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婉神色恍惚的抱着木盒子回去, 招娣在身后轻声道:“姑娘, 还是由奴婢拿着吧?”虽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但一尺见方的木盒,想必定是很重,说甚也不能让姑娘端着。
刘湘婉脚步一顿,呆愣的对其摇了摇头:“不!不用!”紧紧握着木盒, 里面的东西太贵重,还是由她抱着比较安稳。
“姑娘……”
刘湘婉置若罔闻,主仆二人慢慢走回院子,只见其抱着木盒子进到内室,随后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方轻轻呼了一口气,轻叹道:“总算回来了。”
见此, 赵妈妈诧异道:“姑娘,您额头怎全是虚汗。”
刘湘婉拿起丝帕轻轻擦拭, 低声道:“把门关上!”
“姑娘……”赵妈妈神色疑惑,却对招娣使了个眼色, 随后便见姑娘紧紧盯着木盒,其余三人不由上前一步围着它,只见姑娘慢慢打开它, 入目之下立即惊到众人,赵妈妈脸色聚变,惊恐道:“姑娘,这是……”夜明珠!
刘湘婉猛地又见其盖上, 咽了咽口水,轻声道:“此事唯有我们四人知晓,不得说与任何人听,知道吗?”夜明珠着实是个好东西,但以她现下的身份拥有之,却是有些勉为其难,若让太太知晓,眼红之下怕是徒增祸事,遂此物于她而言,真真是一时喜来一时忧。
其余三人慎重的点了点头,刘湘婉亲自将其放在柜子里锁上,轻声道:“这东西见不得人,日后在说。”
赵妈妈抚了抚胸口,低声道:“老太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
招娣呆愣道:“老太爷出手好阔气!”
招银则是眼睛发亮的看着姑娘,姑娘越发讨老太爷的欢心。
将夜明珠锁到柜子里,刘湘婉方平复跳动不已的心跳,低声道:“你们且权当没看见过此物,切记不可外传!”依旧不放心,再次叮嘱她们。
三人抿了抿嘴,郑重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
翌日,刘湘婉按心中所想带着宴哥放风筝,并非只唤了三姐一人,而是将五姐及七妹一同唤上,如今二房只剩她们姐妹四人,加之四姐妹平日十分交好,若是要玩自是一同玩耍。
刘湘婉坐在凉亭里,看着三姐带着宴哥一同放风筝,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只见园子里宴哥不住的挥动双手,焦急道:“三姐,给我,给我……”
三姐手拿着线团,眼睛却盯着飘在空中的风筝,轻声道:“五弟等等,现在风大,不适合你拿着!”
七姐在旁揶揄道:“三姐,有风不是放风筝的好时机吗?”
三姐斜了她一眼:“七妹,你这是要跟我争!”
七姐立在旁边,捂嘴轻笑:“三姐,妹妹错了!”
无论三姐走到哪,宴哥便仰着脖子跟到哪,偏三姐视而不见只顾自己玩,宴哥再也忍不住,皱着眉,憋着嘴要大哭,刘湘婉忙道:“呀!天空飞来一只老鹰!”
宴哥猛地一愣,直直盯着天空,半响什么也未看到,转头看着她:“姐姐……”神色委屈不已。
刘湘婉起身走至他身边,轻声道:“可是三姐不给你玩风筝?”
宴哥委屈的点头:“三姐坏!太坏!宴哥不喜欢她!”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三姐脸色涨红,恨声道:“给你!给你!等我风筝做好不带你玩!”却是将手中的线团递给宴哥。
宴哥一把抓住:“我的!我的!不给你!不给你!”
见此,三姐噗呲笑出声,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五弟乖,不要同姐姐一般计较,可好?”
宴哥扭着脖子看向一边,左手紧紧握
刘湘婉柔和道:“好,好,姐姐陪你玩!”
姐弟二人行至另一边,慢慢放风筝。
五姐缓缓而至,轻笑道:“三姐,你还是这般孩子气!”
三姐抬手捋了捋额头垂下的一缕碎发,低叹道:“离我出嫁尚有一年的光阴,明年这般时候还不定是何光景。”
其余三姐妹听到后,身子猛然一震,不由道:“三姐……”
“你们这般看我作甚?又不是独独我这般,过几年你们也会相继及笄、嫁人,到时且看我如何嘲笑你们!”
