纠结这么多?既他想娶你为妻,便是你拿捏他的最佳时机。”
“祖父,您这话是何意?”
“那厮费尽心机
刘湘婉脸色一僵,轻乎道:“祖父……”
“听说那厮为了投其所好,送了你爹一卷洛神赋,接下来如何做,就看你的本事。”
只见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孙女明白。”
陪祖父用过早膳后,她带着招娣去给太太请安,自打三姐出嫁后,二房只剩下她们三姐妹,五姐整日待在院子里绣嫁衣,而她待在祖父的院子闭门不出,唯有七妹这一年来讨得太太的欢心,待她进去时,七妹正陪着太太说话。
二太太见六丫头亭亭玉立的走进来,行走间可谓是步步生莲,眉眼更是随了黄姨娘大半,不由眼睛发亮,想到此前的打算,对其挥挥手,含笑道:“六丫头走进些,让为娘好好看看。”
刘湘婉不由抬头看向七妹,只见她也是一脸不解,慢慢行至太太面前,低声道:“母亲……”
二太太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一转眼六丫头已经及笄,半月后七丫头也要及笄,”神色一顿,又道:“再过一载,你们便会相继出嫁,想到那光景,为娘这心真的很疼。”
无论刘湘婉还是七妹皆被她说出之言镇住,自打三姐出嫁后,每日她们三姐妹过来请安,太太要么敷衍了事,要么言语敲打,也就今年初始,七妹渐渐讨得她的欢心,而她背后有祖父撑腰,自是无需看太太脸色,只要不犯大错,太太便不会拿她如何。
刘湘婉垂下头,羞涩道:“母亲……”
二太太知她脸皮薄,含笑道:“为娘不说了,不说了……”拉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松,眼神不住的端详她。
待从太太那出来,只听七姐低声道:“六姐,你可有察觉母亲看你的眼神很怪?”
刘湘婉点了点头,太太心里定是打着什么主意,若不然今日不会这般笑语相迎的对她。
“六姐,最近你还是注意些,千万别惹太太生气。”
“放心,我明白!”
姐妹二人徐徐叨叨说了一会儿话,只听七姐轻声道:“我要去五姐处坐坐,六姐一起不?”
刘湘婉想了想,含笑道:“那便一起吧!”自打五姐婚期越来越近,太太便免了她的请安,每日让她待在院子里绣嫁衣,遂已有五六天没见到五姐的身影。
姐妹二人到了五姐的院子,绿琴眉眼带笑的上前福了福身,低声道:“六姑娘,七姑娘。”
“五姐可是在绣嫁衣?”
只见绿琴神色担忧,低声道:“眼看婚期越来越近,这几日姑娘更是起早贪黑的绣嫁衣,奴婢劝过姑娘好几次,可姑娘就是不听,正好两位姑娘过来,还妄你们帮奴婢劝劝我家姑娘。”
刘湘婉含笑的点了点头:“放心。”
走到绣房,绿蕊见两位姑娘进来,忙要开口请安,刘湘婉却对她摇了摇头,脚步轻移的走上前,五姐低着头专心的绣着嫁衣,看着绣衣上华美的图案,刘湘婉感慨着,连最不爱动针的五姐,为了成亲那日穿上漂亮的嫁衣,也在聚精会神的拿起绣花针一针一线的绣制。
五姐察觉有人挡着光线,眉头微皱,轻声道:“绿蕊,你挡着光了?”谁知她动也不动,不由抬头,低斥道:“你……”
刘湘婉与七妹一同福了福身,含笑道:“五姐。”
五姐放下手中的绣花针,轻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好几日没见到你,既你不出屋,唯有我们二人亲自过来探望你。”
五姐缓缓起身,越过绣架行至她们身边,随后轻轻晃动肩膀以及手腕,低叹道:“我也想出去,可你看看那嫁衣还有一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如此说来,妹妹还躲过一劫。”
七姐噗呲笑出声:“六姐,早晚有一日你也会如五姐这般。”
“你不也是吗?”刘湘婉嗔怒道。
一时间,姐妹三人皆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只听七姐缓缓道:“五姐,除了嫁衣,荷包或者鞋袜,我们倒是可以帮你的忙。”
五姐眼睛一亮,低声道:“如今这个嫁衣就让我手忙脚乱,若你们肯帮我绣其他,我自是欣喜不已。”
七姐轻声道:“荷包,便由我来吧!”神色一顿,含笑道:“至于其他两样,便交给六姐吧!”
话音一落,只见她二人聚精会神的盯着她,刘湘婉扶额低叹:“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凑趣过来。”
五姐啧啧两声:“上了贼船,再想下便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七姐笑倒在刘湘婉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