除了刘湘婉,五姐七姐纷纷脸红,恼羞的跺脚:“三姐……”
三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有甚不好意思,此处唯有我们姐妹四人,便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外传。”
就这样,姐妹四人带着宴哥玩的好不畅快,待宴哥回姨娘院子时,早已累的趴在奶娘肩上熟睡。
直至翊哥离家那日,府中众人皆是相安无事,但翊哥前脚带着媳妇离家,后脚刘仲修夫妇便被老太爷唤去书房。
夫妇二人尚来不及惆怅离别之意,便被老太爷叫去书房,只见老太爷摸着光滑的鞭子,淡淡道:“翊哥成亲那日,出了李姨娘那等晦气之事,当时老夫念及第二日新妇须为公婆敬茶,遂不曾为难你,但那三鞭子你确是一直欠着,”神色一顿,摸着鞭子缓缓道:“如今翊哥夫妇已然离家,也该到了你还债之时。”
刘仲修后背一紧,脸色微白,扯了扯嘴角,干笑道:“爹,明日儿子还得上朝,若是后背有伤怕是于面上不好!”
老太爷淡淡道:“放心,老夫已派人为你告假,至于原由吗?”见他神色惊慌,轻笑道:“老夫年岁大了,一时不慎偶感风寒,身为孝子的你自是留在家中伺候为父,以尽为人子的孝心。”
“爹……”见他爹笑的如此开怀,刘仲修心中莫名胆寒!
二太太惴惴不安的垂下头,李姨娘逝世已有一段时日,私以为此事已经掀过去,未料公爹一直铭记于心,她乃二房主母,疏于管教后宅众人,公爹会不会……想及此,身子不由瑟瑟发抖。
老太爷缓缓拍打手中的鞭子,淡淡道:“为了让你长长记性,这些时日老夫可是勤于练武,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不少。”
闻言,刘仲修脸色惨白,告饶道:“爹,如今儿子已是不惑之年,且儿女成群,还望您给儿子留几分颜面。”
“颜面?若不是你贪酒恋色,置办如此多的妾室,焉能弄得后宅乌烟瘴气,不成体统。”
“爹,儿子错了,求您宽恕儿子!”
老太爷冷冷道:“跪下!”
刘仲修夫妇立即跪下,二太太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某句话惹怒公爹,虽不至于拿鞭子抽她,但以他老人家的爆脾气,多半让她回娘家自省。
“趴下!”
刘仲修焉敢反驳,乖乖的趴在地上,只见老太爷挥动厚重的鞭子狠狠打向他后背,此一下刘仲修尚且忍着,但二太太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惊慌不已,不由惨叫一声。
“闭嘴!”老太爷眸光阴冷的看着她。
二太太立马捂住嘴边的惊叫声,脸色苍白的看着趴在地上的老爷,只见其疼的整个人蜷成一团,求饶之话生生咽回去,跪在一边垂下头,不言不语。
“你与二房子女有生养之恩,却不曾言传身教,纵容其贪得无厌,胡作非为,你可知家族培养你,培养后代子孙,是为何?”
刘仲修疼的额头冒着虚汗,低声道:“振兴家族的荣耀!”
“爹,都是儿子的错,您打儿子吧!”
老太爷冷冷道:“你纵容四丫头不明事理,不顾家族安危,不顾府中众人的性命,方酿成李姨娘那等祸事,为父且问你,夜深人静时,你也曾后悔?”
刘仲修懊恼道:“爹,事已至此,便是儿子后悔也是徒劳无功,如今只盼那孽子死在宫中,也省的祸连家族及至亲!”
老太爷嘴角冷笑,却是又挥了一鞭子,怒声道:“算你知晓老夫的脾气,不曾狡辩。”话音一落,又接连抽打两鞭。
待老太爷挥完四鞭子后,累的在旁不住的喘气,指着他们夫妇,恨声道:“若二房子女再出此等孽子,你们一个给我辞官回家,一个给我回娘家自省,老夫说到做到,可有记住?”
刘仲修趴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更是不住的冒着虚汗,低声道:“儿子明白。”
二太太则身子不住的颤抖,瑟瑟道:“儿媳亦明白。”
“今日乃老夫给你们颜面,在翊哥夫妇走后方教训你们,若日后行事还这般不成体统,老夫便当着小辈们的面直接打杀你们夫妇,知道吗?”
“爹,我们再也不敢了!”此话一出,刘仲修夫妇神色惊恐,畏惧的不住点头。
老太爷脸色铁青,怒声道:“赶紧滚!”
二太太颤抖的起身,未料膝盖一软,噗通又跪在地上,待咬紧牙根方起身,弯腰扶着软弱无力的老爷一同离开。
他二人离开后,刘奎慢慢走上前,扶着老太爷的胳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轻声道:“您是不是对二老爷太狠了!”
“不疼不知道分寸!此次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记性。”
“经此事,想必二老爷及二太太都能有所顿悟。”
老太爷冷笑两声:“除非他们还想在挨鞭子……”
门外,二太太扶着老爷的胳膊,轻声道:“您可能受的住?不若妾身让刘铁给您唤大夫?”
此话一出,刘仲修恼怒道:“你以为此事乃光彩事不成,若唤大夫过府,到时定是传的众所周知,你让为夫颜面何存!”
“可您后背有伤?”
刘仲修后背如针扎般的疼,咬牙忍痛道:“待会儿去大哥那里寻些上好的金疮药,细细养两日便会有所好转。”
二太太轻声道:“也唯有如此了!”
二太太被老太爷这么一吓,哪还能沉浸在翊哥离家的悲痛中,立时梳理二房的中馈,自此后妾室通房日日请安不落,儿女们更是规矩、教养及学业,一丝不肯松懈。
府里不过是方寸大的地方,老太爷怒打二老爷之事立时传遍满府上下,二房众人皆是胆战心惊,再不敢有一丝忤逆之心,各个谨言慎行,生怕惹怒他们之中任何一人。
日子就这般平平淡淡的过来,一转眼三载光阴一晃而逝,如今刘府千金中除了五姐最大,其余四人今年陆续及笄。
这日,三姐挺着肚子回来,只见二太太站在门外,恼怒道:“你如此大的月份,怎老往娘家跑,就不怕你婆婆心中不虞?”
三姐翻了个白眼:“娘,我婆婆巴不得我回娘家!”
“真是……”就没见过这样的婆媳,儿媳恨不得永远呆在娘家,婆婆恨不得媳妇长住娘家。
“今日怎就你带着婢女回来,你相公呢?”
三姐恨声道:“最近也不知谁跟他说墨宝轩新进了一块玉石,这不颠颠的跑过去。”
二太太抚了抚额:“当初为娘怎就允了这门亲事。”
“娘,您这话是何意?我相公怎么了?
“祖宗!你是我祖宗还不成!赶紧进去吧!”二太太看着她大腹便便的肚子,揉了揉额头,心知在说下去玫儿说不得门也不进,直接打道回府!
三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由梅兰竹菊搀扶走进去,二太太看着她的肚子心就跟着一颤一颤,低声道:“稳婆可有看过?”
三姐含笑点头:“娘,您说女儿这是什么命,竟是双胞胎!”
只见二太太脸色一白,忍了忍怒火,低声道:“你到底长没长心,竟还能笑出来!”
三姐脚步一顿,噘嘴道:“不笑还能怎么整?如今孩子已上身,难道要将他按回去不成?”
“你……你……”二太太被她噎的脸色发青,恨声道:“我这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孽障专门来克我。”
“娘,您要这么说,女儿可就回去了!”三姐自打怀孕后,这脾性就如五月的天气,时而晴时而阴,顺心自然眉开眼笑,不顺心直接怒发冲冠,自此将你记恨上。
“祖宗啊……为娘错了还不成,赶紧进屋吧!”二太太眼神示意梅兰二人赶紧扶她进去。
三姐轻声道:“娘,暂且不急,女儿还得去给祖父请安呢?”
二太太忙拦住她:“老太爷自打知晓你要过来,便派刘奎过来,直说你月份大了,不用过去给他老人家请安,让你安安心心待在府中养胎。”
“还是祖父惦记我!”
二太太扶着她走进内室,轻声道:“今日怎又突发奇想的过来?”
“在家呆着无聊,婆婆那人您也知道,日日跟着公公下棋品茶,吟诗作对,若不是当年相公相中我,宁死也要娶我,想必她老人家定然看不上我,您想想,女儿吟诗作对拿不出手,下棋更是臭棋篓,自打入门后,婆婆跟我切磋几回后,恨不得再也不见我,更加免了我的请安!”
二太太扶着她缓缓坐在床边,让其半靠着,嗔怒道:“嫁入这样的人家,你还不知足。”
三姐眨了眨眼睛,含笑道:“焉何不满足,婆婆便是在看不上我,也得看中我肚子的娃吧!”
“你……你……你让为娘说你甚好!”每次玫儿过府,二太太总觉得她的寿命在日日缩短,不由看向王妈妈,恼怒道:“端杯茶给我。”气的她口干舌燥!
三姐慢慢抚摸肚子,轻声道:“女儿月旬没来看您,您身子可好?”
“只要你……”二太太神色一顿,话音一转,轻声道:“只要你安心养胎,为娘自是无一丝烦心事。”
三姐挑眉:“娘,您不会不希望女儿来家吧!”
二太太瞪了她一眼:“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在为娘眼皮底下养胎,为娘自是更放心。”
这时,三姐扯了扯她娘的衣袖,小声道:“娘,您让厨房给女儿做点膳食,女儿饿了?”
二太太看着她硕大的肚子,咽了咽口水,劝慰道:“玫儿啊,你这是双胎,在这般大快朵颐,临盆时怕是不容易生子啊。”
“娘,便是您不说女儿也知晓,可女儿腹中饥饿,若不然您将桌上的糕点拿来几块,让女儿垫垫腹也可。”
二太太手中尚端着茶杯,还未来得及饮,轻声道:“不若你喝点水……”
三姐恼怒道:“娘,女儿是饿不是渴!”
无奈之下,二太太对王妈妈使了个眼神,王妈妈会意的拿
二太太看着眼皮直跳,冷脸看向王妈妈:“快把屋中所有糕点全部拿出去,不得让姑娘看到。”
王妈妈躬身应道,见此,三姐顿时心肝肉的直喊疼,扯着她娘的衣袖,眼眶含泪道:“娘,女儿饿……”婆婆就是因她太过能吃,生怕她临产时不易生子,方棋也不下了,茶也不品了,诗也不对了,日日守着她,可即便这样,三姐依旧背着婆婆吃东西,只因她不吃饱会饿的睡不着觉,遂每次她提议回娘家,婆婆直笑道,让其多呆几日,待到临产再回来也可。
二太太摸了摸她的肚子,轻声劝慰道:“玫儿啊,你看看你这肚子,如今不过五个月,顶人家怀孕七个月的孕妇,为娘每每见到你的肚子,心脏便砰砰直跳,为了你腹中的孩儿,咱们少吃点行吗?”
闻言,三姐只觉有人在挖她的心头肉,低泣道:“娘,女儿饿……饿的睡不着觉,饿的身子直发软!”
“可……可为娘是真怕,自打你怀孕,为娘便没睡过一日安稳觉。”
三姐不住的啼哭,别人怀孕吃香的喝辣的,到了她这,偏偏反着来,不仅不让她吃饱,还日日架着她出去散步,本就饿的双腿发虚,焉能走得了路。
二太太被她磨得毫无办法,苦着脸看向王妈妈,愁容道:“再拿一块红豆糕来,”
此话一出,三姐立时止了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王妈妈
无奈之下,王妈妈只得又出去一趟,丝帕裹着一块红豆糕,这次三姐不似方才那般狼吞虎咽,而是一点一点掰开吃,每吃一口嘴角便露出欣喜不已的神色,直看的二太太心酸不已。
二太太缓缓开口:“鎏哥可知晓你过来?”
三姐摇了摇头:“待会儿他回府知晓我不在家,自然会过来。”
二太太低叹:“自打你出嫁后,本以为月余我们母女方能见上一面,未料自你成亲后,一年下来,你们两口子都快长住府中……”幸亏大嫂从未说过甚,不然她可真没脸在其面前显摆。
“娘,我们夫妇又不是白住在家中,外面那三大车东西可都是女儿孝敬您的。”
二太太只觉脑袋被棒头打了一下,两眼直犯迷糊,恨声道:“为娘差你那三车东西吗?”
三姐撅着嘴,不甚欣喜:“每次女儿来家,您总是愁眉不展,恨不得女儿赶紧回去。”
二太太眼睛一闭,嚷嚷道:“王妈妈,快来扶着我。”
王妈妈眼疾手快的扶着太太,轻声道:“您没事吧?”
“她……她这是要气死我!”二太太恨声道。
“娘,女儿可是说错何话?”
“怪不得你婆婆巴不得你回娘家,就你这般胡搅蛮缠的性子,谁也受不住……”二太太气的身子直微颤,指着她恨恨道。
三姐慢慢掰着手中的糕点放入口中,轻声道:“娘,如今女儿可是身怀有孕,且是双胞胎,您可不能气到女儿,若不然惹您俩外孙不高兴,又该踢女儿肚子。”
“我……我……”二太太恨声道:“去!再给我端杯茶来!”
王妈妈嘴角含笑的点头,又端杯温茶与太太,只见她一饮而尽,缓缓平息她跳动不已的心脏,轻声道:“玫儿,为娘还不是为你着想,你腹中双胎,若不加以控制食欲及多多锻炼,为娘真怕你临产时艰难啊……”很想告诉她,府中赵姨娘就是难产而死,又怕因此吓到他,玫儿可是她亲生女,自是不希望她有一丝损伤。
三姐心知她娘为她着想,遂眼睛看了看她娘,又看了看手中的红豆糕,纠
二太太见她这般可怜颇有些心酸,低叹道:“既然食之,剩下半块全吃了吧!”
“真让女儿吃?”
二太太闭上眼,点了点头。
三姐喜滋滋的点头,一点一点的放进嘴里,唉!这般贪嘴之态任谁看到都会心疼,二太太低叹一声,对王妈妈吩咐道:“唤六丫头,七丫头过来,让她们陪玫儿说说话。”
王妈妈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二太太轻声道:“今儿早膳都吃过甚?”
三姐掰着手指,慢慢道:“早膳吃了两个包子,两碗粥,还吃了一叠酱肉……”
此言一出,二太太立即打断她,揉了揉鬓角,轻缓道:“别说了,别说了……”玫儿早膳的食量都赶上她一整日的膳食,真是!
“娘,晚膳您打算给女儿做甚?”三姐咽了咽口水,一副饿了很久的样子。
二太太抚了抚额,低声道:“为娘想想,你且别急。”
三姐含笑道:“不急,不急,娘最好要有肉,女儿可不吃青菜。”自打她怀孕后,一点也不喜青菜,可以说无肉不欢,起初婆婆还笑意盈盈的看着,夸她这胎定是儿子,只因她能吃,待过三个月后,婆婆见她食欲有增无减,不由神色担忧,趁人不注意偷偷告诫相公,未料相公听而不闻,夫妇俩躲在内室一同大快朵颐。
直至半月前婆婆见她五个月的肚子似旁人七八个月大,本以为贪嘴惹的,后请稳婆过府探之,方知三姐腹中乃双胎,这下真是又喜又忧,待产婆听到她如此贪嘴,惊呼之下忙制止,让她少食多餐,尽量多多走动,这样临产时容易生子。
因五姐婚期已定,遂整日待在屋里绣嫁衣,如今能出来走动的唯有及笄的刘湘婉以及再过月余及笄的七姐,姐妹二人相携而来,进去后对太太福了福身。
三姐眼睛一喜,欢快道:“你们来了?”想起身,奈何肚子太大,只能半坐着。
见此,二太太缓缓起身,轻声道:“既然你们姐妹来了,就陪她说说话!”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叮嘱道:“不许给你们三姐东西吃,知道吗?”
姐妹二人已从王妈妈口中得知三姐怀的双胎,遂嘴角含笑的点头,二太太这才放下心,由着王妈妈搀扶走了出去。
出去后,王妈妈含笑道:“自打姑娘怀孕后,越发的孩子心性。”
二太太低叹:“她……她怎就长不大呢?”嫁人前心性看着沉稳不少,可谁料嫁进婆家后竟慢慢转了性子,又将她纵的不知收敛。
“谁让姑爷稀罕我们姑娘呢?”
闻言,二太太苦笑道:“这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一物降一物。”一直以来玫儿的性子最让她发愁,珍儿的稳妥最让她放心,未料两姐妹嫁人后,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今珍儿带着孩子们住在庄上,以青灯为伴,玫儿则被夫婿宠的越发娇纵、任性,唉!如今想来,这都是命!
王妈妈低声道:“您放心,老奴瞧着姑娘心里有谱,定不会偷偷吃东西。”
“赶紧帮我想想,晚膳作甚给她吃。”
王妈妈愣了愣,半响后,轻声道:“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咱们慢慢想……”
“唉!也唯有如此!”
刘湘婉坐在一旁,看着神色委屈的三姐,轻声道:“怎姐姐独自过来,姐夫呢?”
“还能作甚?他眼里除了玉石便是我,没陪我自是去相看玉石。”
闻言,刘湘婉及七姐笑出声,揶揄道:“三姐,现下的你可比玉石更精贵。”
三姐摸着肚子,轻
三姐的夫婿乃观文殿大学士褚羽宸的独子褚敖銮,说来也巧,此门亲事也算由刘湘婉促成,正是翊哥成亲那日,李姨娘将刘湘婉推进池塘,随后被两位妈妈捞上来,此时三姐神色慌张的过来,有条不紊的吩咐所有事,随后神色自若的理了理妆容,衣裳方重新走回凉亭。
偏这一幕被来府做客的褚敖銮看到,自此一见倾心,回去后便派人打听,得知她乃刘家二房的嫡女,与他也算门当户对,便央着他娘去提亲,褚羽宸夫妇素来清雅,这辈子唯有这一个儿子,于他所求自是无所不应,遂着人打听,得知其人后心下不甚满意,但耐不住儿子痴缠,只能派媒婆前去提亲。
遂此门亲事弄得镇国将军府众人措手不及,这……这……褚家虽是后起之秀,但一直深得圣心,焉何会来府中提亲,一时间众人将目光看向三姐,只看得她脸色绯红,羞愧难当,跺脚道:“女儿怎知?”说完捂脸跑了!
刘仲修想起翊哥之前说的话,为玫儿选夫定要重中之重,毕竟她不似珍儿聪慧有谋略,所寻人家需家世清白,内里无一丝龌龊,夫婿更要才华横溢,且须京城人士,若不然夫人定是不满意,可现下想来,这褚家样样符合翊哥那日所说,遂与他爹合计一番,迅速允下这门亲事。
至于翊哥相中的韩琛,他乃寒门学子焉能配得上府中嫡女,倒是五丫头的身份正适宜,待哪日透透话,看他是否有此念想,若此门婚事能成,当真是一门双喜。
褚刘两家将二人生辰八字一对,此门婚事乃大吉,遂三姐年满十五周岁,便嫁进褚家,婚后夫妇二人相处的异常融洽,三姐虽时不时霸气泄漏,但奈何夫婿心悦之,自是对她言听计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别提多顺心,加之三姐又怀有双胎,喜得公婆直将她当做祖宗一样供奉,唉!人的命就是这般强求不得!
刘湘婉轻笑道:“三姐肚子这般大,晚上可能安睡?”
三姐直摇头:“为了肚中这俩货,晚上我都是靠着睡,”神色一顿,轻笑道:“不过你姐夫对我甚好,但凡我腿抽筋都会亲自给我揉!”
“有时我心下不虞,还会凑过来让我拧他耳朵,以此让我消气。”
七姐捂嘴笑道:“三姐舍得吗?”
三姐横了她一眼:“舍不舍得也得让他知晓教训,这样日后才会有所收敛。”
刘湘婉看着这样的三姐,羡慕道:“三姐,现下的你可真好看。”
三姐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身怀双胎,她定要坐起来与她掰扯掰扯,此子莫不是在嘲笑她,遂愤恨的指着自己,恼怒道:“你看看我,脸大的似大饼,腰宽的如水桶,再看看我的手指……”三姐双手平摊,恨声道:“手指像不像猪蹄!”
姐妹二人再也忍不住笑作一团,刘湘婉忍俊不禁道:“三姐,妹妹说你好看,乃因你脸上洋溢的笑容,这般的开怀、畅意,可真好!”
三姐身子一僵,轻笑道:“想想曾经,真真是年少轻狂。”那时的她对曹霁光倾心不已,未料此人如今尚了公主,唉!埋没了他满腹的才华。
“往事不堪回首,过去便罢,何必想这么多!”
三姐翻了个白眼:“这倒是!若不是我生的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焉能惹得相公对我倾心不已。”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乐不可支道:“三姐,可是忘了你适才说过的话……”
三姐脸色一僵,怒声道:“现下我不跟你一般计较,待我生下孩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妹妹错了,还妄三姐莫要同我一般计较!”刘湘婉拉着三姐的肉手,不住的撒娇。
半响后,三姐嘴角微微上翘,缓缓道:“五妹一直在屋中绣嫁衣?”
七姐点了点头,感慨道:“谁能想到五姐竟嫁给韩夫子,此事说出去,真乃奇闻一桩。”
三姐瞪了她一眼:“还叫韩夫子,该唤五姐夫。”
七姐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是,五姐夫,”神色一顿,含笑道:“三姐,你可能唤得出五妹夫?”
此言一出,三姐脸色青白交错,讷讷道:“韩夫子,五妹夫,确实有些绕口!”
刘湘婉含笑道:“幸亏我们比五姐年岁小,不然真真是开不了口。”
七姐轻声道:“五姐许是不知三姐回府,若知定会跟我们一道过来。”
三姐挥了挥,淡笑道:“这有何?此次我回娘家要住上月余,日后有的是功夫见面,不急在这一时。”
闻言,姐妹二人惊的张口结舌,咽了咽口水,轻声道:“三姐,如今又不是你住对月,褚家能容你住这么长时日。”
“我婆婆巴不得我回娘家,她好跟公公饮茶对弈,附庸风雅。”
“三姐,满京城怕也只有褚家这般通情达理。”
三姐摇了摇头:“自打知晓我怀有双胎,我婆婆比我还神色焦虑,既想让我大快朵颐又想让我箪食瓢饮,看着我时而忧愁,时而欣喜,长此已久,唯有将我打发到娘家,她方眼不见心不烦,待我快要临盆时方迎我回府,岂不美哉!”
此话一出,姐妹二人再一次哑口无言。
三姐咽了咽口水,指着丝帕上的红豆糕,低声道:“看到它没?”
姐妹二人点了点头,三姐用手尖捻起一点放在舌尖,眉眼一舒,轻声道:“这味道可真好。”
“三姐……”
“自打知晓腹中乃双胎,众人皆劝我少食多餐,可我……我饿啊……饿的睡不着觉,”三姐摸着肚子,缓缓道:“膳食虽从我口中入,但都被孩儿们吃了,他们能吃,我有甚办法,但凡我饿着,他们就踢我,可我又不能多吃……”
刘湘婉看着这样的三姐,愁眉不展道:“三姐,总这样也不是事啊……”轻声道:“孙嬷嬷就没有想法子吗?”
三姐低叹:“如今孙嬷嬷比我娘管的还严,这两日因她偶感风寒,遂留在府中养病,我方能多吃几顿,也正是因逃脱孙嬷嬷的管制,方起了回娘家的念头。”
这时,褚敖銮拎着荷叶包进来,人还未进来,笑声便传来:“夫人,看为夫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话音一落,人已进屋,待看见屋中亭亭玉立的两位小姨子,脸色涨红不已,姐妹二人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三姐夫好。”
褚敖銮摸了摸头,讪笑道:“两位妹妹好。”说着将手中的荷叶包放到身后。
只见三姐双眼发光,催促道:“相公,你买甚好吃的回来?今日可饿坏我跟孩儿们。”
褚敖銮脸色僵硬,讪笑的走上前,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此乃京城有名的蒋记酱驴肉,听说酱香扑鼻,肉鲜而嫩,凡吃过之人,无不叫好。”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捂嘴偷笑,轻声道:“三姐,三姐夫,妹妹们还有事便先行告退。”
褚敖銮忙道:“两位妹妹,这酱驴肉姐夫买了很多,你们留下一块尝尝。”
七姐笑着说:“改日!改日!”眸光瞥见三姐,只见她早已忍不住,伸手撕开一块驴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其滋味想必甚是好吃,直让她眉眼舒展。
刘湘婉扯了扯七妹的袖子,二人飞快离开。
只听屋中,褚敖銮轻声道:“娘子,酱驴肉可好吃?”
三姐许是在咀嚼,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相公,还是你对我们母子最好。”
褚敖銮摸了摸她的肚子:“我听人说,吃驴肉不会让你长肉。”
“当真?”
褚敖銮轻声道:“为夫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不过今日恰巧经过此处,便想着为你买来一块,让你尝尝鲜,”声音一顿,小声道:“不许贪多,若让岳母看到又该说我。”
三姐忙不迭点头,匆匆撕下一块放入他嘴中,含笑道:“好吃吗?”
褚敖銮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三姐含笑道:“待我生下孩儿们,定要吃上二斤。”不过心底到底有一丝害怕,将剩下的酱驴肉放在枕边处,留着晚上再吃。
姐妹二人听到三姐夫妇的对话,纷纷摇头,七姐轻声道:“可真羡慕三姐!”
刘湘婉含笑道:“焉何不是!”
话音一落,姐妹二人又对视一眼,眼里皆是遮不住的笑容。